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的起源:歐洲中心的外擴張力
如果有人問,第一次世界大戰為何爆發?一個答案是——德意志。德國統一,並迅速成為歐洲大陸上最強大的國家,徹底改變了歐洲的政治格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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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人問,第一次世界大戰為何爆發?一個答案是——德意志。德國統一,並迅速成為歐洲大陸上最強大的國家,徹底改變了歐洲的政治格局。
黎塞留時代開啟了歐洲民族國家興起的進程:三百年來,歐洲邊緣地區的強國英國、法國、俄羅斯,一直在對中歐施加壓力。德國四分五裂,遭到蹂躪。如今,統一的德意志帝國已經擁有足夠的力量向外擴展,歐洲乃至世界應如何應對這個位於中部的新興巨人?
世界難以容納一個令人生畏的德國,他們結成同盟,圍堵德國。德國位於歐陸心臟地帶,似乎永遠不能避免「兩線作戰」的噩夢。這一難解之題,直到1945年蘇聯紅軍和美英盟軍會師易北河時,才真正告一段落。換言之,歐洲中部再次陷入邊緣地區的強國的手中。
德國若想保護自己,不讓東西兩方面的鄰國威脅自己,便會選擇各個擊破的戰略。反過來促使各國團結在一起,共同對付德國。
這一張力,便是第一次世界大戰的起源。
德國崛起的後果
對於法蘭西而言,普法戰爭的慘敗是刻骨銘心之痛。法國始終不能釋懷,這一箭之仇遲早要報!阿爾薩斯與洛林就是「仇恨」的焦點。但是,很快法國人就意識到,法蘭西在歐洲的優越地位就此畫下休止符,這使得怨恨的情緒就又摻雜了恐懼。
法國永遠地失去了一流國家的地位。這種挫折感升華為——在半個世紀的時間裡,法國人一心一意要收復阿爾薩斯與洛林。實際上,就世界大勢而言,收復失地頂多給法國人帶來心理上的安慰。
現在,法國憑藉自己的力量已經對付不了德國,急需一個可靠的大國成為盟友。同時,法國的敵意,限制了德國外交的彈性。
歐洲大陸上另一對矛盾是奧匈帝國與俄羅斯。他們不可調和的起因同樣來自「德國統一」,1862年,俾斯麥出任普魯士首相,便請奧地利大使向奧皇轉達一項驚人的提議:「建議古神聖羅馬帝國的首府奧地利將其重心由維也納遷至布達佩斯」。這位大使認為「此議荒謬之極」,他在回報維也納時稱「俾斯麥的神經有問題」。
然而,德國以普魯士為核心的統一,使得奧地利別無選擇,只能依俾斯麥的建議行事。布達佩斯成為奧匈帝國第二個首都,與維也納平分秋色甚至偶爾凌駕其上。被排除於德意志之外的奧匈帝國只好把目光投向東南方的巴爾幹。就地緣政治而言,奧匈帝國向巴爾幹的擴張理所當然,但這個政策便會與俄國起衝突。
德國人才不在乎巴爾幹,但是,俾斯麥很重視奧匈帝國。如果奧匈帝國崩潰,屆時「說德語信奉天主教的奧地利很可能想回到德意志,這勢必威脅到信奉新教的普魯士在德意志的地位」。此外,奧匈帝國是德國在歐洲唯一可信賴的盟友。
