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足鼎立的陝西文壇——路遙、陳忠實、賈平凹地域文化比較解讀
三足鼎立的陝西文壇
——路遙、陳忠實、賈平凹地域文化比較解讀
(二00七年二月二十三日在省圖書館的講座稿)
陝西作家及其文學創作,以其特殊的地域文化與精神結構,創作出了有別於其他地域的文學作品,這是我國社會主義文學建構中不可或缺的有機組成部分。從上個世紀五六十年代,甚至四十年代起,柯仲平的詩歌、馬健翎的戲劇,柳青的《創業史》、杜鵬程的《保衛延安》、王汶石的短篇小說創作、李若冰的散文等,以及胡採的文學評論等等,在中國現當代文學史上留下了那個文學時代的風采。進入新時期文學時代,路遙、賈平凹、陳忠實、鄒志安、京夫、高建群、葉廣芩、楊爭光、程海等等,共同創造著陝西文學新的輝煌,使陝西文學在當代中國的文學版圖上,佔據著諾大一塊版圖。新世紀以六十年代生為主力的紅柯、伊沙等為代表,在全國文學創作上,也佔有重要地位。所以,研究西部文學也好,論說當代中國文學也罷,陝西的文學創作是任誰也不能視而不見的。
當代陝西文學創作取得如此令人興奮的成就,原因自然可以尋找出許多,但有一點則是不容忽視的,這就是陝西這塊土地以及這塊土地上繁衍的生命及其文化生態,為陝西文學的生存與發展,提供了豐厚的生活、思想、文化土壤。可以毫不誇張地說,陝西的文學創作,與陝西地域生態文化結構形態建構,具有密不可分的內在關係。在此,我想通過對路遙、陳忠實、賈平凹等具有代表性作家的文學創作上,地域文化生態建構形態與特點及其發展變化的研究與探討,為從文學創作主體上更深入地解讀陝西文學及其所體現出來的文化精神,提供一種思路。特別是透過這幾位作家精神現象結構及其發展變化,進而去解讀陝西作家及其文學創作,如何在形成自己特色的同時,與中國現當代文學乃至世界文學尋找著共振性建構與協同性發展,在與世界文學的交匯中,創作出世界性的民族文學。像路遙的《人生》、陳忠實的《白鹿原》、賈平凹的《浮躁》、《廢都》、《秦腔》,我以為是可以與世界上一些名作相媲美的。
我思考這一問題的思路是:將路遙、陳忠實、賈平凹這三位作家聯繫起來,放在同一個歷史文化平台上,進行縱向比較研究和橫向比較研究,以冀通過對於他們人生之路、創作之路、藝術之旅、心靈之旅的縱向比較,對於他們創作思想、藝術理念、敘事模式、形象塑造、表現手法、風格特徵、審美範式等的橫向比較,找到西部作家和陝西作家群誕生的文化成因和所取得的藝術成就之所在,進而完成對於他們的客觀文學史定位。
這個問題有相當的難度,我不一定能講好,就盡自己的力量試著講一下,不對之處,敬請各位批評指正。
一、高原、平原與山地孕育出不同地域文化生存狀態
這三位作家同處於三秦文化這個地域文化背景,然而又分別成長於陝北、關中和陝南這三個子文化圈,成名於長安文化這個人文薈萃之地。
地理環境,尤其是人們長期在某種地理環境下生存的過程中,所形成的地域文化,這包括生活方式,生活習慣,風土人情,民風民俗,以及思維方式、處世方式、情感方式等等,對人的影響是極大的,甚至可以說是決定性的,一生一世的。像我,25歲前在農村,25歲到西安城,已經26年了,受了高等教育,做了23年高校教師,現在還是個教授,也算是個知識分子。但是,我的許多生活習慣,甚至思維方式,至今都無法擺脫鄉村25年所給予我的文化基因的羈絆。
