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論陶淵明詩中的生命意識
06-08
摘要:陶淵明生逢亂世,目睹了種種人生的艱辛與生命的脆弱,因此,其詩歌對生命這樣一個人類無法抗拒的宿命給予了充分的關注。表現出生命之嘆、生命之憾、生命之樂以及對生命意義的終極追問,而生命之樂則是陶淵明生命意識的最高準則。 關鍵詞:陶淵明;生命;意識 陶淵明生活於晉宋易代之際,這是我國歷史上最黑暗、最動亂的時期之一,戰爭頻仍,社會動蕩,死亡的陰影時刻籠罩在士人的心頭,「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的殘酷現實使人深刻的感受到生命的脆弱和易逝,對生命的高度關注和思索成為一種社會思潮。遍覽淵明詩集,遍覽陶集,我們能充分感受到詩人對生命的思索、對人生嘆息與困惑,對生命樂趣的無限追求,對生命的那份圓融與淡定,而這對我們深入理解陶淵明的內心世界和詩歌內蘊有著十分重要的意義。 一、生命之憾 自將近而立之年起任江州祭酒至不惑之年不肯「為五斗米折腰向鄉里小兒」,而辭去彭澤令,十多年間時宦時隱的生活既是淵明為政治理想在困境中苦苦求索,也是一生中靈魂深處最矛盾最痛苦的一個時期。這期問的詩作時常流露出時光飛逝、壯志未酬的傷感。作為一個有著極強憂患意識的文人,儒家積極用世的思想始終在心目中佔有重要的地位,他屢稱「少年罕人事,遊戲在六經。行行向不惑,淹留遂無成」(《飲酒二十首》),時光的流逝已使人感傷不已,更何況自己一事無成,於是就更加悲傷哀痛。在寫給從弟敬遠的詩中說道:「歷覽千載書,時時見遺烈。高操非所攀,謬得固窮節。」(《癸卯歲十二月作與從弟敬遠》),借讀千載書,學習古高人,「詼諧中表現了堅貞與超脫的結合,正是對儒道精神很好的取捨與結合」,詩人為「總角聞道,白首無成」而不安,雖然閑居田園他並未忘卻自己年輕時的志向,正如詩中所寫「先師遺訓,余豈雲墜。四十無聞,斯不足畏!脂我名車。策我名驥,千里雖邀,孰不敢至!」(《榮木》),所以他苦苦的追求自己的人生價值,生命的意義,企圖通過建功立業的方式來證明自己存在的意義。在這種「密網裁而魚駭,宏羅制而鳥驚」的黑暗社會中,人的生命都難以保全,人的理想和價值又如何能實現呢?黑暗污濁的社會現實讓淵明徹底喪失了信心,帶著誤落塵網三十年的一身疲憊,和內心深處對仕宦的無比失望,在先後五次出仕後終於做出了最後的決絕,滿懷憤懣地「自免去職」,歸隱田園了。然而他天生就不是超然世外的隱士,在歸隱田園後他並未完全忘懷世事,時常感嘆丈夫四海之志,難以伸展,「日月擲人去,有志不獲聘。念此懷悲凄,終曉不能靜」(《雜詩十二首》其二),時光荏苒,生命垂老,有志不獲聘之悲慨,愈加沉痛迫切,生命之價值不能實現,「檢素不獲展」。 不禁滿懷蒼涼悲慨,心情徹夜不能平靜。這種思緒在淵明歸隱八年後的一組雜詩中(其五)對形體生命的逐漸衰老、功業未建、失去光陰之警懼的憂患意識表現更加明顯和迫切,足見猶思奮發有為。這種壯志不中的悲慨在(《讀山海經十三首》其十)詩中精衛、刑天生前無所畏懼,死後無所悔的精神被高揚實乃淵明「借他人之酒杯,澆胸中之塊壘」「然而猛志不展,機之不遇,亦復使人悲借,悲尤且壯,」所以魯迅先生說:「陶淵明正因為並非『渾身是靜穆,所以才偉大。」東晉時代「真風告逝,大偽斯興。閭閻懈廉退之節,市朝驅易近之心。懷正志道之士,或潛玉與當年;潔己情操之人,或沒世以徒勤」(《感士不遇賦》)。作為一個有著濟世之志的詩人,要想在這種環境中實現「大濟蒼生」的理想何等的困難,所以,陶詩中總會流淌著一種遺憾,在平和沖淡下隱藏著人生的素願未展。 二、生命之憂 花謝了可以再開,春去秋又來、年復一年,山川河流可以不廢萬古,為什麼人的生命只有一次且那麼短暫,陶淵明再詩中對死亡這樣一個人類無法抗拒的宿命給予了充分的關注。《形影神》中寫道: 天地長不沒,山川無改時,草木得常理,霜露榮悴之。謂人最靈智,獨復不如茲!識見在其中,奄去靡歸期。 在他看來,人的生命甚至連山川草木也不如,一去無歸。在詩人看到「采采榮木,結根於滋,晨耀其華,夕已喪之」(《榮木》),由物及人,盛開的花兒早上燦爛無比,晚上卻花葉凋零,而人類又何嘗不是如此呢?