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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雲鵬:師父說,到哪兒都別裝大爺

澎湃新聞記者 黃小河

岳雲鵬(右二)在《歡樂喜劇人》舞台上。

1月30日東方衛視播出了《歡樂喜劇人》第二季第三期,岳雲鵬得了第一名,得獎的那一刻,他喜極而泣。

郭德綱給徒弟岳雲鵬有過兩個評價:一個評價是,岳雲鵬和孫越現在是德雲社的中流砥柱;另一個評價是,岳雲鵬特別認真刻苦。

算命先生總會說,人都會掛相,性格命運都寫在你的臉上呢。

可在岳雲鵬說相聲時,你怎麼都看不出他是一個「認真」的人,用表演行當的話來講,「很生活」,「有天分」,「開心麻花」里的艾倫佩服得要命,說他相聲講得是「行雲流水」;另外在幾檔真人秀里,你也怎麼都看不出他是一個肯「吃苦」的人,他一會兒怕累,一會兒怕困,經常地餓,還總哭。無疑是一位最愛給導演找麻煩的明星。

澎湃新聞記者在專訪他時,也算是近距離地感受到了他的「認真」、「較真」以及在一個有天分的人身上所能看到的 「個性」。他甚至沒有在採訪中開懷大笑一陣,當然也可能因為春晚節目被斃。雖然1月27日上午,他曬出一張自拍,並配文稱:「不管怎樣,我都要做一個陽光少年」。工作人員還是在採訪前千叮嚀萬囑咐別提春晚。你可以說他白羊座,就像個孩子,情緒比較兩面。你也可以說他「賤萌」,但千萬別說他「娘娘腔」。

岳雲鵬的猴年春晚作品《我忍不了了》,主要是回顧了去年在微博上發酵的諸多熱點事件,諷刺了活躍在網路上的「鍵盤俠」——那些隱藏在網路里,對別人極盡批評而不反省自己的人。而岳雲鵬本人也在採訪中說出了那些鍵盤俠曾經對自己的傷害。「你的眼睛這麼小為什麼不睜開?你長成這樣為什麼要出現在鏡頭前?……這樣的罵聲都有。」

和師父的反應極快不同,記者每提一個問題,他都會仔細思考之後再做回答,半個小時的採訪過程中,他的姿勢幾乎沒有變過,把雙手藏在兩腿之間,身體前傾,謹小慎微。

「師父說……」,是岳雲鵬經常掛在嘴邊上的。

雖然網上有師徒初次見面的各種版本,但記者還是想親耳聽聽岳雲鵬自己是怎麼說的,「我還想聽聽你和師父最初見面的那一刻,」記者話音剛落,他有些不耐煩,「這個事情我說了很多遍了,幾乎每個採訪我的記者都會問,網上都有,我是真不想說了,你可以去百度。行嗎?求求你了。」看著他哀求的臉,記者便不再追問。

對於最近頻頻在影視上露臉,岳雲鵬表示自己並做不了主,「我是公司的藝人,公司叫我去哪兒我就去哪兒,我沒有任何權利否定這件事,師父指哪兒我打哪兒。我就是這樣一個人。」

《煎餅俠》里的岳雲鵬

《五環之歌》讓不聽相聲的人也知道了他,《煎餅俠》里岳雲鵬戲並不多,卻格外搶眼。他說只是幫朋友的忙,他的戲只拍了三天,電影最後收穫了十幾億元的票房, 「後來我也去找過他要錢,他沒理我。」

「大鵬有沒有主動找你、感謝過你?」記者問。

「每次聚會他都會提到這個事情,說小嶽嶽為這個電影添光增彩,其實剛開始拍的時候,我沒有想過會有這麼好的成績,他也沒有想到,這十幾億的票房,對他來說是天文數字,對我來說是我以後夢寐以求的東西,我沒想過會取得這樣的成績。」

記者結束採訪後,贊助商的宣傳帶了幾個人走了進來,一片歡聲笑語:

「天哪,終於看見活的小嶽嶽了。」

回頭一看岳雲鵬,笑得還是那麼尷尬。

【對話】

澎湃新聞:大家對你「喜劇人」奪冠的呼聲挺高……

岳雲鵬:(低下頭)奪不奪冠在我心裡其實無所謂……當然冠軍還是想拿。目前為止,我人生中還沒有拿到一個像樣的獎項。上學也沒有,獎狀都沒有。第三期得了第一,當時獎牌掛在我脖子上的時候,還挺欣慰。肯定是想拿冠軍,但還是要公平,還是要看五百位大眾評審的評選結果。

澎湃新聞:如果你奪冠了,我是不是可以說,不是相聲落伍了,是分誰說相聲?

岳雲鵬:到現在為止,我一直害怕這個標籤,要為相聲做出些什麼,我沒有那麼偉大,我只是一個相聲藝人。如果在「喜劇人」的舞台上,相聲得了冠軍,可能對相聲來說,是件好事,但如果沒有奪冠,成千上萬說相聲的不要說,「哇,站在這個舞台上說相聲最後沒有奪冠」,我覺得這是件很丟人的事兒。我害怕人家說我這個,但我會努力的。

澎湃新聞:自己有沒有想過,為什麼要去拍真人秀?