我說這話,是有理論根據的。美國有位人類文化學者叫魯思·本尼迪克特,他在《文化模式》一書中說過這樣的話:「每一個人,從他誕生的那刻起,他所面臨的那些風俗便塑造了他的經驗和行為。」 賈平凹在《我是農民》中曾說:「當我已經不是農民,在西安這座城市裡成為中產階級已二十多年,我的農民性並非徹底退去,心裡明明白白地感到厭惡,但行為處事中沉渣不自覺地泛起。」這實際正好印證著魯四·本尼迪克的說法。由此可見,人青少年的生存環境與地域文化對人的影響有多大。
路遙的生命之根、文化之根、情感之根,在陝北那片溝壑縱橫,廣袤遼闊的黃土高原。這是黃土文化與草原文化交織而成的一種文化形態,粗曠豪壯、狂放驃悍、浪漫抒情、野性原始,以及由於環境的極端惡劣,生活的煎熬苦焦,形成了抗爭、征服、極度超長的韌性和任性、忍性等等。信天游、秧歌、安塞腰鼓等等,就成為陝北文化的一種象徵。中原農耕文化與草原游牧文化在此交匯,漢文化與匈奴文化有機融合。而且,由於歷史上戰爭、通商、通婚等,以走西口為象徵的遊走文化精神也在這裡紮下了根。通商、通婚等又必然造成民族融合,文化也就相交匯。所以我以為路遙是一首黃土高原與草原交響曲。他的作品以《人生》、《平凡的世界》為代表,其間充溢的就是這種黃土-草原文化精神。
陳忠實的生命之根在關中平原。南到終南山,北到高原之地,東起潼關,西至寶雞,這就是所謂的八百里秦川。這片土地厚重乃至沉重,是典型的農耕文化發祥地,即中華民族文化的發祥地,古樸淳厚,仁義忠厚,渾厚蒼涼。也是中國文學最為主要的北方傳統脈絡發源之地,《詩經》作為北方文學藝術肇始的標誌,具有溫厚、典雅、蘊含、氣度、純正等文化與審美特徵。特別是八百里秦川自古帝王地,以西安為中心,十多個王朝在這裡建都,這既給這片土地留下了一筆極為豐厚的歷史文化遺產,也給這片土地留下了一種超常的沉重的歷史文化負擔:固守、保守、自足、自大,不思開拓,固守成規等等文化心態。可以說,關中平原承受了過重的歷史文化重負,讓人極易成為兵馬俑,現代意識也就極難穿透這片黃土地,讓它活泛起來。但是,這片土地一旦活泛起來,則往往會產生驚天動地舉動,用咱們陝西一句土話講,叫咥冷活。生、硬、冷、掙、倔,就是一種描述。當然,渭水以北和渭水以南、東府和西府之間,其文化性格還是有一定差異的。陳忠實主要承續的是渭水南岸的文化性格。這片黃土地養育了陳忠實淳厚質樸而沉重剛毅的歷史文化性格。以《白鹿原》為代表,就充分體現了陳忠實的文學創作根本特徵。
賈平凹是從商洛山南之地走出來的。陝南是楚文化與中原文化的交叉地帶,這裡既有楚文化,又有中原文化。楚文化具有極為濃郁的神秘性、靈動性、詭異性。就文學而言,以屈原為代表的楚辭,是中國文學的另一個傳統。楚辭與《詩經》是不相同的兩大文化與文學傳統。詭噊、神秘、靈動、空靈、超然、曠達、浪漫、幻化等是以《離騷》為代表的楚辭的文化與審美特徵。中原文化,特別是關中文化,在這裡也得到了生存的空間,溫厚、典雅、淳樸、達觀等,與詭異、神秘、靈動等相融合,便建構起特有的文化形態。山地是靈動的、神秘的,但也是混沌茫然的,它給人無窮的幻想的可能與空間,也極易幻化出愛與美來。從《滿月兒》、《浮躁》、《天狗》到《廢都》、《高老莊》、《懷念狼》,直至《秦腔》,其間都充滿了楚文化與中原文化相交融之後所產生的商洛這塊神奇土地所特有的文化精神。人們把賈平凹稱之為鬼才,是不無道理的。甚至可以說這是天生的。在中國當代文壇,賈平凹的詭異靈動,空靈曠達,是獨一無二的,可以說是沒有幾個人能與之相比肩的。
正是這不同的地域文化及其所形成的文化生存形態,為他們的文學創作奠定了基礎,使他們的文學創作於文化生命的底版上,就生成了有別於其他地域作家的色質。
