英雄之死

來自專欄一個故事

【一】

威利斯特從混沌中恢復了意識，他的手指頭髮出了神經性地顫動，很快他意識到自己的心臟還在跳動。或許是死神太過忙碌，導致他被遺忘。畢竟這是戰爭里的最後一場戰役，無數的生命都倒在了這片土地，他作為這場戰役里的唯一倖存者，無疑是幸運的。

威利斯特被埋在了幾具屍體的下面，他有些喘不過氣，但這種感覺很快就緩解了。他隱約感到身上的重量在一點點變輕，似乎有什麼人在挪動著那些倒下的士兵。

終於，威利斯特睜開了眼睛。他大口地呼吸著空氣，卻被空氣里的血腥和腐臭嗆得直咳嗽。

「誰！」

威利斯特的咳嗽聲似乎驚動了什麼，他艱難地挪動著身子，想看看發生了什麼。

不遠處，一個邋遢的老頭子正在翻弄著已經死去的士兵，他時而揮舞起長槍，時而又掂了掂短刀，像是在翻垃圾一樣，不斷地尋找著值錢的東西。

「我的天！」老頭髮現了威利斯特，他驚呼道：「沒想到，在這場戰鬥里還有人能活著，不可思議！」

老頭說完連忙扶起威利斯特，從隨身水壺裡倒出一些水。

「如果不是受傷了，我一定會殺了你！」威利斯特發出了虛弱的咒罵。他是一名優秀的戰士，戰場上的英雄，老頭的行為無疑是在對戰士的褻瀆。

「那我可真走運。」老頭笑了笑，「他們都已經死了不是嗎，而活的人還要繼續生活。」

【二】

威利斯特已經無法和老頭慪氣了，他雖然活了下來，但身上滿是傷痕。他的臉被劃破了，身上多處中了槍傷，稍微激烈的動作都能讓他感到撕裂的痛苦。

「消消氣吧，年輕人。」老頭正在製作簡易的綁帶，「我明白你的感受，曾經我也是一名士兵。在一場戰役中，我們全軍覆沒，當我醒來的時候，所有的人都死了。」

威利斯特的眼中透出絕望的目光，過往的廝殺景象又浮現在眼前。

「是啊。太殘酷了。」威利斯特感慨道。

「所以我沒有選擇回到部隊，我已經厭倦了這樣的生活。」老人為威利斯特包紮著傷口。

「你是個逃兵！」威利斯特正要罵起，卻被鑽心的疼痛生生勒住了。

「別激動，不然傷口會裂開的。」老頭平靜地說道，「所有人都認為我死了，我想，我的確已經死了。」

「荒唐！」威利斯特呵斥道，「你應該告訴他們，你還活著，你原本可以成為英雄，讓所有人高舉鮮花和美酒為你歡呼。可你放棄了，你選擇成為一個逃兵！」

老頭沒有回答，他看著荒涼的戰場，點燃了一支煙。

「那你呢，年輕人，是選擇成為一個逃兵，在世上流浪苟活，還是選擇回去成為一個英雄呢。」老頭喃喃道。

「等我傷好些了，可以行動了，我就要回去。」威利斯特自言自語道，「我的家鄉離這不算遠，那是一個美麗的小鎮。我要去那裡休息一段時間，然後回到部隊。」

說到家鄉，威利斯特的嘴角露出了微笑，他忽然想起了很多人，尤其是那位美麗的未婚妻。

【三】

威利斯特原本是約克鎮的一個普通人家，從小就英勇善戰。長大後他如願應徵，加入了王國的軍隊。這些年來，他大大小小參加了幾十次戰鬥，經歷了不少的重要戰役。而他也在這一次次的廝殺里，從一名列兵成長為一名中尉。就連國王親自頒發的國家英雄勳章，他也有好幾塊。

他是一個英雄，至少他的理想是成為一名受人尊敬的英雄。

他有一個美麗的未婚妻，名叫黛安娜。在部隊出發前，他對黛安娜發過誓，他們一定會應得這場戰役的勝利。作為最後一場戰役，贏下它意味著戰爭的結束，人們的生活將迎來和平與希望。

