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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唐詩僧齊已是桃花江人嗎

晚唐詩僧齊已是桃花江人嗎 近讀《歷代詩聯詠桃江》(新風出版社),有一新發現,原來只知齊己是益陽人,晚唐著名詩僧。但《歷代詩聯詠桃江》的編著者考證,齊己為桃江石牛江人。並列舉石牛江胡氏族譜為證,該族譜《胡德生傳》載:(齊己)「唐末著名詩僧,著《白蓮集》十卷詩812首,《風騷旨格》一卷,其詩數量僅次於白居易、李白、杜甫、元稹,位居第五。著名詩僧尚顏在《齊己上人集》中譽齊己為『文星照楚天.」

我未親見該 族譜。《歷代詩聯詠桃江》的作者是一位治學嚴謹的老作家,相信不會有假。但不知這胡氏族譜之《胡德生傳》為何人何時所作,就這段文字來看,倒像是今人所為。其一,「著名詩僧尚顏」就是典型的今人語言。且說法有誤,有故意抬高尚顏之嫌。有據可考的中晚唐三大詩僧為齊己、貫休、皎然。尚顏在《全唐詩》中僅錄有34首詩,在齊己面前是夠不上「著名」二字的。頂多算個詩僧。其二,《齊己上人集》是尚顏的作品嗎?如不是,那尚顏又如何在其中「譽齊己為『文星照楚天』」。看來《胡德生傳》的作者對歷史原因造成的宗教民俗異同有誤解。「上人」者,和尚也,《齊己上人集》實為「齊己和尚的詩集」。既然如此,「著名詩僧尚顏」就不可能在《齊己上人集》中稱譽齊己了。但在尚顏的34首詩作中,確有一首《讀齊己上人集》,「文星照楚天」即出自此詩。其三,將「胡得生」寫成「胡德生」。犯以上常識性錯誤的《胡德生傳》的作者應該不是古人,我懷疑《胡德生傳>>是今人杜撰的。儘管如此,《全唐詩》八百三十八卷篇首載:「齊己,名得生,姓胡氏,譚之益陽人。」桃江1951年9月才自益陽析出置縣,因此,齊己的確有可能是今之桃江人氏。

齊己既是今之桃江人氏,其作品一定留有家鄉印記。《全唐詩》繁900卷,續補21卷,浩瀚53000餘首詩篇中齊己獨佔812首,在數量上名列白居易、杜甫、李白、元稹之後,位居第五位。《歷代詩聯詠桃江》中錄的五首,四首與「竹」有關,可能因為今日之桃江乃「中國竹子之鄉」的原故。其實,中國是竹的故鄉,神州大地,特別是江南一帶,竹是隨處可見的。英國學者李約瑟在《中國科學史》一書中說:東亞文明實際上是「竹子文明」。由於中國人愛竹,因此,文人雅士們便大量生產了一些詠竹的文學作品,齊己也不例外,因此,齊己所詠之竹是否桃江之竹尚難以定論。那麼,齊己的筆墨中有沒有留下故鄉桃花江的印跡呢?齊己一生,幼年家貧,其父靠佃種寧鄉大溈山同慶寺田養家,六、七歲時父母相繼去世。齊己靠為寺院牧牛為生。讀其詩作,可知其大部分時光是在南嶽及廬山度過的,並雲遊四海,居無定所。儘管如此,但他對家鄉桃花江是有感情的。全唐詩八百四十卷齊己篇三《瀟湘二十韻》中我們可以找到佐證。全詩如下(為了便於理解,筆者對下文所錄齊己詩作部分重點加了一定註解,以括弧區分於原文):

二水遠難論,從離(卦位,指南方)向坎(北方)奔。冷穿千嶂(山峰)脈,清過幾州門。闊去都凝白,傍來盡帶渾。經游聞舜禹,表裡(山河內外)見乾坤(天地)。浦(水邊)靜魚閑釣,灣涼雁自屯(停留)。月來分夜底,雲度見秘痕。暮氣藏鄰寺,寒濤聒(喧鬧)上下,落日樹沉昏。柳少沙洲缺,苔多古岸存。禽巢依橘柚,獺徑(獺溪河邊水獺經過的小徑)入蘭蓀(古書上說的一種香草)。色自江南絕,名聞海內尊。吳頭雄莫遏(阻止),江口壯堪吞。 寥氵穴 (青蒼的天空)晴方映,馮夷(河神)信忽翻。渡遙峰翠疊,汀小荻花繁。勢接湖煙漲,聲和瘴雨歕(噴發)。急搖吟客舫,狂(指楚狂陸通)濺野人樽(酒杯)。疏鑿誰窮本(窮盡本源),澄鮮(鮮亮)自有源。對茲(面對這)傷九曲(指黃河),含濁出崑崙。

