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師曾:吳昌碩眼中的「不朽者」,梁啟超心中的「第一人」
(原創) 2017-12-08 木劍 壽山石文化網
1923年,年僅四十八歲的陳師曾在南京病逝。今日說來也不是什麼絕症,只是在回家為繼母奔喪後勞累憔悴,因風寒而卒於南京的寓所內。
在此之前,他曾說自己是徐渭轉世,屢屢夢到與其談論書畫,且告訴他「得年七十有三」,可誰知只是夢境。然而雖如此,「徐渭轉世」的自稱也絕不是虛言。
1920年 李毅士 《陳師曾像》
中央美術學院美術館藏
陳師曾是出生在標準的名門望族,祖父陳寶箴是湖南巡撫,父親陳三立是同光派重要的代表詩人,而且這兩位還都是清末維新派的重要人物。陳師曾還有一個胞弟,就是曾經清華四大國學導師之一的陳寅恪,1902年他們兄弟也是一起去往日本留學的。
陳寶箴與孫輩的合影,陳師曾在左起第三位
1904年留學日本時合影
左起:陳隆恪、陳寅恪、陳衡恪(師曾)
就在日本留學期間,陳師曾結識了在東京美術學校學習的李叔同。兩人雖相差四歲,但算是一見如故,在藝術上的相同見解使得二人成為了至交好友。回國之後,二人的友誼依舊緊密,李叔同為陳師曾做過小傳《朽道人傳》,陳師曾也為其刻過多放印章。
1911年3月,李叔同(中間)在東京美術學校畢業時的合影
在1918年李叔同出家之前,他將自己大部分油畫作品寄贈給了北京美術學校,而此時陳師曾就是北京美術學校的教授。同時李叔同還把自己珍藏的十餘種民間工藝品和一尊從日本帶回來的維納斯半身石膏像都贈與了陳師曾。為了感念舊友,陳師曾特意將這些贈品畫成了一條幅,題為「息齋玩具圖」,以不忘舊時情誼。
陳師曾與其子在家中合影
桌前花卉油畫據考證系李叔同早期作品,親自贈予陳師曾收藏
陳師曾應是不多見的很全面的畫家,山水、花鳥、人物皆精,梁啟超甚至贊他是「現代美術界第一人」。因為父親的關係陳師曾從小就師從多位名師學習書畫,天賦極高。他遇見吳昌碩是在1910年,他在南通任教時因為和吳昌碩的學生李苦李交好因此也常去上海,由此開始和吳昌碩學畫。
陳師曾 設色山水圖軸
北京故宮博物院藏
陳師曾 仿沈周山水圖軸
北京故宮博物館藏
其實吳昌碩雖為老師但對他在繪畫上的影響並不大,因為他從一開始就是從古入手,沈周的山水,徐渭的花鳥才是他汲取營養之所在。並且因為留學期間受到西洋畫的影響,他在自己的繪畫中也作出許多的探索,加上他注重寫生和構圖的變化多端,使得他在一定程度上擺脫了程式化的東西,自成一派。
陳師曾 芭蕉山茶圖軸
北京故宮博物館藏
陳師曾 藤蘿鴝鵒圖軸
北京故宮博物館藏
然而這個「第一人」的稱號也並不僅僅是這麼簡單,作為一個傳統畫家,陳師曾一直在思考著中國繪畫的未來。是他率先翻譯了東京美術學校教授大村西崖的《文人畫之復興》,並附上了《文人畫之價值》一文,重新定義了文人畫的四要素,使得文人畫真正成為區別於宮廷畫、學院派畫之外中國繪畫中重要的一支。而且在他並不是最擅長的人物畫上,因為《北京風俗畫》開闢了人物畫的新路子。
陳師曾《文人畫之研究》
陳師曾 讀畫圖軸
北京故宮博物館藏
除了繪畫,陳師曾在篆刻上也有不俗的成就。他的篆刻風格書意濃厚,特別由於其常年對篆書、隸書的深入研究,他認為:「學刻印須先學篆書,書能佳,刻印自易。」這一點上,也是深受老師吳昌碩的影響。陳師曾有一齋名「染倉室」,就因吳昌碩「倉碩」、「倉石」的別號而來。陳師曾的好友姚茫父在《染倉室印存序》中就說道:
