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鑒》筆記47：漢武帝過大於功 – 鐵血網

漢武帝16歲繼位，70歲駕崩，在位54年。在以後1700年中，一直保持著皇帝在位時間最長的紀錄，直到被康熙打破。

在位時間足夠長，才能做出足夠多的事來，文治武功才突出。這是史上牛逼皇帝的一大共同特點。

任何成就都是有成本、有代價的。成就越大，代價越大。讚譽越多，批評越多。

司馬光評「文景之治」：

清凈恭儉，安養天下，七十餘年間，國家無事，非遇水旱之災，民則人給家足。

老子所謂，「清靜天下正」。「黃老之學」是極富現代意義的，諳合於今天「小政府、大社會」的市場經濟。執政者無妄為，老百姓的日子就很好過，除非天災，一般都比較富足，國家的財政和糧食儲備也異常殷實。正是因為這個盛世的背景，執政者和整個上層變得越來越奢侈和狂妄，劉邦蕭何那一輩的底層的經驗沒有了，文景帝的那種因循而來的守成意識也淡薄了，整個精神狀態不同了。

於是，漢武帝的時代：

內窮侈靡，外攘夷狄，天下蕭然，財力耗矣！

積累起來的太平富饒，被漢武帝造乾淨了，整個西漢王朝盛極而衰。

司馬光評漢武帝：

窮奢極欲，繁刑重斂，內侈宮室，外事四夷，信惑神怪，巡遊無度，使百姓疲敝，起為盜賊，其所以異於秦始皇者無幾矣。

按這個評價，漢武帝就是跟秦始皇差不多的暴君，他的罪過根子還是任性，所謂「窮奢極欲」。

武帝晚年講過一句話：

為人多欲，不宜君國子民。

慾望野心太多太大的人，不適合做國君。這可能是他的自省吧。

他是隨心所欲的性格，天生任性，十七八歲做少年皇帝時，喜歡微服出行，而且經常是夜裡出去。玩什麼呢？打獵。野鹿、狐狸、兔子，都打，要是見了熊、野豬之類的猛獸更來勁，經常把老百姓的莊稼踩倒一大片，有一次還差點被當強盜給抓了。還有一次，半夜跑到一戶人家要水喝，老頭子煩了：沒水，正好有尿！還要找人來打他，幸虧老婆婆有眼力，看出他不是常人，好吃好招待。轉過天來，他把老婆婆招進宮，賞賜千金。

隨著年紀漸長，打獵就成了小兒科了，他越玩越大。

對內，內侈宮室。大講排場，建了很多形象工程，只要面子不計成本，勞民傷財。

對外，外事內夷。長年累月地發動四面八方的戰爭，拓展了國家疆域，同時給國家和人民帶來巨大的負擔。這成為他的功過爭議的焦點。

主要的戰爭是打北方的匈奴。本來跟匈奴之間，一直通過和親維持大致的和平，不過總還是有些摩擦。這時，有大臣出來主張打一仗，這是很正常的吧，歷代都有這樣理直氣壯的主戰派。這正投了漢武帝的心思，可是，匈奴是游牧民族，行居無定，擅長打游擊戰，不是一種打法，不好打。咋辦呢？大行令王恢獻了一個誘敵深入計，不是打不著他們嗎，咱把他們引入包圍圈。於是，漢武帝調派了大軍三十餘萬，搞這個戰役。

然而，匈奴快進入包圍圈時，抓住了漢軍的一個軍官，知道了這個情況，就撤走了。這時，王恢有機會襲擊匈奴的輜重部隊，只是他的兵少，沒敢動。回來後，他向武帝解釋，自己知道沒有襲擊匈奴輜重會被處斬，但這避免了戰敗損失三萬兵力。好多大臣為王恢求情。武帝講，因為他出這個主意而調動天下的兵力，最後即便沒有成功，起碼也要拚死打一仗，對人民也是一個安慰和交待啊。王恢就自殺了。