漢?許慎著《說文解字》中所注,「江」是專指長江的,「河」專指黃河 其他謂之水,如漢水、渭水。「瀟」字註解為:水名,從水,蕭聲。「湘」字註解為:水出零陵陽海山北入江。上古時期,湖南尚無湘、資、沅、澧四水一說。「湘者相也,言有所合」,因此,湘是言水有所合。清《湖南通志》載:「湘水至永州與瀟水合,曰瀟湘。至衡陽與蒸水合曰蒸湘。至沅江與沅水合曰沅湘。合眾流以達洞庭。」因此,習慣上,因洞庭上源有許多「水」相合,以達洞庭,故以「相」概之。至於「瀟」字,另一解為水深而清曰「瀟」。可見「瀟湘」二字實指洞庭湖上源。湖南建省後「瀟湘」演變為湖南別稱這是後話。「韻」是一種有節奏韻律的文學體裁。因此,齊己之《瀟湘二十韻》實際上就是用二十句詩描繪了晚唐前洞庭上源的歷史人文,地理風貌。

細讀其詩,我們不難找到桃花江的影子:「離騷傳永恨,鼓瑟奏遺魂。」「離騷」為屈原作的詩名,在此借喻為屈原。屈原行吟資水澤畔,在桃花江寫成《天問》、《涉江》等名篇,並在桃花江花園洞久居,這在文史界幾成定論。屈原在桃花江是怎麼生活的呢?他愛桔、愛蘭,因此,是少不了要廣而種之的,今日之花園洞,此種遺風尚存。鄉民所種之蘭花年年有「跨國留洋」的。花園洞臨近獺溪,獺溪乃今之桃花江的下游(上游稱楊柳溪),自古已然。獺溪之名自然與獺有關。齊己身為益陽桃花江人氏,是應該知道花園洞、獺溪的,不然,不會有「禽巢依橘柚,獺徑入蘭蓀。色自江南絕,名聞海內尊。」之句的。 「急搖吟客舫,狂濺野人樽。」清同治《益陽縣誌》載:「陸通,號接輿,稱楚狂,居修山之柳溪,楚昭王派使聘治淮南,不受,夫妻出走,莫知所終……」民國《益陽之勝地與名山》載:「接輿高潔,懷道行謠。妻亦冰清,……」「急搖吟客舫」把楚昭王的使臣坐船逆洞庭而上來桃花江之修山柳溪請陸通出山的急切心情描寫得淋漓盡致。然而楚狂陸通之狂態更是無人可比:端著酒杯,濺撒在地,笑對榮華富貴。我們彷彿聽到陸通狂笑的聲音:不受! 不受!!…… 瀟湘大地秀美的田園風光,燦爛的歷史人文令齊己激動不已,在詩的最後,齊己發出了「對茲傷九曲,含濁出崑崙」的感嘆。洞庭上源之四水,自古清澈凝白。「冷穿千嶂脈,清過幾州門」,清者自清,「接輿髡首兮,桑扈贏形,忠不必用兮,賢不必以。」(屈原《涉江》句)對此齊己感慨不已,認為九曲黃河也應自慚形穢。

齊己生活的年代是一個多災多難的年代,由其作品《耕叟》可知:

「春風吹蓑衣,暮雨滴箬笠(竹斗笠)。夫婦耕共勞,兒孫飢對泣。田園高且瘦(貧瘠),賦稅重複急。官倉鼠雀(喻貪官污吏)群(多),只等新租人。」

齊己下世大概在公元937年,那麼,他經歷了唐朝的滅亡(904年),五代的後梁(907—923)與後唐(923—936)及後晉(936—947),四個朝代的更替,「干戈(戰爭)時變信雖絕,吳楚路長魂不迷。」「九土(天下)盡荒墟,干戈殺害余。」「兵火焚詩草(詩稿),江流漲墓田(墳墓)。」(齊己詩句)。處於這樣一個時代背景下的齊己卻仍《登祝融峰》、《游橘洲》、《過荊門》、《夜次(停留)湘陰》、《再經蔣山(浙江山名)與諸長老夜話》、《居道林(寺)》、《寓居嶽麓》、《再游匡山(廬山)》……而「悠然吳楚間」(齊己詩句),可見其「君子多高趣,秋風獨自還。」「塵中名利熱,鳥外水雲間。」(齊己詩)的白蓮(齊己曾著《白蓮集》)禪心。 「少小離家老大回。」那麼齊己六、七歲即隨父去寧鄉大溈山,後來回沒回家鄉桃花江呢?答案是肯定的,他一定回了。其實,齊己雖雲遊四海,但他主要生活的地方我們從他大量的詩作中可以得知有四個地方,一是南嶽道林寺,二是廬山東林寺,三是長沙道林寺,四是荊州龍興寺。長沙道林寺是多次滯留寄居,而南嶽、廬山及荊州是他生活時間最長的地方。長沙是他往來三地的必經之地。那麼,齊己到荊州去走的是哪條路呢?