如威利斯特所言，他們贏得了最後的勝利——以全軍覆滅的慘重代價。幸運的是，他還活著，他在戰鬥中的英勇表現足以讓他成為響徹全國的大英雄。

他要回去，回去實現自己的誓言。他要和黛安娜完成婚禮，在眾人的讚美和祝福聲中，開始幸福的生活。

威利斯特回過神，他看著一條小路，問道：「那是回家的路嗎？」

「或許吧。」老頭吐出一口白煙，沉重地說道：「留給活著的英雄回家的路。」

接下來過了大半個月，在老頭的照料下，威利斯特的傷勢正在逐漸恢復。他不知道自己當初昏迷了多久，出征的懷錶也早已損壞，他只感覺已經有一個世紀沒有回到過家鄉了。

終於，威利斯特站了起來。但他走得不太順利，腿傷讓他行動有些不便。他瘦了一圈，滿是泥土的頭髮垂下來足以遮擋住他那俊俏的臉——不，是曾經俊俏的臉。如今他的臉上帶著傷疤以及雜亂的鬍鬚，他的眼神里滿是疲憊，完全不像是個英雄，而像個落魄的乞丐。

幾天後，威利斯特終於回到了家鄉——約克鎮。

【四】

這是一座美麗的小鎮，鎮中心有一個廣場。當威利斯特走到這裡時，他驚訝地發現，在廣場的中心，有一群人正在搭建著巨大的高台，似乎是在為某種儀式慶典而特意建造的。

威利斯特一時想不起鎮子里有什麼慶典活動，正好台下有圍觀的路人，他便問道：「夥計，這些人是在幹什麼？」

路人瞥了威利斯特一眼，見他醜陋落魄，以為是流浪的乞丐，便沒好氣地應道：「他們這是在為悼念儀式做準備。」

「可真氣派。」威利斯特看著華麗的現場，在高台的兩旁豎著兩根潔白的石柱，中間擺放著巨大的花環，整個現場華麗極了。

「那是當然。」路人驕傲道，「畢竟是用來紀念來自約克鎮的大英雄。」

威利斯特感到奇怪，他想了半天，也沒有想起在家鄉有過這樣偉大的人物。如果真的有這樣的人並且逝世，那真是太可惜了。

「是什麼樣的大英雄能夠讓人這樣紀念啊。」威利斯特感慨道。

路人不屑道：「夥計，你知道的東西太少了。我們要紀念的是來自約克鎮的戰士，為國家帶來和平、為人類帶來希望最後英勇犧牲的偉大英雄——威利斯特。」

「什麼！」威利斯特大叫起來。他簡直難以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彷彿自己正在參加自己的葬禮一樣。

「你說的是約克鎮的威利斯特，那個參加了最後的戰役的威利斯特？」威利斯特驚訝道。

「不然還能是誰呢？」路人不知道眼前的這個傢伙在驚訝些什麼，彷彿這已經是人盡皆知的事情了。

「不，不可能！威利斯特沒有死，他還活著！」威利斯特抓住路人的肩膀，拚命地想要證明自己。

路人被這個舉動嚇到了，他一邊推開威利斯特，一邊尷尬地笑著：「沒錯，他永遠活在我們的心中。我們會懷念他的，他是這裡的驕傲。」

威利斯特還想弄清楚些什麼，可路人已經走遠了。他的心裡亂成一團麻，彷彿有火正在燒著，這裡的所有人似乎都認為他已經死了。

這時，威利斯特突然想到，黛安娜一定會相信他。她會證明自己活著回來了，人們一定會舉起鮮花和美酒來歡迎英雄，同時那晦氣的追悼儀式也可以取消了，改成歡樂的慶功宴。想到這裡，威利斯特竟然像一個孩子一樣開心地笑了起來。

【五】

威利斯特奔向了鎮上的洗衣房，想要去找黛安娜。威利斯特的父母前幾年去世了，黛安娜則是在孤兒院長大的。他們倆從小就認識，後來他加入了軍隊，而黛安娜則在洗衣服里找了份工作。

威利斯特首先來到了黛安娜工作的地方，她是一名洗衣房的女工。當他詢問起其他的女工時，才發現黛安娜早已在不久前辭去了這裡的工作。女工問威利斯特是誰，威利斯特讓別人誤會黛安娜的未婚夫是個醜八怪，便聲稱是她的朋友。女工有些嫉妒的說道，黛安娜已經不需要窮朋友了。

威利斯特只好又趕到黛安娜住的地方，一路上他滿是疑惑。在他不在的這段日子裡，家鄉到底發生了什麼？黛安娜可不是一個有錢的姑娘。

威利斯特發現，他們的家已經鎖上了。裡面似乎並沒有人，威利斯特失望地準備離開，忽然，他的眼前出現了一道美麗的風景，空氣中也瀰漫起讓人心動的香水味。是黛安娜，她回來了。可眼前的黛安娜，讓威利斯特有些陌生。她穿著一身嶄新的藍色連衣裙，耳朵上掛著亮閃閃的耳環，已經不是他記憶中的那個樸素的姑娘。

