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夫真假與「短命」網紅

來源:三聯生活周刊 作者:吳麗瑋

七天的網紅  從人生頂峰墜入谷底,徐曉冬的揚眉吐氣僅僅持續了七天。  我終於見到徐曉冬時,他已進入頹勢。依然在咳嗽。三天前他開了場直播,沒說幾句話就呼哧呼哧咳了起來,拿紙巾在嘴上胡亂地擦,笑罵著跟旁邊的人說:「誒,對,我中了寒冰掌。」語氣里滿是諷刺——他和雷雷打完比賽之後,有網友問他,是不是太極大師內功深厚,他已中毒發作?  可在兩天之後,他去錄製電視訪談節目時,咽炎的老毛病又犯了,主持人問他怎麼回事,這一次他綳著臉說,「寒冰掌」,場上的人都被逗樂了,他卻有點賭氣似的一直沒笑。前一天晚上他傷心不已,開了場直播居然痛哭起來。這個打勝仗的人體會到被拋棄的滋味——他的母校什剎海體校發聲,稱徐曉冬不是什剎海的學生,國家武術協會也指責他有違武德,利用傳統武術惡意炒作。徐曉冬懵了。

  等我見到他時,他坐著過山車沿著下行道飛快滑進了最低點。我們約在他的必圖拳館,他進門先著急地跟手下交代,有人要來拳館查消防,「只要想查,一查一個準」。最後的一塊土壤眼瞅著也要被剝奪了,他的情緒看起來非常低落。女助理在旁邊一直小聲跟我說:「千萬不要再問傳統武術和雷雷,別再讓冬哥受刺激了,昨天下午他已經整個人都不好了。」  4月27日,他與號稱「雷公太極宗師」的雷雷在成都一家拳館約戰。裁判一聲令下,穿著黑色T恤短褲的徐曉冬屈肘握拳,穿著寬大白色太極服的雷雷來一個白鶴亮翅,兩人對峙著轉了兩圈,徐曉冬猛地上前,連續幾次出拳,雷雷邊後退邊嘗試用野馬分鬃和攬雀尾還擊,但最後還是摔倒在地,被徐曉冬貓著腰又猛擊幾拳,直到被裁判叫停。這場20秒內徐曉冬KO雷雷的比賽,被賦予了傳統武術與現代搏擊正面較量的意義,通過網路直播和微信、微博上的視頻轉發變得廣為人知,在「五一」小長假期間成了人們茶餘飯後津津樂道的談資。  用拳頭說話勝過所有口水之爭。一方面戰敗的雷雷並沒有消停,他接受媒體採訪時說,自己是被鞋帶絆倒的,而且為了保護徐曉冬的人身安全,沒有使用自己的「內力」,若當時使用「內力」,打擊徐曉冬的內臟,幾天之後徐曉冬就會一命嗚呼;另一方面,得勝的徐曉冬開始不斷撂狠話,聲稱要挑戰整個武林。「全他媽是假的,你們敢來嗎?來一個我徐曉冬打一個。」一檔搏擊類電視節目已經決定拿出120萬元出場費,贊助徐曉冬和他未來挑選的四個對手進行比賽。  一時間各大門派紛紛冒出要挑戰徐曉冬的聲音,真真假假,落到實處的並沒有幾個。很多記者問他:「像雷雷這樣明顯就會輸的人,為什麼會同意跟你打,你們之間是不是存在某些幕後交易?」一直狂噴的徐曉冬倒是認認真真地回答:「我認為很多練傳統武術的人被催眠了,他們的師父、師爺就沒有打過實戰,一代代傳下來,以為自己練的東西真的有技擊性,其實沒有。」  成為網紅後,徐曉冬只做了兩件事。一件是不斷澄清自己的定位。「我徐曉冬只跟掌門人打,不要派你們的徒弟來,誰不知道你們那些所謂的徒弟是專門練過散打的。我徐曉冬練散打也是業餘,跟專業的沒法比。」他草根的定位和挑戰的自信,更加貶損了傳統武術的實戰性,於是他曝光了很多電視節目和搏擊比賽中的黑幕。