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嘉佳，你裝的樣子真不像王家衛
從昨天開始，Sir的朋友圈就被《擺渡人》惡評淹沒。
口碑撲街是沒跑了。
豆瓣評分4.2，僅好於3%愛情片，3%喜劇片。
更誇張的是，被頂得最高的評論，齊刷刷的都是一星。
Sir很好奇，《擺渡人》，你到底對觀眾做了啥？
老實說，這一直是部極度分裂和搖擺的電影。
從它放出的預告片和張嘉佳編劇的前作《從你的全世界路過》來看，都是此片要爛的信號。
另一方面，電影集齊了王家衛、梁朝偉、金城武三枚高品質男神，又讓人期待它的最終面貌。
正邪互搏，誰能獲勝？
今天Sir懷著不信邪的心理，走進電影院一探究竟。
事實是——
三大男神的站台，不僅沒能擺渡這部電影，反而給觀眾帶來了無法接受的幻滅感。
這，或許就是輿論對於《擺渡人》集體憤怒的原因。
先說這兩個帥到沒譜的男人，梁朝偉和金城武。
《擺渡人》不是他們第一次組CP。
如果說《傷城》《赤壁》是不盡如人意的話。
那麼這一次，則是史無前例的尷尬。
偉仔剛以擺渡人的身份亮相時，氣場還是對的。
接下來，我們就看到了老司機的翻車事故。
整部電影導演只讓梁朝偉做了兩件事，一邊念油光四溢的雞湯句子，一邊抖不知所以的包袱。
（對月亮）好大一輪備胎
帥則帥矣，但是在偉仔一雙能和觀眾神交的眼睛中，你第一次，看不到靈魂。
全程都是廣告代言般的貌似深邃。
如果說梁朝偉還有張正常臉，那麼金城武徹底的浮誇和中二，就讓人無法不懷疑人生……
導演是如何讓金大帥一秒從男神變智障的？
面對兩座偶像轟然倒下，其他演員的「穩定發揮」，變得彷彿可以忍受。
李宇春的淚有了女人味，AB一如既往怒目圓睜。
鹿晗貢獻了目前為止最順眼的一次出演。
看《擺渡人》的過程中，Sir也在想，問題到底出在哪？
坦白說，《擺渡人》並不是無底線的爛。至少從製作上，比它潦草的電影比比皆是。
而且，在Sir去的影廳，觀眾不時發出爆笑聲（旁邊坐的一個5歲小盆友，梁朝偉一摔他就樂）。
有幾次Sir也笑，可不是嘲笑哦，是由衷的。
比如AB掏出陳奕迅年輕時的照片，是鹿晗。
不必懷疑，《擺渡人》有它的觀眾。
但正如Sir評價《長城》時說的一樣，對它的憤怒，來自於失望。
我們難以接受1.5億美元的投資、曾帶領中國電影走出國門的張藝謀、全明星的演員班底，共同拿出一個好萊塢三流水平的工業產品。
同樣，如果一部電影能把梁朝偉、金城武、王家衛的品質底線同時擊穿，那麼觀眾的眼睛就已經被辣到了難以直視它的閃光點。
其實，《擺渡人》的攝影是出彩的。
畢竟是奧斯卡最佳攝影獎（憑藉《卧虎藏龍》）的鮑德熹掌鏡。
只是導演選擇了從頭到尾的過飽和色調，就像電影中沒完沒了的酒精、火鍋、懷舊金曲和雞湯一樣，讓人提不起胃口。
有幾個動作場面也可圈可點（雖然打架理由沒頭沒腦），有幾分向《一代宗師》致敬的意思。
張嘉佳的問題在於他的眼高手低。
想說的太多、太空、太大，落到具體的影像上，就原形畢露。
《擺渡人》主線是陳末（梁朝偉 飾）、管春（金城武 飾）、小玉（Angelababy 飾）三個人的往事，再穿插以他們擺渡他人的感情問題。
看似人物眾多，其實故事乾癟得可憐。
回想劇情，Sir只記得他們在重複地喝酒、打架、吃火鍋。
其他的，記不清。
張嘉佳曾透露劇本修改過118稿，現在看來，是個笑話。
講故事是假，借著故事的空殼，撒雞湯才是真。
像什麼梁朝偉擺渡賈玲時說的——
有些事必須要面對
你不放，他不放
你還可以愛上別人啊
人生呢
就是不斷地送死
不斷重生的遊戲
好的對白都是造句，但又看不出在造句。而片中這種，造句的嫌疑太大。
再比如這一句——
我曾經聽人說過
當你不能夠再擁有的時候
你唯一可以做的
就是令自己不要忘記
很……疲勞，是不是。
等等，這不是《東邪西毒》的台詞嗎？
對，當年墨鏡王同樣集結了一班明星搗鼓出了《東邪西毒》。後來擔心收不回成本，由劉鎮偉接手，用原班人馬繼續拍了《東成西就》。
《擺渡人》看上去，就像是情節散漫、多線敘事的《東邪西毒》和誇張搞笑的《東成西就》的雜糅。
在調性上，《擺渡人》更接近前者。
