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代洪流中,一個溫州家庭的再出發    錢江晚報

從荒蕪到繁盛,再到疏解、聚集,北京「浙江村」歷經三十年變遷時代洪流中,一個溫州家庭的再出發

本報特派記者 史春波發自北京

阿生(前排右二)和在北京的老鄉們聚會。

  北京南,距離中國的「心臟」天安門廣場,不到十公里。

  我和阿生是在附近的一家餐館碰面的。4月15日,阿生和他的樂清老鄉們聚會,到處是海鮮和聽不懂的溫州口音。

  他們大多是80後,脖子上掛著鏈子,頭髮打著蠟,做著酷酷的髮型。飯桌上,他們聊的最多的是,有沒有找到安定的廠房,誰誰又搬出了北京。

  在這家餐館的不遠處,就是紅火了幾十年的「浙江村」。如今,它一片沉寂,拆得像是一個巨大的工地。

  從上世紀八十年代初開始,敢闖敢拼的溫州人背著縫紉機,告別家鄉,告別親人,不斷擠上了通往首都的綠皮火車。

  在丰台區南苑鄉一帶,他們租房屋,做服裝生意,逐漸形成了北方最大的服裝生產和批發的基地——「浙江村」。最多時,居住人數達十萬人,他們中大多是阿生這樣的樂清人。

  如今,隨著北京疏解非首都功能的推進,市場清退,產業轉移,聞名京城的「浙江村」消失,阿生也和老鄉們一樣,告別了這裡。

  一個普通家庭的聚散離合,是時代洪流中一朵浪花。在分離之後,這些「東方猶太人」又會在哪裡聚集?

  到北京去

  從樂清到北京,阿生是在和父母的一次次相聚別離之間長大的。在他從小的印象里,北京是個遙遠的地方,需要坐三天兩夜的火車。

  阿生的父母是第一批出去做服裝生意的樂清人,那是在上世紀80年代初,改革開放的春風吹遍中國,特別讓嗅覺敏銳的溫州人躁動不安。

  阿生的父母,先是到了銀川,再到北京闖蕩。

  第一批會做裁縫的樂清人,背著縫紉機頭,坐著綠皮火車,拋家別子,來到了首都。他們在丰台區的時村、果園村一帶落腳,那時,這個地方還是北京的城郊接合帶。

  阿生的父母就在人潮里。他們一開始都是從簡單的衣服做起,比如做褲子,做襯衫,然後天沒亮就擺攤,或者扛著麻袋去叫賣,在大柵欄,西單,王府井,都留下了他們的身影。

  1985年,浙江人在北京做生意像做賊,擺地攤時東躲西藏。很多人擺了半年地攤後,就能在王府井租一個櫃檯。

  當時生意很好,自己做的衣服不夠賣,到別人家去收又怕不能保證質量等,於是就找來了家裡的親戚。

  阿生家也一樣,他的親戚朋友就有很多,陸續告別家人,涌到了首都。

  1988年以來,他們開始形成拳頭產品:皮茄克。

  在以後的兩年里,大批東歐和俄羅斯客商直接入村採購,當時每戶幾乎都有過三四天連續不睡覺趕活的經歷。

  「剛來北京創業時,確實很辛苦。白天擺滿縫紉機等工具,晚上就睡在地板上。『白天當老闆,晚上睡地板』是許多樂清人的發家經歷。」阿生總是能聽到父輩們這樣的故事。

  漸漸地,這一帶形成了一個龐大的聚居區,最多時有十萬人,大家都叫它——「浙江村」,其實裡面大多是溫州樂清人。

  雖然,在北京城市化的進程中,他們也遭遇過一次次地清理和整頓,但也是一次次地散了又聚。

  習慣的相聚

  1985年出生的阿生,在12歲那年,第一次來到北京看望父母。在老家,他就是一個留守兒童。在親戚家寄住,或者在老師那兒全托。

  阿生選擇了在北京讀大學,這樣可以和父母在一起,畢業後,他就跟著父母做服裝生意。

  如今,和父輩一樣,阿生已經習慣了北京的生活。這裡似乎和他的老家,差別不大,除了氣候。

  和大多數溫州人一樣,他們家早就在北京買了房子。

  在北京丰台區木樨園附近的樓盤,如康澤園、珠江駿景等,住戶大部分是溫州人,其中珠江駿景里溫州業主的比例高達70%。小區周邊布滿了溫州人開的診所、幼兒園,以及專營溫州菜的菜場。

  菜場里可以買到溫州人喜愛的海蜇皮、蝦米、蟶子等。這些海鮮多半是他們派車從青島、秦皇島等地購進的,還有些是專門從溫州本地運來的。

  住的人中,有很多還是親戚朋友,老鄉們一起經商,一起生活。一到晚上,樓下停的都是溫州人的豪車。

  附近的一些海鮮酒樓,也被溫州商人承包下來後蕭條的生意立刻紅火了起來,成為溫州老闆們請客的聚集點。這裡就像是一個縮小版的溫州。

  但是,這樣的習慣,穩定的生活,還是被打破了。

  告別,尋找新場地

  「我們回老家吧」,在北京打拚了二三十年後,去年底,阿生的父母選擇了回到老家。

  與以往不同,這是一次帶著傷心的告別。

  和三十多年前他們剛到北京的時候相比,今天的首都,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同樣,人口與資源環境之間,面臨的矛盾更加嚴峻。

  為了更好地建設和管理首都,「京津冀一體化協同發展,疏解非首都核心功能」,提升為國家發展戰略。

  之前,關於「浙江村」的市場清退,產業轉移等消息不斷傳出。去年底,在一次次的傳言後,落地了。這是史無前例的力度。

  在短短的十幾天時間裡,阿生他們需要快速地搬離,告別這個他們流過汗水,仍充斥著慾望和夢想的地方。

  那些天,他就像打仗一樣。甩貨,搬家,怎麼安排幾十名工人,如何尋找新的場地……

  這些都是頭痛的問題。

  當然,他的父母比他更惆悵。畢竟,他們的感情不一樣,是幾十年來一次次跨越千里的遷徙,讓這片原本荒涼的土地換成了繁華。如今,他們要離開了。

  阿生的父母就回到了老家樂清,在這個過程中,他們經歷了忐忑,惶恐,氣憤,到後來的坦然認同。

  離開已是大勢所趨。他們明白,屬於他們的那個年代和使命結束了。而另一個年代已經開始。

  當然,不管父母還回不回北京,新的時代里,責任和夢想已經悄然落在像阿生這樣的新一代身上了。

  阿生相信,這次告別以後,他和他的老鄉們還是會在另一個地方聚集,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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