首先是關於雷雷的爆料。雷雷稱自己的啟蒙老師是楊氏太極第四代傳人,他在成都自創門派「雷公太極」,曾被中央電視台請去做節目,表演太極拳中的絕技拍西瓜和「雀不飛」。西瓜被他用「內功」輕輕一拍,切開後瓜瓤顏色變深變爛,而鴿子在他手上想飛卻飛不走,聲稱是用內力化解了鴿子起飛的力量。徐曉冬稱,央視這段節目的記者告訴他事件真相,西瓜並不是被雷雷拍壞的,而是被工作人員提前放在地上滾來滾去滾爛的,鴿子也不是靠的什麼內力無法起飛,是因為鴿子腳上綁了透明膠條。  除此之外還爆了很多搏擊圈耳熟能詳的明星選手和賽事的料。比如,某著名武術賽事的冠軍打的是假拳,外行看熱鬧,於是捧出了一個武打明星,內行看門道,大家都能看出來技術是假的,但沒有人像他這樣說出而已。再比如,有些比賽喜歡邀請日本選手和中國選手比賽,而比賽的潛規則永遠是日本人要挨中國人的揍,所以那些請來的「日本拳王」其實是望京、五道口的日本留學生假扮的,隨著類似賽事的增多,這些留學生的出場費也從最開始的幾千元漲到了數萬元。  一時春風得意的他,用停不下來的北京罵攻擊了無數人,甚至還抨擊傳統武術與當地政府之間的利益關係。甚至還捎帶上了鄒市明,說想跟鄒市明也打一場比賽,在他打假的語境之下,很容易讓人聯想到他對鄒市明是怎樣的評價,因此招致了很多非議。其實他只是想說自己很崇拜鄒市明,但是滿嘴跑火車,到後面自己真的控制不住了。  他打贏比賽後的第六天,什剎海體校跟他切割,武協發出了譴責聲明,迅速被拋棄讓徐曉冬始料未及。他已經習慣了利用直播這件工具,當晚在鏡頭前委屈地哭了起來。而這僅僅是開始,他的微博被封殺,評論節目擱置,想去台灣打假,但入台證遲遲辦不下來,原定於周日舉行新聞發布會,宣布新的挑戰對手,他嘴硬了幾天之後還是服軟取消了。這意味著他的武林打假鬧劇永遠地結束了,而他原本生活中的拳館也眼瞅著要被端掉,徐曉冬沮喪地向本刊記者訴苦:「誰都想掙錢,我也要養活自己和家人,我想賺錢有錯嗎?可這件事情從發生到現在,我一分錢都沒有賺到。」  直播氣質  徐曉冬說,他之所以和雷雷約戰,主要是因為兩人有私仇。幾個月前,雷雷發微博說,自己可以單手破解「裸絞」技術,並且給出了具體的解法。徐曉冬當時在某格鬥類視頻直播平台做一檔評論節目,名叫「冬哥辣評」。「『裸絞』是世界上公認的無解的技術,他說他可以解,我肯定不信。」徐曉冬說,他決定請雷雷來訪談,現場證明如何破解「裸絞」。雷雷答應了,但是因為時間安排問題,沒能如期上節目,兩人於是在微博上產生了一些爭執,雷雷把帶有徐曉冬手機號碼的私信聊天內容發布出去,徐曉冬因為隱私暴露而被激怒了,決定以約戰的方式解決與雷雷的矛盾。

用拳頭說話簡單直接,是直播平台上天然的優良內容,易於傳播。徐曉冬絕不是第一個挑戰傳統武術的人,他的走紅很大程度上要歸功於網路直播的流行。徐曉冬的拳友李紫鳴以前也曾經挑戰過詠春拳,當時兩家詠春拳館競爭,其中一家雇了他去另一家踢館。李紫鳴告訴本刊,這家拳館的老闆號稱是葉準的徒弟,「但我去了不能直接說是來踢館啊,假裝跟人家說,我想來報名,但想先跟師傅試試身手」。李紫鳴先是被對手摔倒在地,但他順勢變被動為主動,兩三個回合,便取得了勝利。