俾斯麥曾說:「在五個人的競賽中,最理想的當然是站在占多數的三個人那一邊。但在英、法、俄、奧、德五國中,法國對德國敵意甚深,英國光榮孤立;德國想要組成三人多數就須同時與奧、俄結盟。」這樣,如何維繫德意志帝國、奧匈帝國、俄羅斯帝國之間的友善平衡,是俾斯麥外交的核心,也是一件很見功力的難事。
俾斯麥的外交雜技
俾斯麥的目標是孤立法國,不讓法國之外的大國有形成「反德聯盟」的可能。他公開宣稱德國統一後已「飽和」,不再有侵佔更多領土的野心,以此向俄羅斯保證德國對巴爾幹沒有興趣。對於英國,俾斯麥表示德國「退出殖民地競爭」。不過,在國內政治壓力下,德國還是佔了幾塊殖民地。此外,俾斯麥的全部力量都放在了「同時與奧地利、俄羅斯結盟」這件乍看之下不太可能的事情上。
1873年,他真的組成了第一個所謂的「三皇同盟」。這個聯盟也標榜三個保守王朝的團結,目的是「合作鎮壓各國的顛覆傾向」。但是,這個准軍事同盟僅把「共同打擊政治激進分子」當作目標,這不足以讓三國真正結合在一起,實際上,大家對鎮壓國內反對派頗有自信,用不著求助別人。
俄羅斯與奧地利之間的地緣政治衝突,尤其是他們對瓦解中的土耳其在巴爾幹的領土垂涎三尺。這令俾斯麥寢食難安。
1882年,俾斯麥將他的結盟羅網更加擴大,說服了義大利加入德奧二國同盟形成德奧意三國同盟。義大利希望強大的德國幫助他壓制日益高漲的民主運動。奧匈帝國則希望多一層保障以防三皇同盟無法約束俄國。三國同盟規定,德國幫助義大利對抗法國,義大利保證在奧匈與俄國的衝突中保持中立。
就此,俾斯麥的外交形成了一連串環環相扣的同盟,有相互重疊也有相互競爭,保證了德國的外交彈性。
為減少這個複雜的體系可能遭遇的挑戰,俾斯麥竭盡所能地滿足法國除阿爾薩斯與洛林外在各處的野心,鼓勵法國擴大殖民地與英國對立。但是,如此疊床架屋的外交體系,勢必造成相互猜忌,使得各國的彈性空間在民意的推動下不斷縮小。「奮發有為」的威廉二世
1888年,威廉二世繼承了皇位。這位天生有一隻手臂畸形的君主很快就罷黜了功高震主的俾斯麥。開啟了「奮發有為」的外交路線。他推行了新的「全球政策」,卻從未深究這個全球政策的定義為何,與德國的國家利益又有何關係。
丘吉爾曾傳神地諷刺這位皇帝:「只知昂首闊步,裝腔作勢,將手中之劍耍得嘎嘎作響。他只想有拿破崙的威風,不想像拿破崙一樣上戰場。他絕對是輸人不輸陣。」的確,新的德國君主渴望國際社會承認德國的地位和實力,他追求「國家絕對安全」,反使歐洲其他各國均感到絕對不安全。基辛格認為,德國政治家之所以如此沉迷於赤裸裸的實力,乃因為跟其他民族國家比起來,德國缺乏團結全國上下的思想架構。形成西歐其他現代民族國家的各種理想,沒有一種見於俾斯麥擘畫下的德國,沒有英國所強調的傳統自由,法國大革命所標榜的全民自由,甚至看不到奧地利主張天下一家的善意帝國主義思想。缺少思想基礎是德國外交政策漫無目標的罪魁禍首。德國彷彿已耗盡太多力量投入國家的統一,以致無暇思考建國的目標何在。
在俾斯麥的時代,德國的戰略態勢還十分優越。世界主要矛盾與德國無關。數百年來,英國與法國的矛盾幾乎不可調和。以至於1898年時英法幾乎為埃及開戰。同時,貫穿19世紀的英俄矛盾,使得英國一直在尋找對抗俄羅斯的盟友,先試著找過德國,最後是找到日本。誰能想到英、法、俄有一天會站在同一陣線上?
