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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修證佛法----南懷瑾(下)

第十七講---如何修證佛法--------------------------------------------------------------------------------說圓悟勤聞思修是什麼信之難說定昏沉定世間定修定修空與枯禪修有與緊張調整色身 我們的課程,照預計時間已過了一半以上,但對於修證課程的內容,似乎還不到皮毛的十分之一。所以深深體會到,佛說法四十九年,卻說沒有真正說上一個字,就是這種感覺,很著急。因此,心裡想變更一個方法,好讓大家得到利益,至於大家能不能受益,就不得而知了。這一兩天,想到了很多方法,直到上課前,才決定用禪宗公案。這個公案曾寫出來過,是為了一個朋友寫的,當時他在醫院正處於緊急狀態,結果已來不及了。這個公案,參禪的人要特別注意,乃至於學道家、密宗的人,都要特別注意。這個公案是南北宋時代最有名的禪宗大師圓悟勤(指月錄卷二十九)。南北宋時代的圓悟勤禪師,可以說是劃時代的人物。嚴格研究起來,宋代理學家的思想發展,及修養的變化,都與圓悟勤禪師有關係。圓悟勤的大弟子,就是南宋鼎鼎有名的大慧杲禪師。大慧杲以後,禪宗就慢慢沒落。到了元明,就更加衰落了。圓悟勤是一個了不起的禪師,也可以說是由唐以來,禪宗修證即將結束的一個階段。圓悟勤之好,在於學問好,修持好,樣樣好,足以作為修證榜樣。他是四川人,以前有個朋友說:中國每一個朝代的末期,第一名狀元都是四川人。還有一個朋友說:武則天是四川人,王昭君、楊貴妃等美人,也都是四川人;到了朝代更替,大禪師也都是四川人,這就很妙了。圓悟勤家世儒宗,讀四書五經,以孔孟為教,世間的學問研究得很好。據傳記上說,他「目記千言」,記憶力之強如此。小時候有一天到了一個廟子去玩,廟裡有佛經,他拿起一本佛經看,就傻了,當時,「三複悵然,如獲舊物。」第一次看佛經,就自然被吸引住了;再看,捨不得馬上丟,看了一段,又迴轉來看,如此三次。讀完了佛經後,很難過,好像掉了東西一樣,非常惆悵。便想,我過去前生一定是個和尚,便要求家庭准許他出家了。研究高僧傳記,發現其中十分之六七,都是儒家的家世,開始完全是中國傳統的觀念,反對佛教,結果成就的,都是這一類的人。這也是個話頭,是個大話頭,自己去研究。圓悟勤出家以後,就跟著一個法師學教理,以他的天資,佛學的道理通透極了。這時,有個機會來了,他生一場大病,病得快死了。據後來他成道得法後,上堂說法所講的情形是:我那時候的確死了,只覺得前路是黑茫茫的。總算給他一掙,我不能死,還沒有成道,給他又蹦回來了。這裡頭是個問題,是不是人死了以後,有這個勇氣可以蹦回來?如果拿唯識學來研究,圓悟勤不一定是真死了。比方說抗戰時軍中有位朋友,被炮彈打死了,後來又回生。事後說,死是很痛快的,子彈打過身上冰得無法形容,非常痛苦,痛苦以後,感覺非常舒服,那種舒服只有一剎那,一感覺舒服就完了,死過去了。剛死的時候,先是什麼都不知道,茫茫然,空空洞洞的,的確是中國人形容的「黃泉路上」,灰灰黃黃的一片。以後怎麼活過來也不知道,只感覺自己好像在跳板上一樣,就是那麼一翻,就回來了。這不是全死,阿賴耶識還沒有離開,這一種現象在中國禮記上稱作假死。圓悟勤禪師所講的死究竟如何,也是一個問題。我們學佛修道是科學的,不是隨便講,該怎麼信就怎麼信,並不是不信,而是對自己修道應該負責,不能盲目的自欺。圓悟勤活過來以後,覺得佛學到此時什麼用都沒有,深深感覺研究學理,不能了脫此事,必須要修持。他對師父表示,要另投明師,走修證的路子。金剛經上說:若以色見我,以音聲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見如來。而他認為當時念經是聲色中求,於是他走了,到當時禪宗很有名的真覺勝禪師那裡去求法。真覺勝禪師是悟了道的,名望、道德、修持功夫都很高,圓悟勤去看他時,他正在生病,膀子上生瘡,很痛苦,瘡爛了,流出血來。圓悟勤一到,向他跪下求道,真覺勝指著瘡上流出來的血說:「此曹溪一滴法乳。」圓悟勤一聽,得了道應該了生死,結果生大瘡。這且不說,流出來的膿血,髒兮兮的,還說是曹溪法乳,怎麼不懷疑呢?這就是話頭。圓悟勤給他說得愣住了,師父!佛法是這樣的嗎?這個老和尚一句話都不答,這是最高的教育法,禪宗的教育法,決不答覆你,把你圍起來打。老師的答案,對你沒有用,修道學佛,要自己找答案求證。圓悟勤找不到道理,只好走了。離開四川之後,他參訪的都是宋朝第一流的大禪師,那個時候不像現在,真修持真悟道的人很多,圓悟勤參遍了各處,後來找到晦堂禪師。晦堂一看到圓悟勤,就告訴大家,將來臨濟一派的道法,就在這年青人身上,等於預先給他授記了。有時候鼓勵人也不是好事,這句話使圓悟勤中了毒,他想老前輩都說我了不起,結果就狂傲了起來。後來到了五祖廟,住持是有名的五祖演,比起其他禪師,算是較年青的一個。圓悟勤把自己平生所學的佛學,用功的境界,統統與五祖演討論。但五祖演卻從未許可過他一句。他氣極了,不但大吵,連三字經都罵出來了。五祖演說:克勤,你罵也沒用,你必須要再生一場大病,寒熱交侵,前路黑茫茫的那個時候,你才會想到我這個老頭子的話沒錯,你去吧!圓悟勤走了以後,到了江浙一帶,至金山寺,大病來了,他把平常的佛法,金剛經、楞伽經、楞嚴經的道理都拿出來;然後把平常用功的境界,氣脈、玄關等等也都搬上來,但是抵不住病,更抵不住生死。這一下他哭了起來,才發了願:假如我不死,立刻要回五祖演那裡去。總算後來病也好了,立刻回去對五祖演說:師父,我銷假回來了。五祖演很高興,也不問他是否生過病,只叫他去禪堂,一方面當他的侍者,正式用功以外,一方面也可以出入方丈室,伺候五祖演。這裡有個問題:傳記記載得相當清楚,他很用功,也有許多境界,平常打坐也放光,也動地,儼然得道的樣子。但這是不算數的,一到了死關,六親不可靠,父母兒女也不能替代你,什麼鈔票、地位也救不了你,黑茫茫的,阿彌陀佛也救不了你,想念佛都沒力氣了。當你鼻孔加上了氧氣罩,那時,你抵不抵得住?平常佛法講得天花亂墜,這時卻沒有用了,這個事實是真的,他到了這時才迴轉來。圓悟勤一生得力處,就是幾場大玻不要以為我們現在還年青,體力、精神還好,有一點境界,有一點功夫,又會搞佛學,又有一點思想,但這些都沒有用的,到了那個時候來不及了,只有哎喲哎喲叫的分。那時的圓悟勤,起碼已有十幾年的用功,佛學也通,功夫也不錯,自己也認為悟了,結果大病一場,差一點過不去了。還有一個問題,真覺勝老和尚的曹溪法乳,這個話頭一直掛在圓悟勤心裡,沒有解決。再說這個道究竟是唯物的?還是唯心的?說氣脈通了你就得定,那是唯物的;沒有這個身體的時候,氣脈依何而來呢?如果氣脈通了就是道,那修個什麼道?那是唯物的。如果說一切唯心造,那我們坐在這裡,要它任督二脈通就通,結果想它通,它還是不通,這又怎麼唯心呢?若說功夫要慢慢等待,等生理自然的轉化,那不是唯物嗎?如果是唯物,那還叫修道?這些都是問題,如果你認為氣脈搞通了就是道,那時玩弄生理感覺,與道毫不相干。有一天,圓悟勤的機會來了,有個提刑(官名,等於現在的最高法院的首席檢察官)是位居士,來看五祖演,問佛法心要,五祖演禪師對他說,你曾讀過香艷體的詩吧?我問你,唐人有兩句香艷詩:頻呼小玉原無事 只要檀郎認得聲這詩出自唐人筆記霍小玉傳,古時候小姐想通知情郎,沒有機會,故意在房裡頭叫丫頭的名字,實際上是叫給心上人聽的,表示我在這裡。和尚講禪,講到這裡去了,而且只提這兩句,那位提刑就悟了。我們念金剛經也是呼小玉,念華嚴經也是呼小玉,頻呼小玉原無事,通過經典我們要認識這個,現在講課也是「頻呼小玉原無事」。這位提刑悟了,當然,悟有深淺,五祖演對他說:「達到這裡,還要仔細參。」講這段話時,圓悟勤剛進來,看到師父在接引人,便抓住機會,在旁邊聽。這時便接上問:「這位提刑就這樣悟了嗎?」五祖演說:「他也不過只認得聲而已。」換句話說,懂是懂了,不過只有一點,沒有徹底。圓悟勤再問:「師父,既然只要檀郎認得聲,他已認得聲了,還有什麼不對呢?」說到這裡,插進一段話,關於楞嚴經觀世音菩薩圓通法門,文殊菩薩讚歎說:此方真教體,清凈在音聞,欲取三摩提,實以聞中入。娑婆世界的教體,修道成佛的最好方法,就是以觀世音菩薩音聲而入道。所以修觀世音法門的人,都在聽聲音,如念南無阿彌陀佛,自己迴轉來聽聲音,還有些人放錄音帶來聽,然後再找動靜二相瞭然不生,結果越找越不瞭然,因為這不是真正的觀音法門。翻開楞嚴經來看看,觀世音菩薩講自己從聞、思、修入三摩地。什麼是聞?佛說法,我們懂了,因聲而得入,聽到、聽懂這個理就是觀音,理還要研究就是參,就是思。把理參透了,加以修持,才進入觀音法門。誰說光是聽聲音啊?佛學也告訴你,聲是無常,聲音本來是生滅法,抓住聲音當成道,怎麼能證果呢?觀音菩薩的法門,都被我們糟踏了,他明明告訴我們:從聞、思、修入三摩地。結果大家都不用正思惟,光去聽,等於圓悟勤這時要懷疑的問題。五祖演眼睛一瞪,問他:「如何是祖師西來意?庭前柏樹子。聻!」圓悟勤給他這一喝,魂都掉了,然後迴轉身就跑。這個時候很妙了,用功沒有得到這個經驗,是不知道的。這時候,真是茫茫然,自己的身體也忘掉了,他回身就跑,一路跑出來,跑到山門外面,看到山門外面一群野雞停在欄杆上。這個小和尚咚咚咚大步跑出來,野雞一聽到聲音,就展翅飛了起來,聽到野雞的鼓翅聲,圓悟勤真悟了便說:這豈不是聲嗎?不過悟了以後,還有一大段功夫路子要走,悟了以後還是要修的。圓悟勤寫了一首悟道偈子,呈給五祖演,也是香艷體的。這也是個話頭,他們師徒本來都是戒律森嚴的,現在都在作香艷體的詩,豈不是犯綺語戒嗎?金鴨香銷錦繡幃 笙歌叢里醉扶歸少年一段風流事 只許佳人獨自知五祖演這一下高興了,說:克勤啊!成佛作祖是一件大事,不是小根器所能談的,你今天如此,我替你高興。從此老和尚遇人便說,我那個小侍者已經參得禪了。到處宣傳,圓悟勤的名聲從此傳出去了。上面是圓悟勤的悟緣,處處都是話頭。人世間的事,有它的理,一定有這件事;有這件事一定也有這個理。比如說,鬼、神究竟有沒有?這是一件事,一定有它的理。有時候有這件事,但我們不明其理,因為學識、智慧不夠;有時候我們懂這個理,而沒有辦法達到這件事,那因為經驗不夠,實驗不到。比如大家學佛,懂了很多佛的理,最後功夫一點都沒有做到,不能證到,所以修證事理不能配合是不行的。第三是行願,更重要。要真正的認識,一切都由於行願,行願之所以不到,又是因為見地不夠,也就是認識不夠。平常一般走學佛路線的人,一種是宗教性的,認為只要有信仰就行了。這個信仰就是把我們所有懷疑的問題,生命怎麼來?怎麼去?宇宙的問題等,一概交給一個超越於我們以外的力量,這個力量的名稱或形狀,都不去管它。但是,這一部分的人,我們想想看,以我們自己來推已及人,我們學佛修道的,自己檢查自己,真信了佛嗎?不見得!真相信有六道輪迴、三世因果嗎?不見得!不要自欺了。所謂真相信佛,生起病來,病由業造,業從心生,心即是佛,我就相信佛,要死就死嘛!連醫生都不去看,試問你干不幹?比如三祖找二祖,四祖找三祖,如出一轍。三祖一身是病,求二祖懺罪,二祖說:「把罪拿來替你懺。」三祖良久說:「覓罪了不可得。」二祖就說:「好了,已經替你懺罪了。」三祖當下就悟了。再說四祖向三祖求解脫法門,三祖就問道:「誰捆著你了?」四祖回答說:「沒有人捆我。」三祖則說:「那又求個什麼解脫?」四祖言下也悟了。再說我們行不行?不要說一身是病,就是感冒流鼻水,頭又痛,問:「誰捆你啊?」「感冒捆我」,你說一切唯心造,你怎麼不解脫呢?如果說這是病,解脫不了,要求懺罪,那就不是唯心了,這是問題,不要自欺啊!當然也有真正信仰非常強的人,他可以把病減輕,甚至可以沒有,這是一個方法,但非常難。所以華嚴經第一個提「信」,信為道源功德母。不過,信是非常不容易的,所以菩薩五十五位,第一個講信,皆由於實信非常之難。當然這個信是超一層的,不是迷信的信,要確實的信。老實說,我們做不到,當然做不到也就是功夫不能到,也就是行願不能到。我們之所以做不到,是因為有兩個心理毛病,一個是痴,愚痴,沒有真正的智慧;一個是我慢,人們不大肯相信他人,還是相信自己,不但對佛菩薩如此,對師長也如此。另一類的人,就是我們這一類,又打坐,又參禪,個個都有道理,不是這裡通了,就是那裡通了。不管參禪也好,凈土也好,觀空也罷,止觀、守竅也好,總不外乎兩個東西,就是知覺和感覺。在五陰來講,知覺就是想陰,感覺就是受陰,想陰的後面是識陰,知覺的後面也是唯識所變,這個道理以後會談。學佛的人,首先遇到的一個困難,就是覺得思想、妄念不能斷。其次覺得自己沒有辦法真正入定。因此用各種方法,參話頭啦、觀心啦、守竅啦、調氣啦,守得緊緊的,想把妄念澄清下去,一般人都是在這個境界上轉。不管怎麼轉,有一點,只要肯休息,當然氣色會好一點,身體也健康起來,然後就認為自己有道。其實錯了,這與道不相干,這只是休息狀態。生病也是一樣的道理,只要能休息,病一定會好的。睡眠、打坐都是不花錢的維他命,這沒什麼稀奇,與道不可混為一談。在這種情況下,許多人學佛學了很久,打坐也很用功,但始終無法入定,原因之一就是堅定沒有認識。大家以為什麼都不知道叫定,覺得自己還清醒,就不是定,什麼叫定?有些人學佛學久了,會答覆:既不散亂,又不昏沉叫定。那是講道理,既不散亂又不昏沉到底是什麼樣子?講講看!若說沒有樣子,那你正昏沉;若說有樣子,那你正散亂。若你覺得自己坐這兒,像藍天一樣的清明,那是幻想境界。要真做到沒有身心的存在,而與天空一樣清,無量無邊,既不散亂又不昏沉,若能如此,則可以叫做真如,差不多相像了。一般人總以為稍微入定,就是什麼都不知道。當你疲勞時打坐,而成真正不知道,那個是睡眠,是在昏沉,並不是入定。但是要注意真昏沉、真睡眠也是定,是昏沉定。真的,這不是說笑,為什麼?你真知道它是昏沉,這個就是定,那就不叫做昏沉;你不知道這是昏沉,所以它就是昏沉,這裡頭大有差別。在疲勞時入昏沉定並沒有錯,何以說呢?佛說百千三昧,有很多定的境界,這個是不是定的境界,問題在於你知不知道。不過這叫做世間定,世間定就是休息,普通的休息狀況不能不算。差不多一般人打坐,都是在這種休息狀況,真正的定沒有。大家打坐都在那裡玩知覺狀態,不然就是玩感覺狀態,自己在玩弄這兩樣東西,以為是道。其實都不是,因為這兩樣東西隨時會變走的,是道就不變了。隨著環境、時間、晝夜、體能、情緒、營養種種的不同,而非變不可,這不是道,是一種境界。境界不是道,是妄念的一種型態。那麼如何是真正的定呢?這是需要知道的。所以趕著抽印現觀莊嚴論,及瑜珈師地論。現在先說修定。修的定,不是悟的定,這中間有差別。其次,我們剛才提到妄念不能斷,只因為我們在顛倒因果,把佛說的話,拿來當成自己的,然後想求證佛的境界。卻忘了釋迦牟尼佛出家以後,苦修了十二年,各種經驗都經過了,然後認為那些都不是,最後才找出一個東西來。猶如同圓悟勤一樣,生大病,死都死過了,才曉得不是,再找出一個東西來。佛曾說:妄念本空,緣起無生。所以我們上座後,都想把妄念空掉,多笨!如果妄念空得掉就不叫妄念了。因為它本來空,佛已經告訴你那是妄、是假的。既然是假的,還理它幹嗎!為什麼在那裡空妄念?縱然你把妄念空了,那個空的境界,也是一個大妄念,那是想陰區宇。況且你那個空的境界,如果不做功夫,不打坐,也就沒有了,又變走了,可見它也是妄念。所以曉得妄念本空,上坐以後很輕鬆的,不要設法去除妄念。每一個妄念來時,如果它真不空的話,別的妄念也被它擋住了,不會來了,所以這個妄念本來是會跑走的,佛經形容它像水上泡沫一樣,一個個起來就沒有了,要空它幹嗎!它本來是空的,不用我們去空它。所以我們在那裡做功夫,都是做了一輩子的冤枉事,在那裡空妄念。結果等於小孩子在水中玩皮球一樣,把皮球往水中一按,球就從另一邊冒出來,一天到晚在那裡按皮球,你說我們哪裡是在修道啊!只是在按妄念玩遊戲罷了。如果真不去按它,我們就這樣坐著就很好了。如果你說妄念還是源源不斷地來,對,它沒有斷,可是也沒有停留在那裡,你想留也留不祝在這中間,有一個知道妄念來去的,它並沒有跟妄念跑。曉得這個,就讓妄念隨便,不理,只曉得自己「清明在躬」,知道這個就好,多輕鬆!不過為什麼不能完全清凈下來?為什麼還是有妄念呢?上次提過了,庵提遮女問文殊:明知生是不生之理,為何卻被生死之所流轉,文殊菩薩答:其力未充,同樣道理,為什麼不能清凈呢?其力未充之故。又一層問題來了,那麼請問這是什麼「力」?我們白天坐得好,妄念來了可以不理,清清明明的,但睡著以後,依然糊塗去也,那又怎麼說?一個學佛的人是真正學科學的人,任何一點問題都要解決,不能茫然。那麼我們再檢查,妄念之所以沒有清凈下來,有兩個原因:一個生理的影響,身體越不健康,病痛越多,煩惱妄念越大。於是一切唯不了心了,非要調整四大不可。所以氣脈之說是大有道理的,而且佛經上面都有,不過一般佛經把這方面的事隱瞞起來,我們看不出來罷了,並不是佛不承認。比如唯識講二十四種心不相應行法,像時間,屬於心不相應行法之一。有人打坐,坐得好,一彈指間過了三個鐘頭,但是外界還是一分一秒地過去,你沒有辦法改變宇宙的時間;空間、勢速(如行星的行速)亦然,心改變不了,這是一。其次,色法不屬於心法的範圍,色法單獨地成立。而且在色法裡頭,第六意識有法處所攝色,又另當別論。這樣一來,不能說整個唯心了,心不相應行,它永遠還是在行,佛的神通也拿它沒辦法。我們還學佛成道幹什麼?其實這只是唯識這麼分析,不要害怕,二十四種心不相應行法,是講意識心所的力量所不能到達之處。色法單獨成立,與意識的分類,及心所的分類單獨成立;但是它整個的功能,都包括在如來藏裡面,所以是一切唯心,心物一元,這個理大家要弄清楚。因此大家學佛修持,如果拿自己所懂得的一點佛經學理來講修持,變成盲目的唯心了,對心物一元有關物的方面,一點都不能轉。現在迴轉來檢討自己,坐起來煩惱思想之所以不能斷,一部分是生理影響,而且其影響幾乎是絕對的。等到有一天坐得很好,清清凈凈的時候,氣色也好看,精神也愉快,身體也沒有病,諸位是不是有這個經驗?(眾答是)好,問題來了,這個時候為什麼不能永遠保持下去呢?為什麼疲勞時,或者有其他原因時,情緒就會隨之低落,煩惱也會來了呢?所以平常縱然得一點清明的境界,好像是空了,是沒有念頭的境界,那也只是意識的一個狀態而已,是第六意識一個清明面而已。縱然是三際托空,也不過是第六意識的清明現量境而已。生理上可一點都沒有轉,第七識也沒有轉,第八阿賴耶識習性種子,就更別談了,四大一點都轉變不了。乃至清明境界住久以後,很容易變成枯槁,情緒上沒得喜歡也不會快樂,但也不是悶,就是會沒有生機,沒有生趣,走入枯禪的境界。而且脾氣非常大,一點小事情都受不了,當然理性上會把自己壓下去,可是那個境界容易發脾氣,等於一點灰塵都沾不得,這也是個大妄念,是意識境界,這是修空的人容易得到的病狀。修有的人更嚴重,或念咒、或念佛號、或守竅等等,如果身體哪一部分有病,爆發了,一發則不可收拾。同時神經慢慢的變成緊張了,因為它裡頭有一個東西在忙,忙著守住一個念頭,實際上那個念頭又守不住,拚命守,忙得很。所以莊子叫它是「坐馳」,外表看起來他在打坐,實際上裡頭在開運動會,忙得很。這種修行人,比社會上的人還要忙,真正放下的能有幾個!都不要自欺了,如果身體不絕對健康,神經一緊張錯亂,就走入精神病的狀態去了。有這種現象的人,反應境界就很多,如耳內聽到有講話的聲音等。佛經記載佛的很多弟子,修到了空的境界時,很多都自殺了。他們都是羅漢,他們覺得沒有意思,早走遲走都一樣,不如早走了吧!所以空也不是究竟,都是心理的變態。修有的變態境界特別多,放光啦!動地啦!當年大陸上有位頗有名氣的居士,講金剛經,而且還標榜禪宗,他的本事很大,在大眾面前表演神通,大指頭一伸出,一道光就出現,一個韋陀菩薩站在上面,嘿!你們看到這種狀態不磕頭才怪。後來我去看看,對他說:哦!你那個東西也叫禪宗呀!你還是省省吧!你不拿這一套,我還想跟你討教,況且你還講金剛經,若以色見我,以聲音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見如來。這個東西你若為了吃飯,你儘管去,為了弘揚佛法就免談了。修有的路,容易發生這些毛病,但是不要光聽這是毛病,我現在問你們,這是什麼理由?你說他是魔道,是毛病,可是你試試看,你辦得到嗎?這其中當然有理由。不管修空,修有,都是意識境界,並不是道,這些在瑜珈師地論意識地中都說了,而且楞嚴經說得更明白。五十種陰魔一定要先研究,五十種陰魔還只是說大原則,沒有說差別性,這些與明心見性都不相干,與道果更不相干。真正想求道,第一先要把學理搞通,尤其是這次講課所摘錄的經典,不管楞嚴經也好,法華經也好,乃至現在所摘錄的瑜珈師地論,都有弄清楚。瑜珈師地論是講修持程序最重要的一本書,這是彌勒菩薩告訴我們的,很懇切地告訴我們一步一步的功夫,及修證方法。另外配合現觀莊嚴論研究,講四加行。這個重點是一句話:心物一元。他的重點以調整四大為第一要務,四大沒有調好,而想求得定境,求得性空的境界,都只是第六意識的幻想而已,事實上就有這麼嚴重。四大調整好了,才能夠到忘身,轉化第六意識,初步可證得人我空。拿禪宗來講,才是破初參,破初關。如果你念頭上偶然出現一點清凈,那只是意識狀態,並未證空,這一點千萬要注意。要調整色身,第一個是戒律的問題,而且偏重於小乘戒律,就是如何去淫慾之念、愛欲之念。要去淫慾念,首先要不漏丹,這些修證程序是散置在佛經里,不構成一個完整的系統。這條戒律並不易做到,真做到了,又要了解如何煉精化氣、鍊氣化神、煉神還虛。唐末五代以後,中國道家的丹經特別多,就是這個原因。學佛的斥之為外道,看都不看,如以華嚴經的偉大境界來說,你就不會不看。為什麼道家的丹經特別多,因為修禪定的經驗,而偏向於講氣脈。你懂得了以後,看道家的東西也都沒有錯。不過有一點,密宗講的三脈七輪,道家講的奇經八脈,都是在定境中自然起來的現象。古人把這個經驗、現象告訴我們以後,後世人又倒因為果,打坐時,拚命在那裡搞氣脈,這就完了,精神會分裂的,古人傳述是對的,你卻錯了。 第十八講---如何修證佛法--------------------------------------------------------------------------------水火風三劫三界天人宇宙的災難人類自身的災難心法與色法人體的三界無住無著無願心體及其作用 心、意、識變化氣質 同學問:根據佛經的記載,三界天人還受火劫、水劫、風劫這三劫的威脅,那麼,水火風三劫與修證的過程上,一定有非常密切的關係,這與唐宋以後道家的煉精化氣、鍊氣化神、煉神還虛,在層次上有無必然的過程和關係?這位同學所提的問題非常重要,我們一般研究佛學的,往往把與修證的關係分開,因此佛學走佛學的路,佛法走佛法的路,佛教走佛教的路。實際上,三位是一體的。佛教講天人宇宙的關係,至少到今天為止,比世上所有其他的宗教、科學、哲學都來的高明。佛教的宇宙觀,尤其講得非常好。今天科學的求證,等於在給佛教的宇宙觀下注解。不過,其中尚有一些小毛病,比如拿世界觀來講,所謂東勝神洲、西牛賀洲、南瞻部洲、北俱盧洲四大洲,小乘的說法是以喜馬拉雅山為中心,須彌山就是喜馬拉雅山,這個說法就有問題。如果以大乘華嚴世界觀來講,須彌山是個代名詞,可以說是銀河系統的代名詞,這個說法就擴大了。這一點討論起來很麻煩,但是真要談佛法見地的話,就一定需要了解。按照佛學的系統來說,宇宙間太陽系統中的世界無數,地球是太陽系統中很小的一個世界。色界天已超出了我們這個太陽系統的範圍。無色界更遠,更大了。至於欲界天,他的下層是畜生道,畜生道也包括這個世界上的生物。再下層是餓鬼道,有一類細菌也屬於餓鬼道,鬼不一定是中陰身,有些是餓鬼道中的。人以上又有四天王天等等。欲界的中心是忉利天,又稱三十三天。為什麼叫三十三天?因為它有三十三個單位,等於聯邦組織。有些天則有天主,統率一切天人,有些是民主的,大家平等存在。人死後如要往生天界,非修功德善行不可;嚴格來講,善行與禪定有關係。道家的觀念以為善能生陽,惡能生陰。單以禪定來說,四禪八定就是由人升到天道的必經之路,三界天人表上已列得很清楚了。修定修到初禪,再配合十善業,可以升到某種天道,二禪以上亦然。但是,這個宇宙是會毀滅的,地球上有三災八難,除了水、火、風三劫外,尚有刀兵、瘟疫、儉災等。瑜伽師地論卷二:儉災者,所謂人壽三十歲時,方始建立。當爾之時,精妙飲食,不可復得。唯煎煮朽骨,共為宴會,若遇得一粒稻麥粟稗等子,重若末尼,藏置箱篋而守護之。彼諸有情,多無氣勢,蹎僵在地,不復能起。由此飢儉,有情之類亡沒殆荊此之儉災,經七年七月七日七夜,方乃得過。彼諸有情,復共聚集,起下厭離,由此因緣,壽不退減,儉災遂息。又若人壽二十歲時,本起厭患,今乃退舍,爾時多有疫氣障癧,災橫熱惱,相續而生。彼諸有情,遇此諸病,多悉殞沒,如是病災,經七月七日七夜,方乃得過。彼諸有情,復共聚集,起中厭離,由此因緣,壽量無減,病災乃息。又人壽十歲時,本起厭患,今還退舍。爾時有情輾轉相見,各起猛利殺害之心,由此因緣,隨執草木及以瓦石,皆成最極銳利刀劍,更相殘害,死喪略盡,如是刀災,極經七日,方乃得過。這個世間到了刀兵劫末期時,地球上的人類,隨時在戰爭中,整個大地,草木皆可殺人,中子彈一來,輻射線的力量,草木自然可以殺人。爾時有情,輾轉聚集,起上厭離,不復退減,又能棄捨損減壽量惡不善法,受行增長壽量善法,由此因緣,壽量色力富樂自在,皆漸增長,乃至壽量經八萬歲。此劫過後,人類又懺悔,又做好事。火劫來時,地球,以及太陽、月亮都毀了,太陽的熱能整個爆炸,直到初禪天上層的大梵天。火劫後,水災起來,瑜伽師地論卷二云:云何水災,謂過七火災已,於第二靜慮中,有俱生水界起,壞器世間,如水消鹽,此之水界,與器世間一時俱沒。第二個劫來時,宇宙變成冰河,重新變成液體,直到二禪天的最高一層光音天。佛曾比喻由色界天到我們人間世,若丟一顆石頭下來,經十二萬億年才達到,距離就有這麼遠。如果禪定功夫修到三禪天時,不會受火水劫的影響,但卻怕最後一大劫——風劫。這時整個宇宙的功能,自然氣化了,直到三禪天的最高一層——遍凈天。只有四禪天不受影響。四禪天是舍念清凈,以天人境界講,是色界中的人。人類本身來說,人的火災,就是欲,男女的愛欲,貪、瞋、痴都是火。你禪定功夫再好,欲的壓迫力量一來,就垮了。所以佛經上說:慾念重的人沒有禪定,不得解脫,最後自己被慾火燒身,整個毀了。佛在世的時候,也有些弟子結果走上這條路。譬如某些人,血壓高或者精神分裂,崩潰了,乃至身體整個發炎,就是禪定不能轉欲的後遺症,也就是人身火災的現象。功夫煉得越好,修養越高的人,脾氣越大。譬如當年的師父老和尚,不發脾氣則已,一發就要命。徒弟犯了一點錯,曹溪那麼大的廟子,前院罵到後院,一路在罵,聲音又大。固然這也是他的教育法,可是平時愈講究修養的人,往往脾氣發起來就越大。這也就是「水太清則無魚」,不能容渣子,也是火災之一吧!水災呢?就是貪愛。愛和欲程度不同,愛水滋生,很嚴重,非常的嚴重,二禪都抵不祝換句話說,你禪定功夫再好,那點情絲不能斷,災劫一來,照樣垮掉。災劫怎麼來?並不是有個固定的時間,而是外緣一碰,依他起,就爆炸了。很多修持功夫很好的人,一個因緣一來就完了。這也是一個重要的話頭,好好參去。風災是什麼?氣。所以道家密宗主張修氣,你氣脈不能歸元,呼吸還有一點往來的話,三禪是靠不住的。有位同學曾問:呼吸停止,身上氣脈走動的感覺還在,這是什麼道理?而且動到幾時才停呢?對,他講得對,一般人只曉得講氣脈,不知氣是氣,脈是脈,到氣住脈停,身上的氣都充滿了,才叫氣祝所以身上感覺在流動,這是脈,要修到脈住,才能做到徹底的不漏丹。但還只能說是煉精化氣,至於是否是四禪的舍念清凈,還是個問題。如果心理方面到達舍念清凈,是否進入般若實相的空性呢?這又是一個問題。不能認為舍念清凈就是空,這裡面層次的差別很大。意識清凈並不是空。好比螞蟻由蟻洞所見的空,並不是整個天空的空。就像我們站在台北所看的天空,與觀音山頂所看的天空是不同的,當然到了太空看太空,那就更加不同了。我們學佛,理念上知道四大皆空,但你修證上做到了空沒有?做不到,對不對?肚子餓了要吃飯,口渴了要喝水,你說口乾了,不要喝水,因為四大皆空嘛!這時候你空空看!空不了的。所以講四大皆空是原理,真要修持到四大皆空,非把四大一步一步修持轉化了不可。有些人心念一清凈,生理的壓迫就來了,再不然就漏丹了,功夫越做得好越如此,因為靜屬「陰」,靜久了,陰極陽生。當陽能生起,生理機能迴轉,雖是迴轉,如不能把地水火風都化掉,它就只有順著自然的力量走。你能夠把它轉化,你的修持功夫差不多了。如果真要做這方面的修持,佛已在經典里都說了,只是我們看不出來罷了。唯識學中,心法與色法對立,物質跟心理對立。實際上,心與物都是阿賴耶識的功能;阿賴耶識不是本性,受熏持種根身器,四大色法都是阿賴耶識同根的,在心所來講,是把它分開的。比如我們意識上想飛上天去,第六意識可以,可是身體就不可以,所以說在心所是對立的。如果真修持到了,確實是可以轉化的。其次,色法又分三種:極微色、極迥色、法處所攝色。如果我們站在佛法唯識的立場來看,物質文明還在極微色階段;光波可以說是極迥色;法處所攝色則是物質,但它是由精神所變的,這三個是三位一體,屬阿賴耶識,就是心的功能所發出來的。什麼叫法處所攝色?就是法處所包含的色法,法的對立是意,精神的境界就是法,也就是說,精神的境界是法的範圍。譬如我們做夢時,有一個身體,這個身體也是四大,做夢夢到被人打時,照樣會痛,那就是法處所生的色。另有中陰身的色法,也就是法處所攝色,真講起來,這法處所攝色,是阿賴耶識的帶質境,帶質境又分真帶質與假帶質的差別,修行不可以不知道。所以我們修行打坐,四大色身一點都沒有轉變,叫什麼定力!那是不兌現的定力,那是意境上的幻相。所以做一步功夫,有一步的徵驗,也有一步的徵候。因此,佛告訴他的公子做調息功夫,如果心風得自在者,即得神通自在,真的能得定,真是無比的快樂。有些人打坐得一點清凈的境界,就算是空吧!但身體的感覺還是沒有去掉,而且有一點點在黑洞洞的桶里,離不開這個黑漆桶,忘記了楞嚴經一開始就告訴我們:不知色身,外洎山河虛空大地,咸是妙明真心中物。為何守這個空洞的,不相干的四大的身體呢?這裡又有個問題,你越能夠空得了,那股力量越會迴轉來,守在自己身體上。什麼理由?為什麼坐得越好時,身體感受越強?反而一些不修道的人,倒不會有什麼身體的感覺。就是因為離心力越大,則向心力越大,物極必反的道理。修道就是科學,隨時都有問題,能解答了一層,修持功夫就進步一層,解答不了,就不能進步。所以佛經不要馬虎地看過去,佛法都告訴我們了,只是我們沒搞通而已。三界天人表發給大家,等於點了大家,可是沒有人注意;三界天人表重要得很,而且欲界、色界、無色界,每一層境界的修持,與我們現在的修持,都有絕對的關係。再拿我們人體來講,人身就是一個小宇宙,身體也可分成三部:欲界、色界、無色界。人身的下段是欲界,欲界的樂由精生,精不下降則樂不生,氣脈不會通。但是精一下降,非漏不可,如何下降而不漏,這就是看功夫了,你們可不要聽了就自作聰明地亂搞,什麼忍精、采陰補陽的,瞎搞一通,果報是很嚴重的。人體的中部是色界,氣修到充滿了,氣滿不思食,光明一定來,眼睛閉著都是光明;但是魔境也跟著來了,就是光明中的幻相,這時如果認為自己發了眼通,那就完了,如果守住光明,還是落在色界。眉間以上的是無色界範圍,整個色身空了,絕對的無妄念。沒有一點妄念是無色界,守住無色界,像無念一樣,落在無色界,還是不對。守無念墮無色界,守光明境墮色界,守快樂則墮欲界。所以密宗提出樂、明、無念,均衡、平等、平等。真正要學佛證道是專修的事,是絕對的出世法,行願可以入世與出世,這是屬於心行上的事。如果要專求修證,非有一段絕對放下外緣,而去專修的時間不可。一個普通人,只談變化氣質一事,在生理方面,也非要十幾年專修不可,而且在十幾年中,還不能碰到一點障礙。唐宋以後道家云:百日築基,十月懷胎,三年哺乳,九年面壁。對付色身氣質的變化,起碼三年的專修是絕對需要的,而且中間還不要碰到逆境。但是據我的經驗,幾十年來,幾乎連打好百日基礎的人都沒有,可見修行之難。大家共同的問題是,明知四大皆空,但空不了,碰到了緣,處處都在愚痴中。如同我的袁老師講的:「五蘊明明幻,諸緣處處痴」,人人都犯這個毛病,口口談空,步步行有。打坐時,氣脈一來,馬上被感覺牽走了,清凈固然清凈,實際上都在玩弄這個感覺。王陽明到底高明,他說:這些都在玩弄精神。佛經上說這是「戲弄精魂」,沒有真正空得掉,感覺一來,平常的佛學都忘記了。大乘佛學告訴我們三大原則:無注無著、無願。我們一坐起來,統統住在自己的境界,執著於空,想成道,想證果,以有所得之心,求無所得的果,當然都不成功。楞嚴經告訴我們:性風真空,性空真風。身上的氣脈是風,你一執著它就完了。後世的知識越來越多,什麼奇經八脈,什麼陰神、陽神,這些追求玄妙的想法,都是有毒的,這些毒藥吃下去,又注又著,搞了半天,一點用都沒有。真正氣脈是無住無著,完全空以後才能到。說到這裡,給大家看一封信,是一位中國老太太由美國寄來的:老師:奉事敬悉。所有知覺感覺都屬心理狀態,楞伽大義說得很清楚了。不過我覺得,無論任何情況下,只能沒有感覺,如何能做到無知覺呢?我現在已找到了「他」,他高高在上,無形無相,只能在意境上有那麼一點,甚至於一點都不是,但我信得過。我在讀楞伽大義,幾個問題尚祈老師開示:意生身是否道家所謂的身內身?身外身是否性命雙修?功成之後,破頂而出,身內身是所謂真人,不必破頂而出,可以隱顯隨心,所謂散則成氣,聚則成形,意生身是不是這樣?在坐中三際托空時,並沒有空的境界,只覺得心寬得和天地一樣,甚至能包括天地,這種情緒並不能維持下去,念頭來時馬上破壞了。