諷刺的是,拳館的人全程錄了視頻,某電視台一個節目播出了視頻的片段,截取的是最前面李紫鳴被撂倒的一小段,反倒變成了傳統武術完勝現代搏擊。  在徐曉冬的朋友田科眼裡,徐曉冬「一身毛病,優缺點二八開」,「首先是臟,嘴裡髒話多,也不注意個人衛生;他這個人做事不過腦子,脾氣上來就發,過後良心發現,會再嬉皮笑臉地跟人道歉,所以大家都覺得他很『賤』」。另一方面,徐曉冬又是一個愛出風頭的人,「他比賽的時候永遠是一副很張揚的樣子,而且有什麼好事都喜歡往自己身上攬,有時候搞得朋友對他很反感」。  可一旦找准了方向,缺點便會成為他的特點。徐曉冬告訴本刊,他以前被邀請去做賽事解說,就和別人很不一樣,嬉笑怒罵連帶髒話連篇,甚至還設計邊吃榴槤邊解說比賽的情節,雖然已經是奔四的人了,但身上卻有一股濃濃的「90後」主播氣質。  徐曉冬的「冬哥辣評」已經做了兩年,在搏擊圈裡小有名氣。最開始是一人脫口秀,漸漸地請來了嘉賓,他提出各種辛辣尖銳的問題,由嘉賓回答。他很有新聞意識,請拳館老闆來澄清網上流傳的拳館門口老炮兒教訓小混混的視頻;也有搏擊賽事里的新老明星選手,追問當年的一場關鍵比賽,裁判到底是不是黑哨,現在拍戲做代言一年能賺幾千萬元;甚至還請來了比他本人能量大很多的融資幾億元的大型賽事的創辦人,逼著對方選擇支持徐曉冬在搏擊賽事裡面打假揭黑幕。徐曉冬在每一期「冬哥辣評」里都會被「嗶」掉不少髒話,確實顯得非常粗魯,但除此之外,他的表達能力不錯,整個人的狀態也非常鬆弛,無論他請來的嘉賓多麼正襟危坐,他總能用嬉笑怒罵的方式逼著嘉賓開口說出實情。  他的虛榮心在節目里得到了滿足。有人採訪他時,他甚至直截了當地說,對方不適合當主持人,因為說話別人都聽不清楚,「我這樣的才適合當主持人,以後你們可以請我來主持節目」。他喜歡在節目里高調地宣傳自己的贊助商。他走紅之後接受網路媒體的採訪,先要滔滔不絕地對各種廣告商做十幾分鐘的介紹。  他與網路直播契合的特質,也體現出了他單純幼稚的一面。在被什剎海體校拋棄之後,他用直播自己流淚的方式宣洩委屈和不滿,第二天,他被幾個自稱是陳氏太極第19世掌門人陳小旺徒弟的壯漢堵在望京一座大廈的門口,感覺到害怕的徐曉冬馬上開了直播,堵住幾個壯漢不讓走,叫他的朋友和媒體都趕緊過去。當時大廈內恰好有家願意提供法律援助的律所,他感激地在鏡頭前全程舉著律所的LOGO,成功地讓對方蹭了熱度。在鏡頭前,他有時候執拗得像個小學生。有一家直播平台中途關掉了徐曉冬那場直播,這讓他很惱火,隨後在直播、微博和微信朋友圈裡宣布,自己再也不會同這家平台合作。  MMA 「第一人」  接連不斷的打擊讓狂噴的徐曉冬終於閉嘴了。我採訪他時,他已不敢妄議傳統武術,但對自己始終自信,他說:「我徐曉冬就是一個天才,我這樣的人百年一遇。」除了他的「冬哥辣評」,他的「天分」又體現在了哪裡?  北京人徐曉冬十幾歲時開始在什剎海體校學習散打,他的教練是北京市散打隊的創始人之一梅惠志。一些不願意透露姓名的徐曉冬的同學向本刊回憶說,雖然他們不是什剎海體校宣稱的「我們只招收國家一級和二級運動員」,但徐曉冬在當時的什剎海散打訓練中心確實是全日制的學生,「也是要選拔錄取的,絕不是沒有門檻的興趣班,除了要上文化課,周一到周六都在訓練」。