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覓桃花源 除非也穿越

欲覓桃花源 除非也穿越

1600年前陶淵明筆下的桃花源，如今渺茫不可覓。千百年來，人們為種種需要紛紛按圖索驥，說自己那地方就是桃花源，如果五柳先生地下有知，也會啼笑皆非的。

讀陶淵明《桃花源記》，「緣溪行，忘路之遠近，忽逢桃花林」，說明去桃花源路途並不遙遠。「漁人甚異之，復前行，欲窮其林」，「初極狹，才通人」，持續幾十步便「豁然開朗」，這便是時空隧道的穿越。南陽太守劉子驥，在聽到武陵漁人的奇遇後，派人四處尋覓卻不得，說明穿越不是人人可遇的。

科學奇人霍金認為，時間是一面粗糙不平、充滿各種縫隙和小孔的牆壁，這些縫隙和小孔被稱之為蟲洞。那麼，秦與魏晉之間就隔著一堵充滿蟲洞的牆壁，誰碰巧鑽入這個蟲洞，就能逆向從晉到秦。按照霍金的理論，武陵漁人進入這個蟲洞的概率是500年一次，等漁人出來後，他已用完了500年才一次的概率，當然不可能再找到那個蟲洞了。不過，在魏晉人的觀念里，時間和空間是可以伸縮的，是可以穿越的。

比陶淵明稍後有本叫《續齊諧記》的書，記載東晉人許彥挑著鵝籠趕路，碰到一個書生，偌大一個人鑽進鵝籠，居然不覺得擠。坐下來休息時，書生從嘴巴里吐出一桌宴席，又吐出一個女友；書生睡著了，女友又吐出自己的姦夫；女的睡著了，姦夫又吐出自己的二奶。最後，又一層一層地吞回去。這個遊戲有點像俄羅斯套娃，說明東晉人眼中的空間是可以伸縮的。而那位書生給挑鵝人許彥留下一個銅盆，是東漢初年的。東漢人跟東晉人同行，這時間也是可以伸縮的。

一般來說，時空想像有多大，藝術就能走多遠。東晉人的時空觀念極富彈性，而陶淵明就充分運用這一藝術思維，穿越出一個桃花源來。其實，這種穿越並非陶淵明首創，當年孔子、莊子也干過。孔子說自己與周公舉行會談；《莊子》說周穆王到西王母那裡聽音樂演奏大會。其實，他們的穿越，就是與古人神交。

陶淵明是個喜歡穿越的文人，一點涼風就可以成為他穿越的工具。「五六月中，北窗下卧，遇涼風暫至，自謂是羲皇上人。」就來那麼一點風，居然讓陶先生穿越到上古羲皇時代。他不解音律，卻弄一張無弦琴，喝醉了，就撫弄「以寄其意」。他寄什麼意，就是寄穿越之意。他經常藉此穿越到桃花源的境界里：「採菊東籬下，悠然望南山」；「晨興除荒穢，戴月荷鋤歸」；「犬吠深巷中，雞鳴桑樹顛」；「方宅十餘畝，草屋八九間」；「眾鳥欣有托，吾亦愛吾廬」。這些穿越很妨礙他做官。一個老是出神穿越的人，是不受官場喜歡的，所以，他只能選擇隱居。

魏晉人喜歡穿越不止陶先生一位，與他幾乎同時代的宗柄，把遊歷過的好山好水都畫在家中牆壁上，然後對著山水畫彈琴，讓音樂攪動山水，這是空間上的穿越。比他早百來年的竹林七賢之一劉伶，每次出去兜風喝酒，後面總跟著個人扛鋤頭的人。劉伶吩咐說：「我死了你馬上就挖坑埋掉。」這是生死的穿越，有什麼穿越比這更震憾人心呢？

王維有詩云：「春來遍是桃花水，不辨仙源何處尋」。王維不愧是大詩人，還是他讀懂了《桃花源記》。可嘆後來人過於世俗，偏要按圖索驥整出一場場鬧劇，讓落花枉自繽紛，讓芳草徒然鮮美，心中桃源卻早已迷失，如同那位武陵漁人，迷失的不是桃花源，而是迷失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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