《新唐書?地理志》載:「望浮驛為唐代一千六百三十九個驛站之一,驛路由荊州至長沙,所謂望浮驛即今之桃花江地。」由此可見齊己自長沙往荊州是必經「桃花江地」的。作為一位僧正(高從誨留齊己為龍興寺僧正),齊己在雲遊的路途中,應該是逢寺必「寄」(居)的,但桃花江地之浮邱寺在唐代仍是道教的浮邱觀,一道一僧是有所別的,所以齊己不可能去浮邱觀寄居。至於龍牙寺,據考始建於唐元和年間(公元806年)早廢,後來的龍牙寺是在元至正年間(公元1341年)重修的。而齊己晚年經桃花江地往荊州至少在公元900年後,龍牙寺早廢於何年無考,但既然是早廢,那就肯定沒有超過100年,至於桃花江地的其他「寺」,如東林寺、金盆寺等均建於明清時期。因此,齊己經桃花江地時,桃花江地是沒有「寺」可居的。難怪齊己詩作中沒有有關此方面的文字。但是,既然齊己回過「桃花江地」,那麼,除了《瀟湘二十韻》中寫到的屈原橘柚蘭徑之地,獺溪河,以及楚狂陸通之外,他的詩中還有「桃花江地」的印跡嗎?

《山中春懷》是齊己往荊州時寫的一首七律:這首詩筆者以為就是齊己在「桃花江地」寫下的。

心魂役役(飄流)不曾歸,萬象(萬物)相牽向極微。所得或憂逢郢刃(楚國都城郢都,郢刃,借喻文章高手),凡言皆欲奪天機。游深晚谷香充鼻,坐苦春秋粉滿衣。何物不為狼籍(散亂)境,桃花和(hè,應和)雨更霏霏(細雨的樣子)。

言為心聲,詩亦為心聲。我們可以想像,齊己自六、七歲即離開「桃花江地」,在外「役役」沒有回來過,是為遺憾,此次赴荊地(郢)會文友,途經故地,不免趁此大好春色飽覽家鄉風光。林中河谷(獺溪邊花園洞)蘭香充鼻,令人陶醉。坐在桃花林間,面迎桃花花瓣伴著春雨拂去遊子的倦慵。齊己在「桃花江地」停留的時間不一定很長,因為他父母雙亡,是個孤兒,在故鄉沒有家人,又無寺可「居」,但他在桃花江作的詩除上述《山中春懷》外,至少還作了二首詩。其一應該是這首《閑居》:

漸覺春光媚,塵銷作土膏(肥料)。微寒放楊柳,纖草入風騷(詩歌)。睡少全無病,身輕乍(剛)去袍。前溪泛紅片,何處落金桃。

讀著齊己的《閑居》,我們不難看到一幅這樣的畫卷,風塵僕僕的齊己,由望浮驛經桃花江地往荊州時正是春光明媚,乍暖還寒,獺溪邊的桃花開了,楊柳溪的楊柳放綠了。在這屈子作《天問》並生活過的美麗地方,齊己倍覺精神爽朗,精力充沛,被溪水中泛流的花瓣吸引著,但齊己與友有約,要去荊州,等不到桃花結果的那天。只能作短暫停留。齊己在離開「桃花江地」時作了最後一首五言律詩《蝴蝶》以表達他流連桃花江的心情。

何處背繁紅,迷芳到檻重(重重欄干)。分分還獨出,成隊偶相逢。遠害終防雀,爭先不避蜂。桃蹊牽往複,蘭徑引相叢。(桃花、蘭花叢中小路)翠鑽丹心冷,香凝粉翅濃。可尋穿樹影,難覓宿花中。日晚來仍急,春殘舞未慵(懶)。西風舊池館,猶得采芙蓉。

聯繫前二首詩及這首五言律詩,我們推測,齊己自長沙往荊州路經桃花江地時正是「漸覺春光媚」,離開桃花江地時已是「春殘舞未慵」,因此,齊己在桃花江地至少滯留了整整一個春天。如果桃花江地不是齊己的故鄉,他是不可能在無寺可「居」的他鄉滯留這麼長時間的。這段時間裡,他主要流連於屈原生活過的獺溪河邊、花園洞一帶。這裡「纖草入風騷」、「前溪泛紅片」、「桃蹊牽往複」、「蘭徑引相叢」(齊己詩句)令齊己「輕乍去袍」、「難覓宿花中」(齊己詩句)。齊己的一生,漂泊不定,至「秋風白髮疏」(齊己詩句)時,仍「孤舟趁月行」、「行衣雨點班」(齊己詩句)。但齊己途經桃花江地去荊州時已近花甲之年,到荊州後即久居江陵龍興寺,為僧正,自號衡岳沙門。從他的詩中,我們發現他晚年身體狀況一直不好,但他卻「是事皆能諱(忍住不說);唯詩未懶言。」(齊己詩句)。到了故鄉桃花江的齊己,在「花和雨更霏霏」的詩一般的意境中「睡少全無病,身輕乍去袍。」(齊己詩句)這是怎樣的「一片好心田」(齊己詩句)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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