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江河的詩書人生

06-08

　　歐陽江河原名江河，著名詩人。1979年開始發表作品。有詩集《透過詞語的玻璃》、詩作及詩學文論集《誰去誰留》，文論及隨筆集《站在虛構這邊》，現定居北京。

　　歐陽江河給人的印象是很洒脫、很現代的，年過五十的人了，看起來還很年輕。他很健談，談很多問題都有自己獨到的見解，但談新詩的時候最認真、最投入，也最激動。雖然現在他寫的詩已經不多了，他正過著一種富貴閑散的生活。說富貴是因為他衣食無憂生活滋潤，說閑散是因為他完全可以做自己愛做的事情，不受名利的左右。兩天的採訪中，北島都在深夜給他打來電話，談關於《今天》雜誌創刊三十周年的事。歐陽江河是《今天》的社長，北島是總編輯。放下電話，歐陽江河對記者說：「我就是在做一些和詩有關的事情，但我的生活完全不靠詩。」

　　名字與書法

　　歐陽江河的書法也很有名，至少在海外是這樣。據他說，有一個日本的畫廊每年都專門收他的字，一年收17幅，已經好幾年了。賣字的錢和組織像《圖蘭朵》這樣的演出掙的錢，讓歐陽江河過著離開詩，也很舒服的日子。

　　記者：歐陽江河的名字很有詩意，怎麼會起這個名字呢？

　　歐陽江河：我出生在一個軍人家庭，但從小喜歡文學。我原名叫江河，但那時有一個著名的老詩人也叫江河，所以我就加上了歐陽二字，因為我母親姓歐陽。

　　記者：請談談您的書法。

　　歐陽江河：我的書法是童子功，從小就練。中學時我認識了一位大書法家，叫江友樵。他當年和啟功並稱為民國年間的兩大神童，是齊白石的最後一個徒弟。所以我學書法的起點很高，當時得以看到很多名家的真跡，比如齊白石、郭沫若等人的字畫。但後來我把寫書法的事情束之高閣了，二十年以後，又重新拿起筆來。現在我的字主要是在日本及港台地區賣。

　　新詩與國學

　　記者：請談談朦朧詩整體的成就。

　　歐陽江河：朦朧詩是與改革開放同時到來的文化事件，它翻開了新詩革命性的一頁。我覺得它的歷史意義可以與新詩的歷史意義相提並論。首先，朦朧詩有一定的政治文化意義，其次，它給語言帶來了革命性的變化。現代文學如果沒有朦朧詩，可能完全是另外一番格局，在美學、文學方面的訴求也可能完全不一樣。三是朦朧詩鼓動並喚起了很多人投入到詩歌的創作中。我本人的詩歌理念其實與朦朧詩很不同，但我卻是因為朦朧詩的召喚而走上詩壇的。

　　記者：請您談談100年來新詩的成就。

　　歐陽江河：我覺得新詩的成就很大，他給新文學帶來了養分。一種語言沒有詩，就會變得庸俗。新詩給白話文帶來了凝鍊，帶來了美感。從新白話文運動至今，新詩已有九十多年的歷史。朦朧詩、第三代詩等只是新詩發展一個時間段中的現象。除朦朧詩特殊的歷史定位和社會影響外，新詩始終是少數精英文化的體現，即便是後來以草根面目出現的詩，在文化上也處於高端位置。上面的說法對應的是出版物的時代。網路化後，新詩有被從高端和精英拉下來的趨勢，即網路是民主時代平民文化超越精英、高端文化的平台，與娛樂混為一體。詩成為一般交流的方式之一。相對這種普及，深刻的詩反而被湮沒，起碼不如出版物時代那麼受關注。

　　記者：你在國外居住過多年，怎樣看待新詩與西方詩的關係？外國現當代詩在其本國思想文化中的位置與中國新詩有何不同？

　　歐陽江河：100年前惠特曼的詩，可以說是構成美國思想文化源泉性的東西，之後的弗洛斯特等也為國家政體所重視。這與英國的桂冠詩人在國家的位置相似。但在當代，美國詩人的思想多遊離於國家官方體制之外，且對經濟、文化的現代化進程及世俗的消費性生活多存質疑，因此，有被邊緣化或自我邊緣化的意味。美國詩人之所以有傲然獨立的姿態，在於社會給他們提供了一種可以旁觀的平台，美國大多數有名的詩人都在大學裡任教或兼職。這在其他國家是不多見的。因此，美國優秀詩人的作品中多有問題意識，而不僅僅局限在個人生存的情調。並且詩在民眾中依然有深厚的基礎，據說，「911」事件後，美國許多百姓回歸到詩的領域，在其中找尋安慰。

　　記者：國學復興是近幾年出現的一種趨勢，在這樣的背景下，古詩詞與新詩的關係會出現什麼樣的變化？應該說，目前喜歡古詩詞和創作古詩詞的人，不比喜歡新詩和創作新詩的少。你怎樣看新詩與古詩詞的發展前景？

　　歐陽江河：古詩詞已形成了自己很深的文化場域，年輕人一代一代都有被吸在裡面的，尤其是老年人，退休後以書法繪畫和詩詞相伴，活得很充實。但新詩寫作與古詩詞寫作並沒有直接的傳承關係。依我個人的觀點，有創造性的詩，必須處理詞與物、詞與現實生存的關係，這個關係結合得不緊密，雖然以詩的形式出現，但不能視為嚴格意義上的詩。新詩在對現實的關聯上遠遠優於古詩詞。現在許多古詩詞的創作由於缺乏具體的處境感，只能算是程式化的自娛自樂的書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