念起雖然不住,可是不能再恢復平靜如初。以此余年作為廢物利用,只問耕耘,不問收穫,成敗聽之而已,說實在的,我並不想成仙成佛,只是很怕再入輪迴,我正在研究八識規矩頌。專此敬請道安這位老太太不講氣脈,有時好像要出問題了,她都能自己曉得解答。她的得力處,就是死死抱住一部楞嚴經。我曾告訴她,因路途遙遠,無法知適時指導她,有問題向楞嚴經上面找。我們做功夫往往被氣脈、境界困住了。楞嚴經上說:性風真空,性空真風,大家都沒有去體會。總之,要逃過水火風三災,必須轉變色身,要進入禪定的境界,也非要把身上的四大整個轉化不可。一幢房子蓋好後,到頭來是什麼東西毀了它?風吹雨打日晒,人體內部也是一樣,四大不調整好,就不能平安,更不能得定,由四大所發生的病態,可真多了,要特別注意。現在我們來看瑜珈師地論卷一:本地分中意地第二之一,本地就是真如本體,唯識把整個心體分成八個部分表達,所以叫做八識。其實是講一個心體,所以叫本地分中的意地。分,就是這一部分。為何說「第二」?前面五識是第一個範圍,意識是屬第二個範圍。已說五識身相應地,五識身就是眼耳鼻舌身五識,與心地相應。云何意地?此亦五相應知,這中間有五個現象應該知道。謂自性故,彼所依故,彼所緣故,彼助伴故,彼作業故。唯識學是科學的,我們要把它作為自己求證用功之用。云何意自性。唯識經常用「自性」兩字。至於我們常看到的「無自性」,是說沒有獨自永恆存在的性質。一般人看到無自性,就以為唯識是反對有一個永恆不變的本體。錯了,因為中國文字辭彙不夠,這個性是性質、性能的性,不是明心見性的性。所以,云何意自性的「自性」,是指意的本身的性質。而這句話的意思就是說,第六意思自己的性能如何。彌勒菩薩說:心、意、識三樣,嚴格講起來,這三者都屬於意識作用,就是意識自己的性能、性質。什麼叫「心」呢?心,謂一切種子所隨依止性,比如一個母親生下十個子女,每人個性、思想、脾氣、健康各不相同。遺傳增上緣是因素之一,另外是自己前生的種子帶來的。如有人天生特別聰明,是前生這一部分的種性重,一切種子都跟隨著在輪迴中,始終不斷,互相關聯,這個功能在唯識中叫心的作用。所隨依附依止性,體能執受,異熟所攝,阿賴耶識。這還是講心的作用,第一句,這個功能所依止的,跟著發揮了作用。所以有些人天生愛讀書,有些人不愛,硬逼也沒用,因為他的種性不向這裡發展。有人說過:「書到今生讀已遲」有點道理。不過這一生還是應該讀書,留給來生用,帶點種性來。心的體用能夠執受,永遠抓住這個功能。異熟就是果報,異地而熟,異時而熟。為什麼我變成了我,他變成了他,各人種性不同,因果輪迴叫異熟。我們推開彌勒菩薩的話不論,只說什麼叫心?這裡所謂的心,就是子思在中庸所講的:「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就是與生俱來的本性,每人不同,這個就是心,應該歸到第八阿賴耶識的種子作用。什麼是「意」呢?謂恆行意及六識身無間滅意,這個屬於意,意是心意識。禪宗祖師說參話頭時,離心意識參,參出來的才是般若的道理。所謂意識狀態,就是一個人的思想,所構成習慣性的現象,意識形態可構成職業病,做官做慣的人動輒打官腔,他的意識已構成了心理行為。又比如學佛的人動不動就阿彌陀佛,這也是意識形態構成的習慣性。這裡講恆行,心理行為經常有依止性,就是意識的作用。六識身就是前五識起意識分別,它無間滅,像流水一樣。什麼叫「識」?謂現前了別所緣境界,任何事一到你面前,不須用心判別,你就很清楚知道了,這是識的作用,彌勒菩薩分析得非常精詳。當我們一打坐,腿剛盤起來的一剎那,心念很清凈,不久就不安祥了,在自己裡頭做起功夫來,這個做功夫就是心的作用,是阿賴耶識種性的功能,要認清楚。么是意的作用呢?覺得妄念清凈了,曉得那一念清凈的那一點作用,就是意的作用,它是無間滅的,一個個波浪很密切的接上來,自己並不知道,所以做不到能斷金剛般若。此時我們的識在哪裡呢?腿一盤,一剎那間很清凈,心的作用來了,心自然而然會接受這個境界,會認可這個境界,去設法保持著。心和意都來了,然後還有個作用,識也就在這兒;這一下很清凈——這就是識。學禪不通教理,「心」、「意」、「識」分不清楚,認為靜坐好就是功夫,實際上,教理通了以後就知道,靜坐得再好,也還是在意識狀態。這三點要認清楚,佛經裡頭寶貝實在太多了。次隨順功用為先,身語業風轉故,我們講話,我們的身體作用,就是這股氣的作用。這股氣是根據道家的說法講的,以佛家來說叫「業風」。這是業力所生,是四大風力的關係,所以身業、語業就是這個風。儒家講:學問之道在變化氣質,氣質是實際的東西,不是空洞的理論。換句話說,學問修養高了,生理都會轉變的,一步有一步的效驗,一步有一步的徵候,這是無法自欺的 第十九講---如何修證佛法--------------------------------------------------------------------------------第一障礙——身見色身轉變不是絕對的時間三災與修持四大種與色法相續心四禪八定和精氣神善人的凡夫禪輕定、定、非定 我們的課程現在已進行到第二個綱目:修證的法門,現在還在繼續。 看了大家筆記後,發覺大家仍沒有把握到重點。要想以心地法門修證,進而就是菩提正覺的話,最大的障礙是身見。佛教儘管講四大皆空,那是對於小乘不了義教而言;在了義教來講,是心物一元的。我們整個的色身四大,是由一念的業力所構成。首先,修證之所達不到功效,是因為轉不了業力所構成的色身,因此做不到無妄念。縱然有一點點清凈,不過是第六意識偶然的,暫時的一種固執所造成的現象,不是究竟。大概到目前為止,重點還在這裡轉。圓覺經的幾句話,對於修持非常重要,是走大乘最好的路線,也是最難的:居一切時,不起妄念;於諸妄心,亦不息滅;住妄想境,不加了知;於無了知,不辨真實。在任何時間常不起妄念,如果你能狂性頓歇,歇即菩提就成功了。但是怎麼叫作不起妄念?如果一個人沒有妄念,什麼念都不起,完全象木頭一樣,也並不是佛道。於諸妄心,亦不息滅,對於自然來的妄想,並不勉強用個方法加以息滅,如果對於自然來的思想,想個方法加以滅除,這個加以滅除的方法,也是妄念;如果不加息滅的話,自然就清凈了。所以再進一步告訴你,住妄想境,不加了知,我們做功夫最易犯的錯誤,就是對妄想境加以了知,尤其是學佛有一點基礎的人,妄念一起就怕,然後拚命想辦法除妄念,統統在了知的階段。其實那個明明了了知道的,也是個大妄念,所以佛告訴我們:住妄想境不加了知,自然而來的,會自然而去。 最後一句話,佛告訴我們:於無了知,不辨真實,假定我們到了無了知,明明了了都沒有了,寂滅了,於無了知,不辨真實,到了這樣境界,就不必要自尋煩惱,不要再自問這個對不對?或怕大概是頑空吧!最好不要再起分別。還有一個重點:知幻即離,不作方便,一切妄念都是幻想,當你知道是幻想,那個幻想已走了,不要另外用個方法,如觀想啦、鍊氣啦等等,去除那個幻想,那些方法也是幻。為什麼?因為做功夫才有,不做就沒有,所以是靠不住的。離幻即覺,亦無漸次,知道是妄念,妄念早跑了,這中間再不必加一點,不增不減,那個寂滅清凈同覺性。這裡頭沒有初地、二地、初禪、二禪之分,把這個認識清楚就好辦了。真的認識清楚了這個,或者稍稍有點見地的人,悟後正好起修,才算是真正在修行。所以五祖對六祖說:不見本性,修法無益。大家做功夫修持不能得定,第一個障礙就是身見;第二個障礙是見地不清楚。四大色身也就是一念,色身不能轉化,自然不能成就,這就是討論的問題。現在來看瑜伽師地論卷二,本地分中意地二之二:又羯羅藍漸增長時,名之與色,平等增長,俱漸廣大。如是增長乃至依止圓滿。應知此中,由地界故,依止造色,漸漸增廣。由水界故,攝持不散。由火界故,成熟堅鞭。由無潤故,由風界故,分別肢節各安其所。羯羅藍就是胎兒入胎,在十二因緣就是「名」——胎兒,「色」呢?指地水火風所構成。平等增長,俱漸廣大,胎兒由地水火風的成分,平衡成長。如是增長,乃至依止圓滿,依靠母體的胎兒,九個多月後,圓滿了,生下來。應知此中,由地界故,依止造色,漸漸增廣。由水界故,攝持不散,由火界故,成熟堅鞭。由無潤故,由風界故,分別肢節,各安其所。這是講四大的構成。楞嚴經最後有一句話:生因識有,滅從色除,生命是初的來源,是一念無明,一有生命以後,就分陰陽,就是心與身。現在要「滅」,要迴轉來成道,要得寂滅之果,先要除掉四大色身的障礙,才能談得上。要如何除色呢?先認識色的成長,從嬰兒在胎中的成長說起。物理世界整個都是地大,人的細胞、筋骨等是地大的作用;津液、口水、荷爾蒙等是水大。比如我們靠血液的循環而維持生命,這就是水大。平衡就沒病,不平衡就有玻由火界故,由於火力、熱力維繫著、長養著我們的生命功能,成熟堅鞭,講胎兒堅固起來,構成了形體。生命中最重要的是風大,我們能否得定,第一要件是先得輕安,輕安的相反就是粗重。我們做功夫感覺氣脈在流動,就是在粗重中,真正氣脈通了,就達到全體輕安,也自然忘身了。雖然有四大身體存在,卻一點障礙感都沒有。關鍵就在風大,風大最重要。若有情數,時無決定,時間沒有絕對的,比如顯教說凡夫要想成佛,須經三大阿僧祗劫的修行,決不承認有即身成佛之說。而密宗和禪宗,並不管劫數的問題。楞伽經說:劫數無定,十地的程序也無定;瑜伽師地論則說:時無決定。劫數不是固定的,比如我們在受苦受難時,一秒鐘覺得像一百年一樣;在快樂安詳中,一天像一秒般過去了。所以者何?由彼造作種種業故,時間是唯心的,三千大千世界,每一個地區,每一個星球,每一類眾生,根據業力,對時間長短的感受,都是不相同的。我們學佛修道,都是以世法的心態來處理出世法。首先,打坐離不開時間觀念,規定時間打坐,被時間限制得死死的。如果功夫做得好一點,晚上卻睡不著,就想:唉!失眠了。脫離不了世間的時間、空間、生活觀念,這怎麼能修道呢?這些都是業力,業力把我們困死了。 或過一劫,或復減少,乃至一歲,這是講時間的相對性。又彼壞劫,由三種滅,一者火災,能壞世間,從無間獄,乃止梵世。火災來時,從無間地獄起,一直燒到二禪天的邊緣。所以,佛為什麼要我們斷慾念去淫心?就是因為這個沒有轉化,火劫一來,就都毀了。至於第二個水災,威力就更強了,直到第二個禪天。我們人在有形的精滿了以後,慾火發動,隨後水災的障礙來了,乃至得糖尿病,這些都屬於人體的水災。第三個風災,能毀到二禪天頂,至四禪天邊緣。佛所講的三災,同我們現在地水火風的修持,有密切的關係。這一節因時間關係,只能簡單講述。自此以後,有大風輪,量等三千大千世界,從下而起,這是講世界的形成,這一段可以同現在的地質學配合研究,非常有趣。佛說由空劫(沒有這個世界以前)以來,有二十個空劫。空並不是沒有,空也是個東西,尤其講器世界的空。比如太空也是物理世界的一部分,所以佛說物理世界有七大:地、水、火、風、空、覺、識。空劫時,地水火風四大形相還沒有構成,那時四大的功能蘊涵在空大里。實際上,空大本身也是在動,但因動得太大,我們反覺得是靜態。易經講「天行健」,宇宙永遠在動,若有一剎那時間不動,乾坤息矣!整個宇宙就毀掉了。空大經二十劫之久,然後轉成氣流動起來,這是風大的形成——風輪。大風輪轉若干億年以後,慢慢自然發生液體了,像濃漿一樣,風輪與液體慢慢磨盪,就產生了熱能。泥漿再聚攏來,突起來的就是高山,陷下去的就是溪谷、江河、海洋等,產生了第三層的地水火風,就是這個世界。修密宗法門的,有些上座後,觀想空大,再觀想風輪,就是大氣層,大氣層上觀想火輪,火輪上觀想水輪,水輪上觀想地輪,然後再由地輪湧出一朵大蓮花,蓮花上坐一個菩薩,這個菩薩就是我,要一剎那間觀想成功,這就是密法,觀想成功後,可修止觀了。 又彼有色,從意所生,一切有色,地水火風是如何造成的?是意識所生。當然,物理世界為什麼是唯心所造的,自己要去研究、去發揮。四大是唯心所造的,第六意識的功能最大。玄奘法師八識規矩頌云:三性三量通三境,三界輪時易可知,第六意識貫通了三界:欲、色、無色界。三界的輪轉,其中心柱子就是第六意識,妄想的力量有這樣大,三界輪迴整個包括在第六意識的範圍。瑜伽師地論把三界、九地、二十五有,都包括進去,都屬於第六意識地。我們修持,如果這個理見不透,隨時想把意識空了,是很不容易的。它的功能大得很,三界都為它所造,所以說:又彼有色,從意所生。懂了這個道理,配合修持見到了空性,轉過來修意生身,就成功了,原理就在這裡。所以那位在美國的老太太,自己摸到了身內身與身外身,證明了佛所說的,沒有明師在時,正法一樣的存在。就佛學的分類,眾生吃飯分四種:段食、觸食、意思食、識食。段食是分段吃飯,像人間分早餐、中餐、晚餐。有些經典翻譯為摶食,如外國人用刀叉,印度人用手抓,動物用爪,就是摶食。天人看我們吃飯,就像我們看動物吃東西一樣的臟。觸食,比如我們除了吃東西以外,還吸收空氣與光能,這也是維持生命的重點,很重要。思食是精神的,識食是色界、無色界天人的境界。真得定時並不需要吃東西,但功夫沒到達不能亂搞,否則會出毛玻本地分中意地第二之三:云何說諸大種能生所造色耶?四大各有各的種性,風大有風大的種性,地大有地大的種性。四大種性如何造成了色法?這裡的色法就是我們的生理。云何造色依彼,彼所建立,彼所任持,彼所長養耶?玄奘法師的文章翻譯得很好,達到信與達的標準,很合邏輯。四大種是造色,為什麼我們這個生命,乃至物理世界,生成了以後,還是靠物理的功能使它永遠存在,不但存在,又使它發揮,這個道理在哪裡呢?答:由一切內外大種,及所造色種子,皆悉依附內相續心。心物一元的重點在這裡,理論的原則也在這裡。是由於一切內外大種。什麼是內的四大種?我們身體內部,不斷新陳代謝的地水火風,為內四大。打坐修道是發揮內四大種的功能,再把它轉換。還有外四大種的地水火風,譬如陽光、空氣等,這兩個是一體,可是當它形成現象時,界限分開,功能一樣,現象卻不同。 內外四大種的元素,以及他們所蘊涵的造色種子,都必須依附著內相續心,才能發揮一切的功能。心理學家做過試驗,假使一個普通人,不管年紀多大,如果絕對灰心了,灰心到了極點,硬想死,大概半個鐘頭左右,人就虛脫了。因為內相續心沒有了,接不上了。換句話說,生命力強的人,生命力絕對堅固,信得過,心力堅強的人,即使斷氣以後,還是可以迴轉,一切要看內在這個相續心堅不堅固。 乃至諸大種子未生諸大以來,造色種子終不能生造色。要由彼生,造色方從自種子生,是故說彼能生造色。這個地方很嚴重,不要看金剛經裡頭空呀空的,無人相,無我相,那容易懂,這裡也是無人相、無我相,不過是分析給我們聽,乃至擴而充之,甚至到達諸大種子,也就是物理的元素,當它沒有構成四大的形態時,造色種子終不能造色。比方面粉、水,摻合起來,才變成饅頭,只擺在那裡,不加水摻合,就造不出來。玄奘法師翻譯這些時,一定頭痛極了,科學的東西沒有辦法文學化,可是不文學化實在看不下去。很多人一看唯識就頭痛,對不住,是你們的心不夠細,也就是你沒有得定,所以種子始終不能造色,要由彼生。什麼是彼?好比臨濟祖師的賓主句一樣。彼就是靠心力,內、外各種物理因素,再配合精神作用,才造出這個生命。我們懂了這個原理,現在迴轉來,把我們這個業力,現有這個生命打破了,回到那個原來的地方去,就成佛了。生因識有,滅從色除就是這樣,所以修持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我們的身體像一個小宇宙,這是唐宋以後道家的說法,有其道理。我們前面說過,身體可分成三部分,由心窩以下為欲界,心窩至眼為色界,由眉以上為無色界。與此配合。就是所謂的煉精化氣、鍊氣化神、煉神還虛。有人問:精與氣已講過,至於神的煉法及其情形如何?與四禪八定如何配合?精氣神三樣是中國道家的分類,這三位是一體的。有一點要注意,唐宋以後的道家,偏重於修證經驗,同密宗一樣,所以氣脈、明點確有其事。但後世道學密犯一個毛病,就是倒因為果。為什麼呢?因為奇經八脈、三脈七輪是禪定到了以後,自然的轉化,他們把轉化的經過記錄下來,才變成丹經、道書,變成密法。可是後世人拿著這個當令箭,拚命在那裡製造精氣神,搞奇經八脈,那就完了。所以祖師爺們沒有錯,錯在我們。如同禪宗講明心見性,大家就在那裡找心找性,都搞錯了,也都是同樣的道理。所以,煉精氣神是經驗談,人的生命究竟怎麼來的?精氣神是什麼東西?拿現在名稱來比方,就是光、熱、力。精就是熱,神就是光,氣就是力,缺一不可。假如宇宙沒有太陽能就完了,神等於太陽光,神能生「氣」,太陽光照射到地球,地球有吸力,自然吸到地心,重新衝上來,化成雲氣,這些同煉神化氣是一樣的道理,氣再化精。普通人是神化氣,氣化精,精就漏。漏也沒有錯。是順其自然,不過卻永陷輪迴了。反其道而行之,就是使精不漏,迴轉來,再配合氣,再配合神,就成功了,原理如此。說到「拈花微笑」,可以公開一點奧秘。我們看看花,看看植物,花是怎麼開的?花開了又會結果,怎麼成長的?幾乎同人體一樣,植物吸收養分,也有它精氣神的層面。然後慢慢生長,生長以後開花,花一開,到了一個生命的巔峰狀態,另一個生命來了——結果。另一個生命又蘊涵了它的諸大種,這些種性又要配合其他的因緣,然後又開花、結果,永遠生生不已。我們的生命,道家張三丰比喻為「無根樹」。可是事實上,我們的生命是有根的,虛空就是我們的土,頭部是我們的根。凡夫腦部荷爾蒙分泌,下來影響性腺,性腺荷爾蒙分泌了,精力就旺得很,就要放射,一放射就完了。所以不但道家,一般走修行路子的人,也都知道還精補腦,長生不老。密宗稱頭腦這一部脈輪為大樂輪,丹田部分叫變化輪,心窩部分叫法輪,喉嚨部分叫受用輪。腦部的脈輪不打開,得不到輕安,不會發樂,打坐永遠在愁眉苦臉中,根本空不了。當脈輪要打開時,會無比的痛苦。我曾親自經歷過,到了眼睛,眼睛開刀;到了牙齒,牙齒也拔了;到了耳朵,耳朵也出毛玻二祖當年見達摩祖師以前,頭痛欲裂,受不了,也想死,空中有個聲音告訴他:「你忍一下,正在換骨頭。」過後,頭不痛了,卻長出五個包包,像五嶽一樣。頭部脈輪要打開時痛苦極了,走火入磨(魔)還是有的。到眼睛,眼睛瞎了;到耳朵,耳朵聾了;到哪裡,哪裡出毛玻如果再加上一點點妄念做功夫,非完蛋不可。只要心理不受影響,任運自然的用功下去,氣脈通過,一切都好了。當一個人真打開了頭腦脈輪以後,才曉得何謂大樂輪,才可以談鍊氣化神。這時意生身也出來了,身外有身,身內有身都做到了,一念動就出去,神通妙用也自然有了。但是與圓滿菩提有關嗎?沒有,這只是業報身的一種,但也有關係。這是業報身的一部分,這裡頭確有陰神、陽神之分。陰神是自己的境界裡頭有,外人看不見。陽神修成了,要變兩三個我給別人看,別人就看見了,也可以談話,也可以接觸,這就是化身成就。達到這種成就時,是不是證得了菩提呢?還是沒有。不過,隨念一動,有百千萬億化身;不動時,清凈圓明,了無一物。當然,見地方面,很可能也大徹大悟了。但是煉精化氣這些講的是功夫,和見地是兩回事。 學佛修持,要修就要修成三身圓滿,講課的目的也是為了這個,並不是一般人口中的禪,學佛學道要講實證、證據,理論講得好是沒有用的。鍊氣化神這個氣,不是呼吸的氣,密宗的分類很對,先修氣,再修脈。開始時叫息,十念中念出入息的息,是後天呼吸之氣停止後,可是血液還在循環,脈還沒停止。到脈都止了,才是「精化氣」的階段,這個時候才可以修身外有身。至於怎麼配合四禪八定這個問題,四禪是四個禪定程序,八定則並不一定是四禪以後的次序,初禪也可以到達「空無邊處定」。比如,靈雲禪師突然看到一朵桃花,以及洞山的「迢迢與我疏」,忘掉我了。都是空無邊處境界。大家都有這個經驗,有時瞎貓撞到死耗子,碰到過。這時想把這個境界定住,還是定不住,空的境界有,可是初禪的定力沒有,所以定不祝「空無邊處定」是空的境界,可以達到無量無邊,如果沒有初禪的基礎,還是定不祝八定與四禪沒有程序關係,如八卦一樣,互相穿梭,說不定一個得了初禪的人,一下證到「非想非非想定」。所以雲門禪師說:「你想非非想天有幾個人退位?」這是真話。悟了的人,有時上坐後是在凡夫定的境界,有時是在「非想非非想定」的境界,有時也可能在「空無邊處定」,反正是到處穿梭,是不一定的。關於四禪同煉精化氣、鍊氣化神、煉神還虛如何配合?重點是:初禪一定要做到不漏丹,才能煉精化氣,二禪一定要做到鍊氣化神,三禪要做到煉神還虛,四禪舍念清凈,一切皆空。原則大概如此,中間的修持細節和過程,不知道要經過多少苦頭。比如氣到眼睛,眼睛看不見了,要能做到不理它,充其量讓它瞎,一念空,氣脈自然通過了。如果一害怕,哎呀!不得了,眼睛看不見了,配合了這個妄念,那就麻煩了。所以修行不是那麼簡單的。總之,搞這件事非專修不可,要把修道變成生活的全部。而大家學佛,是把它當成生活的花邊,點綴點綴而已,那還能成功嗎?世上沒有這麼便宜的事。凡夫與外道,除了真正禪天的中心無法進去以外,嚴格講起來,三界之中凡夫都能去得,都能往生。升天不一定靠禪定,升到天界的外圍邊區,是靠善心與德行。所以善人必定升天,不過很可能升在天的外圍,外道也一樣。因為一切外道與正道,都有一個共同點,就是勸人向善,如果勸人為惡,那叫魔道,就不談了。這裡講四禪,為何只拿禪定來標榜,不拿善事作標榜呢?因為凡是人真心為善的,多半就是凡夫禪,心境上一定比較清凈。照中國文化來講,善心生陽;邪念是陰的,所以煩惱就來了。天人境界只拿禪定來比方,包括了善,而有些經典講善道升天時,就不提禪定。這裡頭附帶有一個問題要注意,修到四禪八定境界,拿大乘佛法來講,還是一個「大凡夫」,不過很偉大而已。同樣的道理,有些阿羅漢,雖修到四禪八定,但是並沒有證得阿耨多羅三貌三菩提。在修法上,關於這方面,密法講得很好:精不降,樂不生,氣脈不通,妄念也不會斷,身體也不會好;如果精一降,凡夫非漏不可。精降不漏而生樂,那真是舒服無比。但如貪圖樂的境界,就墮落在欲界。如果貪圖身上陰陽交合之樂,久了以後,墮落在鴛鴦、猴子、鹿等這一類慾念特別重的畜生道中去了,修了半天,還向畜生道那邊跑。氣不轉,光明不起;氣定了以後,光明才生起,就是內在四大的自性光。神由無念而清明,但是偏重於無念,空的境界,落在無色界,等到無色界天的福報受完了,依舊再重入轉回。當然,無色界天的時間很長,世上一百多萬年,在那裡不過是幾天而已。不過這也是比較的,在他們自身感受來說,也不覺得長。偏在樂的境界上,就墮欲界;偏在光明境上,就墮色界;偏於空境,則墮無色界。要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三界都不能偏,非證得阿耨多羅三貌三菩提不可,否則跳不出來。四禪八定九次第定是佛法及一切內道、外道的修持基本,不走這條路不能證果。但是達到四禪八定而不得菩提,且般若不通透,不徹底,則依然是一個「大凡夫」。阿羅漢也不過是一個偉大的凡夫而已。大羅漢就不同了,可以跳出三界外。欲界中的男女,廣義的欲是色、聲、香、味、觸;狹義的欲是笑 、視、交、抱、觸。這五欲在四大中偏重於水火。拿中國文化配合來說,水、火就是心、腎兩經,心是火,腎是水。五行這一套都要懂,因此道家教人坎離交,是有道理的。研究人的生理就會知道,當慾念一來時,四大都在動,四大都受損害,佛經上以災難稱之,是指那個作用而言。實際上任何一念一動,四大都會動,都不歸位。人的身體為什麼不能得定?因為都不歸位,都不均衡的原故。瑜伽師地論卷第三,本地分中意地第二之三:複次,於諸色聚中,略有十四種事,謂地水火風色聲香味觸及眼等五根,除唯意所行色。色法就是地水火風,包括了生理。彌勒菩薩說,簡單地講,有十四種現象,換句話說,就是有十四種功用。像地水火風、色聲香味觸及眼等五根,都屬於色法的聚,凝結起來構成物質的形狀叫色聚。(大種、四大、色聚,每個名詞都有它的範圍,研究唯識是非常邏輯的,一點都不能錯。)但是意所行色除外。譬如法處所攝色,也就是意所行色。我們夢中的身體,夢到自己被火燙了,也會覺得燙;吃了冰淇淋,也覺得很冰。地水火風、色聲香味觸照樣有,那個是法觸意境上所呈現的色。懂了這個,才曉得人死了以後,靈魂一樣有世界,下地獄一樣也覺得痛苦,地獄是假的,可是照樣會痛苦。還有一個試驗,把你的眼睛蒙起來,拿個假火假裝燙你,你一定會叫:燙呀!皮膚都紅了,這就是意所行色,是屬於心所的一種。卷第十三本地分中,非三摩呬多地第七:禪宗常說的一句話,本地風光。真如自性就是本地。這些都是從本性起用方面來講,懂了用,就曉得體。「第七」就是瑜伽師地論的第七部分,「三摩呬多」就是等引的意思。過去古老的翻譯稱三昧,也就是正受。但玄奘法師覺得不可翻譯,因此用譯音。就是到達我們所要達到的那個境界,簡單地講,就是得定。這裡告訴我們。什麼叫作不是定,這個很重要。彌勒菩薩把不是定的境界歸納出來,有十二種:或有自性不定故,名非定地,謂五識身。這裡講自性不定,不是指明心見性的自性,是說它的性質不定,是在變動,所以不叫作得定。五識身,眼耳鼻舌身五根後面的功能,就是五識。五識所呈現的狀態,我們錯認為是得定,那個狀態不是定,不要搞錯了。比如有人念咒子,以為得定了,事實上,一句接一句地念,一直在變動不定中,並不是定,這是其一。 再有就是我們聽聲音,覺得得定了,那是耳識身不定性,那是偶然的清凈,不是定。如果認為自己得定了,「非魔即狂」。為什麼?因為五識和自性不定故。又比如眼睛看光,有一種覺受境界,好象得定了,不是真的,因為它本身是生滅法,當然不得定,以生滅法來修它,這是一種非定。要認清楚。或有闕輕安故,名非定地,謂欲界系諸心心法。彼心心法,雖復亦有心一境性,然無輕安含潤轉故,不名為定。定有一個條件:就是輕安。如果還覺得有腿在,有腦袋,還覺肩膀發酸,就是不輕安、不安樂,整個身體粗重,就不是得定。真得定了,坐著覺似騰空,就是那麼輕安,這只是比方。三脈七輪都通透了,身體才會發生輕安。我們搞了半天,還跟著感受在那邊開運動會,哦!氣到了這裡,想把氣弄過來,越弄越閉住了。若能真的放空,把感覺一忘,它就過去,就通了。拚命在那裡管它,就是一萬年也通不了。彌勒菩薩說,這是被欲界的習慣困住了。欲界的習慣很多:色聲香味觸法,貪瞋痴慢疑,財色名食睡都是。諸心心法是整體的,八個識都在這裡頭。下面的心法是講心所,意識的部分。什麼是欲界的心法?你覺得氣脈通了,就可以成道,這就是利害觀念,這些也把我們困死了。「心」所有的心理狀態,包括第八識,都是「心法」的範圍,乃至於第六意識中,心所起的狀態。有時我們雖然可以達到很定的樣子,但卻不是真的定。「心一境性」是基本的定境界,但是不一定達到輕安。比如喜歡聽音樂的人,一曲好的音樂都聽醉了就是定;又喜歡掏耳朵的人,掏的那個時候也是定;甚至喜歡捻腳的,搔到癢處時,也絕沒有妄念,那也是一種定,就是心一境性。假如你造五百羅漢塑像,有一個就是脫了鞋子,歪著嘴在捏香港腳,表示在那個境界入定了。所以,欲界中,心一境性可以做得到,可是沒有輕安來滋潤它的話,身體僵硬在那裡。彌勒菩薩說,這不是真正的定境。 第二十講---如何修證佛法--------------------------------------------------------------------------------什麼不是定境專一作意世間定及非世間定有心地無心地坐起和圓滿六位無心地有餘依及無餘依涅槃 今天接著上次講的,瑜伽師地論非三摩呬多地。先認識什麼不是定境,然後我們才曉得什麼是定境。上次講到無輕安含潤轉故,不名為定。什麼境界得輕安呢?宗喀巴大師說:頭頂發清涼是輕安的前奏。自頭頂一直灌下來,到全身,都屬於輕安的前奏。不管修哪一宗派,這個是必然的現象。不過,由上而下的輕安容易退失,有時候會全垮了。如果是由腳心發起的一股力量,由下至上,也就是道家所謂通任督二脈,或者密宗所謂左右脈通了,就不易退失。如何是輕安呢?身體的粗重障礙沒有了,沒有身體的感受,隨時隨地都沒有身體的障礙,輕靈到極點。好似嬰兒躺在那裡,自己不曉得有身體。輕安的境界,包括了道家、密宗所有的氣脈之學。或有不發趣故,名非定地。謂愛欲者,於諸欲中,深生染著,而常受用。還有,不得定的原因,是因為根本沒有發起真正的想修道證果的決心,沒有這趨向的人,不會到達定的境界。因為我們只把修道當作生活的一小部分來玩玩而已。真修行人是把修行當生活的全部,所有平常生活,不過是修行的一點點調劑。但是我們正好相反,人世間的功名富貴一概都要,最後也要成佛,貪心非常大,放下來專修都做不到。為什麼沒有發起成道的決心就不會證道?有個理由:謂愛欲者,於諸欲中深生染著,而常受用。就是愛欲心沒有擺脫,沒有出離心。愛欲狹義指男女愛欲,廣義包括好名、好利、好恭維,一切都愛好。我們平常的生活習慣,一點都解脫不了,放不下來,轉不了。愛清凈、愛乾淨等等也都是,多得很。我們做功夫修行要自己反省檢查,才會發現深生染著不是普通的染著,那是很不容易查出來的。一個人如隨時隨地把自己的毛病檢查得出來,就是第一等人。什麼叫修行人?就是一輩子在找自己,管理自己,檢查自己的人。人是不肯檢查自己的,而且,談何容易啊!人容易原諒自己,不會嚴格要求自己。於諸愛欲中,深生二字要注意,深深地生起染著,而且認為這是對的。大乘境界中,貪愛清凈,好乾凈也是欲,好道亦然,「好」字即是愛欲之一種。或有極散亂故,名非定地,謂初修定者,於妙五欲,心隨流散。還有一種,絕對落於散亂當中。初修定者是指初禪的功夫沒有到達者。妙五欲分二種:一種是世間的妙五欲,色、聲、香、味、觸的染著,引起了貪瞋痴慢疑等等。也就是眼睛要看好的,耳朵要聽好的等等。另一種是內在的,就是你功夫到達了,在功夫的境界上自然有好玩的,好看的。只要心貪著了任何一種,就跟著流轉,那不是得定。等於有些人打坐,坐好一點時,看到光了,或看到什麼,就開始貪圖那個東西,玩那個東西,而不能得定 。或有太略聚故,名非定地。謂初修定者,於內略心,昏睡所蔽。還有一種人喜歡簡單,尤其中國人的個性,喜歡簡化,所以唯識學在中國,始終不大流行得開,因為看了就頭大。唯識是科學的、邏輯的,分析得很精詳,所以我們不大喜歡。我們最喜歡的是禪宗,什麼文字語言都不要,看到桃花而悟道,中國人最喜歡簡略,不喜歡複雜。這一種人不肯分析、研究,易入昏沉的路子,喜歡睡眠。換句話說,我們打坐時,往往把細昏沉當成定境,這也是很糟糕的事。或有未證得故,名非定地。謂初修定者,雖無散亂,及以略聚,嬈惱其心,然猶未得諸作意故,諸心心所,不名為定。這個要注意了,還有一種人,沒有實際證到定境,什麼是定,他一點都沒有實驗到,所以他不能得定,見地,也沒有搞清楚。這怎麼說呢?開始修定的人,雖然坐起來不散亂,也沒有昏沉,也不簡略,也不打馬虎眼,不大而略之,不昏頭昏腦的,但是作意方面沒有一點成就。什麼是「作意」呢?先講普通的作意,那是「五遍行」之一,它普遍存在於八個識里。除非阿賴耶識轉成清凈光明大圓鏡智,否則總是存在著作意。前面七個識就是第八識的作意。換句話說,八個識都是心在作意。所以真正的意,除了第六意識的範圍以外,這個「意」字,也包括了前面五識、第六識、第七識,乃至包括了第八識,都在「意」的範圍里,這是普通的作意。第二個作意,就是悟道以後的「意生身」作意。所以達摩祖師以楞伽經印心,並再三交代,真悟了以後,必得意生身方能證果。什麼叫意生身呢?瑜伽師地論裡頭都講過。首先,凡夫的這個身體也是意生身,前面講過,我們心理一灰心,一崩潰,這一條命就自然乾癟了。現在活著的一個主要因素,是有精神生命在支持,這個精神生命就是意生身,是凡夫的意生身。懂了這個道理,再進而言之,悟了道的人,可以造成聖人的意生身,身外有身,甚至於成就了百千萬億的化身,這些都是意的作用。修定的人第一步要作意,比如念「南無阿彌陀佛」這一句,就是我們的意去造作出來的,這個意不是單指第六意識。即使第六意識沒有雜念,禪宗所講的三際托空,當前那個空掉的境界,就是作意出來的。但是,那個空的境界是不是能夠永遠存在呢?不會,因為馬上就玩起那個空來了。再不然,後面幾個遍行馬上來了,觸、受、想、思。覺得身上氣動了,那正是「想」,所以五遍行俱在,哪裡談得上空呢!唯識的道理分析得非常清楚,光以為空了,過於籠統,將來生死到來,或者想求證果時,一點也不得力。現在的年輕人,玩得最厲害的就是密宗了,氣脈啊,這套玩了半天,都在玩弄精神,玩弄大妄想,真氣脈不是那麼一回事。佛早已預言,末法時代,兩個法門最流行——凈土與密宗,聰明的人一聽到佛這幾句話,就馬上會警覺到這個不是玩笑,確實是有它的道理,可是並不是現在一般人玩的這個道理。比如我們打起坐來,只能坐半個鐘頭,硬是作意坐上三個鐘頭,行不行?做不到,因為作意不能堅固。我們看了上面非三摩呬多地的時候,自己檢查一下,不落在散亂,即落在昏沉,再不然落在簡略,做不到作意的專一。比方不管是學道家、凈土或密宗,要觀想一個白衣觀音,在前面永遠不動,這個作意做得到做不到?不行就是心在散亂。可是,一個學催眠術的,或一個畫家,他們卻都能做到。作意就是注意,修止修定的初步,非要作意不可。因此有人主張禪凈雙修,把一念專註在阿彌陀佛這一念上,心心念念不亂,做不做得到?禪宗過去用參話頭,把沒有道理的問題參透,也就是把五遍行的「想」與「思」捆起來。然後,話頭又打不開,要抱住這個話頭,不能忘記它,這就是自然修止嘛!觸與受也捆起來了,一邊懷疑,一邊在定境中,等於是定慧雙修的法門。所以古代教人用話頭參,就是作意,把所有的色受想行識都捆攏來,作意堅定了才能得止。不過現代人要放下來,現代生活太緊張了,放下,蠻舒服的,認為這個舒服是道,非也。這也不是過是作意的一種方法,對付現在這個時代蠻好用,如此而已。但永遠保持那個空靈、輕鬆,是不是有作意在呢?沒有的話,就不算定。「諸心心所」就是人所有的心——妄想、五十一種心所、貪瞋痴等心理行為。如果它們一點都沒有轉化了,怎麼會得定呢?換句話說,打起坐來,表面看來儼然修道的樣子,實際上心裡頭的貪瞋痴等心所牢固得很,根本煩惱、隨煩惱,都來了。修定的第一步,要作意才能得止。道家的守竅,密宗的觀想,凈土的念佛,禪宗的參禪等,都是作意的道理。第六意識沒有堅固形成某一個境界以前,是不能得止的。