岳雲鵬:我去之前也會問師父,為什麼要去拍?咱踏踏實實說相聲不好嗎?我師父說,首先你得養家糊口,說相聲給不了你太多東西,再一個讓電視觀眾認識你,也會對相聲是一種幫助。

澎湃新聞:畢竟不是在德雲社自己的地盤上,在你去錄真人秀之前,師父有沒有叮囑過你什麼?

岳雲鵬:我們爺倆經常聊天,他會說江湖險惡,人心叵測。確實是,不知道這個江湖是怎麼回事兒,他會囑咐我,「你這麼年輕,你玩不轉」。比如說真人秀怎麼拍,怎麼表達一種真實的方式?我就和我師父說,我不想去演,真人秀首先是真嘛,一定要真實。我和我師父說,我能不能真實?我累了就是累了,我困了就是困了,餓了就餓了。

澎湃新聞:那些個表現都是真實的?

岳雲鵬:對。導演和我說盡量去演一些我們設定好的劇本。我會去爭論。比如說挖煤,我說我不行了,不行了,不行了,我也想過負面的影響。導演當時也會喊停,會說「把任務完成,挺下去,你為什麼不挺,到時候播出之後會對你有影響」,我說我「挺不下去了,為什麼要挺?」所以最後三個任務我就做了兩個半就結束了。

澎湃新聞:可是了解你以前的經歷的人都會不理解,你應該是一個特別能吃苦的人。

岳雲鵬:我已經很吃苦了。有人說,一咬牙就過去了,可是挖煤那次錄製我咬了很多次牙,讓你去試試,當然女同志是不允許下去的啊,井下587米,你坐電梯下去都要3分鐘,那是極度恐懼的,你沒有去過是不知道的,我去挖煤,挖了兩個小時,一米三米五米,我選擇了一米,我對自己說,極限就只有那一米,挖完一米我已經完全虛脫了,我和導演說,接下來的任務可能做不成了,導演說旁邊有機器為什麼不用?我說「您再說一遍」,他又說了一遍,我說「沒人和我說過」,他說「你可以求啊,你可以問啊……」可能換另外一個人都會問,我說「天哪,我可能比較單純吧」。後來我又找我師父了,他說「沒問題啊,這樣真實,挺好」。

「師父也會和我說,到哪兒都別裝大爺」

岳雲鵬(右)與郭德綱。

澎湃新聞:你在台上是一種特別放鬆自然的狀態,但和你聊了,覺得你還是挺緊的狀態,你生活當中也是這樣嗎?就是不會自來熟?

岳雲鵬:不是自來熟。我生活中是悶,很悶。

澎湃新聞:你多久能和大家熟絡起來?

岳雲鵬:不知道,看他怎麼表達了。

澎湃新聞:那和你的師兄弟呢?

岳雲鵬:就比如說一桌十個人在吃飯,你永遠聽不到我說話……

澎湃新聞:永遠在吃嗎?

岳雲鵬:(非常認真)不是……吃飽了還吃嗎?他們在搭話啊,聊天啊,我就是不說話。我沒有自信。我不知道我這句話說完以後他們會不會樂,在真人秀里也有這個情況出現。我們台上說相聲說完以後,觀眾會反饋給你,笑還是不笑,或者掌聲熱不熱烈,這個反饋會刺激你。我抖包袱的能力肯定是有的,我不比其他五個人的抖包袱的能力次!我敢保證!但是……真人秀里的其他人是不回饋的,比如說撒貝南,我抖包袱他們故意不樂。哇!好尷尬,我知道他們內心是樂的,但是這一個好尷尬,我下一次就不敢抖了。

再一個,很多人都質疑我,你為什麼在真人秀里表現得不像一個相聲演員,你沒有幽默,甚至連綜藝感也沒有,為什麼?請導演組換人!有很多這樣的評論……

澎湃新聞:你自己也看評論?

岳雲鵬:我看啊,微博下面50條評論,49條誇我的我都會刷的一下過去,有一條罵我的,我會停在那兒。

澎湃新聞:你是這樣的啊,那豈不是很累?

岳雲鵬:對,我就是這樣的,確實很辛苦,但我控制不住。有的罵得沒有理由,比如說,「你的眼睛這麼小為什麼不睜開?」後邊還有各種噁心的話,「你長成這樣為什麼要出現在鏡頭前?」我就不懂了……就這樣的罵聲都有。

澎湃新聞:那作品和外表你會更在乎哪個?

岳雲鵬:我更在乎作品。別人怎麼說我難看啊,那都沒關係。我長成這樣說相聲就是老天爺賞飯,你看長得特別好看的沒有用,觀眾記不住,你必須得,像我這樣(好不容易樂了)。

澎湃新聞:你自己感覺到很紅了是什麼時候?