二、相似而不同的人生之旅
他們三人都來自農村,走的是一條從鄉村到城市的生活道路。鄉村對於他們來說,是至關重要的,是他們生命情感的寄託,也是他們生命情感的歸宿。在戶籍和生活物理空間上看,這三個人都是城市中人。但是,從文化和精神生命的建構來說,他們仍然是鄉下人,是城市的寄居者。
路遙是在苦難中泡大的,他人生路程中最為關鍵的一個詞語就是苦難。苦難成就了路遙,也壓垮了路遙。路遙是堅強的,也是悲壯的。在這三人中,路遙是承受苦難最多的,也是最為能夠承受苦難的。
路遙,陝北清澗人,生於 1949年12月3日。原名王衛國,路遙是他1970年寄投處女作《車過南京橋》時起的筆名。生父與養父都是地地道道的貧苦農民。7歲即1957年,生父將他從清澗的石嘴驛鎮王家堡村,送給了延川縣城關鄉郭家溝村的伯父即養父王玉德家。1973年被推薦上了延安大學中文系,1976年畢業分配到省作協當時辦的《陝西文藝》做編輯,1978年與北京知青林達結婚。1982年成為陝西作協住會作家,1985年任陝西作協副主席,1992年11月17日病逝,終年42歲,屬英年早逝。
解讀路遙的人生之旅,有這麼幾個關節點。第一,飢餓與貧窮。這在路遙的生命情感中打下了深深的印記,形成了一種心理情結,造成了他自卑下的極度自尊,以及頑強的反抗精神和苦難意識。這在他的文學創作上都有著強烈的反映。中篇《在苦難的日子裡》、《人生》、《平凡的世界》中都有他精神上的映射。第二,鄉村與農民艱難而苦焦生活記憶,以及蘊含於其間的頑強的生命力量,存活於他們身上的質樸淳厚品德和固守與忍耐的心態。第三,短暫而波瀾的縣城生活。中學的造反兵團頭頭和縣革委會副主任生活,這都是短暫的,也是特定歷史時期的產物。我在此不是翻老賬,而是想從中窺探路遙的精神心理特質。這表明路遙有著較強的組織能力和行政素養。從他的作品中對於村、鄉、縣、地、省行政機構生活的描寫,就能看出來。第四,強烈的城鄉反差所造成的心理刺激以及生命情感記憶。這從高加林、孫少平等人物身上都可以解讀到路遙生命歷程的影子。第五,陝北生存環境與文化,包括那些山峁溝壑,對於路遙生命情感的重大影響和巨大衝擊力。
由此,在路遙的身上,背負著巨大的人生苦難,交織著城鄉巨大的衝突,固守而堅韌的精神,抗爭、不屈乃至征服進擊性格。
陳忠實是典型的農家子弟和關中漢子。他1942年生於西安市灞橋區西蔣村一個農民家庭,1962年高中畢業參加高考,因高校招生大幅度壓縮而名落孫山,回家務農。隨即作了民辦教師,1968年結婚成家立業。曾在公社即鄉任副書記或副主任十年,1978年到灞橋區文化館任副館長至1982年,該年調省作協成為專職作家,1993年出任省作協主席。是第六、七屆中國作協副主席。
在陳忠實的人生歷程中,也有這麼幾個關節點值得注意。第一,民辦教師,特別是在公社任職的行政生活,這是他對中國社會尤其是農村,有著更為深刻、更為深入的了解和認識。第二,他可以說在1980年代之前,並沒有離開農村,他對農民有著血肉情感上的內在聯繫,甚至可以說他一直保持著農民式的生活方式和情感方式。這和路遙、賈平凹還是有所不同的。第三,人生的挫折感。他高考落榜雖有著極大的時代原因,但對他則是一次人生的打擊,此後還有其他的人生打擊,這包括路遙與賈平凹已在全國產生相當大的影響,而他在《白鹿原》出來之前,卻無可以讓他立於當代文學史上的立命之作,這對他可能產生另一種挫折感。第四,家庭特別是父親對他的人生影響。這一方面路遙、賈平凹也是如此。但陳忠實從父親身上汲取了更多的剛直不阿的品行。第五,他所生存的白鹿原這塊土地,於文化上對他的侵潤,使他成為典型的關中文化性格的標誌。