這一切很重要,現觀莊嚴論講,修四加行作意,心境沒有專一,不能得定。如果你是修空定,一切妄念不管,能看住這個妄念,把這個作意畢竟專一,也算是很定。可是它會變去的,這是專講定的修持,見地又是另外一回事。或有未圓滿故,名非定地。謂雖有作意,然未證得加行究竟及彼果故,不名為定。再進一步,更加嚴重。雖然作意了,比如念佛,差不多到達一心不亂,但還沒有證得四加行。換句話說,色身氣脈統統沒有改變,一切都沒有轉化,四加行的功效一點都不能達到,病也照常玻當然這同你的心地法門沒有關係,但是此身四大也是心的一部分,既然能轉心,為何不能轉四大呢?楞嚴經上說:不知色身,外洎山河虛空大地,咸是妙明真心中物。連身都沒轉,你說得了定,那不是自欺之談嗎?加行的究竟:暖、頂、忍、世第一法,沒有證得,氣脈四大沒轉變到究竟位,所以不名為定。很多悟了的大禪師,在最後臨走時,都死在很痛苦的病症上,元朝大禪師高峰妙,最後還是胃病難過而死。當然,病痛、生來死去、坐脫立亡,對他來說都沒有關係,很多大師都是如此。以教理來講,就是他們未證得加行究竟及彼果故,所以不算究竟得定,不是證得圓滿之法,只是悟得法身而已,這些人,只好等中陰時再去成就。但中陰身的悟成就,理論上是有,事實上如何,我們無法看到。或有雜染污故,名非定地。謂雖證得加行究竟果作意,然為種種愛味等惑染污其心。這些都是批駁不是定境的道理。這裡再進一步告訴我們,雖然證得加行究竟,氣脈轉變了,功夫可放光、動地,加行究竟果作意也到了,陰神、乃至陽神也成就了,這樣的人被普通人視為活佛。這時還有一部分的愛欲,染污本心的清凈光明,比如愛染清凈,愛染有道者,到這種程度還是非究竟的,雜染善法也非究竟。有不自在故,名非定地。謂雖已得加行究竟果作意,其心亦無煩惱染污,然於入住出諸定相中未得自在,未隨所欲,梗澀艱難。雖然已經得了加行究竟果作意,乃至身心可以出離,可以分化,心裡也沒有什麼煩惱,但功夫境界與煩惱完全是兩回事,心理的煩惱染污太不容易解脫了,不要以為打打坐,有點功夫,懂一點佛法道理就是學佛了,那是自我陶醉,不行的。但是於入定、住定、出定諸究竟的定相中,不能自己做主,有時是瞎貓撞到死老鼠,那種入定並不算究竟。究竟定相是自己完全能夠做主,操縱自如,要入定就入定,要出定就出定。如果未得自在,不能隨心所欲,有時候功夫對了,有時候又不對了,梗澀艱難,也是不算數的。活著健康的時候還不能做主,到生死來臨時,一點做主的辦法都沒有。這點隨時要留意,尤其是年紀大的修行人。或有不清凈故,名非定地。謂雖自在隨其所欲,無澀無難,然唯修得世間定故,未能永害煩惱隨眠,請心心法,未名為定。還有一種,因為定境不清凈,所以不叫作定。雖然可以做到自由自在,隨心所欲,可是有些人作的是世間定,不是出世間定。這裡要特別注意,大家做功夫修氣脈、觀明點,這些都是世間定,即使修到祛病延年,也是世間定。世間定包括文學家、藝術家、練武功者等的定境。出世間定的差別在般若、在見地。世間定是功夫,不包括見地在內。這一章講什麼是「非定」,其實雖然是非定境界,我們仍然做不到。如果能做到了一點,死後起碼能生到六欲天,比我們活在這世界,可舒服得多了。能到達這樣的功夫已經很不錯了,因為我們現在是講非正三昧而說的,關鍵要搞清楚。能做到這十二種非定境當中的任何一種,已經很了不起了,到今天還沒有看到一個人能做到。這裡所講的非定境界,並不是說它錯,而是說它不是佛法的正受,不是菩提的正定,區別就在這裡。 因為修的是世間定,所以永遠沒有辦法除去根本煩惱。有一點修養功夫的世間人,可以到達一個煩惱比較少的程度,而煩惱之根並沒有拔掉,只是不大起作用而已,隨眠煩惱照樣還有。隨眠的意思就是這些煩惱跟隨著你,跟著迷糊你,讓你走入莫名其妙的糊塗境中。五十一種心所里,有二十種隨眠煩惱,修行是檢查這些心所,不是打坐做功夫。大家動輒談功夫,功夫有什麼稀奇!心裡的檢查做不好,隨眠煩惱都找不出來,過後方知。我說「事於過後方知夢,浪在波心翻覺平。」事情過去了,才曉得那件事像夢一樣過去了,心裡頭明明像波浪在滾,根本煩惱仍在,自己還覺得清凈得很呢!覺得只有自己在道中,只看到別人的煩惱,以為自己是沒有煩惱的;只看到別人不對,覺得自己很對。我們要把五十一種心所好好地搞清楚,修行是在這裡著手,然後再把五蘊解脫,(五蘊就是一念。)一步一步搞清楚,那才談得到修定。隨眠煩惱沒有除掉的定,就叫世間定。「諸心心法」,還有一切心所所生的這些煩惱,如果通通沒有斷,就不叫作定。或有起故,名非定地。謂所得定雖不退失,然出定故,不名為定。什麼叫做「起」呢?所得的定固然感覺沒有退,事實上已出了定位;換句話說,雖然覺得自己待人接物,都還能夠應付自如,心境空空的,但那不是得定,那只是第六意識一點點作意的清凈而已。諸心心所的隨眠煩惱、根本煩惱,一概都「起」來了,都在輪迴。或有退故,名非定地。謂退失所得三摩地故,不名為定。最後的一個,連最根本的三摩地都退失了。所以修大乘菩薩道,到了第八不動地菩薩時,才不會退轉。換句話說,四禪八定,你都修成功了,還是有退轉的時候,可以退到六道輪迴,如何才到第八不動地呢?般若、見地、行願。福德圓滿則智慧圓滿,最重要的還是福德圓滿。福德這件事情,真不敢講,因為講了以後,可能門前草深八丈,沒人來了。以上是強調非佛法的三摩地。下面講有心無心地的問題。這個「心」是指八識心王,整個的心識。心意識這個心,第八阿賴耶識都包括在內,因為第八識也是心所造的。學禪的人經常說無心,隨時做到無心。同安察禪師有一句偈頌「莫道無心便是道,無心猶隔一重關。」無心還差得遠,況且我們還做不到無心。但什麼叫作真正的無心?比如我們走路,把別人碰了一下,會說:「對不起,我無心的。」那個無心,可不是道的無心,而是無記,大昏頭。健忘的人也是無記,有些人做功夫,一天到晚心裡頭空空洞洞的,很舒服、很清凈。小心!不要認為這個是無念、無心,往往這是大昏沉,昏沉久了以後,所得的果報是下墮——落入畜類。宗咯巴大師在菩提道次第廣論中,講得很清楚,他大力地批駁那些認為無念就是道者,更叫人千萬不要落入無念定,以免來生墮入畜生道。所以這一點關於有心、無心,一定要認識清楚。瑜伽師地論是一部大論,學唯識的人,如對這一部論著沒有搞通是不行的。現在講瑜伽師地論卷第十三,本地分中有心無心二地第八第九:云何有心地,云何無心地。謂此二地俱由五門,應知其相。有心地及無心地有五種分類法,要知道其界限、定義,才能開始學佛。一、地施設建立門,二、心亂不亂建立門,三、生不生建立門,四、分位建立門,五、第一義建立門。現在介紹第一種區分「有心」「無心」的分類法則∶地施設建立者,謂五識身相應地、意地、有尋有伺地、無尋唯伺地,此四一向是有心地。什麼叫有心地?包括了五識身相應地。例如普通人眼睛看東西,耳朵聽聲音,這五根的後面有五識。根與識很難分別,玄奘法師在八識規矩頌中,說了一句很重要的話:愚者難分識與根。沒有大智慧的人,分別不出來,什麼是眼睛的生理官能,什麼是眼識等等。又比如上次講過,人剛斷了氣,眼睛還沒壞,馬上挖出來時,眼睛的余命未斷,眼識是不是失去了作用?眼識已退回到阿賴耶識去了。第六意識也退回去了。可是這個眼睛移植給別人還是有用。五識身已不是五識身了,這是第八阿賴耶識的眼根,眼根的余命未斷,不是識的問題。眼識已經走了,醫生把這雙眼睛接上去,神經接起來,給另外一個人,神經沒有障礙了,接受這一雙眼睛的人,他自己的眼識起作用,配上別人給他的眼根,眼睛可以看了。 再比如我們的眼睛(眼球是官能,佛學稱眼根),眼睛看前面,我們的眼識配合第六意識注意前面,我們所看到的是黑板,是茶杯,這是第六意識。如果這時眼睛注意看著前面,但旁邊的人、物,同時映入眼帘,那是眼識的作用,不是意識,因為意識正全心配合眼睛,注意著。旁邊隨時來的一切也是知道的,那就是眼識。但一曉得旁邊有人過來,當一曉得時,馬上起了分辨的作用,眼識已經交給了第六識了。在最初剎那之間起明了作用的,就是眼識。至於身識,就很難體會了。大家學道做功夫,如果能把身識認得清,就可以進步了。修證,乃至修報身、修化身,要先認得身識,才能談得上起步。怎麼樣是身識?十來歲的時候,春天睡覺,早上醒來無事,懶洋洋的,那正是曾子說快要死的那個味道:「啟予足,啟予手。」手腳在哪裡不知道,睡得甜得很,醒是醒了,身子可以動,也動得了,可是不想動,那個時候才可以體會到什麼是身識。但並不是這個身體,等於這個身體還是外殼,這個身體內在還有一層朦朧的內胎,那才是身識的作用,抓到那個來修,就快了。如果再一動念,第六意識一配上,身識就交給第六意識了。第六意識這個分別一來就壞了,一切煩惱就來了:要起床了,應該去上班了……這些都是第六意識的事。所以說,什麼是有心地?第一種就是五識身相應地,是前面五識配合意識妄心而起的境界。第二種是意地,單單第六意識妄心所起的作用。第三是有尋有伺地,就是羅睺羅尊者修出入息,到達初禪有覺有觀的境界。有覺有觀是舊的翻譯,玄奘法師不同意這樣翻譯,他用尋、伺二字。打坐找道,找定境就是有尋,再高明一點就不找了,只守住在那裡,就是伺。一般人常把伺境當成定境,獃獃定定的在那裡,也知道,有等待、裁定的味道,這都屬於有心地的範圍。再進一步第四,無尋唯伺地。等於二、三禪的境界,上坐心裡頭沒有雜念,不去尋找功夫,也不去找一個境界,只有伺,就是一味呆住,清凈在那裡。若把那個境界當成定就錯了,那正是意識狀態、妄心狀態。這四個方向都叫做有心地,有心地就是普通人,我們的心理狀況就屬於這個範圍。無尋無伺地中,除無想定,並無想生,及滅盡定,所餘一向是有心地。瑜伽師地論講,從第二靜慮到無色界,全名無尋無伺地。這裡所論的,除了這三個定境以外,其餘的都是有心地。至於無尋無伺地中,又有程度之別了。唯識分析得很清楚,一步一步,詳盡得很。無尋,坐起來清凈得很,念頭沒有亂跑,也沒有亂找時,只有一個很平穩的境界擺在那裡,就是無尋唯伺。這裡頭有沒有東西呢?還是有。知道這麼一個境界,是在五遍行的想與思中。至於無尋無伺的境界,則超越了想的心理狀態,乃至於到達了「無想生」,又進一層,無想而能夠生作用,起作用的功能。嚴格來講,無想生的最初步,也只能摸到金剛經的應無所住而生其心的邊緣。所有籠統來說,般若很容易講,本來無所住而生其心嘛!這仍非究竟,太籠統了。若無想定,若無想生,及滅盡定,是無心地。這三個定境到達了,才可以說定境達到了無心地。這一段都是講修證做功夫,不講見地。不過這卻是修證功夫的見地,如果這點認識不清,功夫就做得迷迷糊糊的,像土包子進城,那是不行的,所以一定要搞清楚才行。下面要介紹第二種「有心、無心」的分類標準。心亂不亂建立者,謂四顛倒,顛倒其心,名為亂心,若四顛倒不顛倒心,名不亂心。此中亂心,亦名無心,性失壞故。普通人的散亂心也叫作無心,因為把心掉了,自性散壞了。所以我們應該注意,做功夫修持時,覺得自己隨時隨地都在空空洞洞裡頭,好像清凈得很,就以為到達了無心地。實際上這正是掉了心,是這個無心正在顛倒中,自己不知道罷了,很可怕。以我幾十年經驗看來,做修養功夫的人,最後走上這條路的人太多太多了,都是這樣糊裡糊塗去了。正如雪竇禪師的詩句:「可憐多少垂鉤者,隨例茫茫失釣竿。」幾位老同學要特別注意,釣魚竿子已經被我收回來了,你們已經無心了,因為你們迷失了修持的本心。如世間見心狂亂者,便言此人是無心人,由狂亂心失本性故。等於看到一個瘋子,我們也叫他是無心人,因為他錯亂了,迷失了本性。有人修到後來,很容易走上這條路,一定要注意。所以有位禪師說:「萬古碧潭空界月,再三撈摝始應知。」不是那麼簡單的,福德不夠,所以慧不能到。於此門中,諸倒亂心,名無心地。若不亂心,名有心地。無心地的反面,就是有心地。在佛法而言,一般凡夫成道以前,煩惱錯亂心都算是無心地,沒有證得本性的緣故。真正修證佛法,得了定、慧的,叫做有心地。這是第二門解釋。生不生建立者,八因緣故。其心或生,或復不生,謂根破壞故。第三門,就心「生」或「不生」來區別「有心」「無心」。比如我們學佛最難的一項,就是慈悲心很難生起,也就是說真正發起行願心很難。我們口口聲聲要想幫助人家,慈悲人家,度人家,嘴裡雖這麼講,實際上,很難辦到。所以我們修行,單說一個功德心,在行願上根本就很難建立,也可以說,根本沒有建立過。行門很難講,歷代祖師都只講見地,行門不敢多談,真正談了行門,徒弟都跑光了,因為要求太嚴了。但教不嚴,師之過,寧可要求嚴格,門前草長三尺,豈止三尺,十丈都無所謂,沒有人都可以,一個人在裡頭蠻舒服的。老實說,行門很難,太難了。有些心不生是因根,是因為生理機能破壞了,比如腦神經壞了,這個心理生不起來,儘管佛法講四大皆空,四大還是很重要。佛說暇滿之身難得,生為人,閑暇的時間難得,四肢體健,五根具全也很難得的。尤其是這個工商業時代,空閑的時間談何容易,能有閑暇坐在那裡高談闊論,妄言修道,這是多大的福報。境不現前故,有時候你拚命用功,那個境界就是不來。從前有一個修道的老先生,有一些功力,既不吃飯,也不睡覺,不過到夜裡十二點時,再跟他說話,他也不理,靠在椅子上,閉著眼,大約有半個鐘頭。然後眼睛睜開,再談話,可以談到第二天晚上十二點。到了十二點他又不說話了,閉眼休息了。問他為什麼?他說是功夫來找他了,這就是境現前。孟子盡心下篇說:「有諸已之謂信」。消息來就要定去了,這就是境現前。有些人功夫做了半天,境界不現前,這就要嚴格檢查自己了:心理的障礙,或是生理的障礙呢?若問另外有個方法沒有?這是愛欲之心,貪求之念,這些結使在作怪。連這個都不能檢查出來,還怎麼能夠修證菩提呢!闕作意故,作意沒有造成,至於是什麼根器,該如何作意,也是大有關係的。未得故,相違故,已斷故,已滅故,已生故,心不得生。以上種種緣故,所以心不能生起。密宗的修法生起次第,就是由這裡來的。密宗所有的理論,都是唯識法相的基本理論,所以修法要修到生起次第,沒有的要建立,等於從平地上建立生起十二層高樓。所以密宗是無中把它生有,生有了以後,把它打空,又回到清凈光明,把建立起來的空掉,那就叫圓滿次第。由此相違諸因緣故,心乃得生。不受上面八種現象範圍所限制,道心才可能生起。此中若具生因緣故,心便得生,名有心地。若遇不生心因緣故,心則不生,名無心地。若具備了生的境緣而生心,是有心地。相反的因緣而心不生,則是無心地。第四門:分位建立者,謂除六位,當知所余名有心地。 什麼是分位建立呢?又包括了六位,除了六位外,都是有心地。何等為六,謂無心睡眠位、無心悶絕位、無想定位、無想生位、滅盡定位及無餘依涅槃界位,如是六位,名無心地。這六個部分,有些是凡夫果,有些是大乘極果。這些分位建立,同樣的達到無心地,程度還有差別。金剛經云:一切賢聖皆以無為法而有差別,所得的道是不錯的,但程度、造詣、層次上卻是有差別的。六位中,無心睡眠位是凡夫的無心,睡著了,什麼都忘記了,這也是一種無心。修道人犯了這個毛病,不能原諒自己,功夫不夠,因為大昏沉之故。無心悶絕位,是好似昏過去了,或者跌倒、打傷了,或者受了腦震蕩失去記憶了,這都屬於悶絕位,是病態的,不對的。以佛法來講,如果一個人受了腦震蕩,過去的都忘了,熟人也認不得了,這時,他本性在哪裡?是不是治好了又迴轉來?不能治好,但他的本性又怎麼恢復呢?這是科學的大問題,學佛要追究這些地方,佛法是絕對的科學,不是那麼簡單的。不要貿然地相信,貿然地搞,嚴格講,這裡頭都是問題。無想定位,也屬於無心地,無想定位不是證道。釋迦牟尼佛學無想定三年,然後認為不是道,知非即舍,不幹了。無想定是外道位,但是無想定有無想天,雖是外道位,比我們的位置卻高得多了,雖然還是在色界中,卻超過了欲界天。一個人能到了無想,雖不行善,也絕對不做惡事,既然不做惡事,依善果也可以生天。何況無想還是一種定的境界。不要看不起它,我們還做不到呢!有些人打坐怕落頑空,其實,若能真正到了頑空也要恭喜你了,恐怕只是在玩弄那個空而已,頑空做不到的。無想生位生到無想天。滅盡定位不同,是羅漢果位,超過四禪八定。九次第定的滅盡定,身,心皆滅,等於向輪迴請了長假,但是,最後還是要來的,非回心向大不可,滅盡定可以躲在偏空的境界裡頭,空的功能滅了身心的作用,無餘依涅槃位是大菩薩位、獨覺菩薩位。這六位叫無心地。第五門,也就是最後一種區分法:第一義建立者,謂唯無餘依涅槃界中,是無心地。禪宗所講明心見性,直透牢關,在破三關之後,就要破這個有餘依,證無餘依涅槃。什麼是有餘依?就是大阿羅漢,同獨覺佛達到涅槃的果位,但是煩惱的根還是沒有斷,就是維摩經上所形容的余習未斷。維摩居士的房間里,諸大菩薩,諸大阿羅漢都進了他的方丈,(寺廟中稱方丈就是根據維摩經,維摩房間一丈見方,可是百萬天龍,天人進來都坐得下。)結果天女散花的時候,羅漢們閉眉閉眼的,因為要做到不動心,可是天花沾在阿羅漢的身上,掉不下去;菩薩身就沾不上,都掉了。因為羅漢余習未斷,所以天花著身。羅漢們對聲色是不要了,可是有時候對聲色還瞄一眼,這一瞄並不動心,可是天花卻著身了,就是余習未斷的緣故。所以他們雖然也得了涅槃,可是那叫有餘依涅槃。因為只要把根一挑,就又挑起來了。到達無餘依涅槃才是佛境界,真正的第一義心,即禪宗洛浦禪師說的:「末後一句,始到牢關,鎖斷要津,不通凡聖。」這是第一義。何以故,於此界中,阿賴耶識亦永滅故。到達了透末後牢關,得第一義,才把阿賴耶識轉成大圓鏡智,阿賴耶識才永滅,才是無餘依涅槃,達到自性清凈。所余諸位,轉識滅故,名無心地。前五識轉成成所作智,第六識轉成妙觀察智,第七識轉成平等性智,第八識轉成大圓鏡智。轉八識成為四智,修證到達三身,法身、化身的成就,三身四智平等平等。四智圓凈,不著不住,六通妙用,不住無著,達到無餘依涅槃,這才真正到達無心地,佛的境界。阿賴耶識未永滅盡,於第一義非無心地。第八識又譯為藏識,阿賴耶識是梵音。如果單單譯成一個藏字,所表達的不夠完整,因為它包括有①能藏②所藏③執藏的作用。它能藏過去、現在、未來一切的種子;執藏抓得很牢,所以它起的作用是異熟——各種因緣,異時、異地而熟。這是指輪迴果報,這個異熟的帳,電腦都算不清,它實在太錯綜複雜了。 第二十一講---如何修證佛法--------------------------------------------------------------------------------佛法在世間禪宗直指--大事因緣雪岩欽公案高峰妙公案修定的善巧佛法在世間,不離世間覺,離世覓菩提,恰如求兔角。六祖的這幾句話是指「行」,行為的部分。佛法就在世間,佛也這樣說過。在經典中,有人問佛,世尊為何在娑婆世界這個臟地方成佛?佛說:你看到娑婆世界臟,只是看到了一面,它還有另外一面,與西方極樂世界及一切凈土一樣的光明清凈。所以佛立刻就現了神通,以足指按地,當時就現出了這個世界的光明面。這裡是個話頭,這個世界有很清凈的光明面,同極樂世界一樣,以及其他佛世界一樣的清凈光明。其次,佛說一切佛在成佛以前,必須要到這裡成佛,在其他世界不容易成佛。例如天人很難成佛,北俱盧洲的人很難成佛,因為福報太好了,純樂無苦。就因為沒有痛苦的刺激,那裡的人就不會有厭離心,所以一切眾生要想成佛的話,就必須要到這個世界來。這個娑婆世界是善惡參半,苦樂參半,一切參半,而且痛苦的多。因為痛苦,所以才容易修道,沒有眾生何必成佛呢?沒有眾生也不需要有佛了,因為個個都是佛嘛!何必另外來個佛呢!因為有眾生,有苦惱,才有菩提,才能成佛。佛法在世間是見地,也是行願。因為世間是五濁惡世,所以需要布施,需要守戒;因為世間是很痛苦,很壞的,所以在這裡自度、度人,才能圓滿功德。這是以第二義來講的,在形而上道而言,並沒有什麼世間與不世間的分別。六祖壇經中告訴我們,佛法在世間,不理世間覺,離開世間,無法求得覺悟;若沒有痛苦,則不知快樂的舒服;若沒有煩惱,亦不知清凈的安詳。所以煩惱即是菩提,也可以從這個層面來發揮。離世覓菩提,真跳出世界、三界外,本身就是佛了,已經在菩提中,不須再求菩提,沒有成兩個佛的道理。所以大乘佛法說佛法在世間,是指「行門」而言。打坐修道不過是行門的萬分之一而已,其他做人做事,通通是佛法的行門,所以講佛法不離世間,就是這個道理。千萬不要以為佛法不離世間,你一方面修道,一方面就想,一切功名富貴,酒色財氣樣樣都要,如這樣想,那就錯了。維摩經上講,蓮花在乾淨的泥巴上,以及高山頂上清凈的地方是不會長成的,要在最臟、最濁、最低下的地方,蓮花才會生長得越茂盛、越清香、越純凈,花也越大,而且纖塵不染。蓮花就是學佛的精神,所以以蓮花代表佛教,是在五濁惡世中,最臟、最難的地方成就,佛法在世間就是這個道理。不要認為佛法既然在世間,不一定要出世,沒有這回事,還是要出世。不過出世與出家是有分別的,世俗上出家只是離開了此家,而到了彼家。出世是離開了這一世,而到了另一世。沒有到達跳出三界外,仍然還在此世間之內。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才是真正的出世,這個基本的道理要搞清楚。有一本書叫「禪宗直指——大事因緣」,作者石成金,是清朝的進士,他曾做官,晚年學禪。這本書的前面,是他個人學佛的心得與見地,是理學家的學禪路線,也很好,依此修行,人天之果,決不墮落。下面的「大事因緣」一節,關係太大,太好了。李文同學說,歐美的學者,認為中國的禪宗根本反對佛學,這個觀念錯得太厲害,而現在歐美搞禪學就是走上這個路線。其實正好相反,禪宗處處談佛法。禪宗是在元朝開始衰落的,這本書有些公案收錄的資料太好了,別的書沒有收錄得如此完全。在這幾則大事因緣中,搜羅了圓悟勤、大慧杲、高峰妙、雪岩欽等公案,都是頂好的公案。關於這本書,有幾點要認識:一、中國大陸上真正的禪堂,正如書中那個樣子。二、看那些人如何修行用功,就是真正禪堂的榜樣。三、也看到了禪宗的衰落。四、我們可以參考,作為個人用功的借鏡。五、有許多人修不倒褡,不睡覺,以為這個是學禪,自己看看這本書就明白了。現在我們先研究一下雪岩欽禪師公案。雪岩欽的名字,在續指月錄上是仰山欽。雪岩、仰山都是廟子的名字。這段文字很淺顯,有些人從淺顯的文字得到好處,有些人從高深的文字得到好處,因為程度不同之故。普通講時,不能單為某人講,已看懂的人不妨在這裡學學耐心,也是行門之一。由高明回到謙下是功德,不過,高明的人離不開淺顯,千萬不要有一個觀念,認為自己高明,要把這個觀念拿掉了,才好成道。「師普說雲,山僧五歲出家,在上人侍下(上人指師父),聽與賓客交談,便知有遮(這)事,便信得及。」書中的小字乃石成金批語。「便學坐禪。一生愚鈍,吃盡萬千辛苦,十六歲為僧。」受戒以後才正式為僧。受戒是指受了比丘戒。「十八歲行腳,銳志要出來究明此事,在雙林鐵橛遠和尚會下,打十方(嚴格的打七),從朝至暮,只在僧堂中(一天到晚,只有打坐、行香。),不出戶庭,縱入眾寮至後架(即廁所),袖手當胸,徐來徐往,更不左右顧(隨時都守戒),目前所視,不過三尺,洞下尊宿(曹洞宗下面的老前輩),要教人看狗子無佛性話(元朝當時的曹洞宗),只於雜識雜念起時,向鼻尖上輕輕舉一個無字,才見念息,又卻一時放下著,只么默默而坐,待他純熟,久久自契。」曹洞宗到了元朝時候,參這個話頭為法門。當時早在七八十年前,大慧杲就罵這是默照邪禪,後世走這種錯誤路子的很多。「洞下門戶功夫綿密困人,動是十年、二十年不得到手,所以難於嗣續。」曹洞宗就是這樣做的,門下功夫綿綿密密,只要有妄念來,用話頭給他一裹,裹到沒有話頭時,一下放下,空的境界,一定就定很久。學曹洞宗的人往往十年、二十年,一點影子都沒有,功夫是有,但沒有開悟,所以後來曹洞宗的法門就斷了,真的懂曹洞修法的人很少。「我當時忽於念頭起處,打一個返觀,於返觀處遮一念子,當下冰冷,直是澄澄湛湛,不動不遙」雪岩欽當時用功的方法是,念頭一起,馬上迴轉來找念頭,一返觀,當下這一念就空了,沒有念頭了,心境中清清楚楚,乾乾淨淨,一點雜念也不動,也不遙「坐一日只如彈指頃,都不聞鐘鼓之聲,過了午齋放參,都不知得。」以前的人都是這樣用功,現在人難了。「長老聞我坐得好,下僧堂來看,曾在法座上讚揚。」這時只十八歲。「十九去靈隱掛褡」,到杭州靈隱寺去掛褡。「見善妙峰,妙峰死,石田繼席。」石田繼承當方丈。「穎東叟在客司」很有名的禪宗穎東叟和尚,當時他在做知客。「我在知客寮,見處州來書記。」處州來了一個和尚當書記,就是現在的秘書長。說:「道欽兄,你遮功夫是死水,不濟得事,動靜二相未免打作兩橛。」光是盤腿打坐叫作禪,動就不行,那動與靜就分成兩頭了。古人經同參道友這麼一提,一身是汗。我當年參禪,也認為自己了不起。有一回道友問:人家都說你悟了,你是不是做到醒夢一如?我不做聲,自己心裡有數,不一樣的,於是自己再來,等醒與夢一如時,又碰到一個年輕和尚問我:無夢無想時,主人公何在,你知道嗎?又被問住了,又重新來過。所以人家一提,良馬見鞭影而馳,哪像大家被善知識打一棒都不知道。雪岩欽這時被善知識打了一棒,他知道嚴重。「我被他說得著,真箇是才於坐處便有遮境界現前,才下地行與拈匙放箸處又都不見了。」他說,對呀!我打坐就很清凈,這個境界才有,只要兩腿一放下來,或者拿著湯匙喝湯,拿著筷子吃飯的時候,這個境界就沒了。不對呀!處州年輕和尚是比他高明,又接著對他說了:「參禪須是起疑情,大疑大悟,小疑小悟,不疑不悟,須是疑公案始得,他雖不甚做功夫,他自不庵會下來(不庵和尚),不庵是松源之子,(不庵和尚是禪宗中很有名的,又是臨濟宗松源老和尚的子孫。)說話終是端正。」他說的一定是正路,不會錯。他就信了。照現在的人,一定想,我打坐比你好,你還不打坐,算老幾!「我當下便改話頭,提個乾屎橛,一味東疑西疑,橫看豎看,因改遮話頭,前面生涯都打亂了也。」這些都是元、明的口語、白話,「雖是封了被,脅不沾席,從朝至暮,行處坐處,只是昏沉散亂,膠膠擾擾,要一霎時凈潔也不能得。」有些人以為不倒褡,光打坐不睡覺就是道了。元明開始,這些怪花樣多得很,一天到晚都在打坐、參話頭、用功夫,可是人搞得昏頭昏腦的,要不然就是散亂、煩惱得很。「聞天目和尚久侍松源,是松源嫡子,必得松源說話,移單過凈慈掛褡。」天目和尚是有名的大禪師,正好住持凈慈寺,於是雪岩欽就跑到凈慈去掛褡。「懷香詣方丈請益」,禪宗規矩,拿三根香請侍者通報見老和尚。「大殿九拜」,這裡頭有規矩的,話聽得對了,點燃三根香叩頭;聽得不合意,光拿著香,不叩頭,表示不同意。「他問我:如何做功夫。遂與從頭直說一遍。他道:你豈不見臨濟三度問黃檗佛法的大意,三遭痛棒,末後向大愚脅下築三拳。道:元來黃檗佛法無多子。汝但恁么看。」他向天目老和尚報告了自己做功夫經過,老和尚說了臨濟求道悟、道經過。又云:「混源住此山時,我做[上斬下足]到,入室他舉話雲,現成公案,未入門來,與你三十棒了也。但恁么看。」他說混源老和尚到這裡做住持時,我剛剛到,有人進他房間問佛法時,他說:現成公案,你來問什麼?該打,還沒進門來,就該給你三十棒,你要在這些地方看。「天目和尚遮個說話,自是向上提持」第一等的方法,「我之病痛,自在昏沉散亂處,他發葯不投,我不歡喜。」天目講的是第一等法,可是我的毛病是打起坐來,不是昏沉,就是散亂。「心中未免道,你不曾做功夫,只是伶俐禪。」他心裡的想法,也同我們去看善知識一樣,如果人家的答覆不對我的胃口,就覺得人家沒有功夫,沒有道,如要都合我的胃口,那也不叫道。「尋常請益,末上有一炷香,禮三拜,謂之謝因緣,我遮一炷香不燒了也。」禪堂規矩,一般人來請教,手中拿三支香,如果對了,點三支香,跪下來三拜,謝和尚接引,這是出家人的規矩。雪岩欽光拿著香,又光拿了香回來。「依舊自依我每常坐禪」,他照樣的打坐參禪,不睡覺,席子都不靠一下。「是時漳泉二州有七個兄弟與我結甲坐禪,兩年在凈慈,不展被,脅不沾席。」這七個人都不倒褡,當然,大家賭了咒的,你看我,我看你,大家都不敢躺下來。「外有個脩上座,也是漳州人,不在此數,只是獨行獨坐,他每日在蒲團上,如一個鐵橛子相似,在地上行時,挺起脊樑,垂兩隻臂,開了兩眼,如個鐵橛子相似,朝朝如是,日日一般。我每日要去親近他,與他說話些子,才見我東邊來,他便西邊去;才見我西邊來,他便東邊去。如是兩年間要親近些子,更不可得。我二年間因不到頭,捱得昏了困了,日里也似夜裡,夜裡也似日里,行時也似坐時,坐時也似行時,只是一個昏沉散亂輥作一團,如一塊爛泥相似,要一須臾凈潔不可得。」可憐得很,這一般人,不得高血壓,還算好呢!整天昏天黑地的,想得一點清凈境界都做不到。表面上看起來,不曉得讓人多恭敬,他自己心裡有數,像一團爛泥一樣。「一日忽自思量,我辦道又不得入手(修道沒有修成),衣裳又破碎也(專在禪堂用功,沒有供養。),皮肉又消爍也,不覺淚流,頓起鄉念,且請假歸鄉,自此一放,都放了也。(這一下回家舒服了,把所有功夫都丟開了。)兩月後再來參假(後世叫銷假),又卻從頭整頓,又卻到得遮一放,十倍精神。」這是個關鍵,回家媽媽給他好吃的東西了,這一次回來,打起坐來精神百倍,舒服了。所以要注意營養。「元來欲究明此事,不睡也不得,你須到中夜爛睡一覺,方有精神。」學道要營養好,休息得夠,才能用功,人家問我閉關做啥!睡覺。一進關房先睡七八天,以後不要睡了,一坐就用功了。尤其是夜裡十一點以後一定要睡覺,爛睡一卧,那才會有精神。「一日我自在廊廡中東行西行,忽然撞著脩兄,遠看他但覺閑閑地,怡怡然有自得之貌,我方近前去,他卻與我說話,就知其有所得,我卻問他去年要與你說話些個,你只管迴避我,如何?他道:尊兄,真正辦道人無剪爪之工,更與你說話在。(真修行,連剪指甲的時間都不肯浪費,哪有時間與你說話。所以你找我,我就躲開了。)他遂問我做處如何?與他從頭說一遍了,末後道:我如今只是被個昏沉散亂打併不去(向他訴苦),他云:有什麼難!自是你不猛烈,須是高著蒲團,豎起脊梁,教他節節相拄,盡三百六十骨節,八萬四千毛竅,並作一個無字,與么提起,更討什麼昏沉散亂來。」他罵我一頓,是我不下決心,下了決心,把蒲團弄好,挺起背骨,渾身三百六十個骨節,拼了這一條命算了,充其量死掉嘛!要求道,以身殉道嘛!一身上下坐好了以後,萬緣放下,只提一個無字,這樣下去,管它什麼昏沉,什麼散亂,都不管,你一直這樣下去。「我便依他說,尋一個厚蒲團,放在單位上,豎起脊梁,教他節節相拄,透頂透底,盡三百六十骨節,一提提起,正是一個與萬人敵相似,提得轉力,轉見又散,到此盡命一提,忽見身心俱忘(來了,身心都不知道了),但見目前如一片銀山鐵壁相似。(眼睛前面一片空,解開了,就是達摩祖師云:「心如牆壁」,空空洞洞,一片白。)自此行也如是,坐也如是,清清三晝夜,兩眼不交睫(三天三夜不睡覺)。到第三日午後,自在三門下,如坐而行,忽然又撞見脩兄,他問我:在這裡做什麼?對他道:辦道。他云:你喚什麼作道?遂不能對,(這一問,答不出來了)轉加迷悶,即欲歸堂坐禪,到後門了,又不覺至後堂寮中(這個福建同鄉的這一棒,把他打得很慘),首座問我云:欽兄,你辦道如何?與他說道,我不合問人多了,劃地做不得。(糟糕,我越聽得多,功夫越用不上路,懂得太多了。)他又云:你但大開了眼,看是什麼道理?(這裡說眼睛,當然不是指他的兩隻眼睛,他的眼睛已經可以三天三夜不交睫。)我被提遮一句,又便抽身只要歸堂中坐,方才翻上蒲團,面前豁然一開,如地陷一般,當時呈似人不得,說似人不得,非世間一切相可以喻之。」這一下,東一棒,西一棒,兩個給他一打,發了狠,跑上禪堂,兩腿一盤,一上座,一剎那間空了,前面如大地平沉,虛空大地都沒有了,那個境界,不是世間任何現象可以比喻的。參禪修道,沒有經過這些苦頭,功夫是靠不住的。「我當時無著歡喜處,便下地來尋脩兄,他在經案上(在讀經,不是在打坐),才見我來,便合掌道:且喜,且喜(內行人一到了那個境界就知道,沒有到時,自然言不壓眾,貌不驚人,一到時,氣象都變了。)我便與他握手,到門前柳堤上行一轉,俯仰天地間,森羅萬象,眼見耳聞,向來所厭所棄之物,與無明煩惱昏沉散亂,元來儘是自妙明真性中流出。」這時就知道楞嚴經上所說:不知色身,外洎山河虛空大地,咸是妙明真心中物。一切都是妙明真心中自然所流出。菩提、煩惱平等平等,一定要到這時,才談得上「煩惱即菩提」,平常煩惱就是煩惱,說煩惱是菩提是騙人的。這是雪岩欽禪師自己向弟子所說,當年的修行經過。這一段老老實實的,太好了,所以趕印出來,以法供養大眾,這就是行願,大家自應珍惜。「自此目前露倮倮地,靜悄悄地,半月余日動相不生。」半個月都在這個境界中不動。等於明朝憨山大師因參肇論中所言的不遷論,旋嵐偃岳之旨,然後開悟的。一天夜裡自己小便急了,起來屙尿,一屙小便,凄一聲,那當兒,他悟了,悟到什麼呢?肇論中肇法師講:旋嵐偃岳而常靜,江河競注而不流。旋嵐即是颱風,同這個道理一樣,這就是已經到達動相不生的境界。注意要在這裡參,動相不生,難道是靜相嗎?這中間還有問題的。「可惜許不遇大眼目大手段尊宿為我打併。(真可惜,當時沒有遇到大善知識,在這個境界上給我「攵一丫」一下,打破了,就大悟了,只好說自己運氣不好。)不合向這裡一坐坐祝(不應該在這境界上,一定就定下去了。)謂之見地不脫,(到了這裡是有點消息,善知識在這當兒一點就透了,誰叫他逃避善知識,善知識對他又奈何?自以為這時是道,把死老鼠當寶貝用,那有什麼辦法呢!自己把自己害了,一坐坐住了,見地不脫。)礙正知見。(這裡要注意,以後沒有善知識在旁邊,這本書就是善知識,這個時候,只守著靜相,就是法華經上說的:大通智勝佛,十劫坐道場,佛法不現前,不能成佛道。就是這個道理。學密宗、學道教、學禪的,很多人到達這個境界,活活在這裡埋掉,況且我們還達不到這裡。道欽禪師這時候才後悔,可是他到底是一代大師,了不起。)每於中夜睡著,無夢無想無聞無見之地,又卻打作兩橛(這個境界是好,睡著了就沒有了,醒來一用功,又有了,這不是兩橛嗎?無夢無想主人公又何在?這個境界怎麼沒有了呢?),古人有寤寐一如之語,又卻透不得(他說古人醒與睡都一樣,我卻做不到,睡是睡,醒來就有這境界。),眼若不睡,諸夢自除,心若不異,萬法一如之說(這是禪宗三祖信心銘上的四句話),又都錯會了也。(他說,我把這四句話的道理,拿來做功夫,硬撐著不睡覺,又把古人祖師的話解釋錯了。)