「陳氏印學導源於吳缶翁,泛濫於漢銅,旁求於鼎彝,縱橫於磚瓦陶文,蓋邁代印人之最博者。又不張門戶,不自矜秘。」
因此陳師曾的印自然率真,也延續了古樸蒼莽的風格,雖以今字入印,但毫無現代裝飾之態,而是古趣盎然。而且到了後期,陳師曾也開始想要逐漸擺脫吳昌碩的影響,走出自己的風格,可惜上天並沒有給他足夠的時間,否則以他在藝術上的探索,必然能有更大的作為。
1916年作 陳師曾刻壽山石贔屓鈕姚華自用印
印文:茫公
邊款:丙辰重午飲於小玄海齋微醉,燈下作此。朽。
陳師曾 鱟箕石鰲龍鈕秦更年自用印
印文:睡足軒
邊款:師曾篆刻。
因為陳師曾在書畫篆刻上的成績,使其交友的圈子也越加廣泛,像是他的名字時不時就會出現在大作家魯迅的日記里。
早在南京礦路學堂學堂時他和魯迅就是同學,後來又一起去日本東京弘文書院留學,關係更是密切了起來。而且在魯迅的影響下,陳師曾也寫了多封信寄回國,揭露了當時日俄戰爭中日本帝國主義的罪惡面孔,以及侵略我國領土的事實。
在日留學期間的魯迅(左)與陳師曾(右)
魯迅在藝術上的挑剔也是盡人皆知,有時名家的刻印都入不了他的法眼,可是就是十分看重陳師曾,多次毫不吝嗇地讚美其繪畫和篆刻作品,自己的多方印章也都是陳師曾所刻,早年出版的小說也都讓他來題籤封面。
陳師曾為魯迅刻的部分印章
京劇大師梅蘭芳有一處別院書齋叫「綴玉軒」,成為當時京城文化名人聚會的沙龍,陳師曾也是這裡的常客。1920年梅蘭芳正式開始和陳師曾學畫,他也為梅蘭芳刻印,還畫了許多以梅花為題材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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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一個人不得不提,那就是齊白石。我們談到齊白石的衰年變法時,總是忽略不了陳師曾的引薦之功。當時齊白石初到北京在琉璃廠掛牌治印,「流落京華無人識」場景略顯凄涼。陳師曾卻是慧眼識珠,主動找上門探訪,還把齊白石的畫掛在自己的畫室里,逢人便說,給與了極高的評價。
1920年國立北京美術學校教師等合影
(陳師曾左四)
1922年,應日本畫家荒木十畝、渡邊晨畝之約,陳師曾攜帶齊白石等人的作品參加東京廳工藝館的「中日聯合繪畫展覽會」。
會上,齊白石和陳師曾的作品被搶購一空,後來日本人還將他們的作品選送至巴黎藝術博覽會並拍成電影,在東京藝術院放映。由此,齊白石名聲鶴起,國內國外來買畫的人也越來越多。齊白石在《自述》中也是反覆提到:「這都是師曾提拔我的一番厚意,我是永遠忘不了他的。」
並且在篆刻上,陳師曾也建議齊白石不要不必一味地模仿了,應以漢磚刀法入手,「趣雕琢,去模仿」,自辟道路。無論是對自己還是友人,陳師曾的革新的藝術思維是不變的。
齊白石
陳師曾認識齊白石的時候已經是四十二歲了,他可能根本沒想到那便是他生命的最後幾年了。陳師曾去世的消息傳到北京,白石老人痛哭失聲,寫道:「哭君歸去太匆忙,朋友寥寥心益傷。」「君我有才招世忌,誰知天亦厄君年。」
吳昌碩在陳師曾的遺作《陳師曾先生遺墨集》中親為他篆題「朽者不朽」四字。「朽道人」本是陳師曾的別號,往往這樣自稱的人,反而是「不朽「,他總是能以獨立的人格和藝術才能在歷史中佔據一席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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