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埋藏我童年記憶的小山村

文章提交者:東山孤 加帖在貓眼看人 【凱迪網路】 http://www.kdnet.net埋藏我童年記憶的小山村一曲《彭湖灣》蕩氣迴腸,像高山流水,音符間流淌著那份難忘的童年記憶。每當這優美的旋律響起,總是把我帶回那遙遠的大河邊。我童年的彭湖灣,是長白山中的一個叫「四道江」的小山村,那裡雖然沒有老船長,也沒有海浪沙灘,卻有著大山裡的野葡萄藤,和村外大河邊那片農田裡的老榆樹。更使我難以忘懷的是那裡有一位我此生此世也難以報答的舅母。舅母高個,纏足小腳,說話慢聲細語,常掛笑容的嘴角下,有一顆黑痣的面容總是一臉的慈祥。舅母姓高,好象從來就沒有名字,娘家也好象沒有近親。在通化只有一位她稱作三哥的叫高永山的人,是不是親哥哥,當時我太小,而小孩子是不許過問大人事的。而高的老伴,舅母又稱她為姨,心中有疑惑,但,這也是屬於不許過問的大人之事。高在解放前移居北京,文革初期,因不堪其辱,自縊身亡。  外婆,(我們山東人叫姥娘)和我們兩家人都是魯西南兩個相鄰的貧困村莊的鄉親。我們那個庄把母親的娘家嫂子叫舅母,外婆家那個村子就叫妗子了。外婆個子矮,胖乎乎的,持家極為嚴謹。老人家生有一男三女。一男就是我的舅舅。舅舅叫韋延科,體胖,駝背,外公去世後就是這一家的當家人了。三女,我的母親是長女。我的二姨嫁與王家。我的三姨夫也姓王。舅舅知書達禮,但,三姐妹中只有我的三姨能識幾個字,在家無事時能看看唱本和才子佳人小說。我的母親和二姨都是文盲。三姊妹中和舅母最親近的就是我的母親,三家的孩子和外婆家的表兄弟最親近的也是我家弟兄了。我是長子,更由於我和舅舅家的三位姑表兄弟的年齡相仿,四道江幾乎成了我的第二個家,寒暑兩個假期,我幾乎都是在四道江度過的。大表哥長我三歲,二表哥長我一歲,三表弟小我一歲。四十年代中,由於戰亂,所有的學校都停了課,我就乾脆長住外婆家。在那個動蕩的年代,那個我們還不知道世事艱難的年齡,我們幾乎形影不離。我家住在縣城,距外婆家的四道江村僅三十公里,有火車相通,只一個小時的路程。四道江之所以如此地吸引我,不僅僅那裡有我的玩伴,有一個外甥在外婆家所享有的種種優厚待遇,更直接的原因是那裡有一位待我比親生兒女更為親近的舅母。在她的面前,我所有的頑皮,所有的過失,都會得到她慈祥的袒護和寬容。在我的記憶中,不要說她老人家從未責背過我,就是一句略顯嚴厲的話語,也從未從她的嘴中露出過。她老人家從不叫我的乳名,總是大外甥長,大外甥短,那話語的親切,那面容的慈祥,我終生難忘。舅舅家在土改時劃為富農,當不屬貧困人家,與當地人家相比,生計還算寬裕。但這份寬裕全靠的是勤儉。那種經受過魯西南大饑饉,逃荒到關東的山東人,那種拚死拚活,起早貪黑的勤勞,那種幾近於吝嗇的省吃儉用,本世紀初,在東北造就了一大批像我外婆家那樣的 「地主」和「富農」。大年初一天剛亮,外婆就逼著表兄弟三個,冒著清晨的嚴寒去村裡拾糞,按外婆的說法,過年家家都吃好的,其排泄物必定也是油露露的,上到地里肥力必強。於是在這個小山村裡,韋家的糞堆最大。三九嚴寒,滴水成冰,天還不亮,外婆就把睡夢中的三兄弟叫了起來,逼著哥兒三個上山砍柴。大表哥體弱,有時是一面哭著,一面揣上舅母準備好的玉米乾糧,拿上鐮刀拖著木爬犁,在凜冽的寒風中,去到十幾里外的辛家溝割柴。下午兩三點鐘,三個人三掛爬犁滿載而歸。卸完爬犁,進屋圍著火盆脫下東北叫作「靰鞡」的牛皮鞋,邊烤腳,邊烤著玉米餅子填飽早已飢餓了的肚子。於是在這個小山村,韋家的柴禾垛又是最大最高的。也由此,大表哥落下了終身難以治癒的氣喘病。我去四道江,有時也隨表兄弟去揀糞,也和他們上山砍過柴,但那只是一種好奇,一種玩兒的性質,無法和他們成年累月操持這種超越他們童年的歡樂,超越他們幼小體力的艱苦勞作相提並論。我們孫家和韋家,生活相對都比較寬裕,但從小就不記得穿過從鞋店買來的鞋,我們腳上穿的,無論是單鞋,還是棉鞋,都是母親,或者是舅母一針針一線線的手工做的。