因此,陳忠實人生中的最為主要的關鍵詞,不是苦難,而是煎熬與等待。
這三位陝西標誌性作家中,賈平凹年齡最小,不過今年也五十五歲了。他生於1952年3月16日(農曆2月21日),丹鳳縣棣花鎮人。賈平凹在出生時,就面臨一種劫難。他是母親在外地生的,據說家中風水有問題。1964年上初中,幾年後文革爆發,1970年初中畢業務農。這年公社修水庫,他被生產隊派到工地因個小又被辭退,後去給工地送東西,偶然被發現他寫一手好字而被留下。1972年被推薦上西北大學中文系,1975年畢業後分配到陝西人民出版社做編輯,1979年初與韓俊芳結婚,1980年6月調西安市文聯,解決了妻子與女兒的西安市戶口問題。現任西安市文聯主席、市作協主席、《美文主編》,陝西作協副主席,還是我們西安建築科技大學的人文學院院長。
賈平凹人生歷程的關鍵詞,我以為是尷尬與忍耐。對於賈平凹來說,有這麼幾個人生的關節點。第一,因個子小而受到的歧視而產生的欺辱感。這使他內斂出外圓內方倔強的性格,於不適應中求得適應的生存方式。第二,大家庭生活。他家是個人口眾多的家庭,使他經歷了家庭的矛盾與和睦,從小就有了承擔的責任與意識。第三,多劫尷尬的人生經歷。從小受人欺,婚姻的變故,因作品而招來的種種非議,等等,這些都直接影響著他的現實生活境遇。他是最有爭議的當代作家之一。第四,小氣與大氣象。賈平凹在文壇有個小氣鬼的名聲,但他在許多方面卻表現出大氣象來,這一點往往被人所忽視。其實他的肚量是很大的,他所受到的許多誤解或批評,是常人所難以承受和理解的。第五,還得說家鄉山水所賦予他的靈性與靈氣,以及詭異的思維方式,這對他來說,作用極大。
他們三人的人生道路存在著差異性,但也有著許多共同性。最為突出的恐怕就是因文學而生。路遙已經完成了他的生命歷程,陳忠實、賈平凹還在繼續著他們的文學人生歷程。他們是為文學藝術而活著,將來也必然是為文學而死。因文學而將自己的名字雕刻在中國的歷史上。
三、殊途同歸的驚人文學成就
在對作家進行評論時,有些人喜歡以高低優劣加以區分。這實際上是一件很難做的事情,也是一件出力不討好的事情,更是極易出現有失公允的事情。特別是作家本人還在世的時候,尤其難以作出歷史的判斷。人事比文事要複雜得多,難評價得多。而且,我以為當代人所做出的判斷或者結論,往往是由於受現實特定生活境遇的局限或者限制,在過了若干年之後,便會發生變化。一切,最終還需歷史去作結論。我雖然在進行文學評論或者研究的時候,盡量排除人事的干擾,不去攪入人事之中,在這個作家面前,決不去說另一位作家的是是非非。但是,最終也難免世俗,而且評論者自己的審美情趣、個人的喜好等,有意無意間,就潛在地影響著所做出的判斷。在此,我用殊途同歸這個詞,實際就是想盡量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煩,因為我還在這個環境中生活著。但無論我在此怎樣繞口令似的解釋,還是要做出自己的價值判斷。
我對陝西這三位作家的文學創作,曾作過這樣的表述:路遙屬於社會現實人生型,陳忠實是歷史文化型,而賈平凹則是主體精神表現型。他們三人建構著不同的創作模態。這不是優劣高低的問題,而是創作特色與審美特徵上的區別與差異的問題。