「黛安娜！」

韋斯特大叫著沖了上去！

黛安娜看到一個醜陋的陌生人猛的朝自己沖了過來，頓時嚇得尖叫起來。威利斯特忽然意識到，自己已經和之前不太一樣了。他趕緊和戴娜解釋道：「」是我，是我啊。黛安娜，那我回來了。

「快走開！你這該死的強盜！這是我和我未婚夫的家，你休想從拿走裡面的任何東西。」

這句話讓威利斯特落淚了。但好在讓他相信，黛安娜還是記得他的。

「我就是威利斯特，我沒有死，我回來了。」威利特哭著說道。

黛安娜愣了愣，她好奇地看著眼前的怪人，憤怒地說道：「住口，你怎麼可能是威利斯特呢！我那可憐的未婚夫早已戰死在戰場上了，他是一個英雄！」

威利斯特知道，如今他的樣子十分落魄，臉上也結出了長長的疤。此刻，他的身上只剩下一把斑駁的手槍，但這毫無作用。

「我親愛的黛安娜，我向你發誓。我會率領我的戰士，親手結束這場戰爭。我將帶著英雄的名號，騎著烈馬來回到你的房門前。我必實現我的誓言，在眾人的歌頌之下，完成你我的婚約。以英雄之名，與你共度一生。 」

隨著威斯特緩緩念出這段話，黛安娜臉上的神情也發生了變化。淚水在她的眼眶裡打轉，幾乎就要落了下來。

「這是……」黛安娜哽咽道，「這是威利斯特出征前和我說過的話。除了他，沒有人會知道這些。」

威利斯特緊緊地抱住了黛安娜，就一次，戴安那沒有躲開他。

過了一會兒，黛安娜的心情才稍稍平靜。他終於相信，眼前的這位邋遢的流浪漢，就是她的未婚夫威利斯特。

威利斯特讓黛安娜為自己證明，英雄威利斯特還活著。黛安娜有些猶豫，她說，她的聲音太小了，無法說服所有人。她告訴威利斯特，或許可以先找到老約翰，那樣鎮子里的人就會相信這一切了。

老約翰是約克鎮的鎮長，皮膚黝黑，長著肥胖的身軀和濃密的鬍鬚，因為性格多變所以有個「變色龍」的稱號。

威利斯特意識到黛安娜是對的，如果能夠說服鎮長，那再說服其他人就容易多了。

【六】

小鎮的議事廳里，鎮長老約翰正笑容滿面地靠在椅子上，一隻腳甚至都翹在了辦公桌上。

得益於這場戰爭，威利斯特成為了大英雄。從被救走的傷員口中得知，這傢伙勇猛地簡直像頭野獸，不虧是約克鎮的小夥子。更重要的是，國王因此贈與了這個小鎮巨大的賞金以及榮耀——當然，作為英雄的未婚妻，黛安娜也少不了那些賞賜。從此，她再也不用過苦日子了。

忽然，門外傳來了敲門聲，老約翰起身開門，發現來訪的正是黛安娜。

「這位先生是？」老約翰看了一眼黛安娜身後的男人，醜陋且臭味熏天，這讓他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讓我進來說吧。」黛安娜小心地看了看四周，確保沒有被人看到，「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老約翰點了點頭，讓二人進了屋。

「還能見到你真是太好了！」威利斯特激動地抱住了老約翰。

「快鬆開，你這個傢伙。」老約翰憤怒地推開了威利斯特，質問道：「黛安娜，你為什麼要帶一個乞丐到這兒！」

「他不是乞丐。」黛安娜猶豫道，「他是我的未婚夫，威利斯特。他沒有死，他回來了。」

「什麼！」老約翰驚得瞪大了雙眼，他仔細地看著威利斯特，越看越覺得相似。

「你沒開玩笑吧？」老約翰問道，「還是說，你因為太過悲傷出現了幻覺？」

「不！」黛安娜語氣堅定道，「我當然認識我的男人，他就是威利斯特。」說完，黛安娜挽起了威利斯特的胳膊。

「好吧。」老約翰長嘆了口氣，目光中透出難以言喻的神情，「真是個好消息。」

他轉頭看向威利斯特，不解道：「可這是怎麼回事？聽軍隊的人說，活著的傷員早就隨著軍隊回來了，剩下的人全都死了。我問過他們，他們只說有人見你殺敵勇猛，但後來就不清楚了你的下落。」

