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懂秦可卿  破譯紅樓夢

或許我是孤陋寡聞？我總覺得，紅樓夢問世至今已經有二百六十多年了，但是，幾乎沒有一個人，對曹雪芹筆下的秦可卿作出過一個全面的、正確的解讀。世上太多的人對秦可卿一直搞不清，覺得不合情理之處、難以理解之處實在是太多了，甚至有人認為是曹雪芹在長輩壓力下，把秦可卿改得面目全非、敗筆連連。也有人說曹雪芹是把舊稿、新稿拼一塊造成亂七八糟。實際情況是這樣嗎？當然不是，而是太多的人在用當代小說家眼光看秦。事實上曹雪芹筆下的秦，並不是一個實體的人，而是半人半仙，準確說，她是紅樓夢裡的一個總意象總影射。這怎麼理解呢？是這樣，因為曹雪芹乃詩人，他所寫的小說《紅樓夢》，其實是詩化小說，換言之，曹雪芹在小說創作中，有意把許多寫詩的技法溶進了紅樓夢。我們知道，詩有意象一說，所以，正確解讀秦可卿，我們就應該在很大程度上，把秦看作是紅樓夢裡的一個總意象，而不看作一個實體人。不然，秦可卿二美合一，既是寶釵又是黛玉，我們無法理解的，因為在世上，沒有一個人能把極胖的楊貴妃與極瘦的趙飛燕融合在一起（二十七回，目錄楊妃戲彩蝶飛燕泣殘紅，很明確把寶釵暗喻楊妃把黛玉暗喻飛燕）。曹雪芹寫秦可卿「其鮮艷嫵媚，有似乎寶釵，風流裊娜，則又如黛玉」，我們理當正確理解(黛玉是「花容」寶釵是「月貌」，正是「春恨秋悲皆自惹，花容月貌為誰妍」)。事實上，那不過是曹雪芹寫明秦可卿乃是黛釵的二美合一，乃兼美,代表普天下薄命女兒。普天下薄命女兒在程朱理學陰影籠罩下不是黛玉就是寶釵！她絕不是有些紅學家因為無法理解無法解讀因而胡思亂想甚至強解的什麼黛玉寶釵都有缺處，都不合寶玉心意，所以在寶玉潛意識中愛上秦可卿，故與秦在夢中發生性關係等等，類似那些解讀，簡直是亂七八糟！

秦可卿在紅樓夢裡是一個「家住江南姓本秦（情）」，--當然，那是秦可卿的又一個重要意象。換言之，秦可卿是個大寫的情字！可是，這個情字，其中還包含著淫字。這怎麼說？這是因為世上有許多人，情淫不分，往往把情當淫，把淫當情。對於這一點，警幻仙姑說得明白：「好色即淫，知情更淫。……吾所愛汝者，乃天下古今第一淫人也。」--當然，這話里其實有個前提，就是從世人眼光看從凡人眼光看，那賈寶玉確實是當之無愧的「天下古今第一淫人」。當寶玉不解其意不肯承認，嚇得有點手足無措時，警幻作了解釋：「非也。淫雖一理。意則有別。如世之好淫者，不過悅容貌，喜歌舞，調笑無厭，雲雨無時，恨不能盡天下之美女供我片時之趣興，此皆皮膚淫濫之蠢物耳。如爾則天分中生成一段痴情，吾輩推之為『意淫』。『意淫』二字，惟心會而不可口傳，可神通而不可語達。【甲戌側批：按寶玉一生心性，只不過是體貼二字，故曰「意淫」。】汝今獨得此二字，在閨閣中，固可為良友，然於世道中未免迂闊怪詭，百口嘲謗，萬目睚眥。」--其實警幻仙姑話里，指出寶玉是情，對女兒只是關愛、體貼，從不想肉體佔有，而暗示賈珍一類是淫，側重於肉體佔有性慾發泄。而脂硯齋批語，深得警幻三昧。

總說一句，秦可卿在紅樓夢裡，又一個重要意象是個大寫的情字！她與寶玉與賈府上上下下人是人間愛情、友情、真情，但是與賈珍是淫情。我意思是說，秦可卿在紅樓夢裡，不但是釵黛的二美合一，也是情淫合一！她與寶玉是情與賈珍是淫。秦可卿，從破解紅樓夢主題上著眼，理應諧音情可親，而絕非其他亂七八糟。