凡古人公案有義路可以咬嚼者,則理會得下,(對於古人公案,有道理解釋得通的,我統統懂。)無義路如銀山鐵壁者,又卻都會不得。(指月錄、景德傳燈錄等翻開來看,沒有道理的那些公案話,一點都不懂,怎麼叫做悟道呢!他這是大智慧,所以自己先警覺到了。他說:悟了道應該無所不通,怎麼這些又不懂呢?)雖在無准先師會下許多年,每遇他開示,舉主人公,便可以打個孛(註:左足右孛)跳,莫教舉起衲僧巴鼻,佛祖爪牙,更無你下口處。有時在法座,東說西說,又並無一語打著我心下事。(他說,我當時在無準會下參禪很多年,每遇到他舉主人公公案時,好像懂得。老和尚說:你懂得這個便是越進一步——打個孛(註:左足右孛)跳。你雖然懂了這個理,可是祖師(衲僧)們,佛祖的真正厲害處,你還是懂不了,悟不了。有時老和尚在法座上東說西說,沒有一句話可以打到我的心裡頭去。)又將佛經與古語從頭檢尋,(沒有辦法,只好來找法本、佛經。)亦無一句可以解我此病,(都解決不了自己的問題,無夢無想時主人公何在?現在有些人很會答,無夢無想那個時候就在無夢無想中,哪有那麼簡單!那時主人公找不到就不行,不算悟。)如是礙在胸中者僅十年。」這一個問題參在心中,解決不了,人家還是專修的,專在那裡參這個事,又過了十年,一直哽在心中。「後來因與忠石樑過浙東,天目兩山作住(兩人在天目山住下來)。一日佛殿前行閑,自東思西忖,忽然抬眸見一株古柏,觸著向來所得境界,和底一時颺下,礙膺之物,撲然而散,如暗室中出在白日之下,走一轉相似。」這一下,他是悟了。這個問題參了十年,跟一個同參道友到天目山掛褡,一天,在佛殿前走著,忽然眼睛抬起一看,看到一株柏樹,一下悟了,從前在心中解決不了的,一時放下,胸口中悶悶的突然打開了,好像在黑暗的房間中悶了十年,忽然開了門,看到天空一樣,這個就是他的悟境。「自此不疑生,不疑死,不疑佛不疑祖,方始得見徑山老人立地處。(才看到杭州徑山的這位師父,真悟了道的,迴轉來看徑山老人才知道。)正好三十拄杖何也,若是大力量大根器底人,哪裡有許多曲折。(他說,他太笨了,參了三十年才悟道,假如是大根器的人,哪有這樣的苦頭吃!)德山見龍潭於吹滅紙燭處,(德山和尚見龍潭,龍潭和尚晚上拿一根蠟燭,口一吹,他就悟了,多快!)便道:窮諸玄辨,若一毫置於太虛;竭世樞機,似一滴投於巨壑(德山悟道講的話)。自此拈一條白棒,掀天掀地,哪裡有你近傍處!(德山悟了以後,拿一根棒子打人,哪裡有你近身處!)水潦和尚被馬祖一踏,便道:百千法門,無量妙義,盡向一毛頭上識得根源。高亭見德山招手,便乃橫趨,你輩後生晚進若欲咨參個事,步趨個事,須是有這個標格,具這個氣概始得。」這些都是古人的公案,高亭和尚來見德山問道,德山正站在門口,快要天黑了,看到老遠一個和尚走過來,便用手一招,高亭和尚回頭就跑了,德山一招手之間,他就悟了,就走了。古人伶俐如此,你們這些後輩年輕人,要想學道,要有古人這樣的氣派,這樣的根器才行。「若是我說底都不得記一個元字腳,記著則誤你平生。(我說的話,如果聽了再記住會中毒的,會誤你們一輩子的,不過我把我的出家修道經過,整個講給你們聽聽。)所以諸大尊宿,多不說做處與悟門見地,謂之以實法系綴人士也消不得。(為什麼古人聖賢不願講自己的修行經過呢?像我今天對你們講了,以後你們都照我這個方法來修就不對了,我只報告我的笨路子給你們聽,你們不要照著走哇!)是則固是,也有大力量有宿種,不從做處來,無蹊徑可以說者。也有全不曾下功夫說不得者,也有半青半黃,開口自信不及者。(人的根器不同,有人上上根器,平時沒有學佛,一聽就悟了;也有人完全沒做功夫,但懂得是懂得,不能夠宏揚;也有半吊子的,開口自己還信不過的。)誠謂刁刀相似,魚魯參差,若論履踐個事,如人行路一般,行得一里二里,只說得一里二里話,行得千里萬里,方說得千里萬里話。汝等須是各具明眼,揀擇青黃始得,若或不然,便從佛祖肚裡過來,也是無益。」從這一段可以看到元明以後,禪宗做功夫的公案,石成金所選的公案很值得看,不算高明,但很平實。下一段講高峰妙禪師公案,那時是元朝了,喇嘛教進入中國,禪宗的時代結束了。高峰妙曉得元朝皇帝會請他出來,他早溜了,到杭州天目山,宣布「閉死關」,除了死,不下山。他也學不倒褡,儘管不倒褡,最後死時還是因胃的毛病而死。禪宗的最高處是認識了法身,但報、化二身是否成就,大有問題。可是不經過法身成就,見地就不清,亦不能談修持。所以五祖對六祖說:不見本性,修法無益。因為他們都是見了本性之故。雪岩欽的一段,是見法身的道理,透透徹徹,下死功夫的用功道理,也講得徹徹底底,但報、化二身,則不包括在內。高峰妙禪師公案:「師二十更衣入凈慈立三年死限學禪,一日父兄尋訪,巍然不顧。(二十歲出家學禪努力,父兄來了都不顧。)二十二請益斷橋倫,令參生從何來,死從何去話。於是脅不至席,口體俱忘,或如廁惟中單而出,或發函忘扃鐍而去。(二十二歲參訪斷橋倫禪師,叫他參話頭,即日夜不懈,不眠不休。)時同參僧顯慨然曰:吾已事弗克辦,曷若輔之有成,朝夕護持惟謹。(時同參道友被他精進用功的精神所感動,志願對他護持。)時雪岩欽寓北磵塔,欣然懷香往扣之,方問訊即打出閉卻門,一再往始得親近,令看無字話,自此參扣無虛日。(參訪雪岩欽,一開口就被打出去,好幾次以後,才教他看無字話頭。)欽忽問阿誰與你拖個死屍來?聲未絕即打,如是者不知其幾,師扣愈虔。(欽禪師忽問他拖死屍的是誰,未及回答就打他,每每如此,他卻更誠心。)值欽赴處之南明,師即上雙徑參堂半月。(到禪堂坐禪半月。)偶夢中忽憶斷橋室中所舉:萬法歸一,一歸何處話。疑情頓發,三晝夜目不交睫。一日少林忌(達摩祖師誕辰),隨眾詣三塔諷經次,抬頭忽睹五祖演和尚真贊云:百年三萬六千朝,反覆元來是這漢(反反覆復原來是這個傢伙)。驀然打破拖死屍之疑。(悟了!)其年廿四矣!解夏詣南明(去見雪岩欽和尚)。欽一見便問,阿誰與你拖個死屍到這裡?師便喝,欽拈棒(老和尚見他一喝,手裡抓住棒子,要打過去了。)師把住云:今日打某甲不得。(今天可不能打我,你會打錯人哦!)欽曰:為什麼打不得?師拂袖便出。(就是這樣答覆雪岩欽,換句話說,表示他悟了。)翌日,欽問:萬法歸一,一歸何處?師云:狗舐熱油鐺。(這個問題等於狗舐熱油鐺一般,舌頭伸出來,口水在滴,舐嘛,太燙!不舐嘛,實在香!捨不得走。)欽曰:你哪裡學這虛頭來?師云:正要和尚疑著(罵師父,我正要你對我起疑情)。欽休去(老和尚不理他了),自是機鋒不讓。」「次年,江心度夏(到江心寺)。一日,欽問:日間浩浩時,還做得主么?師云:做得主。又問:睡夢中做得主么?師云:做得主。又問:正睡著時,無夢無想無見無聞,主在什麼處?師無語。(完了,悶住了,是做不了主,白天清醒時,曉得起心動念處。該發脾氣時,唉!不對,瞋心,去掉。雖然壓得很痛苦,總算做得了主。做夢時,也做得了主,了不起了。但是無夢無想時如何?師父這一問問住了。高峰妙自認為悟了的,所以師父拿棒子打他,他抓著師父的棒子,翹頭翹腦的,那麼有自信,現在無話可說了。)欽囑曰:從今日去,也不要汝學佛學法,也不要汝窮古窮今,但只飢來吃飯,困來眠,才眠覺來卻抖擻精神,我這一覺,主人公畢竟在什麼處安身立命。(老和尚慈悲,曉得以前對他那一套沒有用,現在換個輕言細語對他講。)丙寅冬遂奮志,入臨安龍鬚,自誓曰:拼一生做個痴呆漢,決要這一著子明白。」這地方你沒有悟到,好了,當你到了榮民總醫院,氧氣一拿掉,最後一口氣不上來時,你在哪裡安身立命?還有你沒有?這個地方沒有悟到,白學!白天念阿彌陀佛,碰你一下,阿彌陀佛,還好;推你一下,也阿彌陀佛,還沒發脾氣;到了夜裡做夢時,討厭!沒有阿彌陀佛了,夢裡照樣發脾氣,貪瞋痴都來。就算夢裡做得了主,無夢無想時,你在哪裡?做不了主了,佛白學了。老和尚的一段話,輕言細語,何等的慈悲,他自己也是過來人,我們要研究,我怎麼睡著的?怎麼醒來的?你說:我曉得怎麼睡著,那時你一定沒有睡。你說你曉得怎麼醒來的,那時你早醒了嘛!這是科學的問題。這一段搞清楚了,才可以了「生從何處來,死向何處去」,然後六道輪迴可隨意來往自如,三界六道任意出入,地獄也可以去玩玩,沒有關係,只要你有這個本事。因此,高峰妙發了志,狠下心來,決定要明白此事。「因同宿友推枕墮地作聲,廓然大徹。」枕頭掉到地上,碰!一聲,他大徹大悟了,才曉得無夢無想時主人公何在。主要人在枕頭裡頭嗎?你們回去參參看。「自謂如泗州見大聖,遠客還故鄉,原來只是舊時人,不是舊時行履處。(我還是我,可是不是從前的我,完全不同,起心動念,做人處事,都不同了。)在龍鬚九年,縛柴為龕,(搭個茅篷)風穿日灸,冬夏一衲,不扇不爐,日搗松和糜,延息而已,當積雪沒龕,旬余路梗絕煙火,咸謂死矣,及霽可入,師正宴坐(亻那) [左亻右那]伽。」宴坐(亻那) [左亻右那] 伽就是入定了。這是高峰妙禪師的幾段公案。學禪做功夫的人,注意前面所提五個重點,與學禪做功夫都有關係,是很重要的,尤其現在很多人喜歡談禪,禪宗不是談的,禪是講修的,個個都從這裡過來的。馬祖固然於言下頓悟,但還是從他南嶽衡山打坐多年的基礎而來的。現在的人兩條腿都降伏不了,還談什麼降伏其心呢!這就是參禪、做功夫修定的真正榜樣。但我坦白地下結論:就算能了法身,報、化二身還有問題。所以,中國有些學者講,禪宗容易走入小乘的路線,這個小乘並不是說「行」上之小,連見地、修證、行門,都容易走上小乘路子。報、化二身要想圓滿成就,可不容易。像高峰妙這種苦行、這種堅貞,尤其了不起的是同明朝許多高僧一樣,都是在國破家亡之後,替中華民族保留了正氣。他曉得以他當時的名氣,元朝一定會來請他的,他趕快就跑。他的徒弟,很有名的中峰禪師,也聽他的命令,不準出來做元朝的國師,皇帝來請都不去,連中峰禪師也躲掉了。到了明朝以後,這個系統的大師才出來,這又是歷史、文化、佛教史上的另一段公案。但看其精神,視其品格,都是不得了的人,我們現在望塵莫及。他們住破茅篷,平日搗點糜粉,能不死就算了。乃至大雪天,被雪封龕,十來天,路既不通,也不能舉炊,人人以為他死了,結果過了十多天,雪停了,跑去一看,他還在入定,坐得正好呢!所以說,言下頓悟,那是古人,不是我們。現在讓我們繼續瑜伽師地論卷第十三,本地分中三摩四呬多地第六之三。講修定:複次,如世尊言,修靜慮者,或有等持善巧,非等至善巧。這是彌勒菩薩說的話,當然是無著菩薩的記錄。修定的人,定慧等持雙修,以現在人的修法來講,如禪密雙修,或禪凈雙修,或止觀、念佛雙修等,是等持善巧。非等至善巧,是走專門一點的路子。廣說如經,嗢柁南頌:云何等持善巧?謂於空等三三摩地,得善巧故。所謂等持,就是真正證到空,證到真正的性空境界。有些是真空,有些是假空。如道欽禪師所云,硬把念頭壓下去,看起來也覺得空,但那是假空,第六意識硬壓下去,不是真的。云何非等至善巧?謂於勝處,遍處,滅盡等至不善巧故。勝處,指最好的境界;遍處,空的境界有偏,不圓滿;善巧是方便的意思。這裡說,要進入那個境界就立刻進入,不似我們瞎貓撞到死老鼠,是碰上的。云何等至善巧?非等持善巧?謂於十種遍處等至,及無想等至。云何為住?謂善取能入諸三摩地,諸行狀相,善取彼故,隨其所欲,能住於定。於三摩地無復退失,如是若住於定,若不退失,二俱名祝什麼叫住的境界?什麼叫入定、住定、出定?前一段講如何進入定的境界,進入定境後,如何能住在定的境界中。這要靠我們在知識理論上認識清楚,進入定的行(心理行為)狀(定境的現狀)。善取彼故,入定、住定不是不著相,硬是有點著相,可是不是凡夫的著相,是住在那個定上的著相。你一定,當然是住相了。這個住相要善取彼故,隨其所欲,能住於定。看你對哪一種定境喜歡,就住在哪個定境上,這個喜歡不是煩惱妄想的喜歡,是看我們現在的需要。比方,如果今天上座,妄想雜念特別多,像道欽禪師講的,又散亂,又昏沉,這個時候就要懂得用什麼善巧,用什麼方法,才能去掉散亂、昏沉。這裡頭,以中國文化講,就有三種了,精、氣、神三樣不同,要檢查出來,曉得今天散亂多、煩惱大,是否由生理來的?比如女人都有周期性的現象,要用什麼方法才能使自己除去煩惱,進入安詳的境界。其實男人同樣有周期。可是不容易知道。又比如腸胃吃了某一種東西,吃壞了,或是今天氣脈引導不好,會煩躁得不得了,火大得很,恨不得連自己都殺掉。所以有人打坐會走火入魔,像這種情形也差不多了。用一種方法善巧調治,使能住進定境,就叫做對治法門。所以修行不是一味葯,不是像八卦丹、萬金油之類,樣樣毛病都可以用的,這是講生理部分。有時候,是「精」的問題,也包括生理上的營養過多、或不足所引發的毛玻有時候是「氣」的問題,所謂氣脈對與不對,中行氣、上行氣、下行氣、左右行氣,種種等等,因調節不好,影響到心肝脾肺腎,發生了問題。有時候是心理問題,就是「神」,因為受了打擊,心境非常低沉,低沉是大煩惱。這一切都要曉得調劑,如果不知道調劑,每天做功夫,步步都是荊棘,都沒有用,都是開倒車。 第二十二講---如何修證佛法--------------------------------------------------------------------------------明心見性與三身呂純陽與黃龍南重要的資糧不能得定與出定定境中的退位現觀與聖教量答覆同學問題:明心見性是見到法身;修到六通具足,三身四智,三十二相,八十種好,是報身圓滿。至於千百萬億化身,就是化身成就。許多禪宗的師父們,見到了法身,不見得有報身成就。在印度過去的二十八位祖師,及在中國的五、六祖以前,三身成就者有之,六祖以後,三身成就的非常少。以前提到窺基法師的前生,那個與法、報、化三身都沒有關係。普通得定的人都可以出陰神,陰神不是法身,那還是在妄念境界中,還是業力境界。四禪可以做得到出陰神,初禪定也可以做得到。阿羅漢可以從鑰匙孔里出入,這是神通,與法、報、化身沒有關係。密勒日巴尊者得三身成就否?(師不予置答。)此如濟公活佛,還是大阿羅漢境界,是獨覺乘,還不是大菩薩境界。明心見性而悟道的人,所得的是根本智,但不一定有差別智。能夠見到自性,自性又能夠起用,能夠圓滿了一切功德而成就,那才真不容易。欲得健康長壽,要留意研究呂純陽的百字銘。呂純陽是由禪宗開悟的,以後奉黃龍南祖師之命,生生世世永遠為佛教的外護。呂純陽因考不取功名,後來做了黃梁一夢,醒來以後就出家去了。他修的是道家,在唐末到五代之間非常有名。他煉就很高的氣功,可以在空中飛行,他有名的兩句詩:「丹田有寶休尋道,對境無心莫問禪。」一般人能做到這樣,健康長壽已不在話下,祛病延年,長生不老也可以做到。當然這兩句詩當中的修持方法,是有很多意義的。有一次,他御著寶劍飛行,經過江西廬山,當地有個大廟子,就是禪宗的黃龍寺。呂純陽是在高空飛過時,看到此山氣象不同,必有高人。他降下來一看是黃龍寺,有人正在講經,就是臨濟宗大德黃龍南禪師。他站在旁邊看了半天,覺得很奇怪,這禪師又沒放光,又沒動地,更沒有像他一樣的本事,是個普通和尚嘛!怎麼那麼多人聽他的呢?越看越奇怪,就站在那旁邊。黃龍南禪師不說法了,云:「座中有人竊法」,認為有人在偷聽。呂純陽不吃這一套,就站起來了,黃龍南問他是誰,他報了自己名字,黃龍南說:哦!原來是你啊,我以為你了不起,原來只是個守屍鬼。(這個身體可以長生不老,把它守得牢牢的。)呂純陽一聽,生氣了,真人能有長生不老之葯,你這凡夫肉胎算什麼!黃龍南說:「饒君八萬劫,終是落空亡。」呂純陽惱了,袖子一揚,飛劍擊出去了,故意嚇嚇老和尚,豈知飛劍到了老和尚面前停住了,反而倒轉向自己這邊殺過來。他奇怪了,這老和尚是普通人嘛,又沒有功夫,怎麼我的劍不聽我的指揮呢?後來有人專參這個話頭,是韋陀護法呢?還是黃龍南般若之力?或是其他原因?到底是什麼道理呢?黃龍南笑道:你不要擺這一套,你剛才說你有真本事,我問你,你見個什麼道理?呂純陽說:「一粒粟中藏世界,半鐺鍋內煮山川。」這是道上的話,也是講自己見道的道理。黃龍南說:「我不問你怎麼煮山川,請問一粒粟中如何藏世界?」就這樣,東搞幾下,西搞幾下,呂純陽開悟了,作了一首詩:棄卻瓢囊摵碎琴如今不戀汞中金自從一見黃龍後始覺從前錯用心那個時候,道家出了呂純陽,等於禪宗出了一個六祖。如何煉得健康長壽,可參考呂純陽的百字銘,這時釋、道、儒三家最好的東西,也是學佛最好的東西。百字銘:養氣忘言守,降心為不為,動靜知宗祖,無事更尋誰,真常須應物,應物要不迷,不迷性自住,性住氣自回,氣回丹自結,壺中配坎離,陰陽生反覆,普化一聲雷,白雲朝頂上,甘露灑須彌,自飲長生酒,逍遙誰得知,坐聽無弦曲,明通造化機,都來二十句,端的上天梯。養氣也是十念法中,修出入息的真正功夫。降心出自金剛經:降伏其心,為而不為,有意降心就著相了,自性本空,所以為而不為,見地、功夫都告訴我們了。動靜二句,把觀世音菩薩圓通法門放進去了,動靜二相,瞭然不生,可是不昏沉,也不散亂,自己能夠做得了主,空得了,不要另外找個方法。對人處事,自己要能不違背本性,這裡都是講功夫。不要做什麼功夫,心氣合一,心物是一元的,真正念頭空了,「氣自回」,自然會氣住脈停,達到二、三禪。這裡講丹,並非肚子里真有個東西,古代道家形容,丹就是像月亮一樣,圓圈中間一點,代表圓滿自覺靈明的一點覺性。壺代表身體,自己的氣脈起變化作用。只要做到氣住脈停,它自然會起變化,自然的定久了以後,「普化一聲雷」,轟的一下,身體所有氣脈都打開了。這時候,正如莊子所講的「與天地精神相往來」,與宇宙一體,這時中脈真正打開了。「白雲朝頂上」,這才是密宗真正的灌頂,諸佛菩薩智慧光明灌頂。「須彌」是講頭部,頭部的大樂輪震開了。這時候,長生不老絕對有,此乃世第一法。「無弦曲」就是觀世音菩薩以聞、思、修入三摩地。這二十句話,一句五個字,共有一百字,所以叫百字銘。這二十句由普通人開始,修到長生不老,乃至超凡入聖,都說完了。每一句都是功夫,都是見地。比如開始大家都想得定,為什麼做不到呢?就是第一句話做不到:「養氣忘言守」,養氣功夫做到一點都沒有妄念,誰做到了?念頭多得很,守也守不祝「降心為不為」更做不到,這個做不到,下面的話更談不上了。靜中打打坐還有一點影子,下了坐什麼都沒有,根本不能知宗祖。動靜知宗祖很重要,心中一天到晚都在靜中,沒有事,誰做到了?靈明覺性經常在,氣自然回,並不是叫我們做功夫。丹「自」結,那是自然的,是我們生命中本來就有的。大家不要用宗教界限觀念來看這首百字銘,他本來也是禪宗的大護法,是黃龍南真正得法弟子之一。如想健康長壽,照他的話去做,絕對夠了。現在繼續講瑜伽師地論,有關修定部分,上次講到:云何為住?謂善取能入諸三摩地,諸行狀相,善取彼故,隨其所欲,能住於定。於三摩地,無復退失。如是若住於定,若不退失,二俱名祝什麼叫住?先要選擇一個方法,是自己根器所適用的。同樣的方法,因根器業力不同,適應力也不同。換句話說,選擇自己身心所適合的方法,容易進入定的境界。因善取彼故,善於抓到一個法子,隨其所欲,自己要入哪一種境界,就入哪一種境界。而且可以保持不退,這才叫作入定。入於定的境界不退轉了,叫住定。云何為出?謂如有一於能入定諸行狀相,不復思惟。於不定地分別體相,所攝定地不同類法,作意思惟,出三摩地。或隨所作因故,或定所作因故,或期所作因故,而出於定。隨所作者,謂修治衣缽等諸所作業。定所作者,謂飲食便利,承事師長等諸所作業。期所作者,謂如有一先立期契,或許為他當有所作。或復為欲轉入余定,由此因緣,出三摩地。什麼叫作出定呢?到了住定的狀況里,不起任何分別思想,可是,忽然一念來了,這一念哪裡來?自己都找不出來,突然起一念,同定的境界相反。換句話說,這一念來了,把定破壞了,這一念就是作意思惟。這力量很大,在五遍行中就叫作意,就引發了你的思想。為什麼念頭會來?這裡面包括了幾個原因:或隨所作因故。這點要注意,真正修行是注重行門,就是心理的行為,平常待人做事、講話,種種的行為。因為種的因不同,不一定能得定的果;種的因不同,定都定不下。有時我們身心有煩惱,所以定不下去。業力沒有消除,也不能夠得定。這就是隨所作因故。或定所作因故,定的方法、目的不對。比如今天感冒了,剛開始坐時,想把感冒去掉,這個動機觀念,就是定的因,雖然是這麼微細的一點差別,但是它在效果上差別卻很大。或期所作因故,期就是希望。比如有些人打坐,下意識里希望,我只要打坐,身體就可以健康了。還有些人想得眼通;又有些人盤起腿來故作打坐狀,在幻想裡頭舒服一下。所以因地不同,果就不同。而出於定,這些任何一個因素,都能夠使你出定。修治衣缽等諸所作業,就是彌勒菩薩舉的例子。有些人在定中,好好的,忽然一個念頭來了,有一件衣服破了,下坐縫兩針吧!或忘了某件事情,突然想起來了,然後又後悔不對,坐在那裡思想亂搞起來了,這是出定相,破壞了那個境界。彌勒菩薩的這句修治衣體等諸所作業,包括了一切。下面飲食便利,承事師長,也是使你不能得定、或出定的原因。先立期契,等於有些人睡覺不需要鬧鐘,明天有事情,自己會在幾點鐘醒來,這是心念業力的作用。何等為行?謂如所緣,作種種行,而入於定。所緣如念佛號,道家的守竅,密宗的觀想等等皆是。以唯識觀點來講,所緣就是作意,意識上所特別造成的。個人所緣的方法不同,而入於定。謂粗行,如感覺在世上的負擔太重,挑不下這個擔子,很想離開。靜行,尤其在工商業時代,生活一天到晚忙碌,很想靜一靜,休息休息。病行,生老病死等。癰行,看到世上一切都是髒的,好似生了毒瘡一般。箭行,像毒箭一樣無情。無常行,感覺一切無常等。因為這一些觀念,促使我們努力去修道。若於彼彼三摩地中所有諸行,何等為狀。謂於諸定臨欲入時,便有此定相狀先起。由此狀故,彼自了知,我於如是如是相定,不久當入,或復正入。由前面的種種心理觀念而修定,彼彼三摩地,所有定的境界個個不同。這些定的情形如何,要認清楚。這就是所謂教理。教下與宗下不同,宗取一法,一門深入,進去了再說。教下等於從小學、中學而大學、學科學一樣,先把理論研究清楚,然後再到實驗室做實驗。教下告訴我們:於彼彼三摩地中所有諸行,何等為狀,理論上先要搞通,什麼叫現狀?理論清楚了,一放下來,修行做功夫就可以清清楚楚,曉得自己現在這個情況可以進入三昧。有時覺得今天的身心情況,與念佛法門不相應,就要知時知量,或作觀想等等。所以學佛要學八萬四千法門。有時覺得身心不對,用十念法中念息,就對了。我平常也教了很多法門給大家,要曉得適時而用之。理論研究透了,自己要曉得什麼時候可以進入哪一種定境,就可以用自己知道的方法。彼自了知,理研究透了的人,兩腿一盤,或不盤腿,只要一站,就曉得自己這時可以進入某一種定境。所以並非光做功夫就對,光做功夫往往是盲修瞎煉,自己到了哪一種定境也不曉得,這叫啥名堂!有些人光學佛學也不對,沒有配合功夫,那變成思想學術有什麼用?彼教授師,由此狀故,亦了知彼不久當入如是如是相定。因為有明師指導,有時候只要他一看你的情況,就知道可以進入哪種定境,便教導你修哪種法門,可以馬上進入。所以教授師接引人,除了要有他心通,知道別人的根器以外,還要看個人的身心狀況,而教授他最適當的方法。這一段,彌勒菩薩告訴我們怎麼入定、住定、出定。何等為相?什麼叫相?現代觀念叫現象、狀況,也可以說是境界。謂二種相:一所緣相,二因緣相。比如念佛、止觀、觀想、修氣、修脈等等,是所緣相。第二因緣相,比如雪岩欽禪師,那麼用功,還是開悟不了,有次忽然到了一棵松樹下,一看前面松樹,悟了,這是因緣相。所緣相者,謂分別體,由緣此故,能入諸定。開始修法時,是用分別心,但都是用意識,不用意識怎麼修呢!你說:我什麼念頭都不要,修無念。那也是意識在修無念啊!所以呂純陽說「降心為不為」,由有為證到無為,就是這個道理。因緣相者,謂定資糧,由此因緣,能入諸定。修定做功夫是要資本的,佛法叫資糧。學佛要具備兩種資糧:智慧資糧、福德資糧。尤其學密宗,資糧特別重要。菩薩五十五位、十信十住十迴向等,都屬資糧。資本糧食不具備,你拿什麼去修啊!沒有智慧,教理沒有搞通,智慧資糧就不夠。福德資糧就是福報,福報不夠,等你剛剛要打坐,電話來了,家裡什麼人病了,你連打坐休息的福報都沒有。剛剛想上軌道,空下時間來用功,東邊冒火,西邊冒煙,屢試屢驗。不做功夫,什麼事都沒有;一做功夫,什麼事都來,修行是要大福報的。世間功名富貴是很難得的,可是另有個福報更難求,就是清福,非多生累劫好好修行是不能得來的。我一天能享有一秒鐘的清福,心裡就覺得無限的恭敬,也有無限的恐懼,因為這是諸佛菩薩的保佑。修定先要求得資糧,在座中就有幾個人,學佛修道也很多年,講理論都是第一等;講功夫,有一點點;講福德資糧嘛!一點都沒有,沒有時間打坐,自己想想看,是不是福德資糧不夠?謂隨順定教誡教授,積集諸定所行資糧,修俱行欲厭患有心,於亂不亂審諦了知。彌勒菩薩說定的資糧——福德與智慧,學佛第一步先求圓滿這個,這個不具備,你別想修道成功,連打坐都沒資格。為什麼說沒有資格呢?第一個,想修清凈於亂不亂,自己很清楚,可是福報不夠,你不擾亂人,人家可來擾亂你修行。及不為他之所逼惱,你的功德不夠,他就來惱亂你。或人所作,或非人所作,或音聲所作,或功用所作。其實外魔也好,內魔也好,都是唯心所造。功夫求得太切了,自己造成魔境,這是功用所作。換句話說,沒有魔,一切都是自己的心魔所造。云何調善?謂若三摩地,猶為有行之所拘執,如水被持,或為法性之所拘執,不靜不妙,非安隱道,亦非證得心一趣性,此三摩地,不名調善。這一段要注意,什麼叫善?就是曾子在大學中所講:「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這是對至善下的一個最好的註解。在定的境界里,心裡頭仍有有行之所拘執,比如心裡頭還有修道的一念,這個念已經把你心理拴起來了,心理的狀況,已經沾在某一個境界上,已經執著了,被這個觀念拘束起來了。等於如水被持,水倒在一個茶杯里,它的範圍境界,就是只有茶杯那麼一點點大,假如我們把一杯水倒在大海裡頭,你看看這個水性的境界有多大!什麼叫法性之所拘執?禪宗的書,密宗的書,這些佛學的書看多了,那些理論就把你抓住了,滿腦子佛學,滿口佛活,一身的佛油氣,佛魔,就是彌勒菩薩的這句話,法性之所拘執。結果心念專一做不到,靜不下來,根本達不到心一境性,這些不屬於善,不能調和心境。諸如此類等等,必須自己作研究。講義發了那麼多,為什麼講解東一下,西一下呢?為的是不讓你們有依賴心,只能挑重點講,其餘的要自己去看,繼續研究才行。複次,如分別靜慮經言,有靜慮者,即於興等謂之為衰,乃至廣說,此中四轉,當知二時顛倒。初禪到四禪的境界,有兩種顛倒會發生。佛也做過這個比方:有人問佛,為什麼初學的時候反而有效果,後來越來越難了?佛說:你沒有看過人家挖井?開始挖的時候,很容易看到效果,泥巴一挖出來就挑走了,好快,等到挖了十丈深時,兩三天還挖不上一簍泥巴來,效果就顯得很慢了,實際上效果是一樣的,只是它深了。許多人做功夫,也有這種感覺,做到後來反而覺得沒有進步了,這隻能說自己沒有智慧,觀察不清楚,教理沒有研究清楚。事實上你在進步,進步轉到另一個狀態中,自己觀察不到,所以學佛修道,隨處都要智慧。什麼叫學佛修道?一輩子研究自己,檢察自己,就是這麼簡單。英雄可以征服天下,不能征服自己;聖人只要征服自己,不想去征服天下。征服天下容易,征服自己難,所以說聖人難學。聖人是一輩子檢查自己,反省自己,研究自己的人。如果有人學聖人,卻一天到晚研究他人,觀察他人,那就免學了,那是「剩人」。修行就要在這些地方檢查自己。由初禪定達到二禪定之間,雖是也在進步,但在進步之間,好像有一種退化現象,等於天亮之前,有一段更黑暗的時刻。同樣的,當你要轉清明的時候,可能有一段細昏沉要來,事實上絕對會來。當你過了這個昏沉階段後,清明就出來了。在理論上來講,清明是它,昏沉也是它,因為認不清楚理,只取清明,不取昏沉,自己認為退步了,落在魔障。你認為落在魔障,魔就來了。現在所要講的,是定境中的退位。普通講功夫退步了,實際上是沒有什麼退步,尤其是照中國文化的說法,學了易經就懂這個道理,感覺退步只是爻變而已。天下事沒有不變的,一定變。人與事、宇宙萬物、物理與心理,都隨時在變,隨地在變,不變就不叫宇宙現象了。所以沒有一個境界是會永存而不變的。一般人不明白這個理,想把一個境界守住不變,那就叫作愚痴。中國易經叫「變」,佛法叫作「無常」,意思是一樣的。無常是對它的結論現狀而言,世界上一切現狀沒有永恆存在的,所以叫無常。中國的易經不走這個路線,而稱其為「變」,變不是指現象,是原則,天下事有個原則,那就是非變不可。懂得這個道理,第一等人領導了變,曉得下一步怎麼變,因天下事有必變之理在,所以做功夫修持,也要把這個認清楚。換句話說,做功夫修持的人,曉得這個境界非變不可,一個智慧般若高明的人,就會先知道下一步怎麼變。瑜伽師地論大概摘要到這裡為止,現在我們來說現觀莊嚴論。現觀莊嚴論這本書,也在彌勒菩薩的學問系統裡面,是彌勒菩薩的五大論之一。學法相、唯識,尤其學密宗、禪宗的人,非研究不可。早期這本經典沒有翻譯過來,玄奘法師去印度取經時,帶回了梵文本,還來不及翻譯就圓寂了,梵文本也失落了,只有西藏還有此書,民國初年由法尊法師翻譯成中文。在做功夫方面來說,「現觀」就是現量境的止觀法門。現量境是唯識學的名詞,唯識分現量、比量、非量。現是呈現出來;量是境界,是現狀。這個量字譯得實在高明,我們整個宇宙山河大地,都是阿賴耶識的現量。現量就是呈現出來,中間沒有加分別作用,是直接的呈現那個現量。比如說,我們意識的現量,就是禪宗六祖經常講的「無念」境界,也就是第六意識現量最重要的一個初步現象。所以三際托空,是意識現量的明了意識清明的這一念,沒有雜念,也沒有妄想。比如當我們早晨睡醒,眼睛還沒有張開時,心裡頭也沒有思想,既沒有生氣,也沒有高興,剛剛睡醒的那一剎那,那個就是意識的現量。一下子,我醒了,現在幾點?要上班了等等,意識分別就起來了,這分別意識叫作比量。凡是妄想、思考、分別都是比量。非量則是幻想境界,精神狀態境界。另外還有一個聖教量,就是大家學佛修道,在腦子裡想的。比如怎麼樣達到三昧啊!怎麼開悟、明心見性啊!般若啊!這些觀念都是聖教量。是聖人教化下來的,你接受了,就有這個思想。所以你懂得佛學,理論講得再好,也不過是聖教量。這個理是佛的理,不是你的,你不是佛。現觀呢?禪宗的一句話:前念不生,後念不起,當念即空,這是「現觀」。現觀般若,現觀清凈,但這現觀只是觀空的一面,真空所起的妙有,又另當別論。真空妙有的道理,在現觀莊嚴論的修法中,都包括進去了,不過它非常注重四加行 第二十三講---如何修證佛法--------------------------------------------------------------------------------幻相和眼通四加行位聲聞乘的四加行獨覺乘的四加行八萬四千對治習氣次第斷過大般若大火炬大乘的三有和涅槃把握行蘊有同學問關於吃肉的事。每逢有虔誠的信仰,又真誠懇切地用功時,稍稍一上路,自然就有這個現象,就是一吃到肉馬上受不了;或一聞到肉味,一看到肉也會受不了。照佛教的道理,這是善根發起,功德的成就。久而久之,如果修持一鬆懈下來,就又想吃肉了,這是心不堅、不用功的關係。宜蘭山上有一首神仙題的詩:三十三天天重天白雲裡面有神仙神仙本是凡人做只怕凡人心不堅修仙修道能否成功,只看用心堅固不堅固,這是基本問題。又有人問,眼睛一閉,前面有許多幻境,久久不能超越這個境界,如何解決?當氣脈通過後腦玉枕關時,有些人因為營養不良,就會發生種種問題。有人眼睛發紅,有人產生類似白內障的情形,只要有信心,一通過了就好了,而且眼睛比以前還要好。氣脈到了玉枕關,將通未通之際,就發生很多現象,只看到幻境還算是普通的,有些人連牆壁都看透了,發起天眼通。在這種情形之下,神通跟神經是兩兄弟,當各種幻境都來時,不是去不掉,而是我們在玩弄它,連自己也不知道。如有很想去掉它的這個心,不是被它轉了嗎?執著了嘛!只要一切不理,慢慢連腦袋都忘掉,就好了。然後又轉入另一個新境界,不會再看到幻相,而是看到身體內外一片亮光。久而久之,自己心臟血液流動的情形,也都看得很清楚,不用去照X光了。可是不要把它當成眼通,當眼通就著魔,不當眼通就差不多要通了。所以不要想辦法去除掉它,如果道理不清楚,還要執著這個境界,幻境就會越來越多。主要原因是眼睛機能衰退或疲勞,這是吃點補眼的藥物會有好處的。現在繼續上次所講的。「現觀莊嚴論」與「瑜伽師地論」有密切關係,尤其它偏重於修持和四加行方面。密宗黃教宗喀巴大師的「菩提道次第廣論」及略論,也都是根據這個系統而來的修持方法。所以修密宗黃教,乃至其他密宗各教派,不論是基本的理,或者修證,都是依此。事實上,這幾部論都是顯密各派修證的寶典,都非要搞通不可。現觀莊嚴論卷一,一切相智品第二(對四加行的方法加以解釋):如是四加行道中,由是見道智火之前相,故名曰暖。四加行的修法,由於先要求見道,就是禪宗所說見地,真見到性空。但這個見不是眼睛看見的見,是見見之時,見非是見,見猶離見,見不能及。楞嚴經告訴我們,「能見」見到「所見」時,見道的那個時候,那個見道的「見」,不是眼睛看到的那個見。能見、所見的都離開了,不是我們現在想像的眼睛看到了道,或者是理上所能了解的情況。見道智火之前相,就是快要見道以前,將要見道那一剎那間,發起了暖地。這也是作學術教理的解釋,換句話說,真見道時,如禪宗一些大德們的自述,在剎那之間,轟的一悟!出了一身大汗,這就是四加行的初步暖相來了。由諸善根不被邪見所動,故曰頂。這時再進一步,配合行。禪宗百丈禪師有一句話:見道的人「不異舊時人,只異舊時行履處。」表面上看起來,悟了道的人還是原來那個人,可是他的心理思想行為,做人處事的道德標準,跟過去完全不一樣了。他們變得不刻意求善,而自然合於善。為求善而行善是痛苦的行為,那是「戒行」,是難行而且是勉為其難的行,所以守戒有功德,值得讚歎!見道的人不談守戒,但是一切自然在戒行之中,諸善根不被邪見所動,這是頂相。由滅惡業所感生之惡趣,及於真空性遠離怖畏,故曰忍。自然的滅掉一切惡業所感應而生的惡趣。這句話嚴格地講起來,問題大得很。換句話說,由於過去惡業所造、所感應,在這一生會有惡趣現象。