岳雲鵬:大概是在七八歲……呵呵

澎湃新聞:七八歲?

岳雲鵬:可能嗎?……呵呵,很紅是一種什麼概念?走哪兒都認識了?各種電話、各種節目都找你了?

……今年吧。只要這個人聽過相聲,相信90%的人都聽過我,幾年前商場里已經有人認識我了,但是今年是逐漸得走不動了,有的人會主動過來和你聊。

澎湃新聞:你覺得自己有變化了嗎?因為有的人紅了會有點飄。

岳雲鵬:對……其實我師父會不斷敲打我,警鐘會不斷地敲。身邊的朋友也會不斷地提醒我。他不會和我說你怎麼樣,他會和我說,「哎呀我有一個圈裡的朋友,突然間紅了,呀,就不知道怎麼回事兒了,飄了,有一天給他打電話,他說請你十二點之前不要給我打電話,」以前他絕對不會和我說這種話,我就在想,哇,最近有沒有他給我打電話我不理他啊,我又和他說,「你放心,我會時刻告訴我自己我不會這樣,有這樣的朋友,他是好心嘛」。師父也會和我說,到哪兒別裝大爺啊,到哪兒都是孫子,一定要裝孫子。我說怎麼個裝法兒呢,他說一定要跟所有人都客客氣氣的,見大爺說大爺的話,見大娘喊大娘,見哥喊哥,我說那樣豈不是很累?這人我不認識,他跟我搭訕怎麼辦?他說,裝!還得裝,我說那不是很假?他說那不是假,他會和我說很多道理。

澎湃新聞:回到創作上,「喜劇人」的舞台上自己編的段子也很精彩,之前也都自己創作嗎?你是怎麼樣的一種創作狀態?

岳雲鵬:後來是(自己創作),一開始我們說的都是傳統相聲。說到創作,我這個人啊,生活中不知道算不算潔癖,我是挺愛乾淨的一個人,我的節目也是,我不喜歡別人給我寫東西。別人給我寫的東西再好,我都覺得那不是我的。不是我腦子裡的東西,我盡量不看他們寫的東西,我不知道這話說出去會對我有什麼影響,我說過100段相聲,那麼我只聽過這100段相聲,101段我都沒有聽過。我不喜歡聽,他們都喜歡聽評書,聽傳統相聲,我不知道我為什麼不喜歡。

我創作的時候,自己寫完之後這個包袱可樂,我當天會封在那兒,第二天我再看一遍,如果第二天再看一遍還可樂,我就成功了。因為頭一天寫得特別好。任何一個喜劇人都不敢說自己創作不困難,我曾經為了一個包袱,坐那兒兩三個小時不動,昨天晚上我和孫越琢磨一個包袱,從晚上十二點到凌晨兩點。

岳雲鵬在《煎餅俠》里唱了《五環之歌》

「我來北京的夢想是唱歌」

澎湃新聞:你是怎麼喜歡上相聲的?

岳雲鵬:我沒喜歡它。我來北京的夢想是唱歌,後來我師父說你來學相聲吧,我也不喜歡。(想了想)也不是不喜歡,是沒有概念,之前我沒有聽過太多相聲,只知道馬三立、馮鞏、侯寶林是說相聲的,我也不知道相聲和小品有什麼區別,完全不懂,報菜名都沒聽過。

澎湃新聞:有的人的價值觀是來自於父母的教育、有的人是來自於貴人的指導、有的人是來自於自己的磨練,你覺得自己判斷是非和行事方法更多的來自於哪兒?

岳雲鵬:我都聽師父的,當然他也會放縱我。比如某一件事情特別想去,但我師父不想讓我去。他會先跟我講這件事情的利弊,如果弊大於利,我心裡還是想去,我會提出來,他會同意。這件事情做完以後,他還會找我講利與弊,「你看到了嗎」?我說「我看到了」。他說「你沒有看到」,他說「這個節目播完了之後你才能夠完全看到」。

澎湃新聞:你覺得你的成功是天分佔據的多還是後天努力多?

岳雲鵬:我不知道其它的藝術形式,單拿相聲來說,有三種。第一是有天賦,但是不用功,一旦對他說他有天賦了,其實這句話是害了他,我們看見過,孩子往那兒一站,就是個說相聲的,太有天賦了,這是老天爺給的。這個孩子99%會不用功的,因為他會時刻告訴自己,你們再努力沒有用,我有天賦。還有一種人是沒有天賦,但是很努力,努力到你無法想像,但是他還是成不了。再有一種人就是有天賦而且很努力,就是我師父這樣的。

澎湃新聞:你說來說去還是沒說自己,你呢?

岳雲鵬:我不認為我有多努力,我也不認為我多有天賦,我只是認為老天爺賞飯,老天爺可能喜歡我,我可能吃得苦比較多,我就認為這條路我一定要走下去,他們說「相聲阿甘」,唉……很奇怪的名字。

澎湃新聞:有沒有一直想說卻當面不敢和師父說的話?

岳雲鵬: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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