路遙是比較典型的現實主義文學創作,他更多地承續了以柳青為代表的陝西,也是中國當代現實主義文學創作藝術傳統。與之相聯繫,他也就將更多的目光,傾注在蘇俄文學傳統的繼承上。他文學創作的藝術切入點是社會-人生。他的作品,幾乎都在探索社會人生問題。他所選的藝術表現對象是城鄉交叉地帶,即這個地帶的社會、人生,成為他文學創作的主要對象。而且,於他的文學創作上,表現出強烈的意識形態的傾向性。下面對他的代表作《人生》和《平凡的世界》作些分析。(略)
社會人生的宏大敘事,是路遙文學藝術創作上的根本美學特徵。他是將一切都置於社會整體構架及其歷史發展進程之下,進行藝術開掘與表現的。因此,個人的生活、命運等等,都與社會的歷史發展進程具有著內在的邏輯關係,甚至是一種對應的關係。個人命運與社會命運達到高度的統一。
他的審美意識有這麼幾個方面:苦難意識、悲劇意識、進取抗爭意識、社會意識、道德意識、堅守意識等。這一方面,我們從他的作品中也可以得到印證。
路遙獲得了巨大的成功,這也印證了一種說法:文學創作方法不存在過時不過時,只存在運用得是否得當和有無創造性、創新性。路遙的創作具有極大的社會認可度。至今,他的作品仍然暢銷不衰。他的中篇小說《驚心動魄的一幕》於1981年獲第一屆全國優秀中篇小說獎,《在困難的日子裡》獲1982年度《當代》文學中長篇小說獎,《人生》1983年獲第二屆全國優秀中篇小說獎,《平凡的世界》1991年獲第三屆茅盾文學獎。
我對路遙的文學是評價或定位是:他以《人生》、《平凡的世界》等作品,將中國當代文學現實主義創作傳統,發展到了極致,他在城鄉交叉地帶對於社會人生的深度開掘和積極探索,以期全方位反映中國歷史轉型時期的社會人生轉變,取得了世人公認的藝術成就,為中國當代文學貢獻出了藝術奇葩,豐富了中國文學藝術創作,並留下重重的一筆。
1993年我寫了一篇評論《白鹿原》的文章,2000年前,我參與全國電大系統中國當代文學教材編寫,再撰寫「新歷史小說」一章中,對這部小說有一個基本評價和文學是的定位:這是中國當代文學四十年來的現實主義文學創作上,一部歷史總結性的作品。今天我依然堅持這種看法。我國當代馬克思文藝理論家陳涌先生,據陳忠實講,也有過類似的評價。不過陳涌先生是權威人士,是我敬重的老前輩。他說了就具有定論的性質,就堅持將《白鹿原》評了茅盾獎,而我說了也就說了,並不妨礙別人的什麼事。這是一句玩笑話。
陳忠實的成功在於,從社會模態的現實主義走向了歷史文化模態的現實主義。在我看來,對於中國歷史文化,特別是時間儒家文化的把握和認識的準確與深度,是當代作家中少有的。陳忠實有一個艱苦的文學創作嬗變的過程,他從社會現實視野轉向歷史文化視野,標誌是《白鹿原》。中間有個過渡,這就是《藍袍先生》以及《康家大院》那批作品。他將中國以儒家為代表的傳統文化寫到了極致,將中國鄉村儒家文化浸透的文化實踐人格寫到了極致,《白鹿原》是中國歷史文化及其人格建構和近現代社會的一個標本。如果沒有《白鹿原》,那陳忠實就不是一位大家,最多算個名家。不論對於陳忠實,還是對於當代文學,《白鹿原》都是個奇峰,也是個現實主義文學創作必須面對的門檻。這裡簡單地分析一下《白鹿原》。(略)
至今陳忠實及其《白鹿原》都是一個文學創作上的熱門話題,評論依然不斷出現。陳忠實的艱辛勞動,得到了社會與文學的回報。1979年,他的《信任》獲第二屆全國優秀短篇小說獎,中篇小說《四妹子》獲陝西首屆「雙五」文學獎,《渭北高原,關於一個人的記憶》獲1990至1991年全國報告文學獎,《白鹿原》獲第二屆陝西「雙五」文學獎、第四屆茅盾文學獎,大概他獲得各類獎有十多項,令人遺憾的是中篇《藍袍先生》,在我的記憶中未獲過什麼獎,那我就給這部陳忠實極為重要,也是非常優秀的作品頒個獎:一個讀者心目中的優秀作品獎。