這個「趣」,就是向六道輪迴的趣向,仔細觀察可以發現,許多人因惡業所感,他的現生,或衰老時,或臨死前,已呈現了將去那一道的現象。還有些人的惡趣向,在夢中呈現,各種各樣多得很,佛經裡頭都會講到。見道到暖地、頂地的人,定力仍是不夠。因為定力不夠故,有時正在定中,惡趣現前,會產生恐懼。比如大魔境現前,平常你們不會怕,但在那個時候會怕起來。忍就是定力很堅固,有堅忍、截斷的意思。第二句話講真空性的恐怖,我們學道就是想見空,為什麼見空又恐怖呢?很多人會這樣,所以金剛經教你福德要夠,如果福德不夠,你見到自己的空性會害怕。大家天天想修道,修道人第一個要守得住寂寞。人生的最高修養是守得住寂寞,能欣賞得了凄涼,修道人面對凄涼的境界,會覺得很舒服。如果忍不住寂寞,守不住凄涼,什麼事都做得出來。尤其修道,根本就是修寂滅,寂滅來了,你守不住了,這不是背道而馳嗎?這個地方非要「忍」,遠離空的恐怖,這是真「忍」。由是見道之親因,一切世間法中最為第一,故名世第一法也。這才是真正的見道,彌勒菩薩用文字,從學術性的觀點告訴我們。事相上,暖是真得暖,而且暖壽識三個是一體的。所以轉識成智,如果意識真轉了,轉成妙觀察智時,沒有不發暖的。密宗的修氣、修脈、修明點、修拙火,不過是暖相的初步,並沒什麼了不起。可是念頭、妄念、意識不能轉,就不能發起暖相。一得暖相就是得三昧真火,這時道家的祛病延年一定辦得到,因為暖、壽、識連著,物理世界也是如此。我們這個欲界的物理世界,凡是死亡的東西,一定是會冷卻的,活的東西一定是暖的。所謂暖、頂、忍,不光是道理,還有事實。此處別說三寶教授中之僧寶,謂如第二品所說,道相智所攝大乘見道十六剎那中。第二品裡頭介紹過道相智。什麼叫見道?彌勒菩薩都對我們說了。不過,見道的道相中間,有十六剎那的情況變化出來,這時候,安住八忍之聖位菩薩,進入菩薩境界。聖位菩薩也叫作預流向,同小乘的果位相等,是預備菩薩的後補者,不過有鈍根隨信行,利根隨法行之二。鈍根的人只是有信仰,由信仰慢慢培養功夫和見地。得根的人因信就進入了,證進去,馬上起用。這兩種是不同的。因此說,四加行法也有兩種人,他們的修持界、經過與成就,也各自不同。鈍根者名信解,利根者名見至。鈍根的人就是學理上相信,見地上沒有開發。利根的人理到了,功夫、行願都隨著一起來。現觀莊嚴論略釋卷二,道相智品第三:了知聖聲聞道之道相智因,有四順決擇分,謂色等勝義空故,通達空性與色等無分別慧所攝持之加行道即暖位。這是四加行道,功夫與事都包括在內。這裡講的是聲聞的四加行道。大、小乘、羅漢、菩薩各有各的四加行,乃至外道修定做功夫,也有四加行,成就則有深淺之別。現在講聲聞道的加行道相。這句話是說,聲聞乘證了聖果的人,他的道相智,就是見道以後的智慧境界,有四個條件可以測驗出來。首先,悟了道的人一定證到色即是空,這不是理論,要到這個色等勝義空的境界,是色的第一義空,不是色的現象,這是聲聞乘的境界。若說把山河大地看空了,一切色隨意而轉,是菩薩境界。學過唯識就知道,菩薩境界的前五識也轉了,五八果上圓。前五識真轉了的人,要變年輕就變年輕,身體不好便轉好。前五根都轉不了,算見個什麼呢!這裡告訴我們的是勝義空,形而上的,透徹證到了色即是空。慢慢進一步智慧到了,曉得空即是色。通達了色與空無分別,才算到達聲聞果的暖位。通達色等勝義無所得慧,所攝持之加行道即頂位。再進一步了解了色法,即物質世界的四大是無所得,畢竟了無所得,本空,也就是色不異空。這個所得的智慧,所包含的境界都做到了,才是聲聞乘的頂位。到達了頂位,一定是三脈七輪通了,完全打開了,頂相即可達到與宇宙合一。通達色等於勝義中,破除安住常無常等理,此慧所攝持之加行道即忍位。再進一步,在見地上通達色等四大在第一義上已經破除了那個境界。是什麼境界呢?即安住(即任運、保持)以及諸行是常或者無常等道理。佛學勸導人了解諸行無常,一切是空。大乘佛學中,佛說涅槃經,不說無常,也不說空,說的是常、樂、我、凈,與佛原始說法恰好相反。當佛涅槃時,告訴我們說,無常、苦、空、無我是方便,真正的是常、樂、我、凈。不管是無常、苦、空、無我也好,常、樂、我、凈也好,都是兩頭的話,中道第一義諦,兩頭都不著。空與有是兩頭的話,是相對的,修與不修,打坐與不打坐,都是兩頭,所以都不要執著。這裡很嚴重了,色法,物質世界都是無常,但成、注壞、空,一直重新反覆,可見它也不是無常,但決不是唯物思想家的「常見」。你要通達了這個,才到達聲聞地的忍地成就。我們可以看到一個一個境界不同,所以修密也好,天台也好,禪宗、凈土、道家也好,這些理不透,所有功夫都白做了,自己困了自己多少年都不知道,那個境界破不了,你就沒有辦法再升華上去。比如現代人很喜歡講氣脈,氣脈真到了身心內外光明充滿以後,下一步怎麼辦?你說不知道,你就在千生萬劫中慢慢滾吧!我常問人:你說轉河車,究竟轉到幾時為止?這話不是玩笑,可是沒有一個人答得出來。所以下一步應該如何,教理非通不可。其實佛在三藏十二部、顯教裡頭都說了,因為佛經難讀,有些問題在這一本,有些問題在那一本,讀書不留意就忽略過去了。依於十地者,謂通達極喜地等勝義無所住,如經廣說,此慧所攝持之加行道即世第一法。更進而到菩薩的初地歡喜地,即勝義無所住,形而上道的境界。這個境界是般若智慧之所攝持,才叫作世第一法,不過是初地菩薩的境界而已。言自覺者,指獨覺阿羅漢,此於最後有時,不須依仗他師教授,自能證得菩提,其亦字者表於彼時,自亦不用言語為他說法。有時候,找不到真正證道而修持的明師,自己也可以求自悟之道。佛也告訴我們,要皈依佛、法、僧三寶,佛法僧三寶都還在,大藏經全部都在,你只在佛經上找,等於佛親身在這兒一樣,這樣去努力,也可以求得自覺之果。所以講自覺,就是獨覺、聲聞、緣覺。中乘道獨覺阿羅漢,在最後頓悟那一剎那,也並不一定要靠善知識,他自能證得菩提,這叫獨覺佛、辟支佛。這一段很重要。注意,剛才所講的聲聞道中,在這本書里總是拿色、空二義來講。色就是地水火風四大,身體、物質世界都屬色。證悟到了就是見空性。見空性後沒有一法不轉的,一定轉,所以叫頓悟。換句話說,色法也跟著頓轉,這是一定的。等於修持次第講「暖、頂、忍、世第一法」四加行法一樣,到某一步,某一步境界一定呈現,這不是教宗規定的,而是身心走修持路線必然的變化。功夫到了那一步,就是那個現象,如果沒有那個現象,就不是那個境界,功夫就沒有到那一步。當知麟喻道,由三法差別所攝,謂遠離色等外境所取分別,未能遠離內識能取實執分別,就所依差別,是依獨覺乘所攝法之法性為所依種性故。這裡特別提出來說,有些修持多年的人,也許偶然到達這個境界一下,是瞎貓撞到死耗子,撞到麟喻道的境界(麟喻道比喻獨覺乘)。緣覺乘自悟自肯的境界有三種情形:可以達到對世上一切都淡薄了,對外境不大喜歡,分別心也比較輕微。如果可以做得到這樣,有這個修養,但為什麼不能永遠保持呢?那是因為未能遠離內識能取實執分別之故。也就是說,內心阿賴耶識壞的種性之根,還沒有拔掉,還在那裡的緣故。「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我們的妄想習氣就是這樣,你覺得自己沒有執著,事實上,無意中已在執著,連自己都不知道,能夠曉得這習氣的話,就能得解脫了。這個「分別」兩字,不要搞錯了,以為分別總可以看得見,其實,有時候自己的分別心自己是看不見的。比如剛才同學問的:用功幾天,不想吃肉了。這時候你以為吃葷的分別心要離開了,不然!也許夢中看到那盤肉還香呢!當年我從峨嵋山閉關後下山,與一個出家朋友結伴同行,快到成都,離城五六里時,一股人臭味就逼上來了。那時才信西遊記中,妖怪找人肉吃很容易,一聞到哪裡有生人味,妖怪就來了。待進了城門,這位出家朋友聞到四川的回鍋肉,還香得很呢!於是忙催我趕緊離開,這個就是實執分別,在阿賴耶識中,我們自己不知道。能夠找得出來這個,就差不多了。所以,有時候自己覺得這幾天用功得很好,心地蠻幹凈的,卻不曉得自己那個實執分別,一下就把自己掛上了。修道學佛,搞得心中很清凈的時候,有一個分別很可怕,稍稍看到別人講錯了話,做錯了事情,或者不合規矩,馬上覺得很討厭,那就是瞋心,分別實執。你以為分別實執那麼容易去啊!如果真的那麼容易,你早就成道了。前面講過關於由修持而達到健康,以及做功夫進入定境的問題,因此採用了增壹阿含經修出入息的方法,結果發現了很嚴重的問題。有許多人把這道理搞錯了,尤其是女性方面。女性作調息,收小腹時,注意力不可以在小腹,舉凡任何修法,都不可注意下丹田。凡是注意丹田,沒有不出毛病的,男性也是一樣。守下丹田會把肚子守大、腸子結厚、胃下垂,這叫什麼功夫?隋唐以後塑的佛像,都挺著大肚子,這完全是錯誤的塑法,這種塑法是很害人的,實際上不是這樣。調息鍊氣,這個氣不是從鼻孔里出入的氣,只不過是借這股氣,加以運用。如同借用火柴一樣,點燃以後,就不要火柴了。每個人身體生命都是有暖的,身體本身也有氣,要把這個體會出來,才作安那般那。真把氣的道理體會出來,七天以內一定證果,這話不是開玩笑,佛法是不欺人的。大家修氣修脈,連什麼是氣,什麼是脈都沒有搞清楚,專門在呼吸上搞。以前講過,呼吸、聲音這些都是生滅法,以生滅法求不生不滅之果,合邏輯嗎?當然錯了。至於鍊氣,我們身體內部本來就有氣,只要把自己本來有的引發,你真做到了,身體內部一定起變化了,那有什麼困難呢!比如你疲勞了,想睡覺,這時只要吸入一口氣,停止呼吸,把氣閉住,身體內部本來有元炁(音QI)的,那個元炁(音QI)的功能就發起來了。等於乾電池用完,放在地上吸收電力,又可以重新用它。佛法修持的道理,同物理的道理是一樣的,實際上你懂了那個道理,本身的氣就會體認到,因此用本身的氣,就可以達到祛病延年,返老還童,容易得很,可說是易如反掌,就是因見地不到,所以才認不清。不過認得了氣也很不容易,氣認得了,要煉到「精滿不思淫,氣滿不思食,神滿不思睡」,最多三天以內就可以做到,打坐想入定多少天都可以辦到,身體要怎麼輕靈就怎麼輕靈。所以佛告訴他的公子去修這個方法,很快就成就了。為什麼羅睺羅容易修這個方法?童真入道,修這個方法幾天以內就證果。女孩子在第一次月經來以前,知識還沒開以前,以及男孩在性知識都不懂以前,都叫童真。要證果,不管男女老幼,無論年紀多大,修持第一步,非修到童真不可。如何修到童真?心念無分別,生理色法轉了,整個六根不漏,那才轉成童真之身,立刻入道,絕對不假,佛法是不欺人的。了知獨覺道之道相智因,順決擇分有四,謂開闡色等勝義中,無名言中假有,不違法性,是為暖位。獨覺道同聲聞果又不同了,等於佛法的中乘道。無名言中假有,真空起妙有的作用,儘管執著有,並不違背空的法性。換言之,空了能夠起有的作用,才是獨覺道的暖位。頂位是由通達色等勝義無減等所顯。什麼是獨覺道的頂位?了解物質世界的色法,在第一義中沒有減少。比方抽一支煙,把煙抽完,用科學方法,把這些煙收集起來,可以再把它造成一支煙,一點分量都沒有少。所以進入空的境界,要它起妙有的作用也一樣不少。修成功的人,另外的生命再不要經過六道輪迴的投胎,自己意生身,意念一動,就可以造成另一個身體。心法是了不起的,色法同樣的不可思議。佛法偏重於心法方面的開展,了了心,才能了色,了物質這一面。佛法不會向物質這一面開展,其實心物兩個是一元的,物也是同樣的不可思議。道家是向色法這方面走,先把它破掉,破掉後再修成功,這是了身。後世密宗也走這個路子,科學現在正在研究階段,也是向這一條路走。我們學佛的人,不要輕視了現在的科學,隨時要接觸它,要看現代科學資料。為什麼美國人老是放人造衛星或太空梭到太空?他們在探討宇宙的奧秘。不過有一點很可憐,他們也只是摸到生命的最後面,光向外找,找了半天,就算找出來了,但是那個發動找的又看不見。所以學佛法修道的人,是迴轉來在自己這裡找,把「這個」找出來,「那個」就容易了,這就是要自己求證。所以一個學佛修道的人非常自私,為什麼?因為隨時要照顧自己,隨時要把自己的問題解決,有一點沒有解決,而認為自己對了,那是自欺之談。生老病死一切都要解決,學佛是要解決這些基本的問題。什麼是學佛的人?一輩子來檢查自己,反省自己,隨時隨地都能做到的人,就是修行人。所謂自覺者,自己隨時找出自己的錯誤,解決自己的問題,就是這個道理。獨覺道的忍位是什麼呢?忍位由通達內空等故,了知色等勝義不可執。獨覺乘的人,內在證到空的境界,因此對於物質世界不執著。這還是中乘道,不是菩薩道。換句話說,學佛的人說空,你說你的,物質世界還是照樣存在。你打坐可以一坐一萬年,地球還是在轉,獨覺乘是這樣,地球是四大,它還是沒有被你空掉。那麼色與心兩個是絕對分開了嗎?如果是,就不是如來境界,楞嚴經說:心能轉物,即同如來。心物是一元的,這個原理要抓住,真正的大成就,非做到心物一元不可,只偏向一面是不行的。所以,緣覺的世第一法,了知色等勝義無生等相。曉得生而不生。這本經典到處都講色,色法地水火風。唯識分析色法有三種:極微色、極迥色、法處所攝色。法處就是意識境界,自我可以生出地水火風,包含物質變化出來的作用,這些我們都要知道。現證空性慧所攝持之大乘諦現觀,即是大乘見道之相,界限唯在大乘見道。現證空性即禪宗所講頓悟,「蹦」的一下,在教理就是現證空性。性空的境界一下呈現出來,這個時候智慧開悟,般若成就,現證空性所包含大乘道的所有現觀莊嚴,都出來了。所以凈土境界一下現前,立地成佛,這個在理論上就是大乘見道的境界。見道以後才好修道。等於看到米再做飯,見道等於看到米了,修道等於米下鍋了。至於大乘見道的這個界限,現在不講禪宗頓悟,只講功夫見地道理來說明,教下與宗下是不同的。比如凈土宗,你念一名南無阿彌陀佛就到家了,如果講教理,為什麼念南無阿彌陀佛,念它是什麼道理,南無阿彌陀佛又怎麼念法等等,這些是教理。所以宗和教有差別,但是通宗的人沒有不通教的,通教的並不一定通宗,因為沒有做功夫的緣故。一定要做功夫求證,這裡所以說,界限唯在大乘見道,教理是這麼講。此說,大乘見道人身中,具大功德勝利之見道。彌勒菩薩說,我這本現觀莊嚴論裡頭所說,這個身內的功德成就了,才能談到見道,見道還要靠這個肉身的。道相智所攝之見道中,有十六剎那。剎那之間就見道了,這是彌勒菩薩給我們分別的。佛清凈為最清凈者,由於能治所治次第斷過門中,許大乘修道由能量之智與所量實空平等性故,是能盡清凈三界諸障之真對治故。談到對治法門,學佛修道不是一個藥方就可治百病的,八萬四千法門都是對治法。當你修持時,忽然一下空了,空久了就昏沉,睡著了,這時就需要對治,就要不空,提起「有」來。「有」久了,就又散亂了。所以打坐做功夫要曉得對治法門。有人問:有時候念佛、念咒子或做觀想,做得很好時,怎麼後來不行了呢?因為你覺得好,你心中想,這一下好啊!很定啊!事實上已經在散亂了。越搞越被散亂拉走,當然就不好了,又不曉得對治。修行人對各種方法,不論外道內道都要知道才行。在某一種境界,應該趕緊要修某一個法門,不能再搞原來那個方法,再搞就要出毛玻尤其我們的心理,多少的業障,很難把它調整過來,所以有八萬四千不同的對治方法。所謂「法門無量誓願學」,不是只限於一門,認為自己這個對,其他都不對,那就錯了。現在彌勒菩薩告訴我們,一切清凈對治法的重要。唯有佛的清凈境界是總對治法。能對治的與所對治的,要恰如其分才行。比如我們散亂要修止,昏沉要修觀,落昏沉要鍊氣,氣煉多了也會出毛病,所以要恰到好處。能治、所治各種法門都要學。對治法門學了做什麼?次第斷過,把我們的習氣漸漸轉變過來。這次課程講見地、修證、行願,但行願沒有談,因為很難做到的。習氣過錯是不可能斷的,但心理行為及習氣不能斷,是做不到身內的功德成就,所以功夫不會進步。等到你身內功德成就了以後,身體方面自然是一秒秒、一天天在變化,向勝義方向轉變,這個道理是呆板的,這本經典已經交代得很清楚了。可是這裡又告訴我們,習氣是次第慢慢斷的。比如剛才講,得了定,意念清凈時,別人的一點錯處都看不慣,是什麼道理?等於自己把鏡子擦得太亮了,太乾淨了,一點灰塵都不能落,落下來就看得清清楚楚,看了就討厭,就要擦掉,不能容納塵垢,起了瞋心。因此只喜歡清凈,不喜歡塵垢,這是功德不圓滿,也是過錯,趕快要斷,非斷不可。這些佛經上都講了,修持不是那麼簡單的。所以能治所治次第斷過,這個法門當中,是大乘的修道,由能量之智與所量實空平等性故。大乘的修道境界,妄念空了,清凈本性出來了,是自性「能」清凈,只得「能」,而去妄念亡「所」不行。「能所雙亡」又還不行,要「能所雙融」。所以能量之智與所量實空,平等平等無分,這才叫大無分別心。這樣才能夠盡清凈三界一切障礙。這也就是一切障礙的真正對治,既不落空,又不著有。這些都是講理論,如果懂了,曉得既不落空,又不著有,那麼平常所學的外道也好,那些著有的都可以修了,為什麼?因為對治的時候需要用,調心的時候要用。所以知識學多了以後是個大障礙,但是成道了以後,反而怕你懂得不夠多,你越懂得多,教人度人的方便越大。所以大般若經上講:大般若如大火炬,什麼東西都不怕丟進來,好的、壞的,越丟智慧光明越大。具大般若智慧的人,不怕你是外道,或染污什麼,你儘管來,來得越多,他的般若光芒放出越大。第二個比方,大般若如孔雀鳥,所以密宗有個修法叫孔雀明王。為什麼如孔雀呢?孔雀專吃有毒的東西,蜈蚣、蠍子,越毒的東西對它越好。毒品吃多了以後,羽毛越漂亮,沒有毒品吃,它的營養就糟了。所以大菩薩能夠下地獄,能在六道中度眾生,吃了毒藥,羽毛更光彩,智慧更大,就是這個道理,所以說,一切法門皆是對治。此處之諍者,謂下下等九種修道,斷除上上等九種實執不應道理。古代的大祖師們已經發生爭論,說用外道的法門來修無上道法做不到,不可能。這裡的爭執是說:下下等九種修道,斷除上上等九種實執,沒有這個道理,不合邏輯。譬如羸劣士夫不能摧伏強力怨敵,於劣怨敵不須強力士夫。比如身體衰弱的人,怎能摧伏強敵呢?如是下品修道不能斷除上品實執;斷下品實執不須上品修道故。下品修道方法的人,如果路走錯了,決不能成就上品佛道,而且斷下品習氣,深生染著,也不需要般若那麼高的修法,這些都是人的意見之爭,千古皆然。答雲無過。譬如浣衣,洗除粗垢不待勤勞;洗除細垢,須大劬勞。如是能治所治亦應理故。彌勒菩薩說,這個不是問題。等於我們洗衣服一樣,衣服太臟,就用力一點;不太髒的,輕洗一下就好了。下品修道的毛病大,做功夫要勤勞一點;功夫毛病淺一點,就少修一點,這並不是問題。一切智品第四:非此岸彼岸,不住其中間,知三世平等,故名般若度。大乘修道,般若成就,即禪宗所講的頓悟法門。現證無我慧所攝持,復是小乘現觀種類,即一切智相,界遍一切聖者皆有。觀待世俗事是破有邊,現觀種類大乘聖智,即智不住三有之道相智相。界從大乘見道乃至佛地。觀待世俗事是破寂滅邊,現觀種類大乘聖智,即悲不住寂滅之道相智相。界從大乘見道乃至佛地。現在講大乘,就是禪宗所謂立志頓悟。你天天求悟,悟了幹嗎!不悟多好,不悟這個世界很好玩,悟了以後世界如夢,那還有什麼好玩的。不好玩何必學呢?學佛修道有兩個目標:智不住三有,悲不入涅槃。是入世的,不是出世的。大乘佛菩薩的境界是,智不住世間,悲不入涅槃。簡單一句話,悲智雙運就是菩薩道,再換句話說,就是智悲雙修之道。到了智慧圓滿、福德圓滿,就是佛的果位,智悲雙運也就是這個道理。修道的人,第一步功夫先證到「無我」。這個智慧境界所飲食的,有小乘現觀種類,即小乘境界見到空一切智相,見到空的境界。這個範圍,凡是聖人界遍一切聖者皆有——凡是聖人都見到空的這一面。這句話講得多痛快,也最偉大。凡是聖人,不管儒家、道家,乃至其他宗教,一定見到空的一面,才能夠稱聖。觀待世俗事是破有邊,現觀種類大乘聖智,看世俗很厭煩,要出世修道叫觀待。待是相對、對待的意思。世俗的事情拿空來破它,是有邊。現觀種類大乘聖智,即智不住三有之道相智相,理論上達到智不住三有,見地上見到空,如落在空的一邊也是小乘,更何況你那個空的境界還不究竟。見到空的人就是憨山大師所講:荊棘叢中下足易,月明簾下轉身難。大乘見到空的人,就是觀自在菩薩說的: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空不二,是智不住三有之道智相。這個界限從大乘見道乃至於佛的果位。悲不住涅槃的道理也是一樣。菩薩一切智道般若波羅蜜多,由慧故不住生死此岸,由悲故不住涅槃彼岸,於彼二岸中間亦勝義不住,以是雙破二邊,現證空性智所攝持之現觀故。證道的人,就是禪宗講悟道,悟個什麼?就是般若波羅蜜多。悟道了以後,智不住生死,悲不入涅槃,「涅槃生死等空花」。船子誠接引夾山的話:「藏身處沒蹤跡,沒蹤跡處莫藏身。」就是智不住三有,悲不入涅槃。中國禪宗真正證道、見道的那些人,不是只有一點清凈,或一點意念偏空的境界而已。所以我們應多注意臨濟、曹洞等創宗立教的修持與見地。石成金錄的「禪宗直指大事因緣」,也要仔細看過。他所引證的例子都是非常好的,都是講實際修持,實際證到與經典相合的境界。那才算是開悟、證道,不是一點小因緣、小境界、小清凈、或一點小空,就認為自己是悟了。色蘊等空性,三世所系法,施等菩提分,行想所治品。大家雖然在修持,但都還沒有把色法這一面搞清楚,如果四大所構成的物質世界破不了,要說成道,那是自欺之談。物質世界怎麼去空它?吃飯也是色法,這個吃飯的色法不裝下去不行,不然人就會斷氣的,有這樣嚴重。你怎麼去空它呢?色受想行識五蘊,為什麼色法擺在第一位?就因為這一蘊很難破,蘊者蘊藏在那裡,牢牢的,又譯為陰,看不見,翻譯得很有意思。色蘊等空性,我們大家學佛,偶然把第六識一念清凈,叫它空一下也還容易,但是色法就是空不了,怎麼樣去空它?非修證不可。三世所系法,過去、現在、未來三世一切眾生,這個三世真把我們困住了。色蘊,物質的力量都把我們掛在那裡,不但是今生所系法,連過去、未來都把我們吊著。說某人有神通,你只要問他一句,什麼是這世界上沒有的東西,保證他講不出來,因為人不管在夢中也好,神通也好,神經也好,他講得出來的,都是人想得出來的東西。那個想不出來的,就是沒有看過的。從各宗教的立場就可以看得出來,外國的神、外國的天堂,都是外國樣子;中國的神,是中國的樣子。每個地區文化思想不同,天堂都跟著變。從這方面來研究真是有趣,我們的玉皇大帝就是我們人格化的神,而且還可以指揮地下。還有城隍,同我們的行政組織一樣,西方的上帝是西方的人格化,天堂同西方的組織也是一樣的。最後歸結到書中的偈子:色蘊等空性,三世所系法。我們的思想和學問,都跳不出物理世界的範圍,那要怎麼跳出三界外呢?施等菩提分,行想所治品。布施、持戒、忍辱、精進、禪定、般若六度的修法,三十七道品,七覺支等這些菩提分,都是行蘊、想蘊的對治法門。不要說我們離不開思想,就算你離得了思想,那個行蘊,生命的功能,就更難講了。比如我們睡著時,思想可以不想,但我們的血液循環,只要我們活著,它都在流動,一切的生命細胞,也是在新陳代謝,這就是蘊的功能。行蘊就是第七識與第八識之間的東西。所以大家有時候談空,你空掉了什麼?行蘊都空不了,即使你做到呼吸停止還不算數,連身體內也要達到氣住脈停。所以你修持能達到要心臟、脈搏停掉就停掉,要活動就活動,那你才對行蘊有把握。能對行蘊有把握,才可以勉強跟著業力走,這才叫修行。不做到這樣,免談功夫了。你說你丹田發燙,鼻子會冒白煙,那都是想蘊可以做得到的事,只要多練習就可以做得到,那是妄念問題,不是這個功夫。 第二十四講---如何修證佛法--------------------------------------------------------------------------------往生兜率天第一義四正斷未生令不生的不善菩薩道的加行頓根菩薩四十六種魔六度菩薩行四種魔境有位同學在筆記中提了一個非常好的問題,他說聽了課後,覺得學佛是一件非常非常困難的事。他因為多看佛經,知道了一個方法,他自己成為「偷懶法」。怎麼偷懶呢?他也不想往生西方,路太遠了,也不想往生東方藥師如來世界,那也是不容易,乾脆上生兜率天,到彌勒菩薩的國土去。兜率天是欲界天的中心,一切准佛們,在下生成佛以前,即十地菩薩,等、妙二覺最後身,都是在兜率天為天主。兜率天還屬欲界,有飲食男女之欲,同人世間一樣,只是境界不同。但兜率天有彌勒內院,彌勒內院里絕對清凈的,我們剛聽過的「瑜伽師地論」,就是彌勒菩薩在彌勒內院所講的經典,是無著菩薩以定力上升到那裡,夜裡聽課,白天再下來記錄,據說這部書是如此完成的。現代一般學者,尤其是歐美學者,都不相信這類事,認為這本書是無著菩薩的。這問題我們不去討論。很多大菩薩們,都發願往生彌勒菩薩兜率天,等到下一劫開始時,再跟彌勒菩薩下生,到這個人世間度人。這位同學看到了這本經論,不錯,是有這條捷路。往生西方凈土,念佛要念到一心不亂,生兜率天只要你信願堅定,只要你做善事,發願往生就行了。發願往生,跟隨彌勒菩薩,將來一塊再下生到這個世界,就像阿難和舍利弗跟著釋迦牟尼佛一樣。古代如無著菩薩,近代如太虛法師,還有幾年前在汐止肉身不壞的慈航法師,乃至過去大陸上的許多在家、出家人,都是發願往生兜率天,下生跟著彌勒菩薩聽課學道。這個方法很對,而且這位同學能發現大正藏裡頭佛說:觀彌勒菩薩上升兜率天經,可見他蠻用功的。禪宗祖師有兩名話:「螞蝗叮上鷺鶿腳,你上天來我上天」。等彌勒菩薩下來度人的時候,跟著他下來,做他的弟子,這個辦法很對。現在繼續上次的現觀莊嚴論,一切智品第四:於佛等境起微細實執系縛,修禮拜等,雖是福德資糧之因,而能對治不信等,然是菩薩道之所治品,以是彼歧誤處故。這就是說我們修持的人,對於佛境界不能執著,起一點微細的執著,就會障道了。拜佛很重要,尤其學密宗,第一個條件要先拜佛,先叩十萬個大頭再來。我當年學佛,說信就信,說拜就拜,地上什麼也不鋪,早晚必定叩一百個頭,規規矩矩,如孔子說「祭神如神在」。拜佛時,覺得佛就在前面一樣,如果說還發不起這個心,連拜佛都懷疑,這是你罪業深重傲慢。學佛的人不能不拜佛,「君子有三畏:畏大人,畏天命,畏聖賢之言。」人要找一個怕的,如果沒有一個東西在心中令你起恭敬心,就是敬心生不起來,心也當然不會專一。尤其是學佛學道,自己檢查自己,如果恭敬心沒有發起,想上路是很難的。所以學大乘佛法,先要學普賢菩薩行願品,十大願一一要去做,敬「他」就是敬自己,這些理由很深。不過修到最後,要一切放下,佛的境界也不能執著。說勝義諦難通達者,以唯是究竟內智所證,遮遣見色等之名言量所能知故。又勝義諦說為不可思議,以名言量不能了知從色等,乃至佛不共法,是世俗法性,其究竟實性唯是聖根本智所見故。勝義諦就是第一義諦,也就是形而上的那個本體。這個道很難了解,不是言語表達得出來的,只能說「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內在智慧脫離了物理世界,更在名詞學理的範圍以外,將這些都破除以後,才是第一義諦,所以禪宗不立文字,就是這個道理。為什麼佛說不可思議?這一句話是對那個見道的本體而講,因為那個本身是無言語文字可以形容的,也不是從物質世界的知識可以了解的,這個是佛說的不共法,超過了一切事實的法性。如果你見到了這個本體實性,你就是聖人了,有成聖人的根本智。但對於凡夫來講,這個是不可思議的。形而下的東西則是可以思議的。「謂諸有漏緣起,皆非實有,唯由執著習氣所變現故,譬如夢事。」世間一切的事情,都是有漏的因緣和合,有漏之因的緣起法都是假的,如夢如幻,都是由於第八阿賴耶識的習氣所變現出來的。比如大家打坐,所有的境界,不管你感覺到空也好,光明也好,清凈也好,乃至千奇百怪的現象也好,都是阿賴耶識種子所生。所以金剛經說: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一切相都要空完,為什麼呢?因為任何一種現象,都是阿賴耶識執著的種子習氣所變,都是假相,不是真實。許多人問打坐的各種現象,實際上是多餘的,若把教理研究通了,曉得這些都是過程,哪怕成了大阿羅漢,六種神通都發起了,也只是阿賴耶識習氣種子的發現而已,不是究竟,也不是道。這個道理要搞通。若搞通了,有許多境界過程,用不著懷疑,並且曉得下一步又要變化了,都會變去的。上次有同學問,打坐一閉起眼睛來,前面有許多幻境,這些幻境哪裡來?是阿賴耶識的種子引發的。本來是眼神經疲勞所變化出來的,再配合下意識,就以為這個是鬼神,那個是魔。其實哪裡有魔!魔也是你自己造的,都是自己習氣所變化,這個道理要認清楚。圓滿一切相現觀品第五之一:此中分三,隨順聲聞弟子所有一切智相,隨順菩薩所有道相智相,一切相智不共相。初者謂以慧觀察有漏身不凈,受是苦,心無常,法無我之別相,及觀察無常苦空我皆真實空之共相,安住正念,即四念住,其自性謂緣身受心法四事,各修別共二相。念慧隨一之入道現觀,為入四諦之取捨而修也。不善已生令斷,未生令不生;善已生令增長,未生令生之四正斷。這段告訴我們修行初步,第一要觀空,觀無常、苦、空、無我。先從小乘的四諦上修,但是任何修行皆離不開四念住(見三十七道品)。這裡最重要的地方在這一段最後:不善已生令斷,未生令不生。不善就是惡業,我們要仔細檢查自己,假如平常思想習氣里有壞的念頭,必須自己能截得斷,這是修行的初步,這也就是行願。還沒有生起的壞念頭,要防止它生出來,這句話要注意,真是修行人,看到這句話都會發抖,為什麼?你覺得自己平常沒有壞心眼,那是因為它還沒有發出來。即使最善、最好的人,在好極了的時候,也會起很壞的壞心眼,自己都檢查不出來,這是非常、非常嚴重的事情。看過去宋、明理學家的資料,在做善事的時候,同時也做了很大的壞事,自己做了都不知道。所以行善培養功德,要最高的般若智慧,不是那麼簡單。有時你覺得自己很嚴肅、很端正,實際上天天在做壞事。行願就有這樣難!任何人一點主觀的知識,一點點學問,自認為是對的,但以根本智一照,往往有最大的壞念。所以,不善已生令斷,未生令不生,是最難的。善已生令增長,未生令生。我們以心理學的立場檢查自己,一天二十四小時當中,自己的心行中,有哪一個念頭是真正的善?假如是一個真正嚴格檢查自己心性的修行人,可以查查看,在一天之中,又有哪一個念頭是真正的至善,多數不過是糊裡糊塗過日子而已。不要說行為中有善事,連至善的念頭都沒有起來過。你說,我在念佛啊!那是無心念,一邊念佛,一邊六根還到處亂動。即使你能念佛念到專一,那隻能說是修持法門而已,並沒有真正升起善的福德資糧,有這樣嚴格。所以大家隨便講禪宗,什麼宗,一分功德沒有升起,你想進步一分,做不到的,不可能!如果心理上轉了一分,升起一分善境界,智慧就會跳進一步,這是很呆板的。所以一些老年朋友,用功用了這麼多年,都不上路,你不要光想以打坐修定求進步,善根沒有起來,善功德根本沒有培養過,如何進步呢?所以善已生令增長,自己檢查出來自己真有某一點善業,已經生根發芽了,要使它增長;至於還沒有生起的,未生令生。上面所說的這些是四正斷,三十七道品中稱四正勤,也就是我們必須努力去修持的行為。這一段通通講三十七道品,來不及多講,自己要仔細研究。初聚立於資糧道,次四聚立於暖等四加行位,聖道支立為見道,菩提分立為修道。彌勒菩薩告訴我們,要修行,顯教所講三十七菩提道品缺一不可。這就是行門,自己要隨時嚴格地檢查自己,反省自己,這個具備了,才是學佛的基本。初步聚立於資糧道,你的修行本錢才算有了。如果自己的思想、行為,馬馬虎虎過去了,沒有配合自己真正的善行在做,資糧道就不夠。換句話說,你要修行,要證道,你的資本也就沒有!這與做生意一樣,沒本錢談什麼?再說,你修行離不開善行這個資糧道,立了資糧道以後,才談得到做功夫。打坐修證那是四加行,所以由打坐作四加行的修持,進一步就會悟道——聖道支立為見道,見性根本之道,所謂明心見性是見道,見道以後修道——菩提分立為修道,最後大徹大悟。這是彌勒菩薩告訴我們的一個程序。修行的心行基本沒有建立,一來就想走高的路子,走上上道。認為自己已悟道,何必再參禪打坐,這樣枉然浪費一輩子的人太多了。自己並不檢查自己,有沒有發起善心?資糧道有沒有充沛?學大乘道要注意,這是講菩薩道的四加行道——暖、頂、忍、世第一法,同打坐功夫配合的。現觀莊嚴論略釋卷三,圓滿一切相現觀品第五之二:「大乘加行道根本智,於所緣境破除實執,名於勝義不住色等。於能緣心破實執,名於色等勝義不加行而於真實義加行,色等實空之真如甚深,諸道之法性難測度,諸行相之法性無量。通達此五之加行是就加行自體而分。」學大乘道的四加行,功夫與見地配合起來更難。彌勒菩薩怎麼說呢?大乘道的根本智——明心見性,見到空性是根本智。小乘的根本智偏空,中乘道的根本智偏空起一點幻有,大乘的根本智即空即有。所以心經上的四句話:色即是空——小乘羅漢法門,空即是色——緣覺法門,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菩薩法門,所以修持做功夫的程度不同,所達的程序就不同。因時間來不及詳講,只能大概提一下。現在要講大乘道的根本智。於所緣境破除實執,我們這個物質世界就是我們所緣的境界。乃至你打起坐來,觀想有菩薩出現,或光明出現,乃至身上三脈七輪通了,都是所緣境。要破除實執,不住色法的境界,離開物理的世界,乃至於心理的境界,要空掉一切。這段中間一句要注意:色等實空之真如甚深。諸道之法性難測度,諸行相之法性無量。色法就是地水火風,包括物理世界的一切。物理世界本來是空的,但它是即空即有。所以色等實空之真如本體,與心物一元這個本體的道理,是非常深的。你證到空性,悟了道,不一定能夠轉這個「物」啊!所以心能轉物,談起來容易,功夫真正證到,是很難的。所謂諸道之法性難測度,是說一切法的自性本體,是不可思議的,無法用思想來揣度的。諸行相之法性無量,注意,一切菩薩行,心裡頭所起的慈悲喜舍的行相法性無量無邊,有各種法門。孔孟之道也是如此,都是叫你對人起恭敬心,所以對於任何人不要輕易下斷語。很多高深的菩薩化身,他有「秘密行」,外表看起來是這樣,他內心不是這樣,你搞不清楚,隨便下斷語,早就犯下口過,那個口過犯得很重啊!