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人說丨華裔新力量三部曲：憤怒、不安與分化（一）

2016年11月06日 11:37來源：澎湃新聞網

作者：澎湃新聞記者 李怡清 李佩 薛雍樂

來源：澎湃新聞

【編者按】

美國大選日臨近，今年大選被認為將美國社會撕裂得格外「分明」，澎湃國際今起推出「美國人說」系列報道，通過對一系列處於大選季爭議議題漩渦中的美國親歷者的採訪，展現不同群體中典型人物的困惑、掙扎、焦慮與吶喊。

2016年10月末，美國佛羅里達州海港城市坦帕（Tampa），一架小型飛機和迎風飄揚的大型廣告橫幅「FL CHINESE AMERICAN FOR TRUMP」在共和黨競選集會現場上空久久盤旋。

在2016年的美國大選中，毫無經驗的「政治素人」、美國共和黨候選人特朗普異軍突起，即將在大選日與經驗豐富的競選對手、美國前國務卿希拉里展開最後「撕殺」。

與之相伴而起的，還有這樣一股新生的政治力量在今年異常奪目——他們因受良好教育和高收入而被視作「模範少數裔」；他們也曾因低調且鮮少參與政治活動而被稱作「啞裔」。在過往選舉中，他們歷來被認為是主打移民權益、高福利政策的民主黨的「鐵票倉」；而在今年，他們中的一批人史無前例地高調展現出不同以往的熱情與主張。

他們，是美國華裔參政新力量，他們在美國的政治版圖中從未有過如此「處於中心位置」的感受，他們的憤怒與吶喊、困惑與不安、進取與分化，一切都在悄然上演。

「梁彼得案」中的憤怒和「覺醒」

10月末，美國佛羅里達半島西岸海港城市坦帕（Tampa）共和黨競選集會現場，兩萬多人見證了一架飛機攜帶著迎風飄揚的大型廣告橫幅在集會場地上空久久盤旋。橫幅上是異常醒目的「FL CHINESE AMERICAN FOR TRUMP」（佛州華裔美國人支持特朗普）標語。這是華裔在美國政治舞台上的一次亮相，而作為佛羅里達州「華裔特朗普助選團」（CAFT）的一員，從事金融工作的、也是此次飛行宣傳活動參與者之一的方莉萍在今年之前卻從未參加過美國總統選舉的投票。

和方莉萍及許許多多其他美國華裔一樣，來自賓夕法尼亞州第一大城市費城的華裔一代移民李特（化名）此前同樣並不熱衷於美國兩黨政治。赴美留學後成功定居下來並從事醫生職業的她由於曾居住在「藍州」紐約，便自然而然地成為了民主黨的支持者。而在今年，她也加入了CAFT助選團隊，積極「發聲」，組織、參與各類支持特朗普的集會、宣傳活動。

「我年輕時，包括剛來美國的時候，是鐵杆民主黨粉絲，但是這幾年……民主黨已經遠遠偏離了原來的樣子。」美國中部愛荷華州的華裔女性琳達用類似的經歷向澎湃新聞描述著這樣的轉變。

儘管身處美國各地，有著不同的職業、背景以及訴求，共同點在於，她們對今年的大選表示出前所未見的熱情，開始積極投身「挺川（特朗普）」的行列。

變化發生在今年年初轟動全美的梁彼得案件之後。2014年11月，入職僅百餘天的「華裔二代」警官梁彼得在執勤時因槍支走火導致一名黑人青年中彈身亡，案件在今年2016年1月開庭審理，包括二級過失殺人罪、官員瀆職罪等控罪成立的裁決，以及15年徒刑的判決，引發了全美華人社區的強烈反彈，其中就包括全美幾十萬華人走上街頭聲援梁彼得的一幕。

「大家都知道那是一個（意外）事故，梁彼得被判入獄肯定是冤案，而且他很有可能會死在獄中。這種明顯的、會危及到一個華人生命的冤案，讓當時很多華人感覺到這已經是底線了，不能再容忍。」已經成為CAFT賓州地區負責人之一的李特回憶起當時的情形，全美幾十萬華人的聲援和施壓最終使得判罰得以減輕。

