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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希米亞人和他老年的父母

星期六和幾個朋友聊天,從Y為了要不要把祖先牌位迎回自己家裡的困擾談起,大家紛紛聊到面對自己父母家人的一些困境。

問題就出在,我們幾個之所以會變成好友湊在這裡談得來,就是因為有某種共通性,那就是我們都是波希米亞人,這種人種,根本無法被傳統的父母理解。然而,突然有一天我們就發現,父母年紀大了,這種矛盾衝突再也無法維持它衝突的面貌。

曾經,我們年輕的時候,父母都希望我們有份安定的工作;但我們的天性根本就不適合體制,我們內心恐懼體制的束縛,但擺出拒絕體制的模樣,我們不屑我們的父母需要的那種安定感。曾經,我們年輕的時候,父母希望我們有個為人瞧得起的身分,讓他們在親朋好友面前能驕傲,至少,能抬頭挺胸;但是我們唾棄活在別人的評價和眼光裡,我們憎惡世俗的價值觀,最好我們可以背道而馳。曾經,我們對父母又愛又恨,身為孩子的我們還是期待父母肯定的,但是我們又拼上命用我們的驕傲來和他們搏鬥。

如今,第一瞬間,我們發現我們不是小孩子了,我們變得世故,我們必須世故,並非虛偽的世故才能在世俗的世界好好活下去,而是我們明白了世界沒有在繞著我們轉,我們再覺得自己是偉大的太陽,好像光憑我們的自負就可以改變這世界,但我們被迫去認清自己是一顆很小很小的一點都不亮的星星,即使我們拒絕走到山那裡去,也不得不明白山不會被我們叫過來。然後,我們一轉頭,發現父母變得很老很老,於是,過往種種,什麼叛逆和堅持的狗屁,全都不重要了。

這就是所謂的「和解」。

為什麼人到了一個年紀都在上演跟父母「和解」的戲碼,好像我們突然變得很富有感情?好像我們忽然好在乎那個「根」?才沒那麼一回事,只不過是時間的無情,時間的真相,時間的面目,時間的現實。除了《班傑明的奇幻旅程》裡的班傑明,所有的人都是在生命旅程中無可避免的越來越老,這是年輕時的自己不可能去想的事。

幾個朋友,爭相說著自己的工作父母一點都不了解,總認為自己小孩不是一無事處就是在做見不得人的事──因為自己搞不懂也無法跟街坊鄰居姑婆阿姨解釋自己小孩的工作到底是什麼──而失望喪志的悲慘,對於此我只能沉默,其實我跟他們完全一樣,但差別差了我「有名氣」,我父母雖也搞不懂我在幹嘛,但親朋好友靠著跑來說「看到你女兒上電視」「看見報上有你女兒的文章」,一切好像就不言自明了──聽起來好像是可以虛榮的樣子,這一切只看錶象沒人弄清過實質的世界,這種表面勝過一切。

在聽Y說若把牌位迎回來,別說他那個超波希米亞的恐怖混亂又強烈自我風格的家一點都不適合,以後整個大家族的聚會都要變成在他那裡,他家從此變成了祠堂!這簡直是太魔幻太超現實了的場景,一整個荒謬劇的調性。我們一點都不是突然慎終追遠了,我苦笑說,年輕的時候碰到這種事或許能很帥氣地乾脆把牌位從窗外扔到馬路上那樣才酷,但現在你會屈服,一個四十歲的人還在那邊耍帥對這個世界上你嗤之以鼻的事情比中指,只會顯得很可笑而已。一方面,我慶幸好佳在我父親家族親戚全部都移民到美國去了,好佳在我父母是流亡者,根本就沒把祖宗牌位那種東西帶來。

隔一天J寫信來說父母住院的事,我心裡想著,每個人都要過這一關的啊!每個人都是要過眼睜睜地看著父母變得很老,很偏執,很病弱(有的人父母活得非常開朗,始終很健康,長壽而好端端壽終正寢,不過真的是少數),我深深覺得,人最大的脆弱是,你對別人的脆弱束手無策,你可以使自己變強,卻拿別人的脆弱沒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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