每當春節前,舅舅來縣城辦年貨時,總是帶上一面口袋大大小小的,做功細緻的棉鞋。不僅僅是我們弟兄姊妹人人有份,有時我們的長輩也有。試想,我們家弟兄四五個,還有兩位姨媽家的孩子,而舅舅家當時也有五個表兄弟妹們,要做多少雙新鞋?難以想像的是這些鞋子又是在怎樣的條件下做成的呢?家中上有老,下有小。一家十幾口人的吃穿用度,全出自舅母那雙皸裂的手。東北農村裡的日常主食以玉米為主,而這些玉米需要脫粒,再用石磨磨成玉米粉和玉米餷子。山東人習慣吃煎餅,磨下的玉米粉要煮成麵糊,和浸泡好的餷子一起再磨成玉米生糊,才能在煎餅鏊子上,一張張地烙成煎餅。煎餅烙好之後,舅母找出乾淨的布包皮,包上一些煎餅打發表妹,給住在一個村不會烙煎餅的三姨送去。舅舅有時看到,會斥責舅母拿多了。舅母從不頂撞舅舅,總是說好、好、好,再拿出一些。背轉身去,打開包皮,哪裡是拿出一些,而是又添上了幾張。表兄弟們上學時,舅母就一個人背著我最小的表妹推磨,一雙小腳艱難地在磨道里,一圈接著一圈,無盡頭地走下去。尤其是在外婆中風後,半身偏癱的那八年里,是舅母一個人支撐著這個家,其艱難,其辛勞可想而知。就是在這一天的辛勞之後,在大人孩子都已進入夢鄉,一盞昏暗的油燈伴隨著舅母疲憊的身影,一針針,一線線地納底,滾邊,上幫。往往是,才吹熄了油燈,雞也就叫頭遍了,身子才躺下又要起床操持那永遠也干不完的家務。舅舅是個孝子,外婆腦中風半身癱瘓,在炕上躺了整整八年。服侍外婆洗臉,吃飯,端屎,端尿都是大表妹和舅母的事。外婆稍有煩言,舅舅是要說舅母的。一次是在盛夏,外婆炕上呵,炕上尿,總免不了有些氣味,舅母不知說了句什麼,舅舅聽後說:「這味兒我一天聞不到,我還吃不下飯呢!」。外婆對待她的三個女兒——我母親和兩位姨媽和舅母是不一樣看待的,有偏心。母親和兩位姨媽還未出嫁時,年底外婆拿出外公進城辦年貨時買回的洋毛巾,洋襪子,細白布,香皂雪花膏和花線等分發給姑嫂四人。當年這些物品在一般人家是看不到的,人們夏天打赤腳,冬天穿「靰鞡」用不到襪子。就是一些老年人穿的襪子也是用白布自己縫製而成。洗臉用的香皂在農村是一種不多見的奢侈品。農村用的是豬胰子,其實能用上豬胰子的人家也不多。這是用豬身上的胰臟,和一些豬油剁碎,加上面鹼經長時間的攪拌,再團成一個個網球大小的圓球晒乾而成。多數情況下,一些較稀罕的物品,舅母是沒有份的。每當此時,我的母親也總是委婉地對外婆說:「東西不夠,嫂子沒有就把我這份給嫂子吧」在這種情況下,外婆也只好不情願地再拿出一份給舅母。當然,這都是後來聽母親講的。在那個動蕩的年月里,外婆家的老老少少能吃飽穿暖,當不成問題。但除了年節,能上得桌面的好一些的吃食,還是不多見 。一是出自於節儉的習性,二也是怕露富的心理,怕招惹是非。三四十年代,山區里土匪如毛。四五十年代,土改的殘酷鬥爭,迫使稍富裕點的農民不得不小心度日。一旦家中有點好一些的吃食,舅母總是留出一份,等我去四道江,還要瞅准表兄弟不在跟前時,偷偷地拿出來給我吃,看到外甥那種如狼似虎的吃相,恐怕是舅母最開心的事了。舅母一生,沒穿過一件像樣的好衣服,也沒有吃過一頓像樣的好飯食,便沒有睡過一夜囫圇覺。我能記得的是舅母喜歡吃「香油果子」——就是那種平平常常的油條,還喜歡城裡的燒雞。僅僅如此的一點點願望,也只有我母親走娘家時,從城裡帶上只燒雞和一些油條讓舅母嘗嘗,但舅母還是從自己的嘴裡省下一條雞腿等我從外面玩夠了,避著母親偷偷地塞給我吃。無疑,這對於我的表兄弟們是一種不公平。小表兄弟間也有過爭吵,也有過尷尬,但爭過吵過之後,又是摟著脖子抱著腰,無忌,無恨。每個人都有一個童年,童年缺少了美好的回憶,這童年是蒼白的。童年中沒有一段對外婆家的回憶,這童年是不完整的。舅母離開我們也快三十年了。我僅以此文,並心香一瓣,在如絲的細雨中,遙祭那遠鄉中的舅母。丁亥年清明寫於南京百家湖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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