窮人張富貴

　　（作者：或者三斤）

　　張富貴婆娘癱瘓在床十多年了。為給婆娘看病，張富貴花光了大半輩子的積蓄，還欠下了一屁股的債務。為還債，平時老兩口總是省吃儉用，粗茶淡飯地對付著過日子，一年半載見不著多少葷腥，連腸子都快要生鏽了。　　眼看年關將近，村長帶領慰問工作組給張富貴家送來了一袋大米和200元救濟。張富貴婆娘鬧嚷著要吃肉，張富貴本來不同意，但看看婆娘也許活不多久了，於心不忍，就從集市上買了二斤肥多瘦少的五花肉。張富貴把肉放在灶台上走出門去，待他抱著一捆柴禾回來，見一隻半人高的大黑狗嘴裡叼著什麼東西「嗖」地竄出了院子。張富貴急急忙忙進屋，見灶台上的豬肉不見了，腦袋裡頓時一片空白，眼前也好像被什麼物事擋住了，視線變得模糊起來。　　好在，張富貴認識那隻大黑狗，知道是村長家養的，就壯了壯膽子，決定去找村長討個說法。　　在這個村裡，村長家的房子是最漂亮、最氣派的，高高大大的五層洋房，前後左右的牆體都貼著照得出影兒的白瓷磚，鋁合金的窗欞嵌著茶黃色的玻璃，門樓雕樑畫棟，琉璃瓦金碧輝煌，大門前立著的兩隻大獅子，更是威風凜凜，讓人望而生畏……不知為何，張富貴看到村長家的房子，心卻忽然有些發虛，腳步就不由地慢了下來。他袖著雙手，佝僂著身子來到大門前，沒等他去叫門，狗叫聲已把村長給引了出來。村長露著一張胖胖的笑臉開了門，見是衣衫襤褸，形容猥瑣的張富貴，臉上的笑立馬淡了許多。　　「你怎麼又來了？救濟金不是給你發了嗎？」村長皺皺眉頭，不耐煩地問道，說出的話兒帶著濃重的鼻音，且含了幾分硬硬的味兒。　　張富貴慌亂地點點頭，又搖搖頭，用枯枝般黑瘦的手指忤了一下鼻涕，怯怯地說：「村……村長，是……是您……您家的狗......狗……」　　村長往身後看了看，說我家的狗在窩裡呆著呢，別害怕，它不會咬你的。張富貴眨巴了幾下布滿眼屎的老眼，鼓起勇氣，囁嚅著說，不……不是，是……是這樣，它……它把……把我剛買的肉……肉給叼走了。村長怔了怔，看出張富貴不像是在開玩笑，就「撲哧」一聲笑了，說，真有這事？　　張富貴就急火紅臉，結結巴巴地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　　村長二話沒說來到狗窩前，果然看到他家的大黑狗正在有滋有味地啃著一塊灰不拉嘰的豬條肉。村長的氣就不打一處來，用手拽著栓狗的鏈子，一邊用腳去踢狗，一邊狠狠罵道，你這個不識好歹的東西，我平時待你不薄，咋凈給我找麻煩呢？大黑狗委屈似地一邊嗚嗚叫著，一邊靈巧地躲避著村長的攻擊。看得出，村長是捨不得真踢的，只不過要做做樣子給張富貴看看，以免別人說道他的不是。　　張富貴見村長動怒了，話也說得不乾不淨，刺耳三分，才意識到自己今兒個有點莽撞，忙說算了算了，村長您別跟狗一般見識。說罷就勾下頭去，看著露出腳丫的破布鞋，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樣子。　　村長罷了手，臉上明顯帶著不悅。心說，平時張富貴連個小屁都不敢放，今天倒反了常了，竟敢上門和他論理。哼，不就是二斤臭豬肉么，值得嗎？村長見張富貴不再吭聲，便沉著臉說，張富貴，你說咋辦呢？賠你肉吧，我又沒買豬肉；現在去買，集市也散了伙了，要不，你說個解決的辦法吧！　　張富貴偷偷瞄了村長一眼，越發覺得過意不去，想起若不是村長給他送去大米和救濟金，他有錢去趕場買肉么？雖說豬肉沒了，可村長送的大米還在呀，而且買肉還剩下一百多塊，明天可以再去買呀，真是老糊塗了！想到這裡，張富貴更加覺得自己虧理兒了，不禁羞愧起來，紅著臉說，鎮……村長，這事不……不怨狗，怨……怨我，怨我自己沒看好豬肉。　　村長嘆口氣，漫不經心地給張富貴點上一支上好的帶把香煙。張富貴受寵若驚，想給村長一個燦爛的笑臉，但不知怎地卻沒笑出來，不過他的臉色一下子活泛了許多，蠟黃色的上面浮起了一層淡淡的紅潤。　　村長微微一笑，胖胖的臉上帶著些嚴肅勁兒，說，富貴啊，這狗真不是東西，我那麼調教還老不聽話，要不你把這狗牽去宰了，咋樣？不，不，鎮……村長，千……千萬使不得。聽村長說出這樣的話來，張富貴嚇得心裡直打鼓，慌亂地擺著手，臉上的肌肉哆嗦著，想擠出一點笑來，最終卻變成了哭臉，甚至比哭臉還難看。　　村長想了想，轉身去家裡給張富貴提出一付豬下水，說這是給虎娃留的，你就捎回去收拾收拾，過個年吧。　　虎娃？虎娃是誰？村長家明明只一個女兒呀，怎麼突然多出個娃兒來了？張富貴有點犯迷糊，一時竟想不起虎娃是誰。他遲疑了一下，還是激動地抖著雙手接過了豬下水，心裡邊有一種暖融融的感覺，眼眶裡溢出了混濁的淚水，趕忙用髒兮兮的袖子擦去，對村長說了聲「謝謝」，臉上露出卑微的笑來。　　這時，那隻大黑狗躍躍欲試，一邊用銳利的眼睛盯著張富貴手中的東西，一邊呲牙咧嘴地低吠著。　　虎娃，回去，別不識好歹！村長朝著大黑狗低喝了一聲，砰地把門關了，連看也沒看張富貴一眼。　　張富貴怔了怔，猥瑣的心突地頓了一下，這才想起，村長家的這隻大黑狗原來就叫虎娃啊，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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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刊載於風雨真情博客圈》原創文學欄目　2009年8月31日

　　文章：窮人張富貴

　　作者：或者三斤

　　責任編輯：隕落的飛翔　推薦管理：隕落的飛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