有時候招來地獄果報,你不要以為自己看清楚了,看清楚,談何容易!任何一點小過都是有因果的。通達此五之加行是就加行自體而分。通達上面這五種加行,還是依加行做功夫本體來分別的。又資糧道鈍根菩薩智,於真空性多起驚恐。有些人天天想打坐求空,功夫到了,真的空境界來時,反而害怕了,這就是鈍根菩薩,也是因位上的菩薩,還沒有證到果位。我們沒有真正修行經驗的人不知道,有人用功真正達到空的境界,真會害怕。武俠小說中所謂的走火入魔,就是鈍根菩薩。由是初業菩薩之加行故,須大劬勞,要經長時乃能成佛,名劬勞長久之加行。這一類鈍根的菩薩,只好不走頓悟的路子,一定要走漸修的路子,慢慢來,一下給他來個空,他會害怕,如果福德資糧又不夠,有時候就發瘋了。一發瘋了以後,馬上就走入阿修羅道、鬼道里去了。將來諸位在座的菩薩接引人時,雖有本事使人證入空性,但都不能隨便做。接引人是很難的,你要觀察他的福德資糧,前生業報功德,想辦法使他妄念澄清一下就行了。如果很快讓他見空性,馬上出問題。等於窮小子不能一下使他發財,一有了錢,他的煩惱、痛苦就來了一樣。所以接引人要觀察根器。這種初級的菩薩,需要比較長時間的努力才能成就,這種菩薩的加行,就叫劬勞長久之加行。大乘加行道暖位,由於空性成就無畏,名得授記之加行。到了大菩薩的暖位,什麼氣脈、明點,這些都不必談了,因為這些只是達到暖位的初步而已,真到了暖位,這些已經不在話下了。菩薩道的暖位,已經超越了這些。這個時候,由於證到空性成就,得無畏智。所以這種地步的加行,就叫授記之加行。大乘加行道頂位,勝出於暖,聽聞受持般若等,故名不退轉加行。由於般若證空性,般若包括五個範圍,第一個「實相般若」,實相就是本體、真如、見道。第二個「境界般若」,般若有般若的境界,得了般若智的人,悟了道能夠通達一切境界。第三個「文字般若」,文字自然通達,高明了。第四個「眷屬般若」,真正大智慧成就的人,布施、持戒、忍辱、精進、禪定等善行都會起來。第五個「方便般若」,一切教化的方法都懂了,而且自利利他,都有他的方便,這就叫作般若。心經與金剛經的重點,是講實相般若,彌勒菩薩說的道相智及根本智,都包括在實相般若中。大乘菩薩的頂位,超過了暖位,已經得般若成就,所以叫不退轉加行。大乘加行道忍位,由遠離二乘作意等障礙法,故名出離加行。大乘道到了忍位,已經跳過了小乘聲聞緣覺境界,所以這個階段的加行,叫出離加行。「大乘加行道世第一法,為見道正因常修法,故名無間加行。」大乘道的世第一法,為真正成佛的見道正因。常常修這個法,所以叫無間加行。不斷地努力,「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超過了不退轉地。大乘見道,是大乘道無漏法所依,故名近大菩薩提加行。從二地至七地智,速能成辦法身果,故名速疾證大菩提加行。第八地智,是普於三種種性轉法輪之凈地智,故名利他加行。八地菩薩以前,所有的見地,修證,還只是自利。八地以後,才能包括利他之行,還沒有到成佛之果。如此等等,彌勒菩薩把修行的次序功夫,統統告訴我們了。自己要多作研究。修定的時候,楞嚴經中談到五十種魔的境界。現觀莊嚴論中告訴我們,有四十六種魔境界。當知諸過失,有四十六種。若於加行生住圓滿隨一留難之魔事,是加行過失相界。從未入道乃至七地,修加行之過失有四十六種魔事,依自違緣有二十種。修行有時會碰到障礙,這些障礙就叫魔境界。比如你打坐坐得好,突然家裡有事,或者感冒生病了,障礙多得很。不修行的時候,什麼事都沒有,越修行,事情越多。因為福德資糧不圓滿,所以障礙重重。在四十六種魔境界中,其中有二十種是依自違緣而來,要特別注意檢點。所以佛法是要我們隨時檢查自己,隨時提高自己的警覺,差一點都不行。所謂正與邪,佛與魔,有時候連一線都不隔。彌勒菩薩在這裡,分析得清清楚楚。這四十六種魔道的境界,主要是就見解而言,並不是像一般所講的有個魔,或有個鬼的那種魔的觀念。由於色等轉,盡疑惑無暇,自安住善法,亦令他安祝這一句偈子非常重要。學佛的人有一個重大的測驗,就是我們這個色身轉了多少,自己有數。如果色身的業力還在粗重的範圍,輕安沒有發起,縱然你的境界再好、見地再高,你的什麼無念清凈啦,見到空啦,都是假的,靠不祝而且大家的功夫多半是瞎貓撞到死老鼠,如隔日發寒熱病一樣。今天發寒,明天發熱;今天好一點,明天又掉了;過兩天又撿一點回來,忽然又不對了。像打擺子一樣,一陣冷一陣熱。都靠不住,因為色身的業力沒有轉。但是,由於色身轉化的原故,沒有了疑惑,這個時候,安住善法,才得自利利他,才足以為人師。於他行施等,深義無猶豫,身等修慈行,不共五蓋祝修行人要自我測驗,自利利他。一切善行,都由布施、持戒、忍辱、精進、禪定、般若等六度萬行做起。其實這當中,任何一點都很難做到,都不是那麼簡單的事。你有十塊錢,布施兩塊錢容易;你只有一塊錢,布施一塊半才難。佛經說:富貴發心難,貧窮布施難。不過真布施的人多半是窮人,因為世界上只有窮人比較同情窮人,自己不窮就不了解窮人的痛苦,所以真正的菩薩心腸,是在這種地方。行、施等都是很難的,這些道理很深,不是一般隨便說說而已。見義就要勇為,毫不猶豫地做去,要修最慈悲的行為。學佛基本要學慈悲,可是沒有人真發起慈悲行。不要說行為,心理轉變都很難,這個功德不圓滿,空性不會見得透徹,這也是呆板的道理。不共五蓋住,貪瞋痴慢疑為大五蓋,真修行的人,決不能與五蓋並存。你是佛,就不是魔;你是魔,就不是佛。兩者不能通融的。摧伏諸隨眠,具正念正知,衣等恆潔凈,身不生諸蟲。隨眠煩惱跟著你,纏著你,使你一天到晚昏昏沉沉,好像在睡眠中一樣。要把這一切心理煩惱摧伏,五十一位心所發出來的作用還很多,都要一一摧伏。食、衣、注行等日常生活,要注意衛生,像菩薩們,都打扮得很漂亮,除了頭陀以外,在家菩薩都是莊嚴其身。心無曲杜多,及無慳吝等,成就法性行,利他求地獄。心裡無邪曲,要行頭陀行。並且要有利他之心,同地藏王菩薩一樣,犧牲自己,專門利益他人,敢向地獄去度眾生,地獄眾生不度完,寧可不成佛。要有這個精神才可以學佛。非他能牽引,魔開顯似道,了知彼是魔,諸佛歡喜行。瑜伽師地論講四十六種魔境界。實際上魔對我們哪有辦法!魔絕對魔不了人,是我們自己把魔騙了來。我最近作了一首詩:一燈丈室念初平夢裡江山倍有情八萬龍天齊問訊大千世界步虛聲欲堅道力憑魔力自笑逃名翻近名去住無由歸不得舉頭朗月又三更真想考驗自己的道力,要憑魔力。所以彌勒菩薩也說,魔開顯似道。真正的魔道很厲害,幾乎完全同佛法正道一模一樣,有時候假的往往比真的還真,所以往往魔道與佛道很難分別,這個要靠智慧。由此二十相,諸住暖頂忍,世第一法眾,不退大菩提。把這二十種不同的路子搞清楚了,你才可以開始打坐修行,才能做到安住於暖、頂、忍、世第一法里。再進一步,四加行修成了,才能夠到達不退轉,大徹大悟的境界,證得大菩提。下面這一節,仍在盡量的簡別魔境,魔智與道智的差別:此處之四魔體性,五蘊魔謂五取蘊。煩惱魔謂三界一切煩惱。死魔謂不自在而命斷。天魔謂障礙修善之他化自在天眾。魔境的性質有四種。第一種自己本身的魔最厲害,就是我們生命帶來的「五蘊魔」——色受想行識。今天感冒,明天發燒,這裡痛,那裡癢,這就是色蘊魔隨時在障礙你。色蘊不轉,感覺上的不舒服,都是魔境界。這五蘊魔是五取蘊。什麼是五取?就是十二因緣當中的取,是你在執著自己,我們有這個生命,把這個身體執著得很厲害,原因是由我見、身見來的,都是要自己活得長久,五取蘊就是魔。第二個是「煩惱魔」,就是一切心理狀況,一切心理、思想都是魔。第三個是最可怕的「死魔」,隨時威脅你,他要你的命,你就隨時會死。學佛的人能脫離了生老病死的有幾個?這是什麼道理?這裡頭是個大問題。要跳出生死,來去自如,自己絕對可以做主,除非有道有功夫的人才可以做到。比如曹山祖師,徒弟要他多留幾天,他就多留幾天。再如儒者羅近溪也是一樣,都有破除死魔的本事。所以說死魔不自在而命斷,你自己做不了主,它幾時來,那個功能就幾時到,你立刻就要走。當你能做得了主時,始知我命不由天。這不是吹牛的,要定力,要功夫才辦得到,自己這條命,才的確可以不由死魔所支配。第四個是「天魔」,這是外來的,障礙你修善行,今天這個世界都是魔境界的世界。換句話說,被物質文明迷惑的,也是魔境界,這些都是他化自在天天魔的變化。這些魔境,如果以禪宗的一句話來表達,更簡單明了:「起心動念是天魔,不起心動念是陰魔,倒起不起是煩惱魔。」任何一個念頭,自己做不了主,就是天魔。整天腦子昏昏沉沉的,則是陰魔。由彼等能障不死涅槃故名曰魔。佛法所說的魔,就是一切能障礙你證得涅槃之道的境界。小乘證見道位,於三寶所獲得證信,即降伏粗分天魔。注意,修行打坐,做四加行功夫,只要證到小乘果的見道位——念空,念頭真正到達空的人,就是於三寶所獲得證信,的確見到真空了。以這小乘偏空之果,也能降伏了粗分的天魔,不一定要證到羅漢境界才降伏天魔。只要念頭一空、一定,證到這一點,就可以降伏天魔。得有餘依涅槃時,永斷一切煩惱,故降伏煩惱魔。達到有餘依涅槃時,身心皆空,完全清凈,雖然是有餘依涅槃,阿賴耶識根本也沒有斷,但是,已經可以降伏一切的煩惱魔。一切妄念不起作用,就是煩惱魔斷了。若證俱解脫阿羅漢,能加持壽行,得自在故降伏死魔。道家經常講長生不老,有沒有這回事?學佛的人一聽就斥為外道。亂批評!佛經上也告訴你有這回事。證到大阿羅漢果,壽命可以自己做主。比如佛經裡頭有句留形住世,佛吩咐四大弟子,迦葉尊者、羅睺羅尊者、賓頭盧尊者、君屠缽嘆尊者等,受佛授記留形住世,等待下一劫彌勒佛到來。有一種方法可以請賓頭盧尊者來。從前在普陀山、九華山、峨嵋山的叢林下常會有這種事,有錢的施主們來打千僧齋,供養一千個和尚吃一餐素齋,再送每人一塊銀洋。和尚一聽打千僧齋,老遠都趕了來,吃一餐好的素齋,又可拿紅包。這時候,我們這位大師兄賓頭盧尊者會來,他來時沒人知道,不過他走後會告訴你,證明佛法是真的,只是過後才讓你知道。你只要好好修行,證到了解脫阿羅漢果,能加持自己的壽命,可以得自在,你愛走就走,不走就留下,降伏了死魔。這個魔最難降伏,真不容易,要得到阿羅漢果才行。所以大家問我:怎麼樣叫報身成就?做到能降伏死魔,當然報身就成就了,做到這樣才能祛病延年,任何疾病都能去得了。證得無餘依涅槃時,盡滅惑業所感有漏取蘊,降伏粗分五蘊魔。達到無餘依涅槃的時候,粗分的五蘊魔降伏了。方才我們介紹的是小乘的修證次第,現在讓我們看看大乘的情況。大乘證得不退轉相,於三寶所獲得證信,即降伏粗分天魔。達到不退轉地,就是得到真空生妙有不退轉智時,那些粗分的天魔境界,可以降伏了。得八地,已於無分別智得自在故,降余粗分三魔。一直修到了八地,得到了無分別智,才能降伏粗分的另外三種魔境。微細四魔者,謂依無明習氣地及無漏業所起之意生身,即微細蘊魔。到了大乘境界,除了降伏那些粗分的四種魔境之外,還要注意檢查、降伏那些細微的魔境。什麼是微細的魔境呢?無始以來,我們思想生命的無明習氣的根,得了道以後,配合生起了意生身,可以出陽神、出陰神。如果這些陰神、陽神不是大徹大悟後生起的,而只是夾帶了一種慾望,由一種希求心而生的,這個意生身,就是微細的蘊魔。大乘菩薩道的魔境,微細得讓你分辨不出來。當然大家修持還不到這個境界,不懂得真正的意生身,那是菩提道的成果,法報化三身成就。重點在:依無明習氣地及無漏業所起之意生身,這個意生身就是微細的五蘊魔,換句話說,也是由我見我執來的。人捨不得自己,空了不幹,總要抓住一個幻化之身。無明習氣地,即微細煩惱魔。人的根本無明,連自己都不知道,只要最後一品無明習氣還在,就有「微細煩惱」。隨便講頓悟,什麼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如果拿教理來講,這正是無明習氣的煩惱魔。注意,所以說「通宗不通教,開口便亂道」,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別說你做不到,即使你做到了,你還見不見?說不見,你在昏沉中——煩惱魔;說見,你早有一個見了;你說我兩樣都不是,那你是什麼?向上一路請你道來,道不來,按下水去,這是船子德誠禪師的教育法。所以古代的大禪師們,通宗的,一定是通教理,自己對自己檢查得非常深入。既然你通宗,悟了,悟了你就懂,佛境界無所不知,你還有不知的,那就不算悟。儒家都講了,「一事不知,儒者之恥。」何況出世法學佛呢!不可思議變化生死,即微細死魔。剛才講大阿羅漢才能了脫生死,破了死魔。什麼是死魔?即使你活上五百年或一千年,還沒有破了死魔,還在變易生死中,只是把分段生死拉長,仍要受變易生死所左右,屬於微細死魔之中。微細兩字要注意,你自己都不知道,檢查不出來,假定這個檢查得出來,你的般若智慧就成功了。佛者覺也,能夠自覺覺他,覺行圓滿才是。自覺很不容易,自己的心理煩惱等等,起了一點點都要能夠知道。欲超彼三魔凡能作障之法,即微細天魔。在修行的過程里,凡是使我們不能跳出前面這三種魔——五蘊魔、煩惱魔、死魔的所有障礙,就是微細天魔。比方說時代的變化障礙了你,不能修了,這些就屬於天魔引起的。乃至自己造作出的環境,障礙了自己修道,也是天魔的關係。這些境況,無形中把你拉到另外一面去。降伏微細四魔,是法身功德。故降伏微細四魔與成佛同時也。這裡要特別注意,降伏自己內在非常微細的四種魔,是靠法身的功德,在成佛的同時,才能徹底降伏微細四魔。說到這裡,我要問大家一句,禪宗的破三關、大徹大悟又是什麼情形呢?對這些經典沒有研究,不要隨便講悟,真正的悟與這裡所講的情形是相同的。現觀莊嚴論略釋卷四,頂現觀品第六之二:是對治修所斷種子之能治種類大乘隨現觀,即修道頂加行相,界唯在修道。此說修道菩薩,由加行與根本二門入超越等持,謂俱滅盡定等次第定。大乘修定的方法:先修往上順行與下還逆行二相之獅奮迅三摩地為加行。順行,由凡夫而到達聲聞、緣覺。由人道而修天道,天道而修聲聞道,由修聲聞道而修緣覺道、菩薩道,節節向上。什麼叫獅子奮迅三昧?獅子要吃動物時,兩腿一蹦,出了最大的力量,最快速的動作,形容成道頓悟。獅子奮迅三昧,是大乘頓悟的路子。次乃進修超越等持之根本故。頓悟了,見道以後才開始修道,修道是超越等持定慧的力量。其修根本時,先從初靜慮直往滅盡定。修根本的時候,先從初禪開始,連貫的四禪八定都不能缺少,都要修到,直至滅盡定。全無超越修一返,在這當中,修大乘道的,由初禪到四禪八定,最後修滅盡定。理是頓悟,功夫是漸修的,一步一步不超越等持,老老實實,規規矩矩地走。說自己悟了,結果功夫沒有到,你騙誰?欺天乎!次於八定間雜滅盡定而修一返。謂從滅定起入初靜慮,從初靜慮起仍入滅定。其次,修成功以後的人,見道以後修道,功夫也到了四禪八定,九次第定的功夫隨便你玩耍,或者兩腿一盤,馬上進入滅盡定,等一下境界又進入初禪去了。下面就告訴我們隨便玩耍。楞伽經也說,大乘菩薩悟道以後修道,到家了以後,十地菩薩有時也到初地菩薩境界隨便玩玩。因此我們可以了解一件事,經典上講,佛入定無所不知,三千大千世界,一切時,一切色,一切音聲,如掌中觀庵摩羅果,看得很清楚,佛都知道。但是有一回,佛在恆河邊打坐,一大隊馬車經過,聲音吵得弟子們都坐不住了,結果他老人家還在那裡打坐入定,等他出定的時候,張開眼睛一看,咦?怎麼旁邊路上都是泥巴、馬蹄印?佛是不是入昏沉定去了?當人入初禪定的時候,螞蟻叫都聽得見,怎麼佛聽不見呢?這個道理說明了什麼?在佛就不是昏沉,不是無明;在凡夫絕對是昏沉,絕對是無明。悟了道的人,由初禪到九次第定隨便挑,一切得自在;沒有見道,沒有修道成就的時候,縱然入定,全是自己不能做主,都叫做打妄想、造業。 第二十五講---如何修證佛法--------------------------------------------------------------------------------李長者的合論妄念和情性與情濟顛和林酒仙色蘊受蘊想蘊行蘊這次關於顯密圓通的課程,到上一次為止,我們仍在找資料,檢查資料,尚未檢查完全,幾乎每部分資料都很重要。因時間不夠,沒法詳細地講,當然主要的是三個綱要:見地、修證與行願。見地介紹了一點點,修證功用也介紹了一部分,行願根本還沒有談,現在暫時把行願擺著。大家如果能把這些參考書做一番研究,則這一生用來修持做功夫都夠了,也可以說成佛有餘。再不然縮小範圍,只看這一次發的講義資料,雖然零星片斷,但也夠用了。首先我們提出來,見地方面是非常重要的。世界上的人學佛也好,學道也好,不管顯教、密教,乃至瑜珈術等等各種各樣,不下千百萬億之多。不過,目的是共同的,都想求個人的超越現實,跳出這個現實的世界,找一個形而上,超出物質世界的歸屬及成就。因此而產生了許多的方法,許多的理論。不管這些方法,這些理論,到底哪個高?哪個低?哪個正?哪個邪?我們必須先了解一個原則,那就是這些方法,這些修證功夫,最重要的是在見地,見地就是智慧的成就。拿現代的文化來講,學科學的人,就是先要把學術與理論搞清楚,學術與理論一偏差,下面的研究就差了。見地是中國的佛學觀念,尤其是禪宗提出來一個具體名稱「具見」,就是具備見解。一個人具見要高,不只學佛修道,世法也是一樣。我們做事業首先要有遠大的眼光和見解,見解不高,什麼都低了。從修證功夫著手是不會高的,見地很重要。在儒家中國傳統文化,見地叫做「器識」,士君子重器識,沒有器識就是沒有見地,不論你怎麼努力,如果沒有見地,成就都不會高,學佛更是如此。世界上的人都很滑稽,大家都想學一種方法,求一種超現實的成就,而結果呢?如仔細研究我們人類的心理,發覺人們都不肯去參研見地。換句話說,喜歡東拜個老師,西拜個老師;喜歡求秘訣,求功夫,好像得了一個秘訣,馬上就可以跳出去了似的。沒有這回事的,絕對不可能。尤其是學佛,是學大般若、大智慧的成就,並不是學技術。做功夫百千萬種花樣,就算有一點效果,可也不能超越。事實上,很多人學這一套,確是反其道而求。這時我們在快要作結論以前,提出來關於見地的重要。關於見地方面,可參考所發的講義——華嚴經的合論。為什麼講華嚴經採用李長者的合論?以華嚴經來講,有關它本宗的見地、修證、行願共有四個著作:華嚴經、唐代清涼國師華嚴疏鈔,以及後世佛果禪師華嚴經五十三參讚詞,加上華嚴經的合論,這是華嚴宗四部最偉大的著作。李長者,法名李通玄,本名不知,可能是晚唐時代某一位皇帝的世子,把本名去掉不講。他在極富貴的家庭里,受極高的教育,然後決心去修道。到了深山,有一隻老虎出來,要是我們早就嚇死了,他卻不怕,對老虎說:你來接我是不是?如果是,就趴下來給我騎。老虎果真乖乖地趴下來讓他騎上去,然後把他背到深山一個洞里,他就在這個洞里住了下來寫合論。到了晚上,天女送食,給他點上燈,他晝夜就寫這部書。他把書寫好之後,天女的任務也完了,也不來了,他也下山去了,這就是華嚴經合論的來源。此後,各宗各派各種見地上的理論,都引用了合論的話。除了以華嚴經為主外,他也介紹了大般若經、法華經、維摩經、楞伽經、涅槃經以及小乘的戒律等等,每一本經的要點,他都整個作了一個批判。過去的中國佛學名詞叫「分科判教」,他對佛學整個系統,作了一個批判。這種批判,在李長者之前,有天台宗智者大師的分科判教,以及唐代澄觀國師的分科判教。所謂分科,就是做科學化的整理,把佛法加以歸類。判教就是加以客觀的選擇與評論。現在日本很多學者所講的佛學觀點,內行人一看就知道,他們不過是將天台、華嚴宗的分科判教,加以現代化,並加一點考證而已,這就是現在所謂的學者。佛法到了中國,發展到了晚唐,有李長者這樣偉大的人物,他們對佛依然非常恭敬,但是做學問又非常客觀,批判就是批判,歸類就是歸類,毫不客氣。合論中有一句話:無邊剎境,自它不隔於毫端,十世古今,始終不移於當念。這是李長者的名言。他說證道的人,沒有空間的阻礙。剎就是剎土,西方極樂世界是阿彌陀佛的剎土,我們這個娑婆世界是釋迦牟尼佛的剎土,東方琉璃世界是藥師如來的剎土。剎有時是代表佛的境界,有時代表國土。「自」,是我們自己;「他」,是藥師如來、阿彌陀佛、十方三世諸佛等,都是「他」。有沒有另外一個佛世界的存在呢?有,還是在你自己這裡。自他不隔,無礙。也就是說:根據佛學,他提出了一個觀念,空間是相對的,但空間是沒有阻礙,沒有方位、無大孝無來去的。這些道理都是見地。肇法師講過一句話:「今至越者,尤昔至也。」就是講時空的沒有阻礙。但是,我們打坐學佛修道,對於時間、空間觀念,並沒有搞清楚。為什麼我們打坐沒有進步,就是執著在時、空的觀念里,有人執著在子午卯酉時辰,有人打坐一定要對著東方。聽說有人在美國教學生,早晨起來爬到樹上,對著東方太陽打坐,這都是見地不通。還有人坐著時,認為沒有面對著佛像打坐不對。這些觀念的執著,都要拿掉,須知:無邊剎境,自他不隔於毫端。時間也是相對的,沒有絕對的,十世古今,始終不離於當念,沒有過去、現在、未來。所以每一本佛經都是這樣寫,一時,佛在哪裡、哪裡……這有兩種道理,一是印度人的習慣,不喜歡有數字及時間觀念。印度一講起數字,就是八萬四千,所以,佛經上的八萬四千特別多,是形容數目的多,這是拿學理來看佛學。以修道來看佛經,最高明的就是「一時」,萬古只有一時,十世古今始終不移於當念,億萬年以前也就是現在,未來的億萬年後也就是現在,就只有這一個,沒有第二個,這個「一時」用得妙極了。所以時間與空間的觀念不丟開,不要談修道,時間與空間觀念搞不清楚,也不要談修道。我們學佛先要把幾十年積累下來的時、空意識觀念,完全丟開,恢復到嬰兒那個狀態,可是,做不做得到啊?很簡單!我們看佛經里說的無念、無想、不起分別等種種理論,拿老子來講,一句話,「專氣致柔,能嬰兒乎!」我們打坐做功夫,也就是要做到這樣。這些關於人的來源及人生的現象,有許多許多的問題,我們怎麼去解決呢?佛告訴我們,我們現有的生命,是我們原始生命的第三重投影。我們原始的真生命,哲學性的稱呼叫做真如;邏輯性、科學性的稱呼叫做第一義諦、勝義諦;宗教性的稱呼叫做如來、佛;拿教育性師道來稱呼叫做世尊。我們中國後來翻譯為本性,這個東西本來是清凈圓明的,本來是不生不滅的,本來是無煩惱,無成住壞空,無生老病死的。但它真沒有,完全沒有嗎?不是的,它能生起一切的萬有。所謂沒有,是原本清凈,所以說它沒有。它能夠起萬有,它是有的。楞嚴經第四卷里,佛的弟子富樓那尊者問佛:既然我們生命的自性本來清凈,為什麼要起第一念無明呢?為什麼要生出這個世界來呢?其實這個世界生得非常不妙,因為創造了這個世界,這些人一天到晚你爭我奪,你罵我打,你恨我,我恨你等等,鬧得一塌糊塗。楞嚴經第四卷的要點,就是談這個。佛的答覆有一句話與見地、行願都有關係,他說覺明為咎。這一句話很值得注意,我們學佛求悟道求覺,悟道那一悟就是一覺,但是那一覺悟也是大毛玻我們打坐不是在求空嗎?根據楞嚴經這一句話,你要注意,如果你達到清凈,則清凈為玻你說:我打坐,本來很清凈,後來怎麼不清凈、不空了呢?因為空所以不空嘛!道理很簡單,也是這麼深奧。所有的經典,你把它研究透了,看一看,原始的這個生命,怎麼變成現在這個世界?怎麼變成這個人生呢?覺明為咎,只有這句話,答得最明白。所以舉凡世上一切宗教,一切哲學,對於人生的看法,都犯了一個最大的毛病,對人生都是悲觀的看法。看這個世界是缺陷的、不圓滿的,佛教也是如此。只有兩部經例外,一部是華嚴經,它看這個世界,永遠是至真至善至美的,沒有缺陷、沒有悲哀的。其次是涅槃經,認為這個世界沒有缺陷、沒有悲哀,是常樂我凈,永恆的存在。我們把這些經教的道理先搞清楚了,慢慢再說到結論上去,再談修證的功夫。今天我們打坐,心性的修養,只要能做到如嬰兒的狀態,一定成功。不要說嬰兒,五六歲的小孩也可愛,愛哭就哭,要鬧就鬧,他一邊在哭,逗他笑時,馬上就笑了,然後又哭,他是天真的。我們做不到,我們有很多虛假,明明是恨你,還要敷衍你,皮笑肉不笑,多麼罪惡啊!這就同行願有關了。佛經說:直心是道常我們做不到直,有多少假!每分每秒都假,連內心念頭都假,都在造惡業,所以行願談何容易啊!行願做不到的。行願做到了,可以立地成佛。其次,你看嬰兒沒有知識,沒有分別心,那個狀態就是意識的根本作用。比如我們求空的這一個妄念,也正是意識的根。所以我們打坐用功除妄念,都是用功錯了,知道嗎?拚命在那裡想把思想壓下去,把它空了,想把它停掉,叫做去妄念,完全錯了。所以用功用了幾十年都白用了,那個真正妄念的根還在。縱然我們坐在那裡,而且曉得自己功夫做得很好,很清凈,那個正是妄念。那個接近於嬰兒境界,可是那還是妄念。在中國文化里,那個東西叫「情」。孔子在禮記上分類為性與情,在禮記的第一篇,開頭就是關於修道:「毋不敬,儼若思。」這是中國文化,定慧都在內,宗教也在內,人生隨時嚴謹、恭敬以行,做到不昏沉、不散亂的修養。這個「思」並非思想的思,而等於佛法說的:既不散亂,又不昏沉,清清明明在那裡,這正是禮之本也。所以「東方有聖人,西方有聖人,此心同,此理同。」不過這些都是在上古時代傳下來的,同一個來源。「性」,人的本性,不談先天後天之別,善惡之別。比如有人天生愛說話,有人半句話都不說,這個性是怎麼帶來的?中國文化告訴我們,是「天明之謂性」帶來的。第二個,「情」,這裡有一個問題:中庸為何只提喜怒哀樂四樣?本來是七情六慾,為什麼只提四情呢?而且還說:「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發而皆中節謂之和。」又說:「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為什麼只講四樣呢?喜怒哀樂是情不是性,情也是阿賴耶識種子帶來的,有些人天性是喜的,有些人天性是怒的,有些人天性則是哀的或樂的。情是根據什麼來的?它與心理、四大、五行——心肝脾肺腎等生理稟賦,都有關係。大家打坐沒有弄清楚,以為把第六意識思想空了就是,那是不相干的,那還不算妄念,那只是妄念上面的浮念。那個容易去,念頭把它空了很容易。你覺得我還坐在這裡,眼睛閉著,裡頭清清凈凈的,就正是楞嚴經上所說的:內守幽閑,猶為法塵分別影事。大家打坐做功夫,那個不在內守幽閑?不然就是宋朝大慧杲禪師所講,後世曹洞宗參禪的毛病:默照邪禪。哪個學佛學道做功夫不是在這裡頭搞?我們這些情都沒有去掉,還是充滿了喜怒哀樂。佛說情這個東西,就是業力的一種,業根。後來理學家講氣質,你的氣質不變化,怎麼成道呢?所以一定先要把這些認識清楚,大家應該先檢查出來,盤起腿來在那裡幹什麼?多數只是心理狀況的自我玩弄而已,與修道毫不相干,多少人在其中玩了幾十年。所以我們自己不能不檢討,以為自己正在做好人、做好事、修德性,實際上都是在性情中玩弄自己而已。那麼我們該怎麼辦呢?第一步就要認得什麼是妄念。楞嚴經卷四裡頭的那句話:覺明為咎,就是妄念。一個妄念就包括了五蘊、八識、八十八結使。所以大家千萬不要以為盤起腿來,自己偶然把思想排除,清凈了一下,好像沒有浮面的思想,以為這個叫做無妄念;那是大錯而特錯。你那個浮面的思想排除開了,覺得自己坐在那裡,好像很清凈,那個正是大妄念的根本。所以如果這個沒有空掉的話,什麼都不要談。如果把這一念打空了,身心打破了以後,那就可以證到真如,所謂明心見性,立刻到達,頓悟就是悟那一個。這點要注意。我們再看修法,在禪宗直指一書中,宋元時期的高峰妙禪師,就是後世修禪的一個真正榜樣。但我們可以很坦白地說,高峰妙禪師把自我已經訓練到,意念解開,達到一種意識境界超越現實的狀況。可是有一個事實擺在那裡,他的身體仍然很不好。要知道,色法也是心法的一部分,應該是它轉過來才對,為什麼不能轉?這是一個很大的問題。如果說色法轉不過來,則華嚴經所講的,應觀法界性,一切唯心造的佛教基本定律,是否被推翻了?假定這個理論是對的,那麼應該能夠去掉生老病死,應該能夠轉得了五蘊四大。理論和事實是不應該矛盾的,這點要特別注意。我們現代人對修行觀念要搞清楚,其實,佛經已經講得很清楚了。禪宗的修法,走高峰妙禪師路子的人很多,除了少數的高僧,如濟顛和尚等外。宋朝幾個禪宗大德,悟了以後都同濟顛一樣,裝瘋裝癲的。比如林酒仙,悟道以後專門喝酒,他的歌都是喝醉了亂唱的,同濟顛一樣,都是說得很明白、很清楚。宋朝以後,為什麼這般人悟道後,都變成這個樣子呢?這其中有個道理。佛教由唐朝四百年,到宋代理學以來,五六百年間,整個中國文化界,人人都是嚴肅的面孔,儒家孔子之徒也好,道家也好,佛家也好,所有的細胞都僵化了,尤其是笑的細胞,最為僵化。包公傳上說,包公從來沒有笑過,清官,嚴肅嘛!親戚朋友都不來往,這樣的人生有什麼味道!可是像包青天的面孔多的是,在宗教圈子裡更是如此,這些悟了道的高僧們,裝瘋裝癲,故意把你搞得一塌糊塗。如果修道修成一副死面孔,還修什麼道?那種的道貌岸然,是一副癌症的面孔。道不是這樣的,天機是活潑潑的,了解了這個以後,你守著空的這麼一個境界,最後搞成了道貌岸然,正如禪宗講的枯木禪。枯木不能開花,絕不能在靈山會上花開見佛。你看,釋迦牟尼佛那個境界多輕鬆,他沒有道貌岸然的面孔。這個觀念先認識清楚了,再研究佛經的五蘊論。再其次,我們講五蘊都是妄念,我們現在來看五蘊和見地。見地就是功夫;五蘊是色受想行識。色包括了四大——地水風火,不只是包括身體全部,也包括了物理世界。比如我們揉揉眼睛,就可以看到眼前有亮光,如閃電一樣,這是眼神經受摩擦發光所致,是反映出來的現象,佛經叫眼睛的空花。如果認為這個電光是道,不是神經是什麼!那個光是神經起的變化,怎麼會不懂,那麼笨呢!耳朵聽到聲音,鼻子聞到香味,也是一樣的道理,這些都屬於色蘊。心經上說: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請問你怎麼沒有空?打起坐來腿子還麻得很,色法還是沒有空嘛!為什麼發麻呢?身體內部有濕氣,氣脈走不通。為什麼頭髮脹?裡頭有病就有反應,有反應怎麼空呢!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你說:我心裡不去管他,那又何必修道呢?睡覺的時候也是沒有感覺,那不是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了嗎?這是不能自欺的。密宗的氣脈之說,道家的奇經八脈之說等等,都是由禪定的功夫,根據實際的經驗說出來的。古人不過把這些經驗記錄下來,後世人學到這些,就拿雞毛當令箭了,什麼大周天、小周天啦!把傳這些法當成傳道,那就完全搞錯了。其實不管什麼氣脈,什麼周天,修了半天都是加行裡頭的功夫。加工的目的就是先能夠達到色法空,真把氣脈打通了,色身才能夠空,這是色即是空階段,可是還沒有做到空即是色。先把生理這一部分都打開了,才能色即是空。再轉過來達到空即是色,這是真空起妙有的作用,神通智慧都來了。等於說色即是空是把一座山,或一幢建築物打散了,銷毀了,變成了平地。空即是色就是在這個平地上,重新建立起堅固的建築物,這是佛法的真空起妙有,做到了才能夠認識妄念是什麼。這是第一點。第二點,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不異空,空不異色,這四句話包括大乘、小乘做功夫的幾個階段在內。這還不算,接下去說,受想行識亦復如是,八個字簡簡單單帶過去了。色即是空,大家沒有做到,色不異空,空不異色,更難了。大乘的境界,見地、修證、行願都要到,色法不異於空,色與空沒有兩樣,不二法門。色不異空,色法就是空。我們在文字上想想看,色不異空同色即是空有什麼兩樣?在邏輯上大有差別,這就是中國文字之難。空不異色,真正到空的人,當然一定做到了。如李長者所說的,無邊剎境,自他不隔於毫端,佛經上說的三明六通,諸佛神通也一定做得到,並不困難。空與色本來是一體,作用也是一個。等於說我們房子里電源的插座,可以插電燈,也可以插錄音機、電扇。因為都是電,本來是一體。色還沒講完,暫時擺著。現在第二個講到「受」,就是感覺,這個感覺多半是生理的反映,比如冷、熱、呼、吸、飽、餓等,除生理反應外,還有情緒上的感覺,這個情緒上的受,就屬於中國文化性情的情,色法反倒是屬於性情的性。為什麼色法反屬於性?這個是大問題,不是那麼簡單。好了,我們學密宗、學凈土,不管學什麼都一樣,大家打起坐來,搞了半天都在那裡玩弄感覺。每個人問老師的問題,都是這裡痛,那裡痛的,一百個人有五十雙,都是問這些無聊的問題,問得連當老師的都不想活了,一天到晚跟一群瘋子在一起,不瘋也半死了。實際上,我們佛經都沒有搞清楚,都在玩弄感覺。你把心經多念一念——受即是空,空即是受。你覺得腿麻,感覺來了,你怎麼空不掉呢?你既然空不掉,你還空個什麼啊?有本事你把這「受」空了。所以要注意,你們轉這個,轉那個,老實講,你那個第六意識妄念,已經困在那裡轉圈子了。你想一個人轉河車、轉氣脈、三脈七輪等,越轉得好,那個輪迴越嚴重。不要說輪迴,你打坐坐在那裡,你的思想、感情統統困在那裡轉,什麼事也不去做,看看外面的人多忙碌,你卻一天到晚在那裡打坐偷閑,玩弄精神轉河車,所以,百無一用是修道者。受即是空,為什麼不在這個地方求解脫呢?學佛為求解脫,結果我們就是解脫不了,都在感受的境界上搞。第三個,「想」蘊。這個想更好辦了,每人都說:我打坐什麼都好,就是妄想不斷。想即是空,空即是想,想既是空的,何必去空它!它本來空,不是我們去空它的。換句話說,是它來空我們的。這個「它」是什麼?本心,自他不二之他。是它來空你的,我們的妄念根本不能存在嘛!每個念頭,每個思想都這麼過去了,所以,想即是空,空即是想,但是我們做不到想即是空,做到了就得定,得果位了。至於想不異空,空不異想,那真是真功夫,能夠做到這樣,就是李長者講的「自他不二」。第四個,「行」陰,這更嚴重了。這個行就是生命的運動,就是生命本有的運動功能。懂得了行陰,才懂得什麼叫明心,什麼叫妄念,當然,見性還談不上。所以我們打坐坐得好,也沒有妄想,怎麼它又來了呢?——行陰來的。它不聽你的,如果行陰不能空,你想空妄念,休想!行陰空了以後,上面的色、受、想才有辦法空。注意!自己去參參行陰,這是很重要的。至於行陰怎麼空,且聽下回分解。 