回想《東邪西毒》，你同樣說不清它的故事，只記得幾句經典的台詞，電影更像是一部「墨鏡王語錄選集」。
雖然我很喜歡她，但是我始終都不想讓她知道
因為我知道，得不到的東西永遠是最好的
「我曾經聽別人說」、「因為我知道」、「後來我才明白」……
這樣的句子，在《擺渡人》里比比皆是，後面也會接上一句情感格言。
《東邪西毒》同樣沒有故事，人物的生活軌跡同樣不會發展，他們全都被困在了一種叫做「王家衛」的情緒中，無法自拔——
張曼玉明明深愛歐陽鋒，卻始終沒得到一句「我喜歡你」。
黃藥師深愛張曼玉，卻因為得不到所愛，到處留情，做下許多錯事。
慕容嫣愛上風流的黃藥師，卻得知黃藥師另有所愛，最終在愛與不愛之間陷入人格分裂。
如果《東邪西毒》是「上裝」的話，那麼《擺渡人》就是「下裝」。
一部沒有故事的電影，考驗的是導演的腔調。這個腔調必須從一而終，才能讓電影形散神不散。
正如《東邪西毒》的英文名「Ashes of Time」（時間的灰燼）一樣，墨鏡王總是給人一種不明覺厲的感覺。
電影設置在古代，大西北。但其實每個角色都是被感情放逐的都市人。
裡面不明所以的人物動機和台詞，其實都是王家衛對某一種情愫的提煉，有點曖昧和幽微。
當觀眾把這種情愫，還原為各自身上的故事時，電影就虜獲了一大批文青的心。
第一個這樣做的《東邪西毒》是先鋒，22年後張嘉佳「洗手作羹湯」，如法炮製了同樣的一碗。
同樣在感嘆真愛的可貴和不可得的痛苦。
張嘉佳還因為「未諳姑食性」，不自信地胡亂添加了過多的佐料——
網路流行用語、時代金曲和演員自殘式搞笑。
這或許是要達到他所說的效果——
讓人又哭又笑的，不是電影，從來都是人生。
可惜的是，卻起到反效果。
我們常說好的喜劇是悲劇，這句話的意思是，好的喜劇，是看穿人生的悲劇內核，依然可以是舉重若輕。
不是說把煽情的雞湯和搞笑段子雜糅在一起，就可以讓人「笑中帶淚」了。
何況，這一版搞笑水平並不比段子手高明，想模仿22年前的《東邪西毒》，又不及王家衛的新鮮和有腔調，《擺渡人》最終的效果，是讓人哭笑不得。
剝去浮誇的外殼，它只剩下張嘉佳原汁原味的雞湯。
我們再來看張嘉佳語錄。
雲和海分居兩地，人和人相聚別離
那些對我來說重要的人啊，我希望你再呆一會，看起來就像永遠不會走
這些句子，其實很常見，我們也很少感到違和。
兩個世界的人藕斷絲連，起初一定是信命運，好心的哄騙。——《大城小事》
愛上一匹野馬 可我的家裡沒有草原。——《董小姐》
如果再見不能紅著眼，是否還能紅著臉。——《匆匆那年》
可是，為什麼相似的句子，放到了《擺渡人》角色的嘴裡，就顯得那麼的羞恥play呢？
當一個人說「你有酒嗎，我有故事」，你覺得他很有逼格，一定是個有故事的人。
可是如果你去和他喝酒，他把這句話重複了十遍，也沒有說出一個故事……
你就會看穿他：
我擦，原來你丫是個沒有故事的裝逼犯！
問鼎「年度酗酒電影」的《擺渡人》正是如此，洋酒一杯杯下肚，語錄一句句吐出，卻沒有一個真正的故事。
你以為雞湯是對生活的提煉，張嘉佳則用《擺渡人》說明了，他無法將雞湯還原為生活，所有的角色都像是重度夜店依賴症患者。
看似充滿哲思的句子，失去了人生歷練的庇護，空具才華，卻無實質。
Sir覺得，即使再文青再小眾的觀眾，也都能瞬間看清這件皇帝的新裝。
這，或許才是大多數沖著王家衛消費而去，卻為梁朝偉和金城武不值的原因。
無論「偶像的倒塌」還是洶湧差評，近期的兩部電影《長城》和《擺渡人》雖然外貌迥異，卻也有相似之處。
他們都輸在「太精明」上面，你感受到的，是滿滿的算計——
觀眾想看什麼，就給他們什麼。
所以，我們看到了一眾明星圍著特效轉的《長城》，看到了一眾明星圍著雞湯轉的《擺渡人》。
無法想像這兩個電影怪胎，都是由我們曾公認的電影大師站台、打造的。
可觀眾真的在變聰明。
而能被洞穿的精明，也肯定不是精明。
大師和偽裝大師們，此刻，該醒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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