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種人生叫對誰都不來電丨原創
文丨盧悅
你等著意中人赴約一起看電影,然而電影開始了,他還沒有來,電話也無法打通。此時你有什麼想法?大概有四種可能:
1. 他不愛我了,所以就不來了。
2. 他出車禍死了……
3. 他不愛我了,不回電話是因為他出車禍死了……
4. 他路上堵車了,手機沒電了……
你會更傾向於選擇哪個答案?當愛人不至,我們往往會浮想聯翩,這些想像中,有人會擔心失去愛人(的生命),有人會更擔心愛人拋棄自己;有人一會兒會擔心失去愛人,一會兒會擔心自己被拋棄;而一個心寬的人會往好處想,根本不會有那麼多負面的想法。
第一種選擇,我們稱之為「迴避型」的愛,這種愛的特質表現為對拋棄的恐懼;而第二種選擇則被認為是「焦慮型」的愛,這種愛的特質表現為對失去愛的對象的恐懼;第三種愛叫做「焦慮迴避型」的愛,這種愛是一種刺蝟式的愛,疏遠了冷,接近了痛;第四種「安全型」則對未來始終充滿信心。
其實在不同的時刻,這四種模式都有自己的優勢;比如一個對拋棄很敏感的孩子,從小生活在一個生存資格經常受到現實和想像層面挑戰的環境,這樣的孩子往往發展了一種「天氣預報」的功能,隨時準備著可能發生的糟糕事件。由於他們善於發現危機的預兆,這往往讓他們提前採取行動,避免災難,但這種生存策略如果成為他成人以後的唯一方式時,往往就會有問題。一個人的成熟在於他能夠靈活有彈性地面對這個世界,而不是只用一種僵化的固定的方式來做事情,他的現實感要強到發現自己可能在不知不覺中將過去的一切複製在現在。
我們到底有多少個世界?有多少個自我就有多少個世界。這個世界是無意義的,它的意義由我們賦予它,而我們賦予意義的標準是由什麼決定的呢?同樣一個事情,但在四種依戀風格的人看來,發生了不同的事情。
看上去安全型的似乎是好的應對方式,但老實說,這種風格最好是建立在足夠強悍的防禦力的基礎上,否則,它很容易受到打擊而變為其他三種。什麼都不能走極端,我聽過一個關於極端安全型的人的笑話:
一天茶社裡來了一個小孩,急匆匆對一個大人說:「爸爸,家裡著火了,你趕緊回去吧。」那個男人聽了慢慢說:「等我聽完這出《玉堂春》再說。」別人都聽不過去了,就指責他,他慢悠悠地說:「反正房子已經燒了,我去了也沒有用。」這個世界上如果都是安全感如此「強」的人,也未必是一件好事。
或者說我們人生中的大多數時間都在這四種方式里跳躍,重要的是,我們要知道自己不能只限於其中一種而不可自拔就可以。
什麼算是剩女的門檻?有人會選擇35歲,有人會選擇30歲,有人在27歲就覺得一隻腳已經踏了進去。
有一個故事的主題叫做「恐懼」。有時我會被那些一直長期和恐懼為伴的女人的「勇敢」所震撼,她們似乎有無窮無盡的能力去忍受恐懼的滋味,人生的一切快樂似乎都不是她們感興趣的對象,而甘願和恐懼一直做伴。考慮一下讓火一直燒你手掌的滋味吧,很多人會飛快地將火熄掉,但另外一些人卻選擇了讓它一直留在手掌上燃燒……
路雅是北方人,讀大學來到南方,畢業後在南方工作三年多了。她現在27歲,工作和學習都算順利,只是感情一直空白,大學裡喜歡過一個男孩子但終究無緣在一起,這幾年也有男生追求,但是一直不來電。在路雅看來,這或許是南北差異的原因,北方女孩子還是覺得北方高高大大的男孩子比較有安全感。其實說實話,現在她也不知道自己該找什麼樣的人,但是她能做的就是遇到一個否定一個。朋友對路雅的評價就兩個詞:挑剔,要求高。
當然,她也想過是不是要回北方工作,去北京工作是挑戰與機遇並存,但更多的原因是也許北京遇到心儀對象的概率大一些。但是在浙江這麼多年,她已經習慣了這邊的氣候,但是這邊的男孩子她基本都不來電。