與梅惠志一起創辦北京市散打隊的老教練李寶如告訴本刊記者,雖然徐曉冬不是北京市散打隊的隊員,但在什剎海散打訓練中心也練得不錯,梅惠志等教練不在的時候,他有時會帶著小隊員們一起訓練。  今年80多歲的李寶如是北京有名的中國式摔跤專業教練。他向本刊回憶說,1979年,國家體委決定在北京、廣州等地的體育學校進行散打試點,什剎海體校摔跤專業的李寶如和梅惠志,再加上練拳擊的王守信三名教練一起研究如何在傳統武術的基礎上演變出一套具有技擊性的武術打法。80年代,北京市散打隊成立,「傳統武術里,除了摔跤具有實戰性,其他都是健身。散打的拳法借鑒的是拳擊的東西,散打發展起來之後就和套路武術分道揚鑣了」。90年代徐曉冬開始練習散打,從一開始接受的就是與傳統武術相對立的搏擊教育。  李寶如說,80年代至90年代初,北京市散打隊在什剎海體校進行訓練,1993年,北京市武術院接管了北京市散打隊,李寶如調到北京市武術院繼續執教散打隊。什剎海體校則重新成立了業餘散打隊,由北京市體委主管,梅惠志擔任主教練,開始面向社會招生。徐曉冬就處在這個系統里。「業餘散打隊的意思就是,打好了就是什剎海的成績,出事了就不是我們這的人了。」李寶如說。  與徐曉冬一起在什剎海訓練的田科回憶說,從1996年開始,北京每年有兩場比較重要的散打比賽,以什剎海體校為核心,分成職業和業餘兩個組,戴著護具進行比賽。「我們當時算專業隊的,我是大級別,拿過冠軍和亞軍。據我所知,徐曉冬也拿過很好的成績,不是第一就是第二。」但1979年出生的徐曉冬當時年齡偏大,做職業運動員已經比較困難,後來就選擇了退役,進入社會,自謀生路。  徐曉冬開始當散打教練,在北京好幾個拳館裡都有自己的課程,每周固定在拳館裡租時段,招生由自己全權負責。雖說算不上穩定,但十幾年前退役的武術運動員出路並不多,不去當教練,只能當保鏢,或者更差一些,幫人看場子。「只是比普通保安級別高一些。」田科說。

 2000年,徐曉冬在國外的朋友給他寄來了美國MMA比賽的VCD,徐曉冬非常喜歡,召集他以前在什剎海一起打拳的朋友過來看。他的什剎海同學安培向本刊回憶說,MMA的格鬥方式讓大家都覺得很吃驚,也都非常想學,於是他們就跟著VCD 「一幀一幀倒著看,一個動作效果不好,就重新摳,大家一起研究」。  MMA(Mixed Martial Arts)叫綜合格鬥,是一種規則限制極少的格鬥運動,簡單地說來,它就像武林各大門派之間的比武大會,現代體育各種搏擊項目原本規則不同,但MMA打破了各種規則的限制,讓不同類別的散打、拳擊、跆拳道、空手道、摔跤、柔術等等,可以同場競技,一決高下,在此基礎上,MMA融合各門類搏擊方式,形成了自己的技術和打法。原本拳擊是只能站立著打的,現在規則沒有限制,運動員站立時可以使用拳擊打法,一個背摔倒地,兩人可以在地面較量柔術,除非是其中一人有重傷危險,不然裁判沒有叫停比賽的權利,只能等場上有人認輸告負。  徐曉冬最驕傲的頭銜是自封的國內MMA第一人,他的理由是打了國內第一場MMA比賽。這場比賽在央視體育頻道播出,中國的觀眾第一次領略了MMA的比賽規則。