對於陳忠實由此可以得出這樣的結論:他以凝重而深邃的筆力,一對中國歷史文化,特別是儒家文化的深刻而厚實的把握與敘寫,對於中國近代以來歷史命運,從一種新的歷史與文化視野的描繪,對於中國當代現實主義的豐富與發展,在中國當代文學藝術殿堂上,構建了一座新的星座。因而,他與他的文學創作,也就繪刻在了中國當代文學的歷史書卷上。
賈平凹是個文學藝術天才。他的小說寫得非常優秀,散文寫得也是非常優秀的,他的詩歌也別具一格,他是一位具有天才詩性的作家。他的書法、繪畫,也是別具一格,於稚拙厚朴中,透露著超人的靈氣。賈平凹是個文學奇才,也是個文學大才,還是個藝術天才。
關於他的文學創作,我在拙著《精神的映像——賈平凹文學創作論》中做了自己的解讀。時間關係就不多說了,社會的評價說明了一切。不過,《浮躁》、《廢都》、《秦腔》,這三部作品是他標誌性的長篇小說,他走的是不僅在陝西,就是全國都是一條特異的文學創作路子。對於當代文學傳統,他的創新性大於繼承性。他從中國古代文學藝術和西方現代主義文學藝術中汲取了更多的營養。他試圖改變中國現代文學以來所形成的漢語寫作思維方式和藝術建構模態,要建立新漢語寫作,這是非常富有挑戰性的。他開了當代文學創作的先河,也結束著另外一種寫作。他獲得的聲譽與他得到的毀譽幾乎對等。但是,他二十多年來卻一直處於文壇的焦點上,不論專業人士,還是普通讀者,都一直關注著他,褒也罷,貶也好,他身上好像有一股子魔氣,總吸引著人的注意力。這是應當引起人們深思的一個問題。
賈平凹究竟獲過多少獎項,我也說不清楚,在我的記憶中,他獲得第一個有重大意義的獎是,1978年《滿月兒》獲得第一屆全國優秀短篇小說獎,1984年《臘月·正月》獲全國優秀中篇小說獎,1988年長篇小說《浮躁》獲美國美孚飛馬文學獎,1989年《愛的蹤跡》獲全國優秀散文集獎,1997年《廢都》獲「法國女評委外國文學獎」,(又譯為「費米娜文學獎」)大概是2005年長篇散文《西路上》獲魯迅文學獎,《秦腔》到2006年出版一年多就獲得包括香港紅樓夢文學獎在內的多個獎項。他還獲得法國文學榮譽獎。這些都是些俗事,但從一個視野也能說明一些問題,是社會對一個作家的評判與成人度的一種反映。
關於賈平凹及其文學創作,我想用「賈平凹文學藝術館」前言中的一段話做評:他是當代中國文壇屈指可數的文學大家和文學奇才,是當代中國一位最具叛逆性、最富有創造精神和廣泛影響的具有世界意義的作家,也是當代中國可以進入中國和世界文學史冊的為數不多的著名文學家之一。他以自己獨具的文學藝術天賦,創造出融中國傳統美學與當代世界普遍性人文精神為一體的、獨樹一幟的文學世界,具有豐富而深刻的中華民族性格和心理內涵,在為人,為人生,為他的時代塑像。他既是一位不斷追求美和創造美的文學藝術家,生活和時代的驕子,也是祖國和人民的兒子,他用自己如椽之筆為自己所生活的時代命名,也將自己的名字烙印在時代的紀念碑上。
最後還要強調說明的是:路遙、陳忠實、賈平凹是三種不同類型的作家,但他們都取得了成功,他們從不同的藝術法門共同走向了藝術的天堂。至於說其他,就讓我們在死後由歷史去評說吧!
今天主要是講陝西這三位具有標誌性的作家,其他作家未作多少涉及,敬請諒解。耽誤了大家這麼多時間,實在對不起!感謝諸位聽我啰嗦了這麼長時間!不對之處,請大家批評指正。
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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