從小到大,路雅的成績、能力都能得到周圍人認可,可是她皮膚有些黑,所以她對自己的外形總是沒有自信。
稍微長大些她對自己的容貌看法相對客觀了:她只是形象普通一些,但是個性鮮明,成績能力也不錯,綜合起來其實還是可以的。但來到南方,周圍女孩都是鶯鶯燕燕的婉約女子,讓粗獷型的路雅一下子又找不到北了,她又一次開始自卑起來。畢業了,她開始迴避感情專心工作,這讓她找回了自信,周圍追求者也陸陸續續多起來,但是此時路雅突然發現他們都不是讓自己心動的類型。
路雅的個性還是敢愛敢恨的,她喜歡自己掌控局面,她覺得這可能是自己沒有安全感。
還有一件事情對路雅的影響和觸動很大,是高中時候發現爸爸的外遇,這讓她很崩潰,媽媽對她的灌輸是一定要做一個有能力的女人,至少在被拋棄的時候可以不用太凄慘。這也是她從來不敢輕易投入感情的原因。
路雅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迷惘著什麼,她不知道這種內心的折磨到底來源於什麼,是像嬰兒離開母體的不安全感么?是對未來的不確定性么?
一個人離開自己的故鄉,遠離故土,他要麼是在尋找什麼,要麼是在逃避什麼,或者兩者都有。一個人想離開一個地方,卻又不願意離開,那麼他要麼在選擇什麼,要麼放棄著什麼,或者兩者都有。
對路雅而言,她的人生曾有過一個循環,那就是對她相貌的接納與不接納的循環。小時周圍女孩的漂亮讓她有自卑的感覺;在大學時來到南方發現南方女子的嫵媚,自卑再次襲來。然而她又有兩次反彈,那就是青春期時對自己整體魅力的認可,以及工作後追求者絡繹而來時自信的回歸。
她非常清楚自己不想要什麼,但卻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生命對她而言,似乎是一個謎團。電流在她的字典好像不存在一樣。朋友說到她兩個詞,一個是「挑剔」,一個是「要求高」,我覺得可能前一個詞比較合適,而第二詞不太合適,因為要求高,起碼有要求擺在那裡,但對路雅而言,她的標準是模糊的、無法確認的。
什麼人不知道自己的所愛?什麼人知道自己的所愛?我們認為過去的人生讓我們形成了一種對世界的感知標準。但也有很多時候,即使我們無法區分什麼是灼傷,什麼是溫暖,內心往往仍會潛藏著一種渴望。但是路雅看上去似乎沒有這種渴望,她的問題是沒有感覺。
有一些人,也許他們並不是不知道愛的滋味,只是可能發生了一些事情,最後的結果是我們的味覺被「剝奪」了,這種剝奪相當於在賽場上受傷後,打了「封閉」針,這會讓我們可以繼續奔跑,當然代價是我們的神經麻痹了,沒有感覺了。
也有一種可能,一種味覺覆蓋了所有味覺,比如恐懼,比如一種強烈的不安全感,統治了自己的一切感覺,這個人從此所有想法就是如何倖存下去,而非真實真正地更好地生活下去。
小時候,當我們加入少先隊的時候,經常會說到的一句話就是「時刻準備著」,可是我始終不知道賓語是什麼,我們準備著什麼呢?我懷疑對路雅而言,這句話填上空應該是:時刻準備著——被拋棄。
媽媽的慘痛經歷,無論是事實還是道理都可以成為路雅人生中一個核心信念的支架。
恐懼對我們而言是有好處的,比如恐懼可以讓一隻松鼠在面對老鷹時有足夠的預警和動力逃脫它的致命一擊。然而過多的恐懼,或者說當恐懼完全控制了我們的人生,讓我們四肢麻痹,僵在當地時,這種恐懼就成為我們死亡的序曲。
很多動物會用「假死」來欺騙天敵,贏得逃脫的機會,但它們知道自己是在假死,可是很多人一旦處於「假死」,他們往往就停留在那個狀態,彷彿時空停止,而無法從中走出。
路雅之所以始終不來電,也許原因就是她根本就沒有插上電源。
如果一個人讓自己處在一個矛盾的境地中,進退不得,長期困頓,一定自有其道理。如果反向思維一下:僵局有時在某種程度上很有好處,因為這意味著可以形成某些平衡,那是什麼呢?