這一年是前133年，武帝24歲。從此跟匈奴開打，一打就是幾十年。不過，雙邊的貿易關市一直沒有停。

前130年，打西南夷，就是今天雲南、貴州、四川的一些少數民族地區，軍費巨萬。

前128年，打東夷，之後設蒼海郡，大致今天中俄朝交界的地區，花費也非常大。

前127年，把匈奴向北驅逐之後，設立朔方郡，築朔方城，在今天的內蒙、陝西、寧夏交界一帶。這一次把國庫都花光了。

到前123年，又有幾次對匈奴的大作戰，國庫徹底花光了，怎麼辦呢？國家開始正式賣官，犯了罪的也可以花錢贖。這不是絕對的壞事，因為買的起官的人多數還是比較精明的商人，其中有的就做到了高官，比如著名的桑弘羊。

前138年，大飢，人相食。

前114年，關東郡國十餘飢，人相食。

前111年，打南越，之後分其為南海、蒼梧、鬱林、合浦、交趾（越南）、九真、日南、珠崖、儋耳等九個郡。注意喲，珠崖、儋耳都是海南島上的。中間有一段紅顏禍水的故事。南越王趙佗活了103歲，在位66年，他死時，兒子們早都去世了，只好傳位給孫子。之後，趙佗的曾孫趙嬰齊繼位，他的王后是在長安娶的一個邯鄲女子，這個女人出嫁前曾與一個叫安國少季的人相好。趙嬰齊死後，武帝派這位安國少季去南越國，說服南越併入大漢版圖。這時的南越王太后與舊情人重溫舊夢，同意併入。可原來南越國的貴族權臣不高興，於是內部就出現了分裂內亂，使漢軍得以師出有名，並且沒費勁就佔領了南越。

前109年，打朝鮮，之後分其為四郡：樂浪、臨屯、玄菟、真番。

至此，漢武帝對新開疆域重新規划行政區劃為：冀、幽、並、兗、徐、青、揚、荊、豫、益、涼、朔方、交趾等十三個州。以後，講三國，經常是這些地名。

站在民族主義的角度講，漢武帝發動的這一系列戰爭確實大大拓展了國家領土，大致奠定了類似今天的版圖，這是了不起的豐功偉績。但是，代價是什麼呢？

武帝之末，海內虛耗，戶口減半！

戰爭直接或間接造成國家人口減半，這真可謂反人類啊！P266

我個人的觀點是，用戰爭來拓展領土永遠都不是正義的。中國曾經只有中原很小的地方，也曾經偏居一隅，不要緊，那都是中國。德國很小，仍然是個讓人尊敬的國家啊。

關於他的信惑神怪。其熱衷程度，遠超秦始皇，古今一人而已。他就是人間玩不開了，要是當年有太空游，他肯定自己去登月了。由此造成的巫術盛行，最終讓他付出沉痛代價。

另外，他的繁刑重斂，喜用酷吏，也給他造成了悲劇。

關於他的巡遊無度，可能是批評他數次封禪，也屬於面子工程，花銷巨大，不過，相對戰爭的開銷，肯定還不是一個級別的，此處省略幾百字吧。

那麼，為什麼漢武帝沒有重蹈秦始皇的覆轍呢？司馬光認為，得益於幾方面：

一是，對儒家思想的推崇，「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建設以儒家禮製為基礎的社會體系，興辦教育，任用讀書人。

二是，能受忠直之言，能聽得進批評。

三是，善於選人用人。從即位之初就多次詔令各地向中央舉薦人才，還聽取董仲舒的建議，實行了舉孝廉制度。但是有的地方落實不利，沒有舉薦什麼人。於是前128年，武帝針對此事又下一道詔書，大致講：

進賢受上賞，蔽賢蒙顯戮，古之道也。

凡舉薦人才者受重賞，埋沒人才者該殺，這是自古之道。

孔子講：十室之邑，必有忠信；三人行，有我師。人才肯定是有的，但有的地方竟然不能舉薦一人，明顯就是不落實，就是埋沒人才，這樣地方長官一律免職。

四是，誅賞嚴明。對於漢武帝的賞我沒多深的印象，對他的誅罰則印象深刻，他是真正法家的手段，殺人殺到手軟的。而且，他發明了「中央巡視組」，前118年，派出六大臣，巡視各郡國，查處違法官員。

五是，顧托得人。他選對了託孤大臣，使皇權得以順利穩健地傳承，這一點似乎也有天命使然吧。

以上這些方面，我們稍後適當展開。

按：這其實是《谷園講通鑒》的文字初稿，也算是個提綱，後來決定做成視頻脫口秀節目，稿子只好全部重寫。乾脆發上來與大家交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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