對於秦可卿的情淫合一，我們可以看一下秦可卿判詞：

情天情海幻情身，情既相逢必主淫。

　漫言不肖皆榮出，造釁開端實在寧。

我按個人理解大致解讀一下。「情天情海幻情身，」是說秦可卿是個幻化的情身，不是實體的人，乃意象。她的情她的淫，實在是太多，堪稱「情天情海」泛濫成災。「情既相逢必主淫」，裡面的「情」，包括了秦與寶玉也包括了秦與賈珍。「淫」在這裡面是情淫不分，含糊其辭，那是從世人、從俗人眼光來看問題，一概是「淫」。也就是說情就是淫，淫就是情。你秦可卿，在紅樓夢裡，主要藝術職能就是情（淫）。秦可卿判詞下面兩句，把其中隱義說得更明白了，就是說，人們不要把賈府敗亡的罪責推給「不肖」的寶玉，事實上，「造釁開端」實是在寧府里的賈珍！--這裡面，透出秦可卿與賈珍的亂倫，毀了寧府繼而禍及榮府，最終引發整個賈府被抄。

或許有人會疑惑，秦可卿判詞中的「不肖」確實指寶玉？我說當然。證據一是甲戌本凡例有明文:雖我之罪固不能免，然閨閣中本自歷歷有人，萬不可因我不肖，則一併使其泯滅也。證據二是第三回：天下無能第一，古今不肖無雙。寄言紈絝與膏粱：莫效此兒形狀！證據三是三十三回：手足耽耽小動唇舌不肖種種大承鞭撻。其實我還能拿出證據四證據五，但是一概省略。事實上，整部紅樓夢裡，把寶玉的「不肖」演繹得淋漓盡致。甚至，我們還有著名的焦大之罵：每日家偷狗戲雞，爬灰的爬灰【墨旁：珍哥兒】養小叔子的養小叔子【墨旁：寶兄在內】，我什麼不知道？咱們『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朱眉：一部紅樓，淫邪之處，恰在焦大口中揭明】。--須知文中脂批絕沒批錯。因為焦大是底層人物，也是俗人一個，喝醉酒，又沒多少文化，他罵賈珍，連同寶玉一起罵進去，理所當然。在他焦大眼裡，什麼是情什麼是淫，哪裡分辨得清？一概是淫而已。

又有人會說了，你有沒有搞錯！寶玉可不是秦可卿的小叔子。我要說，我絕沒有搞錯。因為秦可卿是警幻仙姑之妹，換言之她是賈府里的警幻仙姑。須知警幻仙姑乃宓妃，這一點，我們只要把警幻仙姑賦與曹植洛神賦對照看一下就可以了，你會驚奇地發現，原來警幻仙姑就是曹植筆下的洛神翻版。如此，寶玉與秦可卿就好比曹植與宓妃。

我們知道，曹植正是宓妃的小叔子。基於這一點，焦大罵「養小叔子的養小叔子」，實是罵寶玉。--那麼，有人會說，焦大怎麼會清楚秦可卿是警幻仙姑是宓妃？你這樣解讀分明有穿鑿之嫌。我說不是那話。因為秦可卿不是實體人而是半人半仙，是個總意象而已，我們不能錙銖必較加上膠柱鼓瑟，何況，秦可卿與賈珍通姦，輩分無形中就與寶玉平起平坐，所以說寶玉「是」秦可卿小叔子並不算錯。

以上所說，實際上我已經牽扯到秦可卿的第三個意象，就是半人半仙、警幻仙姑的問題。第五回，文本寫明秦可卿是警幻仙姑之妹：再將吾妹一人，乳名兼美【甲戌側批：妙！蓋指薛林而言也。】字可卿者，許配於汝；

我們再看蒙回前詩：春困葳蕤擁綉衾，恍隨仙子別紅塵。問誰幻入華胥境？千古風流造孽人。--詩中「仙子」、「千古風流造孽人」指的是秦可卿，也是指宓妃，因為只有宓妃談得上是「仙子」是「千古風流」；

我們再看回末詩：一場幽夢同誰近，千古情人獨我痴。--那實際上說得更直白了，點秦可卿是賈府里的警幻仙姑是寶玉的宓妃，不然秦可卿哪稱得上是什麼「千古情人」！

除了第五回，其實在十一回，也有明文把秦可卿直接看做是警幻仙姑。文本：寶玉正眼瞅著那《海棠春睡圖》並那秦太虛寫的「嫩寒鎖夢因春冷，芳氣籠人是酒香」的對聯，不覺想起在這裡睡晌覺夢到「太虛幻境」的事來。正自出神，聽得秦氏說了這些話，如萬箭攢心，那眼淚不知不覺就流下來了。

寶玉與秦可卿明擺著是有情的，但是絕不牽扯到淫字。夢中「成親」，不過是夢中而已，絕非是真正的成親。曹雪芹寫寶玉夢遺，不過是表明寶玉已經性成熟，不然醒後哪能與襲人云雨？問題是，秦可卿與賈珍的通姦，那是鐵一般的事實。雖然，曹雪芹因為各種原因，在文本中把賈珍通姦秦可卿由明寫改為了暗寫，但是，只要我們細讀紅樓夢，還是能夠很清晰地讀到賈珍通姦秦可卿的所有信息。