一個時刻都會覺得自己會在感情中被拋棄,時刻準備著留一條逃跑通道的人,一個時刻都覺得情感是危險的人,一個一直生活在媽媽痛苦經歷和為父親的背叛而崩潰的內心衝突中的人,一個渴望溫暖卻恐懼溫暖的人,一個被不安全的感情和恐懼蒙住雙眼的人,她怎麼會真正涉足感情這條河流呢?
情感是兩個人的世界,它的確就是一場冒險,它是一個加法或者說乘法,可是內心對情感的看法一直是減法的人,是無法真正進入情感的。路雅只能找各種借口搪塞自己,如果這個借口不成立,她就再接著找另一個,直到她終於不再有必要找借口為止。
在沒有電的愛的背後,也許真正的潛台詞是,我們不敢要什麼。如果我們始終用一隻松鼠的眼睛看世界,那必然是一個可怕的充滿傷害的世界,也許我們想找到一個絕對安全的沒有任何危險的人,可是這個世界不存在這樣的人。
所謂「剩女」就是被挑剩下的女人,或者甘願被挑剩下的女人。一個人的可悲在於他不能主宰自己的人生,給自己樹立那麼高標準的人,經常是內心不那麼強大的人,所以需要某種保證,讓自己確信自己是幸福的,也可以證明給其他人看,讓自己死心塌地地感到安全和幸福。當她們在一個不可能的遊戲中掙扎的時候,也許為的不過就是這句話:時刻準備著,不被拋棄,所以乾脆不要參加遊戲好了。
怎麼辦?北方也好,南方也好;高個也好,矮個也好;污染也罷,乾淨也好;這些東西是否重要,取決於你是否真的擁有安全感,是否真的相信自己。一個有足夠安全感的人是時刻準備好冒險和戰鬥的人,而一個沒有安全感的人時刻準備的是撤退。
我們可以想像,如果一個父親的出軌會對女兒造成巨大打擊的話,那麼這個父親和女兒在此事發生之前,很可能會保持一種很緊密的連接關係,這種關係可能是以恨的形式也可能是以愛的形式。但無論如何,在女兒的心中,父親是具有巨大的影響力的,這樣一個父親做出了這件事,傷害的不僅是婚姻,還有女兒對這個世界的安全感。
但我們不能因此過分責備這個男人,因為傷害是一回事,不允許傷口癒合則是另一回事。
我頭腦里似乎有一個畫面,一個對父親有很多理想化期待的女孩,發現父親居然做出了有違她一直以來幻想的形象的事情,內心發生了巨大恐慌。然而值得注意的是,這個時候的女孩的目光按理說應該朝外,她的能量應該是關注外部的世界的,但對一些內心沒有足夠成長的女孩來說,此時她還處於將父親理想化而非將父親現實化的階段,那麼這時她就無法接受這種現實。在傷痛之餘,她儘可能地逃遠,包括離開家鄉,可是無論她逃得多遠,都發現無法逃避她對父親的那種眷戀。
一個人如果真的想發展愛情,那麼最好和父母的愛告一段落,這不是要和父母斷絕關係,而是和父母的愛不再有那麼多續集,並由此進入一種長期的穩定的沒有太多劇情的狀態。我們需要和外部世界開展一場奧德賽的旅程,但如果一個人繼續和自己的原生家庭保持這種欲說還休的遊戲,那麼他對外面的世界是不可能來電的。
路雅要做的是,了斷和父親這段傷害的往昔,沒有了斷,意味著繼續,而繼續意味著不願意放棄對父親的理想化的幻想,這個幻想如此重要以至於她寧願付出代價,讓青春不插電。
還是那句話,我們都有選擇權,包括選擇進入修道院,但我們要做的是知道自己做的是什麼樣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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