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也愛小遊戲——宴飲投壺（上）

在我國傳世的古代繪畫中，有20幅是國家文物局明令禁止出境展覽的，這其中有一幅非常特別的人物畫《重屏會棋圖》。畫中所繪的是南唐中主李璟與其幾個弟弟會棋情景，畫中人物容貌寫實，衣著細勁，圍棋而坐，很是其樂融融。難能可貴的是，這雖是一幅宮廷畫，卻有著非常濃郁的生活氣息。不僅有白居易的「偶眠」山水屏風，還有室內生活用具，像塌幾、箱篋、茶具等等，很是簡潔雅靜。在和樂歡悅的氛圍里，皇室中人會棋，喝茶，圍坐，談天，真是一場輕鬆愜意的行樂雅集。

《重屏會棋圖》 周文矩 卷絹本設色縱40.3厘米 橫70.5厘米

北京故宮博物院藏

在畫面塌幾的左上角，有一個壺制的容器，塞滿箭樣的長柄，很引人注意，這便是投壺，同是古人雅集遊樂活動之一。這壺，外形同日常生活的酒壺和水壺沒有多大差別，口闊，肚大，脖子細長，但它既不盛水，也不盛酒，而是娛樂器具。怎麼個玩法？遊戲者輪流站在離壺一定距離的地方，用手把無鏃之箭投向壺中，以矢投入「壺」口之內者為勝，並計算得分。投入最多者為勝，輸者或罰酒，或作詩句，類似酒令。

鄭慕康 投壺圖

古代文人喜歡雅集，或因書而聚，或以文而會，以一種自發隨性的方式走在一起，詩酒唱合、書畫遣興，頗有雅趣。但「以文會友」，「切磋文藝」，終究圍繞一個「文」字較量，多少正式了些。這時，一些遊戲的加入，比如下棋，比如投壺，在字斟句酌的思慮中，在你來我往的對弈里，反而能調節氛圍、活躍情緒，起到了激發靈感、娛樂性靈的作用。文人們或許不缺乏讀書的環境，也不乏酬酢唱和的同道，但在種種規矩束縛下的傳統讀書生活中，這獨抒性靈的遊戲之樂卻顯得尤為珍貴，或許是最不可多得的。

《重屏會棋圖》雖是對弈之景，但可以想像的是，李璟和弟弟們在棋逢對手的博弈中，或許也會起身，來一場投壺比賽，來活動活動筋骨。有靜有動，有文有武，雅集於此，豈不快哉？！

明宣德 掐絲琺琅纏枝蓮紋投壺

只是這下棋常見，在今人的聚會中亦不乏此樂，但投壺卻不常見。其實，這種娛樂早在春秋戰國時期就非常流行。當時，諸侯之間友好往來時要投壺，貴族聚會也要投壺，堪稱燕飲必備節目，是愉悅賓客的重要助興手段。

但在講究禮樂的春秋，投壺一開始並非遊戲那麼簡單。《禮記·投壺》說投壺：「投壺者，主人與客燕飲講論才藝之禮也。」原來，投壺的確是禮儀之一。

投壺最早由先秦時期的射禮演變而來，射箭是古代優秀男子必備的六藝之一。這六藝包括，禮、樂、射、御、書、數，是說一個優秀的男子，必定通曉音樂，知道禮儀，擅長射箭， 會駕馬車，會寫書法，明了理數，真真是一個全方面發展的人才。這些優秀人才，在很多重要場合，就得展示這些才藝，當然就包括射箭功夫。但畢竟人中傑瑞少，凡夫俗子多，何況全部掌握六藝並非易事。簡單來說，就是有人未必會射箭。

彭暘 齊君投壺

不會射箭，射了又不中靶怎麼辦呢？這就需要立幾個規矩：第一是射不中靶的人要罰酒，第二是不會射箭的人不能說你不會，而要以身體不舒服告假。這兩種情況都是很丟面子的，尤其是第二種，所以最初貴族士大夫們還勤加練箭，以免尷尬。但時間長了，有些人確實拉不動弓，總不能回回喝罰酒、請病假吧？身居高位，臉面往哪擱？為了讓他們不那麼難堪，投壺應運而生。因為投壺的運動量很小，所以即使你手無縛雞之力，也能參與。

投壺門檻雖低，但因為其禮儀性質，有時被當作國禮來招待各諸國王侯。《左傳》記載：晉昭公大宴諸國君王，舉行投壺盛儀。壺中滿盛紅小豆，使箭不能躍出，每投一次，不得重複，可以輪迴。這裡所描述的情景，明確指出是為國禮。但晉昭公和齊景公的投壺對峙，顯然多了許多火藥味。當時，晉、齊都是一流的強國，都想稱霸天下。於是，晉國國君在投壺時，口中暗道：「有酒如河，有肉如山，寡人中此，為諸侯師。」結果還真給投中了。齊國國君也不示弱，邊投邊默念：「有酒如水，有肉如陵，寡人中此，與君代興。」結果也給投中了。

明嘉靖 青花四仙貫耳投壺

明宣德至成化 高浮雕雲龍紋銅投壺

投壺的「賭注」，打成了平手，一場原本和睦的外交宴會也由此鬧得不歡而散。

不過，在絕大多數流行時間內，投壺體現的並不是火藥味，而是一起宴飲玩耍的其樂融融。這一遊戲一來應了射禮的古制，顯示主人盛情待客，可以讓嘉賓多喝酒；二來主賓互動，增加了宴會的喜慶氣氛，所以備受古人歡迎。

投壺為六藝之一，就有很多禮節要講。《禮記》中有《投壺》和《少儀》篇，專門介紹投壺的禮數。那時候，一場投壺遊戲的開始，必須是這樣的：賓客來訪，主人拿出箭矢，司射（裁判）捧著計分器「中」，另有人拿著投壺，主人要客套說：「我這有粗陋的弓箭和投壺，不嫌棄的話咱耍一下吧！」賓客這時就是急著想玩，也不能立即答應，一定要婉拒兩次，主人第三次邀請時，才能參與投壺。

《藝術品鑒》2016年8期*意趣*欄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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