第二十六講---如何修證佛法--------------------------------------------------------------------------------困在感覺境界變成習慣的思再說行陰心不相應行法說識陰融通妄想與顛倒妄想心行五陰解說打坐的前三秒這次講如何證得果位,這個果位包括小乘與大乘。見地最重要,所謂真正的見地,並不是普通所講的見地,而是見到了「道諦」,也稱「真諦」。真見到了道諦的話,後面的修證、行願就會成功。這是禪宗所提倡的頓悟,不是學術,更不是普通的見解。我們因為沒有辦法見道,才產生許多修證,就是漸修的方法。比如釋迦牟尼佛十二年的修行,最後睹明星而悟道,這個也是「見」。見的方法最重要,也就是般若同唯識的道理。見就是理,這個「理」包括了一切事,一切修證功夫。上次引用到心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不異空,空不異色。這個道理也包括了修證功夫。上次是以做功夫來配合見地講,現在來研究,受即是空,空即是受,受不異空,空不異受。受就是感覺方面,我們對生理、心理的感覺。許多人做功夫,老實說,不管學道家、學密宗、學顯教的,多半在受陰境界裡頭打轉,所有的人都被這個所困。所以,執著在做功夫方面的人,越來越驕慢。因為功夫是累積來的,有一點功夫的確感受就不同,功夫越來越特別,驕慢心自然越大。功夫不是偶然到的,而是時間的累積所形成,因此是「有所得」,並不是無所得。佛法的究竟是無為法,大家變成以有所得之心,求無所得之果,結果當然都是背道而馳。由此可以了解,一般人學佛學道有功夫有見地,那個見地也是在受陰裡頭打轉。尤其搞有為法的功夫,什麼氣脈,什麼境界,自己因為見地不夠,般若沒有成就,都執著於這個範圍在搞。換句話說,所謂打坐做功夫,都是跟著身體的感覺在跑。覺得:唔!氣到了背上了,夾脊通不過啦!什麼脈輪通不過啦!這些學道的書越看得多,道理越懂得多,功夫越困得厲害,都在受陰境界中,從來不曉得在般若方面著力,受即是空,空即是受,受不異空,空不異受。因此,身上有點氣動了,心跟著動,因為般若不通,感覺境界越來越嚴重,永遠不得解脫,即使死了以後,這口氣不來時,中陰身還是困在另一個感受的境界中。氣脈的道理有沒有?絕對有,那是自然的,沒啥了不起,你越感受它,障礙越大,所以一旦不做功夫,就受不了了。比如現在一般人打坐,都搞成一個通病,一打坐,都想清凈一點。這種清凈的感覺慢慢就成習慣了。其實,自己的意識狀態感覺清凈,那個清凈只是意識狀態的心理感受而已,再配合生理上悶悶的感覺,所以一打坐當然覺得舒服得多了,因為打坐也是休息嘛!舒服以後,慢慢又悶起來了,悶起來就覺得「功夫在找我」,趕緊閉眼悶在那裡,實際上那個悶都是昏擾擾相,還達不到內守幽閑。以為這個是功夫,以為這個是道,其實這些都是在受陰區宇,感覺的狀態里。在這裡頭搞久了的人,腦子呆板,雖比無記、無念好一點點,但是永遠在昏沉中,昏頭昏腦,一點般若都沒有。假定在這個狀況下,透過般若智慧的解脫,曉得受即是空,空即是受,受不異空,空不異受,把這個感覺狀態一丟,才可以談解脫,談超越。可是一般人在現有的境界里,無法超越。感受的狀態困人,有如此之深。上次講到思想問題,我們這個想,就是意識思想。如果要嚴格研究,問題很大。佛學上想與思分開,粗的叫想,腦波跳動得快。至於思,將睡未睡,好似沒有想,其實還有一點點思想的作用,很微細的。又比如有人講話,我們在聽,同時也分別對與不對;或懂得多少,這些都是想的作用。思則沒有這個妄想,有個禪師作過比方,等於欠人家錢,明天就要還,可是沒錢還,今天儘管在這裡打坐,聽佛學,研究什麼,可是這件事情拿不開,這就是思的作用,一股力量永遠在那裡吊祝「想」實際就是「思」,一個粗一個細而已,這是意識境界的分別心。在我們未成道以前的眾生,思想分別是與生俱來的。嬰兒沒有第六意識的分別心,可不能說他沒有思想,思想不是分別心,昏擾擾相還是有的。隨著年齡增長,分別也漸漸增長,所以小孩思想比較天真,也比較純凈。人很可憐,越長大越不可愛,越老越討厭,因為第六意識增強了,染污慢慢加多,並且增加得很厲害,生活習慣,是非善惡等等,終覺得自己的對。這個慢慢形成的,變成習慣的就是思。思變成業力,變成種子,帶到來生。所以,許多先天的意識習慣,就是前生帶來的習氣,使得每個人個性不同,有人愛笑,有人愛生氣,都是前生帶來的。因此,叫我們萬緣放下,一切皆空,可是思這個東西是否空得了?假定這個空不了,而認為意識清凈境界就是空,那就自欺了,抵不住事的。到最後上了氧氣時,你的功夫、佛法一點都沒有用,千萬不要搞錯了。可是許多用功的人,都在這上面轉,這是般若智慧不夠,見地智慧不清,行願不夠。真正的善根沒有發起,般若是不會來的。所以金剛經只講兩件事:一件講般若,一件講功德。為什麼?大功德的成就才有大智慧,你光在打坐裡頭求智慧,這是小乘法門,由戒、定而生慧。大乘法門不談這個,大乘法門談的是六度,布施、持戒、忍辱、精進、禪定,五種以後才是般若。一般人用起功夫來,最大的困惑是妄想不能斷。誰叫你斷妄想?妄想本來非斷非常,斷不了的,「抽刀斷水水更流,打坐解愁愁更愁」,所以有些人打坐眉頭越皺越緊。妄想本空嘛!不要你去斷它,想即是空,空即是想,想不異空,空不異想。再說,我們都研究過唯識,唯識有個名稱叫「五遍行」 ——作意、觸、受、想、思。在八個識裡頭都有這些作用,所以它自然會起這些作用。換句話說,我們生命的本能分為兩部分,一個是感覺狀態,一個是知覺狀態。感覺狀態一半是物理的,一半是心理的。思想的狀態也是這樣,主要是心理的,附帶的是生理的。唯識告訴我們,這是「五遍行」,也就是說,它普遍於八個識的作用里。怎麼斷得了它呢?所以用不著努力去斷思想。六祖也告訴我們:「惠能沒伎倆,不斷百思想。對境心數起,菩提作么長。」本空的嘛!斷它幹嗎!你那個知道自己在思想的,不是仍在嘛?結果大家相反,打起坐來,自己那個本來清凈的東西,隨時在壓制思想,在那裡妄用功夫,坐一萬年也沒有效果。再進一步,能把五遍行轉了以後,就立地成佛了,這個非要般若智慧成就不可。所以唯識並沒有告訴我們,斷了妄想就成佛,而是要轉識成智,只要那麼一轉就成功了,就看你轉不轉得了。這「轉」用得好極了,我們凡夫之所以不能成佛,就是心理轉不過來,就是業力,把我們牽得牢牢的。轉識就成智,成智就解脫了。所以大家打坐很簡單,空即是想,想即是空,想不異空,空不異想。但是下一個難了,行陰——一股推動生滅的力量,想斷都斷不了。為什麼?這個行陰同宇宙的運行一樣,永遠在動。我們可以借用金剛經所說的:無所從來,亦無所去。來時,不知來源就來了,去時,不知去處就跑掉了。過去、現在、未來,永遠這麼走。這個就是行陰、動源,一路在動,最難了。行陰沒有停止以前,沒有得靜態以前,永遠沒有辦法截斷前面的色、受、想,它永遠會來。心理部分也是一樣,永遠不斷在流轉。我們打坐,為什麼感覺不能空掉?因為行陰沒有空之故。原則上來講,若能做到行即是空,空即是行,行不異空,空不異行,那就修持成功了。但我們第一句話,行即是空,做到了沒有?行不異空,就是行與空沒有兩樣,做到了沒有?一坐起來妄念清凈,這樣行陰是沒有空的。換句話說,虛空也有行陰,所以這個宇宙永遠在轉,轉動就是它的行陰。我們普通一個人,行陰是否能止,關係了證道,這要靠四禪八定的功夫,做到氣住脈停。氣住了,不但呼吸停止,連身上所有的生命氣息,也在休止狀態,這時,帶動身心流轉的行陰,才算停止了。行陰不停,所以生理部分不會停止運轉,心理部分也不會停止運轉。那要如何才能還本返源,歸到本來自性中去呢?有個最快的道路——智慧的解脫、般若、頓悟。一般做不到頓悟的人,只好漸修,一步一步來。所以楞嚴經中,佛把五陰解脫的程序,清清楚楚地告訴我們,要特別去留意它。我們之所以不能真得成就,是行陰解脫不了,想陰解脫不了,受陰、色陰也解脫不了。如果說有一點清凈境界,那只是想像的,是第六意識的想像境界而已,並沒有證得真空。想證得真空,在摘錄的楞嚴經講義中,都告訴我們了,一切禪宗、天台、密宗、凈土,想修得成就,都不離這個原則。再進一步,行陰解脫了以後,才談識陰解脫。這個識不只是第六意識,唯識所講的八個識,都包括在內,也就是楞伽經所講的心意識。我們所知道的精神狀態,是識的一種變相而已,所以用精神解釋這個識,是個顛倒的解釋。嚴格講,它代表了八個識全部的體、相、用;也代表了精神世界、物理世界全部的功能。我們應該研究百法明門論,其中將色法與心法分開對立,還有一種「二十四種心不相應行法」。但是注意,若真把色法與心法對立分開,那可不要學佛了。換句話說,魔鬼與上帝對立,上帝對魔鬼永遠沒有辦法。其實它只是表達的方法而已,是把它分開分析,容易使我們了解。實際上色法與心法是一元的。講心不相應行法這個心,是說宇宙間有二十四種東西,不受第六意識左右,人的心理沒有辦法控制它。比如第一,宇宙的時間,你無法控制。你說你睡著了,可以把時間空了,對不起,那個時間還是在走,你轉變不了。第二,勢。比方水流下來的力量多大,即使你說天上天下唯我獨尊,站在激流中,還是會被水沖走。所以大勢至菩薩一來,觀世音菩薩只得站在一邊。這兩個菩薩是表法的(這裡是用表法來說)。大勢來時,請觀世音菩薩來帶路,這個勢來時,任何人控制不了它。所以你功夫做得再好,老了還是老了,四大變去了,時間到了就是時間到了。比如我們打坐,坐上半個鐘頭或一個鐘頭,坐不下去了,腿發麻了,想坐還是坐不下去。因為行陰的勢到了。你說,我還要定,心不相應行法,心還是轉不了,連這一點都轉不了,還說什麼轉識成智、轉業力,乃至轉煩惱為菩提呢?在這種地方,我們就要提起警覺,平常道理都講得很好,事情來到時,卻過不去。你說我還在修道打坐,談起法來頭頭是道,但是為什麼打坐做功夫欲了生死時,卻前路茫茫,後路暗暗?所以說,這個道理要先搞通。「識」最難懂了,所以楞嚴經中講到,第五層解脫才是識陰。有個同學研究了楞嚴經後提出問題:為什麼想陰叫做融通妄想,識陰叫做顛倒妄想?應該想陰叫顛倒妄想,識陰叫融通妄想才對呀!想陰境界產生十種魔境,實際上不止十種,變化起來有幾百、幾千、甚至幾萬種。比如有人有神通啦,未卜先知啦,都是五蘊中思想的作用。這種功能,現在人叫第六感、心靈感應、特異功能等等,鬼名堂多啦!這些都是思想妄想變的花樣,這是融通妄想。把妄想的功能變化,好像能夠通達,知道萬緣,因此形容它為「融通妄想」。為什麼識陰境界叫顛倒妄想呢?因為它不叫魔境,而叫做外道,包括了聲聞、緣覺。得了四果羅漢的人還叫做外道,為什麼?因為見地不究竟,所以叫「顛倒妄想」。這五陰都叫做妄想,因此我們知道,學禪宗的人,一上座就是去除妄想,以為是去了第六意識,其實,那只是第六意識分別心的一點點浮面上的油而已。真正的妄想由地底到浮面都是。所以,要除妄想一定要把五陰妄想都去掉,才談得到空。大家不要以為:噢!我打坐一直空空的,很舒服。那是第六意識的想像境界。我們兩雙眼睛看過的虛空,只有一點點大,所以打起坐來,眼睛一閉,想像起來的虛空,也只有一點點大。人的思想範圍,往往只跟著生命力所發揮到的範圍走。所以你看,我們的思想多好玩,在迷糊的境界里,是非善惡都是顛倒的,我們認識的範圍又是多麼狹窄。可是在這個意識思想里,卻自覺非常崇高!非常偉大!都是自己欺騙了自己,不是真正的空。這都是屬於見地方面。五陰解脫的見地要特別注意,不管有所得的,或剛入門的,切記不要走錯了路。其次的問題,在色受想行識中,我們生命最重要的,第一是思想,想陰,也叫做妄想。這個思想是識陰所變,識就是心,即瑜伽師地論所說的心意識,不是本體的心。第二是受陰,人生來就是有感覺的,感覺是受陰來的。若把色歸類成生理部分,想與受應屬精神部分。包括了生理與精神部分的是行陰、識陰。我們聽了這些,思想不要向外面去想,要迴轉來在自己裡面找。分類試著去找,真正的佛法不是叫我們不用思想。「禪定」,教理稱正思維,後來禪宗稱參究,「禪定」不是叫你跟著身體轉。氣脈在動,你不要理那個受陰的動,要在正思維上去找才對。漢朝以前的中國道家稱「精思」,所謂精思入神,也就是禪宗稱的參究。大家打坐時,都被生理感受境界迷糊住了,沒有真正證入正思維,那就不算真禪定。佛法的重點在見地。剛才的討論有個主題——用摩訶般若波羅蜜多心經的綱要,五蘊皆空,配合楞嚴經五蘊的解脫,就是這次課程重點所在。這個就是見地,要把這個理搞通,才可以做功夫,才可以真談修持,不然功夫縱然做得好死了,抵不住事的,沒有用。即使功夫做得身體會發光、動地,也沒有用,否則不叫佛法。所以每一部佛經都找不出做功夫方面的內容,佛經只談見地的理,因為真正的見地到了,功夫一定到。換句話說,你見解上到了,功夫沒有到,那個見解不是真的見解。比如一個人手中拿著一個名貴的杯子,鑲著珠寶,突然打破了,解脫的人看都不看,知道打破了;不解脫的人,看著破碎的杯子,就在那裡哭、叫。他明知道打破了,可是抱著那個破杯子還在哭,還在叫。曉得了空,結果還抱著那個沒有用的東西,來悲痛這個空,有用嗎?不要看它是小事情,同樣的道理,懂了就是道。所以禪宗祖師在某一小點上一悟,整個都清楚了,就是這樣。不要認為這是一句閑話,古時禪宗大德們的嬉笑怒罵,你把它當嬉笑怒罵就浪費了他的話。他處處點你,因為有時候不好正面罵你,只對你弔兒郎當地幽默一下。你說東,他說西,實際上他在打你,打擊你是愛護你。比如第一次發給大家講課通知,告訴大家個個沒有例外,不要馬虎,真做得到規定才來登記上課。大家都登記了,可是幾個人真做到?寫筆記也好,任何其他一項也好,沒有人真做到。這是「行」門,大丈夫承諾了,說做就做,既然要來聽課就應守這些規矩,對不對?誰做得到?為什麼要這麼做?你們懂嗎?是故意拿棒子到處在打,打得醒,你們自己受益;打不醒,算了。這就是行。我還只講筆記部分,其他的部分多啦,不討論了。這都是心行的關係,所謂「萬行門中不舍一法」,這個佛法的修持怎麼談!儘管私交如何好,真正的行門無法談,一談就非罵人不可,只好在心裡頭說:唉!如來說至可憐憫者也。行門同見地是不可分的,見地到了一步,你的心行非變不可。大善知識們,大禪師們,一看,這個人有沒有進步,一看就知道了。別以為氣色好了,氣脈通了是道,那是逗你玩的。氣脈通了,不相干,大智慧的人不受這一套騙。等於禪宗好多祖師,老師一獎勵他,把耳朵一捂,聽都不聽,還受這個恭維!當然不!悟與不悟一樣。世上最害人的是高帽子,騙死人不犯法,而且把他騙死了,他還感謝你。講真話沒有人聽的,所以沒有辦法。見地到了的人,他的心行馬上就轉,自己有數,立刻就轉,善知識一看,就知道,他的心行已經轉了。行包括很多,比如愛偷懶,也是行不對。又比如佛法第一點講慈悲,自己想想看,哪一點慈悲做到了?我們是做到了一點——要求別人來慈悲自己。什麼「要度眾生」!哪個做到了?你省省吧!對自己最親切的人都沒有辦法度,還度眾生?在這些漂亮的名詞下,隱藏了多少罪惡,都要隨時反省到。越是漂亮的言辭,越掩蓋了自己的過錯,假如學佛不檢查到這個程度,免談了吧!沒有人搞這個事的,做不到的,而且都是以計較心——商業交易的行為來做這件事,尤其是這個時代。以上講見地部分,大概如此。一句話,見地非常重要,不是幾句話所能夠講完的。華嚴經李長者的合論要看,一切經典要注意看。有很多人學佛沒有研究經典,依照唐代佛教制度,出家要考試,通一部經論才發文憑(度牒)的。現在許多人研究佛學,老實說,拿佛學的嚴格標準來講,並不是研究佛學,這個問題非常嚴重。我是不敢講而已,講了又有什麼用?大家說:老師,你應該講。佛法又不是我一個人的,為什麼我應該?又說:老師,你有責任。其實大家都有責任。這些心行,一開口,一發言,就不對。假如心行對,為什麼不發心呢?我慚愧,我自己要努力,我要度眾生,我就要努力下去,要修持,修證好了,再來度人。我們為什麼不肯修持呢?所以學佛很難。見地方面,要自己去研究經論才是。現在轉來談修證。拿見地來講修證,修證只是等而下之的事情而已,不足一談。可是真談修證,還並不容易。修證就是做功夫,不分宗派,不分方法,不管念佛、參禪、鍊氣,不管做什麼功夫,都是修證法門。修證法門只有一個主要原則,說是修「止觀」而已。在因位上叫止觀,在果位上叫定慧。止就是定,觀就是慧。換言之,止就是功夫,觀就是見地,所以非修止觀不可。我們不管學哪一宗,哪一派,開始學靜坐,千萬不要分別宗派。各宗各派只是方法不同而已,或者是方法所偏重不同而已。自己可選擇一個方法修,當然最好有善知識的指導,可以看出來哪個方法比較適合你,憑他的指導,去選用一個方法。成就了的人,對任何方法都可自然通達。不要把盤腿打坐當作修定,修定姿勢是無限制的,坐、站、睡、行、食,皆可定,無處無時而不定。不過我們初步不能做到止,因此必須要打坐。打坐一共有幾十種姿勢,不過對生理、心理最有利的,就是盤起腿來打坐。盤腿的作用大得很,如寫這方面的文章,可以大發其財。不過,我有個原則,一篇文章下來,對世道人心無益處者,誓死不幹,這是我的行門。我們盤起腿來打坐,氣機真正通了,那豈止身心發樂而已!我們後天的身體,不可思議的功能,都發出來了。比如老年人的氣脈整個通了,就會同嬰兒一樣。不過,兩腿氣脈通了的人有沒有?沒有,至少我沒見過。有同學注意到佛經上說的兩足尊,這不光是理論,非常對。理論上兩足尊是福德圓滿至尊,智慧圓滿至尊。福德、智慧兩皆具足,所以叫兩足尊。實際上,五通里有神足通,神氣充滿了,直至兩足。人的根在頭部,虛空就是土壤,手足是枝椏,枝椏一萎縮,這個「無根樹」就完了,所以有很多理由要盤腿。把腿一盤好,真正找到路子的人,用一個很徹底的辦法,懂了理,修持很快就上路了。過去釋迦牟尼佛在時,弟子們七天、五天就證羅漢果,不是假的。為什麼呢?古人物質慾望不發達,思想、心境非常純樸,容易證果;現代人越有學問越難弄,越不會成功,因為自己太複雜了。古人是聞一言而必行,佛經上經常有四個字:信受奉行。每一本經典結束時,差不多都是這四個字,這不是例行公事,而是真實如此。從如是我聞開始,到最後信受奉行,任何佛經都是這八個字,真做到就成功了。古人一信就信到底,信老師,信佛,一信馬上就有感受,身心感應就變了,非常恭敬地奉為金科玉律去做,就成功了。現代人不然,你把寶貝教他,他當面對你說:好啊,好啊!非常感謝。心裡頭則想:該不要上當吧?不曉得老師到那個程度沒有?然後回去,找兩三個人研究那個老師去了。現代的人與古人的心理,相差到如此程度,我幾十年來看得清清楚楚。所以古人幾天就可以成功,現代人不會成功,就是自己的心行道德,把自己擋住了。然而,古人今人的生命功能,則是一樣的。雖然講見地與行願,但是行是不敢詳細說的,如果詳細說行的話,可以把任何人駁得體無完膚。能做到如是我聞,信受奉行就成功了,但是沒有人做到。那麼我們打起坐來怎麼辦?只要信、受、奉、行,信你自己,信佛說的話,自性本空。所以禪宗四祖、五祖提倡金剛經是有道理的,你曉得空就好了嘛!不過不是我們去空它,它本來空——我們把腿一盤,一上座,已經空掉了,不要另外去求個空,這是捷徑。第一步,腿一盤,既不求空,也不求有,眼睛閉起來。這個時代的人,眼睛耳朵都用得太多了,閉起眼來,無所謂看,無所謂不看,記住:本空!這時眼睛一閉,覺得蠻好,一剎那間,馬上又覺得自己思想好多,好討厭。不要討厭它!如果沒有思想,也不叫作人了,你不理這個思想就是了。這時我們不是知道這個思想來來往往嘛?你那個知道思想來來往往的那個,沒有被思想擾亂,那個是清凈的,沒有被思想、煩惱騙走,還求個什麼呢?佛者覺也,你已經知道了自己有思想,這不是覺嗎?楞嚴經上說,我們的思想煩惱是客塵煩惱,如過客一樣來來去去,你這個主人家,知道客人來來往往,不過當主人的不去殷勤招待,客人來了,不歡迎;客人走了,也不送。他愛來就來,愛走就走,讓它自然,思想慢慢地會疲勞,懶得動了,你這主人家的那個正覺不要睡覺,看住它,如果你睡著了,客人就在裡頭翻天覆地了。這是第二秒鐘。第一秒鐘腿一盤很清凈,第二秒鐘就曉得思想來了,現在告訴我們,用正覺看住它。第三秒鐘,煩惱來了,本來你是看住它,後來思想來跟你搗蛋,在那裡「剪不斷,理還亂」,但是你不要去剪,不要去理,它自然就疏了下來。第三秒鐘的煩惱就是感覺來了,那裡發脹,這裡發痛,酸痛脹麻癢冷熱都會發生,只要我們一靜,這些現象都會來的。你打起坐來有這些現象,就是氣脈初步的動。換言之,當你靜下來時,不管好的或壞的感覺出現,都是因為心裡比較靜,氣機的反應來了的緣故。這個第三步的感受來了,怎麼辦呢?還是第一個道理,只要看住它,這個地方就要忍了。我年輕時,初學打坐,盤著腿也是熬不住,袁老師告訴我:忍耐一點,多熬一下,多受一分罪,多消一分業力。既然可以消業,我便熬下去了。下坐以後,再盤腿就吃不消了,可是因為好勝,怕難為情,就硬熬。後來為了降服這兩條腿,住在一個廟子里,一個人關在藏經樓閣上練腿,那也是煉心,盤起腿來硬熬,心裡求菩薩幫忙,大概熬了五六天,那真痛苦!連這個腿都降服不了,還降服其心?幾天以後,本來痛苦得身子都彎下去了,忽然,卡塔一聲,腿軟了下來,兩腿貼得平平的,不想下坐了。舒服得很。我的和尚朋友在下面想到,閣樓上那人,整天都沒聽見他敲引磬差人送飯,該不會出問題了吧?就在下面喊,我因舒服極了,根本不想回答,這下可把和尚嚇著了,趕緊叫人爬上去,一看我坐在那裡好端端的,只是不答話,原來在打坐。這說明了什麼?酸痛脹麻冷熱,也是生命本能發動的一種,有一點反應就有一點影子,不管好反應或壞反應,你那個正覺看住它,千萬不要加上現在的知識,密宗啊,道家啊的功夫,引導氣脈向命根走啦,什麼督脈通啦,一引導就完了,不但達不到氣脈通,甚至引出各種毛病來(尤其是女性,千萬不要注意胃部以下),你一引導反而不能成功。有沒有氣脈這回事呢?如果弄得好,七天基礎就打好了,是有氣脈這回事。不過要無心於氣脈,無心於四大,四大皆空了,氣脈就成功了。成功以後,祛病延年是尋常事,不算稀奇,返老還童大概也不難吧! 第二十七講---如何修證佛法--------------------------------------------------------------------------------一知與色身一知與思修持的初步作意、假觀、所緣假想產生的魔境守著靈明清凈不守靈明清凈漏任脈的變化今天推開資料來做實際的結論。上次提到我們剛上坐時,兩條腿一盤好,第一念之間,沒有特別刻意去做功夫,比較清凈的這個階段。我們把它分成兩個部分來講:一部分是知覺的,一部分是感覺的。知覺的狀態偏向於精神、思想;感覺的狀態則偏向於身體。上次在五蘊方面,已經作了一個大概的說明。後來有位同學提出異議,他說,老師,您平常不是講,知道的這一個「知」是毛病,是無明嗎?現在在定中,假定還有這一知,這一知不也是最大的毛病嗎?上次我曾說過,知道自己在散亂、在昏沉的那一知,不屬於散亂,也不是屬於昏沉,要保持著那一知。現在這位同學提出來:知道自己散亂、知道自己清凈的那一知,應該屬於不究竟,比如心經上不是說無智亦無得嗎?這個問題問得非常對,這一知的確是一個問題。拿現實來研究,比如我們不管有修持或無修持,我們現在這一知很清爽,或坐在那裡得定。但是,有一個先決條件:就是這個生命還存在,肉體還沒有毀壞,腦神經還健康,所以才可能有清楚的這一知。假定我們的腦神經毀壞了,這一知還存不存在呢?如果說我們死亡了,或者腦神經毀壞了,這一知跟著腦神經的死亡而死亡,那麼我們說了一輩子的佛法,不是自欺了一輩子嗎?那又何必去做這麼一個功夫呢?把一生的時間、精力都投資進去,結果是沒有用的。假如說,我們的腦神經或身體死亡以後,這一知另有超脫的境界,那麼可以討論這個問題了。這是一個非常現實的問題,不需要拿佛學、禪學的道理作解釋,那些解釋太虛玄。你說,你死後一定到那裡,別人可以不接受你這句話,因為你現在是活著講的。死後究竟如何解脫呢?那麼你說,到時候你證明給我們看,但是你給我們證明,我們又看不見,你已經死了,我們又無法找你,那麼這個證明如何辦呢?這是值得注意的。我們現在活著的這一知,靈明清凈的這一知,就是靠我們這個色身、四大、五蘊在絕對健康狀態裡頭形成的。問題來了,比如道家修氣脈的人,密宗專註於氣脈修持的人,氣脈修持好了,就是保持現有的生命絕對的健康、絕對的清凈,甚至於超乎平常的健康、清凈。所以,你有這麼一個清凈的境界,是由於你的色身,也就是說,這個境界是由生理來的,靠這個生命——四大、五蘊存在來的。如果四大、五蘊毀壞了以後,這一清凈、靈明也都沒有了,那麼這就不是唯心了。如說那個時候我清凈靈明,而且離開這個生理,離開這個物理世界後,仍會另外的存在,對於這個說法,如何拿出證明,是個重大的問題。目前在我們活著的時候,初步只好保持這一知。當然這一知是第六意識清凈面,這一知也是第六意識,而非究竟的。換句話說,這一知在唯識中屬於「思」的方面。這一知,我們在靜定中,有個清凈靈明的這一知,昏沉來,知昏沉;散亂來,知散亂;煩惱來,知煩惱。這一知在楞嚴經上說:知見立知,即無明本;知見無見,斯即涅槃,無漏真凈。過去有一位禪師,因看楞嚴經而悟道,他就是看到這一句話。他看到這裡時,突然有個靈感來,把標點另外點過:知見立,知即無明本;知見無,見斯即涅槃。這標點一改,就變成了:有一個知見存在,有一個清凈的境界存在,這一個知這個清凈的,就是無明妄想;知見無,這個所知的境界都空了,連這一知也空掉了,有人見到這樣,就叫悟道。他自己因此悟了,所以後來他的法號就叫「破楞嚴」。現在來講修證的功夫。前面提到過,分兩面處理,一個是知覺方面,一個是感覺方面。已經證到的人,或任何一個完全沒有入門,甚至連靜坐都沒有經驗的人,應該從哪方面開始修持才好呢?答案是從知覺部分。悟了道的人,還必須要經過這個修持,再來求證;沒有悟道的人,更需要經過這個修持,以求真修實證。問題是怎麼樣去修證呢?首先就要把我們第六意識這一知,自己假造一個所緣境界,先假造一個能把握注能抓得住的事物或境界。為什麼叫它是假造呢?拿佛學唯識的名次就叫作意。(換名詞就好聽了,所以我們學佛學道,不要被名詞所騙)先要作意,比如念佛,這一句佛號是作意來的,因為釋迦牟尼佛告訴我們這個方法,我們聽過以後,接受了這個方法,自己在意識上建立一個佛號,這是作意。學密宗的人念咒子也好,(差不多所有的咒子有三個基本音:唵嗡、阿、吽。唵(音嗡)現在大家都念成唵,阿字念成ㄜ。為什麼演變成這樣?有個原因,我們現在不管它。)觀想也好,這都是作意,造一個所緣,乃至學禪人的參話頭也好,甚而完全達到三際托空的境界,統統都是第六意識在作意。在第六意識中,自己認為這是清凈,這是空。連天台宗的止觀聽息,或觀音耳根法門等等,這些所有的方法,綜合起來,都是唯識學五遍行的「作意」。天台宗所謂「假立」,就是空、假、中三觀的「假觀」。假觀是建立一個所緣,本來沒有,由無中生有。意識中原本沒有,而去假立的一個東西,這種假立的方法,就產生了佛說的八萬四千法門。比如道家修上丹田、中丹田、下丹田,(女人決不可守下丹田,稍作意下丹田,會出毛病,很嚴重的。假定女人要作意身體上,只能夠守中丹田,也就是胸部以上。)及守竅、守光、鍊氣、存想,統統是作意,真是八萬四千法門。但不管如何,都是先找一個作意。尤其在座一些老修行們,稍有所得,半途打了退票。學佛法最初的就是最後的;是基本的就是最高深的;最初的一念也是最後的一念。我們沒去注意這一點,往往得一點境界,得一點道理上的體會後,反而把最初的丟掉了,不會回頭來,從基本上踏實做起。所以佛家一句話:「出家如初,成佛有餘。」第一念發心:我要出家,如果出家幾十年,都像第一念那麼誠懇的話,早就成功了。修行也是這個道理,基本在於作意,要先找一個所緣作意。我常勸大家走念佛法門的路子,照十六觀經的修法去修,不管你修禪宗、凈土、密宗,或其他任何宗派,都是一樣的,只有一個法門——止觀,也就是定慧。先求止,把第六意識先拴在一個緣上,求到止。所以,有許多人覺得自己悟了這個理,認為對了。老實講,你檢查一下看,你的思想沒有停止過,都在散亂中,你必須要把第六意識這一「知」,拴在一個緣上,自己假立這個緣,看你能不能做到「一念萬年,萬年一念。」假如你觀想阿彌陀佛,或者觀音菩薩,任選一尊,如果觀不起來,可觀想佛印堂前面這一點亮光,或者頂上一個圓光,或胸口的卐字,先抓住一點,這是假立。我們修持怎麼修呢?三個步驟。第一,照靜坐的姿勢,把身體坐好。第二,訓練自己把自己的意識,所有的思想習慣都排除了,排除得一乾二淨。(這句話講起來很簡單,做起來很難。)排除了也好,排除不了也好。第三,意識構想一個東西,當然最好是想佛像,想光明點,想像一個東西擺在前面或者上頭,永遠不動。比如你觀想一個球在前面,忘記了身體,意識上只有這一緣。假如想到這個佛象時,哎呀!佛對我笑了,或者佛摸我的頭了,那是第二個念頭了。你只要想一個佛,或者觀想一個日輪,或觀想一個星光,只有這一緣,一念萬年,萬年一念,這才叫作得止,得定。沒有經過這樣的修持,你佛法講得如同釋迦牟尼佛一模一樣,也是沒有用的。抵不住生死,也脫不了輪迴,不能超凡入聖。觀想下方也有道理的。你說觀想下面不恭敬,十方三世都有佛,下方也有佛,怎麼叫不恭敬?笑禪錄里有一則笑話:一個小孩尿急了,跑進大殿,當著佛,把褲子一拉,撒尿。和尚氣得罵,他卻一本正經地說:十方三世都有佛,你叫我向哪裡屙?這笑話裡頭含有真理,可也不是笑話。我當年學道時,有一個年輕的和尚朋友,教我一個外道法子——頑空修法。一邊念佛號,一邊觀想自己的身子往下沉,一直向下沉。這個雖然是外道法,但這個方法救了很多高血壓的人,以及神經快要爆炸的人。我們打坐尤其是中年以上的人,血壓反而弄高了,因為在用心,都向上走,可用這個法子對治。我當年什麼都去學,不管有道無道,都要向他們摸索一下。另外有一個方法,對於高血壓、老年人、有病的人或失眠的人都有好處。上座,心裡頭什麼都不想,只念一個「空」字,一路空下去,把神經都放鬆了,腦子也放鬆了,有人就用這個法子治好了緊張的毛玻總之,不管走那個路子,先要建立所緣。唯識叫「作意」,天台宗叫「假觀」。換句話說,你真把假觀修成功了,同楞伽經的意生身有關。學禪宗的人悟道後,如果不懂意生身,是沒有用的。悟了那個空的境界,不知道功夫修持,不證意生身,你那個悟到的空性,一點用也沒有。所以必須要找個所緣。現在一般人學禪,盤起腿來,坐上半個鐘頭也好,一個鐘頭也好,都在內守幽閑,也就是大慧杲罵的默照邪禪;再不然就是空心靜坐,連頑空都不如。所以修持要有成就,必須要有所緣。這個有所緣,就是知覺部分,就是把第六意識知覺部分,緣在一點上面。假定有大根器、大氣魄的人,就這麼一路下去就成了。因為這一所緣當中,就包括了三止三觀。先是這一念無中生有,觀起來是假觀,就是作意。把它觀成了以後,身心忘了以後,再把自己造作的所緣空掉,就是「空觀」。那個空就不是我們現在意識所想像的空,因為我們現在意識想像的空,離不開腦子心理所造作的空。到空觀現前,放下萬緣的空,才是真正的空。然後要空就空,要有就有,再把它翻過來,空有雙融。在學理上叫做「中觀」;在道理上叫作能真空,能妙有;在修證上就是法、報、化三身成就,變化無量。總之,非經過這個修持不可。但是,話又說回來了,那個同學說:初步這一知,是第六意識造成的,非究竟。我們也可以換句話說,知道這一知,而不執著這一知,就是究竟。講這一知非究竟是對小乘而言;講這一知是究竟,是對大乘菩薩而言。講這一知即是無明,是對凡夫而言;講知與不知都無所謂在,是對大覺、大正菩提而言。理論到此為止。現在再回頭來講,我們修止,必須要修所緣,意識假造一個東西。比如緣呼吸,為什麼要心息相依呢?就是把呼吸變成一個所緣的對象。但是,不管你緣在哪裡,馬上有個現實問題會來,就是你的知覺始終被一個東西拉住,也就是感受,被那個受陰所發起的感覺拉住了。我們盤起腿來,都在搞身體的感覺,腰發酸,腿發麻;再高明一點,覺得這時清清凈凈;這清凈也是感覺上發出來的。我們多半被感覺拉著走,再加上看過道書,學過密宗,唔,要同夾脊了;嗯,命門這關通了;都是第六意識後天加進來的知識配合,在那裡製造境界。打坐坐在那裡忙得很,開道家的研究會,開密宗氣脈的研究會,然後自己還要加上註解,加上自己的幻想,把自己的幻想又加上註解,而且把這個當成功夫。真講修持,要嚴格檢查自己的這種心念,大家要注意。你必須堅定於所緣,不被氣脈的感覺牽走,身上有一點感覺反應,要統統不理,這個地方就要靠智慧解脫了。真達到不受感受的牽制,真能不理這個感受時,真氣脈就來了。這時候,道家所謂煉精化氣、鍊氣化神的道理,同彌勒菩薩現觀莊嚴論一樣,凡夫有凡夫的四加行,聲聞有聲聞的四加行,緣覺菩薩有緣覺菩薩的四加行。所以道家有個名稱叫「九轉還丹」,等於化學提煉一樣,要經過九次的提煉。「九」並非是呆板的數字,根據易經的觀念,九就是最高數,提煉了又提煉,精鍊了又精鍊的意思。一次又一次的反反覆復,這是說明了這個再三精鍊的道理。我們生理上的感覺境界是真的,不是假的,可是人們因為這些書看多了,思想上受這些觀念影響,因此,想專一於意識境界的所緣境,都做不到。比如很多人坐著,一念求空,靜靜坐下去,靜坐在那裡這一知,知道自己妄念來了,知道自己散亂,知道自己昏沉。散亂、昏沉來了就知道;沒有散亂,沒有昏沉也需要知道,永遠保持這個,就是我們的所緣境界,但是我們做不到。坐在那裡走空心靜坐的路子,往往知也知道,清凈呢?好像也清凈,昏沉也在昏沉,頭昏昏的,裡頭的妄想也在打,雖沒有大妄想,小小的妄想來來去去,永遠斷不了。所以你在那裡坐一萬年,不是在修行修道,只能算是凡夫修養定的一種靜坐法而已,不算修持,這點要注意。我們對於打坐無所成的人,有個結論,就是他們第六意識作意的所緣境界,始終沒有達到專一,所以初步都不能成功,初禪都達不到。不要以為能靜坐幾個鐘頭,氣脈也有一點反應,就算是什麼成功,沒有用的,靠不住的,到了生死關頭時,你一定會後悔,因為這個靠不住,靠生理來的不是道,生理機能一衰敗就沒有了。如果這個道是靠生理而來,它就是唯物,可是,道是絕對唯心的,這個問題很嚴重。上面說過,在修持做功夫時,必須要專一於所緣境界,也就是我們的心理狀況要有個假想。