讓我們看看威廉二世的愚蠢。1890年,他廢掉了「三皇同盟」,給了俄國人一個極其錯誤的信號。同時,這就把「俾斯麥交錯的結盟體系中,最要緊的主軸拆了。」此決策大概出於三個動機:一是希望讓德國的政策儘可能的「簡單與透明」——新任首相卡普列威一度承認,他缺少俾斯麥可同時在空中玩八個球的能耐;二是想要向奧地利保證德奧同盟是德國的第一要務;三是他們寧願與英國結盟。但是,這造成俄國人的焦慮,直接促成了法國與俄國的結盟。
德國原算計法俄絕不可能聯手,因為俄國在德法衝突中毫無好處,法國對巴爾幹更無興趣。事實證明,一旦德國義無反顧地承諾與奧地利同一陣線,不論法俄的目標多麼不相同,兩國即有必須結合在一起的現實需要。
德國人在拋棄了俄羅斯之後,希望與英國「聯姻」,因為,英國同時與法國、俄國有很多矛盾,但是威廉忘記了英國的「光榮孤立」——150年來英國一直拒不加入任何無限制的軍事同盟。換言之,英國人有意向德國表示友好,但無意結盟。這就好比一個不婚主義者願意與你曖昧、戀愛,但絕不結婚。德國這位莽撞的男青年一錯再錯,愣是把向心上人展現實力,演變成真正的挑戰。德國公海艦隊的日漸強大威脅到英國海上的霸主地位,使得英國徹底成為德國的敵人。英國人開始尋求與法國、俄國的和解,漸次平息了彼此間的殖民地爭議。
1907年英、法、俄軍事集團正式形成。至此,歐洲只剩下兩股勢力:三國協約及德奧的同盟,德國人終於作繭自縛。
巨人們在玩「膽小鬼」遊戲
當世界上最有力量的大國形成了兩大軍事集團後,戰爭似乎不可避免。在爭議地區,大國支持好鬥的、不負責任的小國頻頻挑釁,更可怕的是,大國甘心被這些小國牽著鼻子走,唯恐其不如意就會轉換陣營。
每個問題都被轉變成是對男子漢氣概的考驗,每次矛盾距離攤牌就更加接近一分。大國之間玩起美國俚語中的「膽小鬼」遊戲,像兩個駕車撞向對方的死對頭,都希望對方會在最後一刻轉向,而自己的膽量能勝過對方。由於每次衝撞都得以及時避免,使各國對這遊戲的安全性漸生信心,而忘了只要有一次失敗,其後果便不堪設想。
雙方的衝突已到一觸即發的程度。與此同時,軍事組織手段的提高,讓衝突的「必要性」增加,並造成危機解決時間的縮短。在新的技術手段面前,晚一天動員,優勢就少一分。因此,全體盟國必須同時動員成為歐洲各國領袖的第一要務,重大的外交活動全以此為重心。結盟的目的不再是保證在開戰後能獲得支援,而是保證各盟國能與敵國同樣快速的動員,甚至於比敵國快一步。若有一方先停手,另一方卻繼續,則優劣的差距將以小時計算。就算雙方有意同時休兵,技術上根本就難以實現。
各國所制定的軍事計劃更是單純從制勝出發,忘記了克勞塞維茨的忠告「戰爭是政治的延續」,他們把擊倒對手看成全部。比如,施里芬計划過境比利時的做法,稍有歷史知識的人都知道,若比利時遭到佔領,英國一定會參戰,但德皇與德軍參謀人員似乎完全沒想到這一點。在批准施里芬計劃後,德國不斷向英國提議,希望獲得英國首肯,在歐陸發生戰爭時能給予支持,至少是保持中立。這一切努力在德軍借道比利時之下都等於白費了。並且,英國一旦參戰就一定會奮戰到底,即使法國被打敗也一樣。
現在,每一個危機都可能升級為戰爭,既決定動員,每一次戰爭都必然會走向全面化。無論引起戰爭的是多麼微不足道的原因,只要打仗就一定是全面的。這就能解釋,為什麼一次偶然的刺殺竟能轉化為世界大戰。
1913年,德國人一次漫無目的的行動,讓俄羅斯忍無可忍。德國竟答應幫助重組土耳其軍隊,並派德國將領任君士坦丁堡指揮官。威廉二世還大張旗鼓地為軍事訓練團送行,並表示希望「德國國旗不久即將飄揚於博斯普魯斯海峽的要塞上」。對俄羅斯一百年來求之不可得的達達尼爾海峽與博斯普魯斯海峽,德國居然有意插手,對俄國而言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威廉二世的表兄弟尼古拉二世恨恨告訴英國大使:「德國正著眼於君士坦丁堡取得之地位,足以使其將俄羅斯封閉於黑海之內。若其企圖執行此政策,則朕勢必不惜一切抵抗之,即便唯有戰爭一途,亦在所不惜。」在開戰前半年左右,他又對他的首相表示:「普俄關係已死!我們已成敵人!」
1914年8月,當戰爭成為現實時,似乎誰也沒想起俾斯麥那句意味深長的忠告:「終戰時無法如開戰時一般理直氣壯的領袖們將自食其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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