2003年,通過朋友的聯繫,徐曉冬與對手美籍華人安帝(Andy Pi)在五棵松的一家拳館一決高下。當時安帝已經在北京開了五年的巴西柔術館,他向本刊回憶說,如果嚴格來算的話,他的一個學生在這場比賽之前就打過一場MMA,只是因為觀賞性很差,後來無人再提。開場時,徐曉冬佔了上風,他一個高邊腿踢在了安帝的肘部,踢斷了安帝的一根骨頭,但沒過多久,安帝的巴西柔術派上了用場。在反覆的地面膠著和絞技博弈中,安帝以一記十字箍反敗為勝降服了徐曉冬。  儘管對「第一人」的認定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但徐曉冬確實為推動MMA在國內的發展做了不少貢獻。2003年,徐曉冬聯絡上了河南的武術競技節目「武林風」,想在其中一個「百姓擂台」欄目以MMA對決傳統武術的方式進行比賽。根據對手的情況,第一場他安排了身材條件比較相當的李紫鳴上場。李紫鳴告訴本刊,按照節目組的安排,他本應該打輸,但覺得對手氣焰太囂張了,「在網上說要在30秒打敗我,而且一交手發現他下手真狠」,於是他也不管那麼多,和對手真打起來,李紫鳴最終獲勝。節目組報銷了他四天的差旅費,允諾的1000元報酬扣掉了40%的稅費。  在迷上MMA之後,徐曉東和他的一幫朋友們成立了一個名為「惡童軍團」的組織,據當時的團員介紹,「惡童」代表著格鬥項目的破壞力,以及直面惡劣環境的勇氣。這是一個十分鬆散的組織,但在北京的搏擊圈裡非常有名氣,這些人分散在北京的各大拳館裡當教練,有些人後來在一些重要賽事里獲得了很好的成績,是他們的共同努力,推動了MMA項目在中國的普及。  在搏擊賽事里分一杯羹  2013年,徐曉冬和合作夥伴以200萬元的價格買下了位於勁松的必圖拳館,這個價格比當時新開一家拳館的費用要高很多,在搏擊圈引起轟動。徐曉冬原本就打算開一家拳館,曾經向必圖拳館原來的老闆楊濱請教如何選址。楊濱告訴他,拳館不像健身房,健身房輻射的是周邊的人,只要找人多的地方就對了。拳館吸引的是喜歡這項運動的人,要找交通最便利的地方,而拳館是小眾市場,成本要控制得極低,所以選擇一個地方並不容易。後來徐曉冬和他的合伙人索性跟楊濱談轉讓,恰好楊濱打算專心去做健身房生意,彼此以一個滿意的價格成交。

  必圖拳館是北京最有名的搏擊類拳館之一,很多小有名氣的教練都在這裡帶過課,其中泰拳一直是這裡的王牌課程。拳館原本是在勁松橋東北角一個很不起眼的地下二層,後來地鐵10號線修好了,地鐵口距離拳館只有100多米距離,學員們從中關村、通州、大興、石景山等地過來更加方便了。徐曉冬經營必圖拳館非常盡心,楊濱說:「他的長處就是教學,而且他真的很喜歡搏擊,願意靠這個來生活。」但跟健身房相比,拳館的利潤和發展是比較艱難的,「全國90%的拳館都是在賠錢的」。楊濱說,首先,一家拳館的經營模式很難複製,「從教學到場館氛圍都需要深耕」。他曾向徐曉冬建議以健身房的模式來經營拳館,「把拳館做成平台,提高硬體和服務,把會員當成朋友,因為傳統拳館是師父帶徒弟,把會員當學生來看,如果會員不喜歡這個教練,就會不喜歡整個拳館,而如果會員非常喜歡這個教練,當教練走了,拳館也留不住會員」。但徐曉冬並沒有採納這樣的建議,他接管必圖之後,更願意在業務上多下功夫。