他可以超脫功名,超脫貧賤,但他卻不能超脫生死,死亡給陶淵明的是強烈的預期性的焦慮和不安,在他的詩歌中這種情緒被反覆的表達,「昨暮同為人,今旦在鬼錄」(《輓歌詩》),「人生無根蒂,飄如陌上塵」(《雜詩》),人死不能復生,即使是大聖大賢也難以逃脫這一亘古不變的自然規律,「三皇大聖人,今復在何處?彭祖愛永年,欲留不得住」(《形影神》),在詩人歸隱的晚年,這種生命追問愈是強烈。在《悲從弟仲德》《祭程氏妹文》《祭從弟敬遠文》幾篇文字,都瀰漫著死的悲傷,「遲遲將回步,惻惻悲襟盈」,死亡本身並不可怕,但他意味著人的一切感覺都湮滅了,死亡的虛無讓淵明產生了某種莫名的惆悵和憂慮。在《自祭文》中,「人生實難,死如之何!」,就是詩人發自內心的一聲嘆息。 三、生命之樂 既然壯志難酬,生命又如此短暫和易逝,那麼,人活在世上有什麼意義,人到底應該怎樣活昵?對生命意義的終極追問,是陶淵明生命意識的最高形式。魏晉時期是「人」的全面覺醒的時代,魏晉名士的狂放和任誕是對傳統孔儒人格的一次反動,表現出一种放盪不羈,在如何及時行樂的問題上,淵明選擇了一種獨特的存在方式,開創了一種完全屬於自己的田園生活方式,在他的田園世界有壺中雅趣,躬耕郊遊,有詩書琴花,他所說的「此中有真意」正是指出了生命真趣之所在。所以,陶淵明的及時行樂,不是聲色情慾的滿足,不是醉生夢死的放縱,而是盡情體念恬淡純真的生命意趣。淵明好酒乃至嗜酒,酒是他生活中不可或缺的,甚至終日以酒為伴,恬靜閑散的鄉村生活,使他從酒的甘苦中來感悟人生,緬懷古人,酒在陶詩中幾乎處處可見,以至唐代大詩人白居易說:「陶詩篇篇勸我飲,此外無所云」,淵明飲酒的與人不同之處在於酒使其內心更加寧靜、平和、自然,體驗到了人生的樂趣。如「試酌百清遠,重斛忽忘天」(《連雨獨飲》),又如《和郭主薄二首》(其一): 藹藹堂前林,中夏貯清陰。凱風因時來,回飆開我襟。息交遊閑業-卧起弄書琴。園蔬有餘滋,舊谷猶儲今。營己良有極,過足非所欽。舂秫作美酒,酒熟吾自斟。弱子戲我側,學語未成音。此事真復樂,聊用忘華簪。遙遙望白雲,懷古一何深。 這裡展現的是真實而寧靜的典型田園生活場景,淵明的內心是滿足的,生命是舒展的。和那些一味借酒遮醜,一味享樂,不可同日而語,如「畢茂世云:『一手持蟹螯,一手持酒杯,排浮酒池中,便足了一生』。 談到淵明的田園之樂,不得不談到他的躬耕之樂,在《庚戌歲九月於西田獲早稻》一詩中完整地表現了他的看法,詩中寫到: 人生歸有道,衣食固其端;孰是都不營,而以求自安。開春理常業,歲功聊可觀;晨出肆微勤,日入負耒還。山中饒霜露,風氣亦先寒,田家豈不苦?弗獲辭此難。四體誠乃疲,庶無異患干。 他認為,耕種勞作是人維持自然生命的手段,因而就是人生的有機組成,決非無奈的外部強制。農耕無疑是辛勞的,但體力的支出換回的是生命的延續,他是人的生命所需,在躬耕之外,淵明還獲得了良好的人際關係,正如詩中所說:「相間無雜言,但道桑麻長」,又如:「相思則披衣,言笑無厭時」。在這種純粹的鄉鄰關係中體現了生命的純真之樂,也反映出自覺理解和把握生命真諦而達到的人生境界。此外,淵明詩中還有大量描寫林木、花兒、飛鳥、桑麻的詩作,表現了詩人生活在大自然中的天人合一和閑適自在。 陶淵明經歷了仕宦的更替,也遍嘗各樣的人生況味,在其所有的喜、怒、哀、樂中流露出他對生命的洞觀和睿智,儒學的功名意識,人生苦短的種種困擾,在他那已達圓融的生命意識達到了和諧的統一,正是這來自生命本真的意緒,構成了陶淵明的特殊性,引起後世眾多文人的由衷共鳴。 參考文獻: [1]孫立群,中國古代的士人生活[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3. [2]袁行霈,陶淵明集箋注[M],北京:中華書局,2003. [3]於嘉錫,世說新語箋疏[M],北京:中華書局,1983. 作者簡介: 杜瑞(1979-),女,河南南陽人,助教,文學學士,在讀碩士,主要從事視覺文化傳播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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