不過,這個假想也很麻煩,所以我多半勸人不用假想,上座就保持自己靈明覺知。因為用假想容易發生毛病,(千萬不要注意下丹田,女人注意下丹田容易引起血崩,男人容易遺精。)假想往往會配合生理上的變化,產生很多幻境。幻境就是魔境,看到什麼光,聽到什麼聲音,聞到什麼味道等等都來了。這許多幻境哪裡來的?學佛的人要注意,不能不研究教理,理不通沒有不走錯路的。實際上,任何一個幻境,都是我們阿賴耶識下意識里存在的觀念所造成,我們並不知道。幻境每個人不同,因為各人所帶來的阿賴耶識種子不同的緣故。有些人看到魔,有些人看到鬼,有些則是從聲音發生幻境,實際上都是我們下意識里的鬼名堂,自己很難檢查得出來。普通心理學所講的下意識,即唯識學第六意識的一部分,第七識及第八識不能用下意識代表。真有般若智慧的人,一有了幻境就檢查得出,知道是自己下意識裡頭出來的,沒有其他。所以龍樹菩薩的「中論」不能不看:諸法不自生,亦不從他生。不共不無因,是名為無生。比如我們看到一個幻境,這個幻境本身沒有根,它自己不會生;也並不是有個鬼,有個魔,有個菩薩,故意變出來給你看的。不共生,不是自他共同構成出來一個東西;也不是無因而生。共生就是講因緣,佛法處處講因緣,楞嚴經上說:本非因緣、非自然性。諸法不自生,就是非由一股自然力而來;也不是另外有個主宰。佛法的最高原理就是:無主宰、非自然。這些都屬於見地方面,也同修持有關係。對於一般人修道家或修密宗的有為法,我都不大讚成,因為在這個時代,腦子已經夠複雜了,現在人的煩惱同古代太平盛世不同,在這五濁惡世中,有為法容易引起生理、心理五濁的因素,很容易入魔障,所以不如守一個靈明清凈,比較穩當。靈明清凈很容易,只要上座的第一下保持著就行,但這也是所緣,要永遠保持這一念,中間不落於昏沉雜念思想中,就保持這一知。不過有了這一知,心心念念知道清凈,心心念念保持那一知,那一知就成了妄念。第一剎那那一知,就是了。如果還一直念著,我要保持這一知,那就又過頭了。所以,知見立,知即無明本;知見無,見斯即涅槃。我們知道這一知清凈,清凈以後就不理了,就過去了,不就對了嗎?如果還一直念著清凈這一知,就又不對了。這樣保持以後,生理是必然起變化的,老實講,四禪八定一步步的修持功夫,都離不開這個身體。講到生理,前面已講過學道、學密有些什麼毛病,學禪有些什麼毛病,反過來講,也都不是毛玻懂了理以後,氣脈之道是必然來的。但是你要求定,第一個要做到不漏。不漏的範圍有廣義、狹義之分。廣義的,我們一天到晚都在漏,眼睛看,耳朵聽,六根都在漏。五濁惡世中,現代人的「命濁」最糟糕。老子講的一句話很有道理,「五音令人耳聾,五色令人目盲。」生在這個聲色時代,音響高明,燈光特別多彩,電視特別好。結果,耳朵聾的多了,眼睛近視的多了,反倒不如當年只有一根燈草的青油燈。我在峨眉山閉關三年,三根燈草看大藏經,和尚還說浪費。這個時代,物質文明越進步,命濁越濁了,毛病越多了。我們的六根都在漏,而身根的漏,最重要的就是漏丹。現代美國的性觀念問題非常嚴重,這且不談。至於我們修道為什麼不能得定,性的問題過不了關,所以不能得定。楞嚴經再三強調,淫根不斷,如要得定,猶如「蒸砂成飯」,怎麼能成功呢?有人問:最近科學生理學講,男女的精到了一個時間,也象其他細胞一樣,要新陳代謝。不把它排泄出來,對身體有妨礙。現代醫學衛生是這麼講,但有一點要知道,凡是科學,都沒有絕對定論的。很多科學的研究,今天認為是真理,明天又把它推翻了,所以不要盲目地迷信科學。楞嚴經卷六佛告阿難:若不斷淫修禪定者,如蒸砂石,欲成其飯,經百千劫只名熱砂,何以故,此非飯本,砂石成故。所以修行若淫根不斷,如蒸砂成飯。這個根是什麼根?過去杭州有一個和尚,是個很有名的法師,人家說他的淫根斷了的,看到在家女或尼姑,就和她們抱在一起,大家也不在乎。因為他為了修道,自己硬拿剪刀把生殖器剪了。這怎麼是淫根斷了呢?淫根不是指這個,淫根是心理,這和尚比誰都犯戒,這很嚴重,他因為自己生理部分一剪,就這樣亂來,一天到晚在犯淫戒——意淫。所謂淫根這個根,是指意識。意識上有性的慾念以後,就有各種漏丹的後果。一般這個漏,只是指身漏。實際上,六根都在漏。要把這個慾念完全凈化了,才能得定。壓制不是斷,像那個和尚也不是斷,那個根仍然存在。但真要斷淫根,一定要到四禪定才能夠斷。所以大家打坐,從頭頂到手指尖,每一根神經都沒有得樂,就是因為精不滿的關係,都因為是有漏之因的關係。我們打起坐來,生理不能舒暢,心理不能清凈,念頭不能專一,不能真得定,都因為有漏的關係。我們打坐有時很清凈,是因為六根都收攝了,少漏一點,自然就好一點,慢慢多坐,做到不漏,生理自然起變化。在我所說「靜坐修道與長生不老」一書中,敘述的氣脈過程是必然要經過的。這本書只講督脈,沒講任脈。任脈是自律神經部分,包括五臟六腑部分,任脈若通了的話,中脈也就通了,任脈是比督脈還難通的。真到了任脈起變化,五臟六腑等於換了個位子。如果見地道理不清楚,會嚇死的,這也是唯心的作用。佛經上講脈解心開,確有此事。心脈解開是非常難受的,好像在心口上挨了一刀一樣,不過打開了後,真是舒服無比。胃氣打通尤其難受,好似胃連著肺部、肝臟,一下子給人撕了下來一樣。打開了,就好似五臟六腑都換了一個。換句話說,心肝脾肺腎的功能慢慢壞了,自己裡頭慢慢給你拆下來,換了一個新的裝上去。任脈通了以後,當然,所緣的觀想還是在定境中,這個知覺定境界,同我們生理上的變化沒有關係,這時才會懂得解脫。假定這時因生理上的各種變化,我們當場死了,我們那個靈明覺知照見自己變化的,正如心經所說:照見五蘊皆空,無所謂了,要死就死,沒有什麼了不起。我們只要把定的境界保持著,等任脈完全打通了以後,就可以達到真正的初禪。當然,任脈通沒有這麼簡單,修行是苦行。道家有個名詞叫「焚修」,修行者稱「鍊師」,硬是像在火中鍛煉一樣。任督二脈的打通,同密宗所講三脈七輪的情況,又是不同的。三脈七輪另講。我們的身體吊在這裡,是多餘的。實際上,我們真正的生命,是和這個宇宙,這個法界,這個太空合一,是永遠存在的。這個身體,只是生命第三重投影在這個世界。這些屬於感覺方面的修持,生理、四大的變化,是一步一步固定的功夫。注意!那個執著在所緣境界上的知,始終不動,生理上的變化,才自然源源而來。不過,多半的人過不了這許多關,尤其是現代人,有一點難受就害怕了。比如胃像麻袋一樣抽擾來,那感覺真不好受。這時,心理上空靈的定境沒有變,生理才會起變化,重點在這裡。如果那時定境沒有了,氣脈就不會通,病也不會好,兩者要分開才會解脫。若把兩者混合在一起,想除生老病死永遠也辦不到。注意!定境還是空靈的,沒有變動過。胃上不空,喉輪不通。喉嚨、食道不空,想斷妄念,斷煩惱是做不到的。所以密宗說,由喉輪到心輪這一部分真正打通的人,可以沒有妄念,因為起不了妄念了,生理與心理是互為因果的。修道家、陰陽家的都知道一句話:「四象五行皆藉土,九宮八卦不離壬」。胃即是土,所以我經常勸大家把胃搞好。所謂壬水,就是煉精,不漏丹。所以胃一通,就是中宮氣通了。那時你會體會到孟子說的「充實之謂美」。也就是易經坤卦,「黃中通理」(腠理就是皮膚)。胃氣走通了,「正位居體」,也就是孟子所謂「浩然之氣,充塞於天地之間」,這是真真實實的境界。總之,五臟六腑部分,是屬於任脈的範圍,每個機能都要把它換過來。所以道家說「脫胎換骨」,這句話不是騙人的。這些氣脈都通了,才能證入初禪的真正禪定——大乘道的初禪境界。大家應當好好修持,不要亂搞。一般所謂氣脈、功夫,都是拿著一點皮毛在搞,整個系統沒有弄清楚,自己沒做到難行能行,難忍能忍的苦行。不修苦行過來,不是真實做功夫,那種修行只是七零八落,支離破碎,永遠不會成功,永遠不會證果。因為時間關係,密宗與瑜珈的三脈七輪沒有講,姑且欠賬,將來有機會本利一齊交代。 第二十八講---如何修證佛法--------------------------------------------------------------------------------只有行願三千善行,數千功德打開心結情的慈悲與智的慈悲動搖心行如何轉變氣質四重恩三塗苦檢查再檢查行行重行行今天的課程是最後一次。這次講課,原則標榜的是見地、修證、行願。其中較偏重於修證做功夫方面,行願只略為提到一兩句。實際上我們大家學佛修道,都是想證果。但是為什麼學的人那麼多,而真正能證果的人那麼少見呢?主要是行願不夠,不是功夫不到。今天站在行願的立場來講,如果沒有行願,見地是不會徹底的;沒有真正的行願,修證功夫是不會進步的。但我們最易忽略的,就是行願這方面,所以大家用功會感覺不上路。現在以見地、修證、行願三樣合一來講,比如有一個很明顯的心理。世界上很多人為什麼要學佛學道?就算不走學佛求道的路子,也要求另外一個宗教信仰,乃至不找宗教信仰的人,也要另外找一個東西來依靠。基本上來說,下意識都是有所求,像做生意一樣,想以最少的代價,求一個非常大的成果。等於求菩薩保佑的人,幾十塊錢香蕉,幾十塊錢餅,幾塊錢香,充其量花個壹百塊錢。到了廟裡,燒香、叩頭、拜拜,要丈夫好,要兒女好,又要陞官、發財,一切都求完了以後,把香燒了,最後把香蕉帶回去吃,自己慢慢吃。這種祈求的心理多糟糕!好像人犯了錯,跪在那裡一祈禱,就辦了交待一樣。這是一種什麼樣的心理?我們自己要想一想。至於我們這些修行的人,心中一定會想,我絕對沒有這種心理。但是依我看來,都是一樣的,方式不同而已。雖然沒有這種心理,可是也想打打坐就能成道,雖不求香蕉,也在求腿。大家打坐都想明心見性,成佛成道,並且最喜歡的是功夫、境界。只要聽說哪個人有道有功夫,反正好奇就去追求了。至於道與功夫究竟是什麼定義,也搞不清楚,這就是見地不清。為何見地不清呢?嚴格追究起來,就是行願不對。佛學的基本是建立在六道輪迴、三世因果上,但是據我幾十年的經驗所知,學佛學道的人,沒有幾個真正相信六道輪迴,更沒有人相信三世因果,至少沒有絕對的相信。這並不是迷信,至少在理論上搞得清楚的人沒有,至於事實上求證到的更是沒有。這些都是值得大家反省的地方。因為不相信六道輪迴、三世因果,所以你學禪也好,學密宗也好,學凈土也好,根本基礎上是錯誤的,等於想在沙灘上建房子一樣,是不可能的事情。可是我們的心行都往這方面走。比如我們學靜坐,坐起來都想空一下,然後都在那裡高談學理,空啊!有啊!般若啊!這些佛法道理談得頭頭是道,卻沒有研究心行。為什麼要求得空?空的後面是什麼?假定真空了,是個什麼樣子呢?這些教理上都說了,可是我們沒去研究。所以,有些人儘管功夫修得好,氣脈做得好,也是沒有用的。多少人說自己的奇經八脈打通了,三脈七輪打通了。打通了又怎麼樣?你說我氣脈打通了可以不死,還沒有一個氣脈通的人不死的。你說氣脈通了的人可以死得好一點,也有氣脈不打通的人死得蠻好的。那麼,所謂氣脈打通究竟是為了什麼?我們沒有去思考,反正人家說氣脈通就跟著叫氣脈通。又比如神通,神通又怎麼樣?先知又怎麼樣?多少個自稱有神通的人死於高血壓、糖尿玻我們有沒有仔細想想,究竟學佛修行是為了什麼?都在高談闊論,不切實際。真正的修行,最後就是一個路子:行願。什麼叫行願?就是修正自己的心理行為。我們的思想,起心動念是沒有發出來的行為,一切的行動則是思想的發揮。我們想求得空,這是在追尋一個形而上的問題,追尋能夠發生思想的根源。在行為上、思想上真正做到了空,幾乎是不可能的。假定有人做到思想完全空,變成無知了,那又何必修道呢?所以空的道理不是這樣。大家坐起來拚命在求空,基本上有一個最大的錯誤,對於空性的理,根本沒有認清楚。所以上次提出要大家看肇論,這本書是鳩摩羅什法師的大弟子僧肇法師所作。當然,這本書不大容易看,它是集中佛法之精華,以及老、庄、孔、孟思想而成的文章。比如它寫「般若無知論」,我們天天求般若大智慧的成就,他說智慧到了最高處是無智慧。等於心經上講的無智亦無得。又說物不遷論,物沒有去來,無動也無靜,沒有過去,也沒有未來,只有當前這一下。又說:不真空論,空而不空,這些形而上空與行為配合為一的道理,應多去研究。我們做功夫、打坐為什麼不能進步呢?大家一定以為是方法不對,拚命找明師求方法,不是的!不要受自己的騙。功夫為什麼不能進步?為什麼不能得定?是因為心行沒有轉。心理行為一點都沒有改變的話,功夫是不會進步的,見地也不會圓滿。這在中國文化上,不論是儒家、道家,說法都是一致的,都是同一個論調。比如學道家的人講,學道成仙有五類(好比佛家的五乘道),有鬼仙、人仙、地仙、天仙、神仙(也叫大羅金仙,相當於大阿羅漢)。道家認為「只修命不修性,此是修行第一病」。光練氣脈,做身體上功夫,而認為這是道,這是修行的第一大毛玻又說「只修祖性不修丹,萬劫陰靈難入聖」,學佛的人只高談理論,對於生命根源沒有掌握住,經一萬劫也證不到聖人的境界。不論怎麼說,有一個基本原則,就是想成仙要修無數功德,無數善行才行。什麼叫善行?以道家標準,一個人危急了,瀕臨死亡邊緣時,把他救出來,起死回生,這樣算是一件善行而已。以這個為標準,要滿三千善行,數千功德,才夠得上修天仙。其他儒家、佛家都是一樣,佛家要求我們起心動念,內在的思想行為要轉變。但據我所知,一個個的心行都沒有絲毫動搖,太可怕了。為什麼不能證果?是自己心理的結沒有打開,八十八結使的結,根深蒂固。學佛的人有一個基本的毛病,大家要反剩首先,因為學佛,先看空這個人世間,所以先求出離,跳出來不管。因為跳出來不管,慈悲就做不到。我們口口聲聲談慈悲,自己檢查心理看看,慈悲做到多少啊?這是個非常非常嚴重的問題。第二,貪瞋痴慢疑,我們又消除了多少?比如有一個例子,我們大家修行越修得好,脾氣越大為什麼?你打坐坐得正舒服,有人來吵你,你還不氣啊?這種心理作用是不是跟慈悲相反呢?還有功夫做得好的人,靜的境界儘管好,下坐以後,所有的行為同靜的境界完全相反。理論講得也很對,做出來的完全相反。所以佛家要我們先從戒著手,小乘的戒還只是消極的,只防止自己行為的錯誤,這是小乘戒的基本原則。大乘菩薩要積極培植善根,這樣才是大乘菩薩戒的基本。但是我們連消極的也沒有做到,積極的更談不到。大家要注意,不論出家在家,以後學佛修持之路,應注意瑜伽師地論聲聞地當中的瑜伽地,這裡面包括了密宗所有的紅、白、花、黃教的基本理論,修氣脈、修止觀的原則,也都告訴我們了,這點順便提及。比如我們曉得學聲聞,要學八關齋戒,其中一條戒云:沙彌不準坐高廣大床。為什麼?高廣大床就是上座、上位。為什麼沙彌不能坐?是先要養成謙虛的德性,叫你不要處處自我傲慢,動輒自私自利,坐在上面很了不起那個樣子,就是要我們學謙虛。我們看了這條戒,不管在家出家,先反省自己有沒有謙虛,做到了謙虛沒有?據我了解,凡是學了佛的人,或信了任何宗教的人,比世界上任何人都傲慢。以為別人不信,就是魔鬼,自己自認是聖人。我們學佛同樣也犯這種毛病,不過換一個名詞而已,覺得:他唉呀!很可憐,地獄種子啊!一樣的道理,不肯謙虛。尤其是有點功夫的人,只要學佛打坐三天,然後「天上天下,唯我獨尊」起來了,別人的功夫都不行。專拿一個聖人的尺碼,去量人家,而且這個尺碼還是自己定的,眼光說有多短就有多短。人們在它的尺碼下,當然都不是聖人,可是他卻從來沒有量量自己有多長、多大,決不反照自己,這是最要命的。這個心行怎麼辦呢?所以為什麼不能證果?為什麼不能得定?就是這個心行,貪瞋痴慢疑一點都沒有轉化,非常可怕,反省起來非常嚴重。我再三強調大家,修道沒有證果,不能證到空,就是心理行為自己轉化不了,所以坐起來,只抓到意識境界造成的一點空,以為那就是道了。今天有位同學提出報告,昨天打坐坐得最好的當兒,忽然發現自己的手伸上來抓臉。當時他想,奇怪,前一秒怎麼不知道自己的手在抓臉?用功還用得很好呢!當時他覺得有點難過,懺悔自己的無記。失念了,自己做了,不知道。無記也有無記的果報,你說你是無心的,將來你所得的也是無記的果報。比如我們有時莫名其妙地受人打擊,那也就是無記果報。這位同學繼續打坐,後來又發現自己在抓臉,他說這就叫「無明」失念了。不過,這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普通談空這一念,只是起碼的,最初步的一點,還只是誘導法,誘導我們成就、成聖的最初步路子,但這個心念在同一秒鐘,同一剎那中,可以起很多的作用。所以我們真靜下來時,六根同時並用,萬緣俱來時,若能萬緣都知,那就是六祖說的:何期自性,能生萬法。不是光修空,要能夠全知才行。在清靜專一的時候,你還能夠用手抓癢,嘴裡咬咬牙齒,腳同時敲兩下,這些都是念的作用,你不能說「我的心念在這個時候空了,而抓癢並不屬於念。」你們要知道,本能的反應就是念,那是阿賴耶識的念。所以有許多人打坐修道,遭遇很多魔境界,實際上這個魔,都是自己這一生造的。不但如此,很多著魔的人,就是下意識喜歡玩弄這個東西,換句話說,他在心性方面根本沒有轉化。所以,我經常告訴同學:易經六十四卦中,沒有一卦全好,也沒有一卦全壞,好中有壞,壞中有好,只有一卦比較算是六爻皆吉,那就是謙卦。所以佛家叫我們學空,戒律上第一個要做到謙虛。試問有幾個人做到了?自己反省一下,誰做到了。真正做到了謙,才真能做到菩薩的慈愛。道家老子云:「我有三寶:曰慈,曰儉,曰不敢為天下先。」不敢為天下先就是「謙」。佛家也是這樣,佛家謙到什麼程度呢?謙到「無我」,謙虛到了極點就是無我。所以我們光想打坐達到空,在心行上做不到是空不了的,因為我們坐在那裡守空,是「我」去守空,沒有做到無我的空,假定無我,何必求空呢?無我就已經空了。所以以行願來講,「行」才是真見地,行不到,見地沒有用,要做到這個才能談到真慈悲,因為慈悲就是無我。其實,我們普遍講慈悲都屬於「情」,不是「智」。佛法大乘道的慈悲是智,是般若的慈悲。以其真無我,才能真慈悲。說我要慈悲你,就落於下乘了。比如父母愛兒女那個仁慈,尤其是母愛,決不要求代價的,這是普通人道的父母子女之愛,但那還是「情」,這情是由「我」愛而發;菩薩的慈悲是「智」,只是「無我愛」而發,這可嚴重了。所以講行願、行門之重要,我們隨時在靜定中,要檢點自己。什麼是修行人?是永遠嚴格檢查自己的人。隨時檢查自己的心行思想,隨時在檢查自己行為的人,才是修行人。所以不要認為有個方法,有個氣功,什麼三脈七輪啊,或念個咒子啊,然後一天到晚神經兮兮的,那是不相干的。我們看到多少學佛學道的人,很多精神不正常,為什麼染污了?為什麼有那麼多的不正常呢?因為沒有嚴格地在修行。換句話說,沒有嚴格地反省自己,檢查自己。比如貪瞋痴三毒,你說我們哪一點不貪?你說你一點都不貪,一天到晚想跟我在一起,想多跟老師一下,這是不是貪?我那裡沒有東西可給你的,因為你「貪」,你希望老師那裡也許有點東西可挖了來,這是什麼心理?為什麼自己不去用功呢?我當年向我的袁老師學習,不是我向老師問問題,都是老師在問我。比如有一次,兩人由成都到重慶,那時交通不發達,到了內江,人很累。抗戰時候搭汽車只能站著,整整站一天,到了內江茶館裡,袁老師問:你累不累啊?當然累。你現在的心境如何?我答:同在山上閉關時一樣。那真一樣,沒有動過,就是「旋嵐偃岳而常靜,江河競注而不流」,沒有覺得動搖過,也沒覺得風塵僕僕是辛苦。但是這個時候覺得自己有一點疲勞,還是不對的。袁老師講:唔!這可不容易啊!我答:大概還要一年,我會把這問題解決。次日早起,我說:先生,你昨天睡覺時打呼好厲害啊!袁老師問:你曉得我為什麼打呼?我愣住了,為什麼?這是個大問題。接著袁老師問:你曉得有一個不打呼的東西?我說那個我在理上知道。差不多了!要求證。理上知道有一個在打呼,還有一個不打呼的,在看這個在打呼。舉上面這個例子,是說大家貪問,事無大小一概問。我們檢查自己的心理,貪瞋痴慢疑要斷,談何容易啊!你說,你打起坐來會空,沒有用的。你在事上過不去,心事來的時候過不去,瞋心來的時候比誰都大。什麼是瞋心?怨天尤人就是瞋,這是瞋的根。對環境,對一切不滿意,有一點感覺不滿意維持著,就是瞋心的開始。至於痴,那就更不用談了,引用袁老師的詩:業識奔如許鄉關到幾時五蘊明明幻諸緣處處痴你看學佛的人,個個都曉得談空,可是每一個人都有心理上,感情上的痴、利害上的痴、生命上的痴等等,無一而不痴。沒有智慧嘛!這些根會在哪裡發現呢?行為上沒發現,夢中都會發現的。夢中會有這樣的行為,就是因為自己永遠在貪瞋痴中。行為如果轉變不了,要想轉變氣脈,那是不可能的。但是如果認為氣脈轉變就是得了道,那也是荒唐。聽了多少人氣脈通了,可是現在都到黑茫茫的那個地方去了。所以,如果大家在心行、行願方面沒有動搖,不要談四禪八定,更不要想談證果。老實說,一個人真做了一件善行,這一天盤個腿打坐看看,馬上就不同,氣脈馬上就不一樣,心境馬上就擴大了,這個是絕對不能欺騙自己的事。不要說真正善的行為,或內在的善心,今天如果真把貪瞋痴慢疑這些毛病解決了一點,那個境界就不同一點。所以我們坐起來不能空,心境空了,就得找找看,看今天自己的病根在什麼地方,為什麼今天上座不能空?你的心念在貪瞋痴慢疑當中,一定有個東西掛在那個地方。這是阿賴耶識的問題,不是第六意識的事情。如果沒有檢查這個,光是打打坐求一點空,求一點功夫,沒有用的,奉勸你不要學道,你會把自己給害了的。所以心行方面要特別注意,這也只是說行,還沒有講願。至於發起救人救世之願,能有一點行為為別人著想,處處能犧牲自己的人,在我看來,沒有一個做得到,一點也做不到,所以要想證果,決無此事。講義上,八十八結使與三界的關係,明白地擺在面前。能解開了多少個結,你就得了那個果位,這些考驗都擺在眼前。別以為腿能盤一個鐘頭就能升上什麼天;一個半鐘頭又能升上什麼天,沒這回事。腿是靠不住的,修「行」,修的是心理行為,不是修腿。佛學叫我們除煩惱,佛學的翻譯「煩惱」兩字用得好極了。拿普通的學問來研究,煩惱是我們心理行為一個基本狀態。「煩」,煩死了;「惱」,討厭。這些就是煩惱。煩惱就是罪惡,對自己心理染污的罪惡。以形而上本體來講,我們的自性本來清靜,因煩惱連帶發生的行為,變成了後天的罪惡。比如一個人殺人,是因為火大了。而基本上,只是由一點的煩惱開始來的,它對自己來講,是最大的罪惡;對外界來講,發展下去,久了可以成為害社會、害國家、害人類、害世界的大罪惡,所以煩惱兩字,不要輕易小看它。我們講行願方面,這個心理的「行」,要做到清靜、做到空。要想得定,要想明心見性,應該隨時隨地檢查自己。是不是有一絲毫的煩惱存在?如有煩惱存在就很嚴重了。有一種煩惱是來自生理的,由生理不平衡所引起的,就是儒家所謂氣質之性,所以修道要變化氣脈,也就是要變化氣質。氣質是一個實在的問題,不是空洞的理論。為什麼修道的人功夫好了,氣色會好、氣脈會通?因為受心理行為的影響,氣質在變化,每一個細胞都在變化,不是假的。所以煩惱能轉成菩提,轉成覺性,隨時清明。我們每個人,尤其是學佛的人,隨時在煩惱中,我們迴轉來檢查,一天二十四小時當中,有幾秒鐘身心都是愉快的?當然嚴格來講,後天的愉快也屬於煩惱之一。維摩經上講:煩惱即菩提,就是說,你能把煩惱轉過來就是菩提。因煩惱的刺激,引起你的覺悟,發現自己在煩惱中,這可不對,立刻警覺,這樣一轉,當下就是菩提。但是,我們的煩惱不是菩提,因為我們不知不覺中,總是跟著煩惱在轉。比如剛才一個同學在講,打坐腿子發麻,生理不好,煩惱來了。這個煩惱最重要的一部分,當然是生理影響,所以生理完全轉了,變成絕對的清凈,修道的基儲定的基礎才算有了。所以氣脈對於這一方面很重要。氣脈又與心理行為有絕對的關係,你多行一點善,念頭轉善一點,雖然是消極的善,不是對人有利的行為,但是你能先去掉自己心中的煩惱,也算是自我本分的一點善,能夠這樣做到了一些,氣脈就會轉一分,你的定力自然就增加一分。所以,我們打坐為什麼靜不下來?檢查起來就是因為煩惱。煩惱裡頭隱藏許許多多罪惡的種子,許多罪惡的因素,都是由「煩惱」而來。假如我們轉掉了煩惱這個東西,完全轉清了,這個時候,心境會比較清明一點點,然後我們才能夠檢查自己念頭的起滅。比如我們坐在那裡,覺得心境很清凈,這是意識境界。但是你可知道,我們在清靜這一剎那中間,隱藏了多少罪惡煩惱,能不能檢查得出來?假定有人說大話:在這一念清靜當中,我絕對沒有一點煩惱,沒有一點罪惡。那麼這個人不要談修行了,他根本就沒有見地嘛!我們在這一念清凈當中,煩惱與罪惡的根根,有八萬四千之多,這是假定數目,比喻很多很多的意思。佛說:一念之間有八萬四千煩惱,因此就有八萬四千方法,來對治這些煩惱。剛才有一個同學問:為什麼一到空的境界,或空靈境界一來,就起恐怖?非常怕,這很奇怪。關於這個問題,可以分幾點來談。第一點,佛說墮落久了的人,見到空性,哈哈大笑,歡喜無比;墮落輕的人,見到了空性,會恐怖、大哭。第二點,另外一種說法,見到空性不起恐怖心理的人,就是金剛經上所講:當知是人,於一佛二佛三四五佛而種善根,已於無量千萬佛所,種諸善根。學佛的人天天求空,善根淺的人,真的空來了就害怕,無法面對現實,去接受這個空。原因在哪裡?因為執著,所以人生來總要抓住一個東西,忽然到了空境界,沒有東西可抓的時候,你害怕起來了。這是普通人的心理,自然會起恐懼。第三點,當空境來時,忽然有恐懼心,這就說明你心裡頭已經有個恐懼,並不是空了,是有個恐懼占進來了,因為我們的習慣上愛執著,愛抓一個東西,就抓住了這個恐懼。這麼一點東西,有那麼複雜的心理因素。我們大家是不是在一念空當中,隱藏了許多煩惱、許多罪惡?有沒有檢查出來?這都是修行當中看起來很空洞的理論,但卻是非常實際的話。尤其是年輕同學們,閉起眼睛,覺得有一點清凈,認為這就是空,空不了的,那也是心理的一個狀況。也就是說,當我們打坐時,眼睛閉起來,腦子進入半休息的狀態,不是完全睡眠,眼神經也沒有完全地休息。只是下意識當中,空空洞洞的,在下意識的記憶習慣上,呈現一個類似空的景象而已。而這個景象前面,還是黑茫茫的,然後在這裡頭忙起哲學來了,玩起話頭來了,然後覺得自己都懂了,還認為自己是一箭破三關呢!這是一。第二,等你精神養好了一點,脾氣也大,尤其是青年,第一關情慾就來了,也就是男女間的愛欲就強了。這點不要自欺,功夫做不好沒話說,功夫一做好了,男女愛欲之念,尤其生理上的壓迫就來了。這是什麼原因?貪瞋痴。貪慾的第一個根本無明馬上就爆發了。沒有這個來,氣脈也不可能打通;來了以後,慾念又引起。這個中間的行——心行、行門,該怎麼辦?用什麼方法可以把它對治過來?怎麼去處理它?怎麼去調理它?它的原理是在什麼地方?它的病根究竟怎麼來的?是心理先引起生理呢?或是生理先引起心理?這裡頭是個很大的關鍵。至於老年人以為自己沒有這個問題,那是因為你衰老了,要想把西沉的夕陽挽回到東面來,這件事真能做得到的話,第一關還是會碰到這個問題,因為這是根本煩惱。所以大家要特別注意八十八結使,唯識百法明門論的五十一種心所,什麼是根本煩惱?什麼是隨煩惱?隨眠煩惱?這「隨眠」二字譯得非常好,它纏著你,跟著你,使你在睡眠昏迷的狀態中,自己也檢查不出來,被它迷糊住了。其實,這也是自己的魔障。一層一層檢查,八十八結使能去幾層,你禪定的功夫絕對就到了那裡。若按照普通講法,念住就是初禪,這個只是普通說法。至於真正的初果位,就不是這樣了。所以,你即使得了初禪,卻不一定證得初果。因為果的標準就是根據八十八結使,也就是你那個下意識的罪惡煩惱的根,貪瞋痴慢疑去掉了幾層,就是果位的考驗。我們不能不通教理,不要以為光是打打坐,抱一個話頭就行了,沒有用的。所以別人問禪,我就說:我有「饞」,你那裡有好吃的我就來。哪有那麼簡單?不容易的。你就是做到念住,還要看你是住在什麼念,念住在昏沉也是住,沒有用的。氣質沒有轉,心行沒有轉,沒有用的。其次,就算做到氣住,呼吸停止了,充其量是二禪,並不一定就是二果。單單氣住,並不能證果位。氣住可以用意志控制做到,與道不相干。而且氣住了以後,只要一逗他,他發起脾氣來比誰都大。所以修行不是如此,不要搞錯了。你認為氣住了,自己有功夫、有道了,那個道賣幾毛錢一斤啊?沒有用的。主要關鍵在心理行為。二禪氣住後,同時要查查八十八結使,心理的罪惡煩惱去掉了多少?身口意三業去掉了多少?所以有許多人都講功夫,講了半天,身口意三業一點都轉不了,自己不要自欺了。脈停,印度很多瑜伽士都能做到,埋在土裡不會死,這都是能夠練出來的。這只是說明我們的生理功能,能夠用心訓練成各種狀況,這個是唯心所造,做得到的。至於說,這是不是道果呢?不是的。至於三果、四果,每個道果,都可以在發給大家的八十八結使那一張表查到。自己每天要隨時檢查自己,看看心理行為中,煩惱罪惡的狀態解除了多少,檢查今天善行做了多少,所以古代儒家有功過格,用紅黑豆來標記,以檢查自己的心理行為。功夫做到了氣住脈停,只能說明心行的功能,證明唯心所造的功能,的確可成就這些功夫、神通等。至於說證道,或證到空性,卻不一定。證得三身——法身、報身、化身,那就更難。這三身成就,也就是禪宗所講的三關,真正的三關做到了,才能有三身的成就。禪宗祖師門,或其他許多人,雖然談空說有,比如上次提過的雪岩欽禪師,道不可謂不高,但是不是三身成就?我們不得而知。三身成就是可以現生做到的,先把氣質變化過來,有善行開始做起,配合四禪八定的功夫,就有一點希望。我個人幾十年來投身在這裡頭,也在試驗求證階段。沒什麼功夫,也沒什麼修養。在沒有到達那個絕對的求證以前,不要隨便給自己定一個範圍,下一個定義,一下就錯了。以上是行的部分。願呢?更難談了,行願不到,見地不會到的。換句話說,行願不到,修證功夫也不會到。坐得好有什麼用呢?你說:我打起坐來,能夠坐三個鐘頭,心裡清清凈凈。那是你在那裡偷懶,也可以說是一種「道者盜也」。陰符經上這句話的意思是,人取用天地的精華,借用生命原有的功能,就能修鍊成道。人一生下來,偷天地間的食物、空氣,打起坐來還子午卯酉,想吸天地正氣,日月精華,這個強盜多厲害!所以說道者盜也。但是陰符經常鼓勵我們當盜,真把宇宙的東西偷得來,我們的生命就成功了,我們的生命就是宇宙。然後你可以再讓別人搶去,這是道家的觀點。墨子的思想出自於道家,墨子要我們「摩頂放踵以利天下」,等於佛家大慈大悲的精神,犧牲自我,這是墨家的思想。墨子是道家神仙傳上的人物,道家神仙傳上說,墨子到漢武帝的時候還在世間。但是誰又見過他呢?楊朱則絕對自私自利,自由主義的思想也出在道家。現在回到主題,所以我們學佛打坐都是坐在那裡偷盜,而在同一時間中,社會上那麼多人卻為我們在忙碌。所以佛家有一句話很了不起,就是早晚課誦的一句話:上報四重恩,下濟三塗苦,這就是行願的願,每天都提醒我們做功德。我們學佛的人都要隨時隨地檢查自己,每天要上報四重恩,這四種恩都是我們所欠的:佛恩、父母恩、國家恩、眾生恩。眾生對我們有什麼恩呢?一個人活在世界上,靠社會上很多人的努力成果,所以學佛的人要上報四重恩。我們活者一天,都要麻煩很多人提供生命所需給我們,事實上如此。下濟三塗苦,同時也要想到下三道——畜生、地獄、餓鬼的苦痛。換句話說,隨時要想到不如我的人的痛苦,要想到怎樣去幫助他們。可是我們做到了沒有?學佛的人只想怎麼為自己求到法財侶地,你幫忙我成道,如此這麼一個動念,就是自私的基本。你為什麼不先幫助人家成道呢?所以上面講行,下面講願。願發起了沒有?自己想想看。至於說:眾生無邊誓願度,煩惱無盡誓願斷,法門無量誓願學,佛道無上誓願成。那真是在念經,念過去就完了,心裡根本沒這回事。首先眾生無邊誓願度,只要度我就好了。煩惱無盡誓願斷,最好你幫忙我斷。法門無量誓願學,你教我就好了。佛道無上誓願成,將來總有一天會成。這四句話我們往往是這樣下的註解,只要一反省起來,就很嚴重了。所以說行門很難很難的。所有的佛經、三藏十二部都告訴我們了,都在講行願。行,三十七道品,六度萬行,學佛的基本是在這些地方。了解三世因果、六道輪迴,從心理行為上改進自己,漸漸地,功夫、見地自然會進步。這不是說教,是我的親身體驗,不從這裡下功夫是解決不了問題的,不會證果的。心行的改變比打坐、比修證重要的多,而且只要心行改正一天,你的定力、打坐就隨之進步一天。所以說,為什麼不能得定,甚至連打坐都坐不住呢?你在心行上去追求,不要在功夫上去追求。在功夫上追求是空的,偶然可以,過了幾天就沒有了。盤腿打坐與定沒有絕對的關係。至於坐在那裡,你身心能不能轉得過來呢?這個就是問題了。其實並不在於打坐的姿勢,要在心行上檢查自己才是究竟,才能夠談到定。今天結論重點就在這裡。這次的課程以見地、修正、行願為三大綱要。最後強調一句——行願最重要。行到了,見地才會圓滿,修證功夫才會證果。古人證果的多,就是在行願。現在很流行木訥祖師傳(密勒日巴),個個都很佩服他,那你能不能學木訥祖師呢?做不到。木訥祖師的老師那麼故意整他,四幢房子蓋起來以後要他拆掉,把背上都磨破了,流膿流血,他沒有怨恨。你們天天想要老師傳密法,只要老師開口罵兩句,你們就要罵老師了。像這樣的心行,怎麼行嘛!都想自己當祖師,當六祖。六祖到五祖那裡求法,五祖叫他舂米舂了三年。我們不必舂米,反過來好像老師欠我們的,假使在以前的時代,早就一棒子打過來了。怎麼那麼不通呢?心是怎麼個想法自己不檢查,還要求人家很嚴格,要求老師更嚴格了,這個是不行的,隨時都要注意心行。見地到了就是法身;修證到了就是報身;行願到了就是化身。三身都在一念之間,這個修證不到,不談!現在社會上,一般講功夫都有問題。因為全世界都在心理變態的狀態中,幾乎沒有一個人真正證到,都是自欺欺人之談。我希望我們這裡在座的,能真正學佛,不要做自欺欺人之事。八十八結使這段很重要,很重要的。自己隨時去檢查檢查,八十八結使去掉了多少。瑜伽師地論中,聲聞地、菩薩地的做功夫程序都講完了,彌勒菩薩把怎麼樣修證,怎麼樣證果,所有秘密都告訴我們了,只要我們用智慧,盡心去看它就可以發現。大家拿著這次所開列的書,包括大小乘經論及講義去參考,好好從心行做起,必有好處,必能證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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