在庚寅本第五回，「那裡有個叔叔往侄兒房裡睡覺的理」旁邊有硃筆脂批：可知下人之傳聞寧府穢事之由。--這條脂批，很明確地點出了賈珍通姦秦可卿乃事實，學堂里人知道，焦大知道，其實賈府上上下下許多人都知道。--當然，我在這兒順便地插上一句：庚寅本里的這條獨有硃筆脂批，實可證明庚寅本是紅樓夢古本。

現在我們可以回過頭來肯定地說上一句，秦可卿判詞里，「漫言不肖皆榮出，造釁開端實在寧」，實指不肖的寶玉與造釁的賈珍。

那麼秦可卿是怎麼死的？是與公公通姦，被人無意中撞破而含羞自盡。這一點，其實在秦判詞上有明確表述：後面又畫著高樓大廈，有一美人懸樑自縊。

小說煞有其事地描寫秦可卿生病致死乃是紅樓夢表面文章。因為秦可卿是半人半仙，是警幻，乃總意象，不是實體人，所以秦可卿之死，就可以是生病死亡也可以是懸樑自盡死亡，如果秦可卿是實體人豈不是咄咄怪事。

小說寫秦可卿是養生堂棄嬰，不過是表明秦可卿是苦命女兒，與她代表普天下薄命女兒絕不衝突。至於寒門出身豈能嫁給賈蓉等等，那都是在用當代小說家眼光看待秦可卿。象著名作家劉心武那樣雕空鑿影毫無歷史根據地去「破解」秦可卿，完全是因為不清楚秦可卿是紅樓夢裡總意象的緣故。

以上，我已經講了秦可卿肩負的三個主要意象：黛釵；情淫；警幻。

事實上，秦可卿肩負的其他意象還有許多，當然相比較來說，略微次要一些。不信，我錄一段有關秦可卿閨房的一段文章--

案上設著武則天當日鏡室中設的寶鏡，【甲戌側批：設譬調侃耳，若真以為然，則又被作者瞞過。】一邊擺著飛燕立著舞過的金盤，盤內盛著安祿山擲過傷了太真乳的木瓜。上面設著壽昌公主於含章殿下卧的榻，懸的是同昌公主制的聯珠帳。寶玉含笑連說：「這裡好！」【擺設就合著他的意。】秦氏笑道：「我這屋子大約神仙也可以住得了。」說著親自展開了西子浣過的紗衾，移了紅娘抱過的鴛枕，【甲戌側批：一路設譬之文，迥非《石頭記》大筆所屑，別有他屬，余所不知。】

對於以上這段文字，脂硯齋也坦言「別有他屬，余所不知」。其實根本問題是脂硯齋不是紅樓夢創作者而是紅樓夢批評者。她不清楚秦可卿在紅樓夢裡不是實體人而是總意象。

事實上「案上設著武則天當日鏡室中設的寶鏡」是暗示秦的極度淫亂，也暗示秦是賈府國皇后（因為賈珍是賈府國「皇上」）。「一邊擺著飛燕立著舞過的金盤，盤內盛著安祿山擲過傷了太真乳的木瓜」是寫黛釵二美合一；「上面設著壽昌公主於含章殿下卧的榻，懸的是同昌公主制的聯珠帳」是寫秦可卿閨房「大約神仙也可以住得了」，--事實上秦可卿與神仙也差不離。「親自展開了西子浣過的紗衾，移了紅娘抱過的鴛枕」暗示秦可卿勾引賈寶玉。

其實在那段令人費解的文字前面，還有一段--

剛至房門，便有一股細細的甜香【甲戌側批：此香名「引夢香」。】襲人而來。寶玉覺得眼餳骨軟，連說：「好香！」【甲戌側批：刻骨吸髓之情景，如何想得來，又如何寫得來？［進房如夢境。］】入房向壁上看時，有唐伯虎畫的《海棠春睡圖》，【甲戌側批：妙圖。】兩邊有宋學士秦太虛寫的一副對聯，其聯云：云：

　　　　嫩寒鎖夢因春冷，【甲夾批：艷極，淫極！】

　　　　芳氣籠人是酒香。【甲夾批：已入夢境矣。】

曹雪芹上面這段文字，是把秦可卿直接靠攏楊貴妃，而側重點是勾引寶玉淫亂後宮。或有人要問，武則天楊貴妃與秦可卿何干？問得好！因為武則天當過皇后，楊貴妃相當於皇后甚至比皇后還皇后。這就要說到秦可卿肩負的第四個意象：皇后。