「沒錯，大家都死了。」威利斯特語氣沉重，「我也以為我要死在那了，但並沒有，上天讓我活了下來。」

「只有你自己回來了嗎？」老約翰疑惑地問道。

「沒錯，只有我自己。」威利斯特點了點頭。

聽到這裡，老約翰的眼中又閃起了光，他的臉上露出了笑容，甚至主動地和威利斯特握手。

「那真是個好消息。」老約翰關心道，「有什麼我能幫上忙的嗎，我們的英雄。」

「是這樣的。」威利斯特解釋道，「我回來的時候，看見大家正在準備我的悼念儀式。我想他們誤會了，我希望您能告訴大家真相，他們的英雄還活著。」

老約翰聽完皺了皺眉，一旁的黛安娜也透露出不安。

「你回來，我們都為你高興。」老約翰點燃了一根煙，「可是，你不能以英雄的方式回來。」

「什麼意思？」威利斯特有些不明白。

「抱歉，威利斯特。」老約翰語重心長道，「我不能那麼做。這對大家沒好處。」

威利斯特的臉上露出了驚訝的神情，事情似乎朝著他意料之外的方向發展了。

「這是真相！」威利斯特辯解道，「大家應該知道真相。」

「你還不明白嗎，威利斯特。」老約翰搖了搖頭，「沒錯，你是英雄，但大家都認為你死了。黛安娜是這麼認為，我是這麼認為，就連國王和軍隊也那麼認為。就是因為這樣，這個鎮子才能夠獲得榮譽和賞賜。可如果大家知道你還活著，那這一切的東西都將消失。」

「別忘了。」老約翰露出了兇狠的眼神，惡狠狠地瞪著威利斯特，「只有你一個人活著回來了。誰能證明你不是逃兵呢？沒有人！」

威利斯特嚇得往後退了幾步，他從沒想到過，自己為之保衛的人民，居然會用這樣的想法去猜測他。

「因為你的死，黛安娜獲得了巨大的安撫金。你可以忘記威利斯特這個身份，然後和你的未婚妻幸福地生活下去。」老約翰給出了自己的建議。

黛安娜看了威利斯特一眼，安慰道：「親愛的，鎮長的建議你真的應該好好考慮，我也不會嫌棄你的樣貌。」

聽到這，老約翰的嘴角露出了滿意的笑容，似乎是剛解決掉了一個麻煩。然而威利斯特卻笑不出來，他的表情痛苦。作為一個軍人，他必須拿回屬於自己的榮譽，而不是用假的身份去生活。

「不，我不同意。」威利斯特咬牙道。

「你是在毀了我們！」老約翰突然咆哮道，「那些嫉妒這個鎮子的人一定會咬住你是逃兵的可能，屆時我們獲得的所有財富和榮譽都將收回。最重要的是，這個鎮子也會淪為虛假和笑柄的代言。我是鎮長，我不會讓這種事發生的！」

面對狂怒的老約翰，黛安娜似乎被嚇到了。一想到她的財富可能被回收，自己又將過上一貧如洗的生活，她的心頓時揪成了一團。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老約翰背過身子，對著窗外發出一陣嘆息。

【七】

回到家以後，威利斯特的心情依舊難以平復。他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他必須揭開真相。想到這裡，他不顧黛安娜的反對，獨自衝到了街上。

一連兩天，威利斯特像個瘋子一樣，拉住路過的行人，告訴他們鎮子的英雄並未死去，此刻正活生生地站在他們的面前。

沒有人相信它，所有人都以為這是一個外鄉來的瘋子——當地人都知道威利斯特已經死了。更有脾氣暴躁的，因為覺得這個瘋子的模樣太過醜陋，侮辱了鎮子上的英雄，對著他已是傷痕纍纍的身體又來了幾拳。