他首先辦起了北京各個俱樂部之間的賽事,每周五晚,這個名叫「Friday」的比賽在必圖拳館舉行,業餘選手以各自俱樂部的名義登台比賽,楊濱覺得這對拳館經營並沒有實質上的幫助,「如果贏了,只會增加會員和代表的拳館之間的黏性,輸了,肯定會不喜歡必圖這個地方」。徐曉冬接盤之後,原來的王牌教練陸續都走了,楊濱覺得這跟徐曉冬的個性有很大關係。「他這個人不但好張羅事,也愛出風頭。以前有電視拍攝或者廣告宣傳的機會,我們都會給每個教練這樣的機會,但是徐曉冬來了之後,這樣的機會都是他自己的,教練們肯定會覺得不滿意。」  無論如何,有了自己的拳館之後,徐曉冬有能力調動更多的資源。  MMA在賽事發源地美國也不過20多年的歷史,來到中國,更是項很新的項目。在最近幾年,關於MMA和其他搏擊類項目的賽事開始逐漸湧現。徐曉冬的嗅覺很敏銳,他雖然沒有足夠的實力去承辦一個大型賽事,但仍想分一杯羹,於是有了做最草根賽事的想法。

  2013和2015年,他先在北京的拳館裡做了三年,第一年有5家拳館參加,第二年擴展到12家,共計100多個選手參加,沒有任何門檻限制,也沒有報名費,贏了還能獲得獎品。2016年,他開始向全國發展,目標是最終做起城市與城市之間的擂台賽。首先去的成都和重慶,在那裡他不認識任何一個人,就按照地圖上的位置一家一家去拜訪。「拳館都是下午到晚上營業, 每天從下午3點開始跑,有時去了拳館人家在上課,我要在旁邊等很久,這麼著一天跑三四家,跑了整整一個星期。」徐曉冬告訴本刊記者,拳館對這種貿然拜訪非常警惕,他在出發時託運了一大箱「稻香村」點心,到每個拳館都送一盒,「這叫『拜山頭』,人家才不會以為你是來踢館的」。他跟人講了自己的想法,所有的錢都由他來出,參加沒有任何的門檻和費用,希望他們認真考慮。  幾天之後,他在火鍋店定了位置邀請成都各拳館去吃飯。聽完到場的各個拳館負責人發言,徐曉冬當時心都涼了。「沒想到,每個拳館都不願意和其他人合作,都希望把比賽放在自己的場館,還要求對自己拳館的選手多加照顧。」一向魯莽的徐曉冬那一次卻處理得非常好,他有點得意地告訴本刊,聽完所有人的話,他先是勃然大怒,告訴他們說,重慶的拳館非常齊心,成都如果這麼難談,那就把比賽搬到重慶去做。這一招非常奏效,成都的拳館開始一致對外,達成了合作的意向。  為了保證比賽的公平,徐曉冬託了很多人幫忙在當地尋找合適的場地,忙乎了幾天,在凱賓斯基酒店裡看到一間會議室不錯,但價格太高了,每天場租費要5萬塊。徐曉冬軟磨硬泡跟對方砍價,請人吃火鍋把自己「辣得腦袋都綠了」,這才把預算降了下來。「那次我們終於找好場地,準備比賽的前一天,真的是我最有成就感的一天。」徐曉冬回憶說,他和他的助理走在傍晚涼爽的成都街頭,兩人互相鼓勵著拳頭碰拳頭,想想怎麼慶祝一下,徐曉冬不能吃辣,助理不能喝酒,最後倆人跑去吃了頓燒烤。  徐曉冬忙得不可開交,既要全程籌備,還要做主持和解說,比賽之前還要給選手做培訓。「業餘選手比賽的一個特點就是他們都很怕被打傷。因為沒參加過比賽,心裡有恐懼。」所以賽前他要給所有人上一堂培訓課,既消除大家心理上的障礙,也教一些實用的自我保護方法。