當地時間4月19日，梁彼得一案進入再度宣判階段，很多華人到法庭外舉牌示威，支持梁彼得。最終，全美幾十萬華人的聲援和施壓使得梁彼得的判罰得以減輕。

彼時，正是美國各大黨派黨內初選如火如荼之際，在被問及對該案件的看法時，特朗普公開地表達了對警察執法的支持。這在當時很多人看來是極其不明智的：華人歷來是民主黨的「鐵票倉」，特朗普的此番表態既無法拉攏這些華裔選民，又得罪了人數眾多的黑人選民，得不償失。

但出乎意料的是，恰恰是這種「反主流」的行事風格為他贏得了一批擁躉。「兩黨建制派的政策都是跟著選票走的，華人作為少數族裔中的少數群體，是一定會被犧牲的對象。」李特說，作為「挺梁」華人的一員，她也開始逐漸了解兩黨政策，「但特朗普有一點不同，作為一名非政客，他的想法與我們非常接近，他沒有因為選票而說一些違心的話，他對『政治正確』的批判與華人的利益是一致的。」

平權法案下的「教育不公」犧牲品

在中部愛荷華州當地一家ACT公司工作的琳達對美國的「政治正確」有著更深的反感。

「民主黨在政治正確上已經走得太遠，甚至改變了我和我家人的生活。」曾經的民主黨鐵杆粉絲以她10歲女兒的教育經歷為例講述道。

在過去，琳達生活的愛荷華市擁有美國高質量的中小學教育。但從奧巴馬政府上台後推出現有的「平權法案」之後，當地居民的孩子不得不去離家很遠的學校上學，原有的教育就近原則被打破。

琳達介紹說，由於改變上學路線，造成校車資源緊張，她女兒和其他當地的孩子一樣，不得不提前一個小時在嚴冬里摸黑走到校車站等車，還「需要每學期多支付550美元的校車費用」。

「更糟糕的是，由於政府預算要花在校車補貼上，花在教學上的資金由此減少了。」琳達憤憤地說道，「兩年之內，本地的小學到初中和高中，學校質量都變差了，原來8分，9分的學校（美國通過評分制來評估學校質量，滿分10分——編者注），兩年之內都變成4分，5分或者6分了。」

「平權法案的出台本身是有積極意義的，是為了保證少數族裔有一定的機會。但現在已被歪曲成了強制性的種族配額，要按照種族的人口比例來錄取學生和招工。這與』擇優錄取』的理念是直接矛盾的。」李特稱，「因而，華人反對的不是平權法案本身，而是反對把平權法案歪曲成種族配額。」

對於尤其重視教育的美國華裔而言，這無疑成為他們對民主黨政策最為不滿從而「倒戈」的原因之一。

美國華裔空前高漲的政治熱情，也引發了美國主流媒體的關注，有分析認為，這種變化與近兩三年來華人政治維權活動不斷不無關係，這「使得華人不斷覺醒」。（未完待續）

【背景鏈接】

10月16日，「華裔特朗普助選團」（CAFT）成員與其它支持特朗普的少數族裔在美國聯邦憲法發源地、曾經的首都賓夕法尼亞州費城集會，表達對特朗普的支持。當下，包括華裔在內的亞裔美國人已成為美國人口發展速度最快的群體。

當下，包括華人在內的亞裔美國人已成為美國人口發展速度最快的群體。據亞太裔參政組織（APIA）公布的統計數據顯示，在21世紀的第一個十年間，亞裔美國人口增加了46%，而美國全國的平均人口增速僅為10%。美國人口調查局網站上最新的2013年數據顯示，主要由來自東亞、東南亞、南亞等地區的移民及其後代組成的美國亞裔人口佔全美總人口的5.3%。

在人口增速領先的同時，亞裔美國人也成為了美國受教育程度最好、平均收入最高的群體。據美國人口調查局今年3月最新公布的2015年美國人口教育程度報告顯示，54%的亞裔美國人擁有學士及以上學位，而這一指標的全美平均值為33%。而在收入方面33.7%的亞裔家庭年薪超過10萬美元，遠超美國白人家庭的25%和其他族裔的12.1%。皮尤調查公司同年公布的「美國亞裔崛起」（The Rise of Asian Americans）報告數據顯示，亞裔以6.6萬美元的家庭收入中位數領先於美國平均的4.98萬美元。

儘管被視作「模範少數裔」的亞裔群體收入最高、教育水平最高、人口增長最快，但在過去很長一段時間內，這個群體是完全被忽略的，他們通常被刻畫成埋頭勤奮工作但不熱衷於政治活動的「啞裔」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