威利斯特痛苦地倒在地上，除此之外，他已經兩天沒吃飯了，餓得快沒了人形。但即便如此，他都沒有想過放棄。

忽然，一個香噴噴的麵包出現在自己的眼前。威利斯特一抬頭，發現迎面站著的正是黛安娜和老約翰。

「黛安娜找你可找了好幾天。」老約翰皺眉道。

「回來吧，威利斯特。」黛安娜用近乎哭泣的聲音說道，「難道真相就這麼重要嗎？比我還要重要？」

威利斯特沒有說話，他大口大口地吃著麵包。過了一會兒，他覺得身體恢復了些力量，頓時起身奪走了黛安娜手裡剩餘的麵包，轉身消失在街角。

「一切都是徒勞的。」老約翰自言自語道。

【八】

大英雄威利斯特的追悼儀式馬上就要開始了。

廣場上已經陸陸續續圍滿了前來悼念的人，有的人還是從外地特意趕過來，到此和眾人一起悼念。

威利斯特躲在街道的另一邊，遠遠地觀望著。他想要在這場悼念儀式的某個時段衝出去，告訴人們英雄的真相。

舞台上，老約翰穿起了嚴肅的正裝，就連黛安娜也換上了黑色的禮服，深情悲痛。

「感謝大家的到來。」老約翰敲了敲話筒，聲音順著電線傳送到喇叭，巨大的聲音不停地往四周擴散，即便站在街對面，威利斯特也能清楚地聽到每一個字。

「感謝死去的戰士為我們帶來了和平，尤其是我們的英雄——威利斯特。作為約克鎮的一員，他表現出的勇敢和忠誠足以成為我們每個人的榮譽。然而拋開英雄的身份，他也只是一個普通的年輕人。為了保護我們，他犧牲了自己的生命，黛安娜失去了他的未婚夫。戰爭是如此的可怕和殘忍！」

威利斯特露出了不屑的笑，他想不通老約翰怎麼能表現地好像他真的死了一樣，不愧是被人稱作「變色龍」的傢伙。

「多可惜啊！這個約克鎮的英雄，他永遠地倒在了遠方的戰場。此刻，我們懷著沉重的心情紀念這位英雄。我們歌頌他的偉大，我們懷念他的善良！多希望他能回到愛人的身邊，回到我們的身邊啊！」

台下，人們的掌聲如潮湧一般。

威利斯特聽得怒火中燒，他忍不住了，決心衝上前去，撕開老約翰那醜惡的嘴臉，將真相帶給在場的每一個人。

【九】

突然，老約翰的語氣來了個大轉彎，原本嚴肅的聲音突然變得活潑起來。

「當然，我們都知道英雄已經死去，而活著的人還要繼續生活。」老約翰激動道，「在這裡，我要給大家帶來一個好的消息。得益於我們的英雄，國王為我們這座貧瘠的小鎮贈與了眾多的黃金和白銀。我們每一個人，都能夠得到數量不菲的恩賜。」

台下的人聽罷，臉上的悲傷也沒有了，喜悅之情隱隱若現。

「不止這樣，國王還賜予我們『英雄故鄉』的榮譽稱號，將免除本鎮十年的稅收！」

老約翰剛說完，台下立即爆發出了海嘯一般的歡呼。他們每一個都帶著笑容，即便是陌生人，此刻也興奮地擁抱在一起，他們的生活從此改變了。

威利斯特看著人群的變化，臉上露出難以言語的神情。眾所周知，約克鎮是個貧窮的小地方，這裡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生活賜予的憂傷。然而這一刻，他們的臉上只有幸福和歡笑，這種喜悅是威利斯特從未見到過的。

他突然猶豫了，內心似乎響起了一個聲音，那聲音不停地質問他：你真的要衝上去嗎？真的要奪走那些人的幸福和喜悅嗎？這樣的結果，難道不是他們最想見到的嗎？

威利斯特感到有些暈眩，他往後退了幾步，靠在牆邊。

他心跳得厲害，不知道何去何從。作為一個軍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今天——人們能夠幸福地生活。作為一個充滿自尊的男人，他不允許自己假裝成另一個人——黛安娜的丈夫只能叫做威利斯特。

「那是回家的路嗎？」

「或許吧，留給活著的英雄回家的路。」

不知為何，威利斯特突然想起了那位逃兵的話。忽地，威利斯特笑了起來。

「我是個英雄。」威利斯特摸了摸自己的口袋，裡面是一把斑駁的手槍。

Boom！

小鎮的上空傳來巨大的轟鳴，那是無數發用來慶祝的禮炮。彩紙雪花一般落下，人們在廣場上唱歌跳舞，宛如一片幸福的海洋。

在街道的另一邊，某個陰暗的街角。一個衣衫襤褸的男人舉起了手裡的槍。裡面還有最後一顆子彈。男人閉上了眼，回顧著人們的笑臉，傾聽著他們高呼英雄的名字，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們知道，這份幸福是英雄帶給他們的，威利斯特就是那個英雄。

「只應存在於戰場上的英雄。」

黑暗中傳出一聲槍響，槍聲被禮炮聲吞沒。聲音是如此的和諧，以至於人們絲毫沒有察覺，幸福的笑聲依舊迴響。

【十】

大英雄威利斯特死了，人們無比懷念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