「我永遠忘不了我那些選手,一個個下來,雖然滿臉是血,但只有一個表情,那就是笑。我記得有個選手是個廚子,跟我說:『每次挨了打,我就想打回去,感覺像坐過山車一樣,特別爽。』我真的為他們感到驕傲,我跟他們說,不用羨慕那些專業拳手,他們是為了錢去打比賽的,跟他們相比,我更加尊敬你們。」徐曉冬告訴本刊記者。  如何打爛一手好牌  成都的比賽一共持續了三天,徐曉冬總計投入了七八十萬元。有了第一次比賽的經驗,他接著去了廣州和深圳,如果不是跟雷雷的約戰引出了種種問題,今年馬上還要在瀋陽、鄭州等地繼續辦比賽。  「倆『王』、四個 『二』全出了,最後剩一個『三』讓人逮住了。」田科諷刺徐曉冬生生把一把好牌打得稀爛。他告訴本刊記者,徐曉冬有個外號叫「瘸冬」,「一個是因為他十字韌帶斷過,瘸了一年,還一個就是因為他腦子有點瘸」。田科說,徐曉冬經常「腦子短路」。「有一次他的一個非常優秀的銷售要離職,幾個拳館的老闆想挖人,結果這事被徐曉冬知道了,在微信群里開始破口大罵,罵得極難聽。過了幾天,他又覺得不妥,轉頭再跟那些朋友逐一道歉。還有一次他又口無遮攔得罪了朋友,冷靜下來後向人賠罪,給對方發了個6塊6的紅包,誰都知道他這個臭脾氣,為了臊腥臊腥他,對方還了他一個88塊的紅包。」  徐曉冬在面對陌生人時仍難掩衝動的本性。在與雷雷約戰之前,曾有一個70多歲的老先生從邯鄲趕到必圖拳館,想跟徐曉冬比試比試。這位老先生告訴徐曉冬,自己練太極拳很多年,不但健身效果很好,他本人對太極拳的實戰能力也有一定研究。老先生看了徐曉冬的節目,覺得他雖然嘴很臭,但是心眼不壞,他希望能把徐曉冬對太極的誤解解釋清楚。  本來雙方都出自善意,沒想到又演變成了一場罵戰。徐曉冬覺得和長者較量確實非常不妥,兩人決定另約時間再交流。在這期間,徐曉冬又向老先生的兒子表達了強烈的不想比試的想法,但老先生依然非常執著,如約趕到必圖拳館,但徐曉冬當時正在上海組織比賽。老先生的兒子全程錄了視頻,他在當晚將視頻截取一部分發在了微博上,這把徐曉冬氣壞了。徐曉東據此認定父子二人必不是好人,只是借他來炒作,於是在節目里罵了很多難聽的話,以至於對長者最基本的尊重都沒有了。  徐曉冬從光明磊落的打假,變成了最大的輸家,他的行為有諸多不妥之處。除了衝動,他的一些朋友也認為這是他本性上的一些問題導致的必然結果。一個跟徐曉冬一起在什剎海訓練過的人曾回憶說,當時他們經常會在訓練結束之後找個街邊飯館吃飯,大家手裡都沒什麼錢,這個朋友經濟條件稍好,所以經常做東。有一次他也沒錢了,跟大家說改天再聚,沒想到徐曉冬滿口應承著說這次他要請客。「大家就像往常一樣吃吃喝喝,快結束的時候,曉冬讓其他人先走,最後桌上就剩我們倆。他告訴我他沒錢,說,咱倆一起掀桌子,然後撒丫子跑。我聽了覺得不妥,但也沒別的辦法,所以掀了桌子和曉冬一起跑了。記得他當時非常開心而且很得意,後來回想這事,我想他肯定幹這種事情不止一次,這讓我心裡很不舒服,後來跟他的接觸就越來越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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