歷史上，無論武則天、楊貴妃，都與皇家父子亂倫。所以曹雪芹筆下的秦可卿與賈珍父子亂倫，那就可以把秦比附武則天楊貴妃，而且，透出秦可卿乃是賈府國皇后之意。

我們看秦可卿睡的棺木，乃是壞了事的義忠親王老千歲所用之物；享受的是不折不扣的國葬。

現在，我們已經知道秦可卿這個紅樓夢裡的總意象，是黛釵、情淫、警幻、皇后。特別是皇后這意象，毫無疑問影射元春在八十回後當中華皇后。--當然，元春當皇后，此處不宜論證，紅友可以參閱我有關紅文。

最後，我要明確指出，秦可卿與賈珍的【好事終】，實與賈府「好事終」緊密相關。也就是說，賈珍的犯罪坐牢，先是動搖了寧府，後來「毒素」侵染到榮府，最終，招致了整個賈府的被抄。但是，賈府國「皇上」把賈府滅亡的罪責推給了「皇后」秦可卿（黛釵），也就是說推給了普天下薄命女兒。

封建社會2000年，試問哪一個封建帝國的滅亡，皇上不是把亡國罪責推給皇后推給薄命女兒的？曹雪芹對此是深惡痛絕徹底批判！在曹雪芹筆下，沒有被鬚眉濁物污染的清純女兒是「比那阿彌陀佛、元始天尊的這兩個寶號還更尊榮無對呢！」（第二回）。

紅樓夢是高舉女兒腳踏鬚眉的，一篇《芙蓉女兒誄》難道僅僅是誄晴雯的？不是的，它分明還誄黛玉誄香菱，誄普天下芙蓉女兒的！須知黛玉晴雯香菱，分別是薄命司正冊、副冊、又副冊之首，而且都是芙蓉。《芙蓉女兒誄》，我們可以直白地讀作《薄命女兒誄》！

紅樓夢主題是曹雪芹哭紅悼紅，是為普天下薄命女兒鳴冤叫屈伸張正義，是深揭狠批綿延中國封建主義社會2000餘年的紅顏禍水論。

根據我的紅樓探佚，我清楚是賈府的衰亡加速了紅顏薄命，而不是薄命女兒的「為非作歹」導致賈府的滅亡。薄命女兒們個個美麗絕倫清純可愛才華橫溢，遠勝賈珍賈璉們。事實上賈府的命運走向，一直是掌握在賈珍們的手上的，所以賈府敗亡的罪責在鬚眉濁物不在秦可卿不在黛釵！

賈府的興衰直接關聯著薄命女兒的命運。我說過，薄命女兒是賈府這張皮上的毛，皮之不存毛將焉附？賈府這張皮在不斷地腐爛，最終完全爛掉，那薄命女兒的命運當然會越來越糟，哪有什麼好運可言？

現在問題是曹雪芹心中，紅樓夢聚焦在薄命女兒身上還是聚焦在賈府興衰？這直接關係到紅樓夢主題。--當然，既然賈府與薄命女兒是皮與毛的關係，那根本就是無法拆分的。但是，我想必須明確一點，就是作為曹雪芹，歸根結底著眼點是在薄命女兒，而不是在賈府興衰。曹雪芹寫出賈府興衰，是為寫出薄命女兒服務，我們不能主次顛倒。紅樓夢書名，也直接點明了紅樓夢主題。

秦可卿在紅樓夢裡是總意象，所以秦可卿判詞、曲子就不單單關係到秦可卿而是關係到整個賈府的滅亡。是賈珍與秦可卿的通姦事發最終造成賈府的滅亡。--當然，這牽扯到紅樓夢八十回後的探佚內容，紅友有興趣可以查閱我有關紅文。

正因為秦可卿是紅樓夢裡總意象，所以秦可卿在元春省親前就必須退出演出舞台（去世）。--因為紅樓夢重點是寫大觀園「三春」（三年）。作為秦可卿，她已經在紅樓夢序幕中完成了自己的藝術職能，--總意象總影射。

文章快要結束了，我們最後看一下賈珍通姦秦可卿是怎樣導致賈府的滅亡吧；曹雪芹是怎麼憤怒批駁賈珍把罪責推給秦可卿推給黛釵推給普天下薄命女兒！

［好事終］畫梁春盡落香塵。【甲戌側批：六朝妙句。】擅風情，秉月貌，便是敗家的根本。箕裘頹墮皆從敬，【甲戌側批：深意他人不解。】家事消亡首罪寧。宿孽總因情。【甲戌雙行夾批：是作者具菩薩之心，秉刀斧之筆，撰成此書，一字不可更，一語不可少。】

曹雪芹寫明：封建王朝滅亡,負領導責任的該是賈敬，其次是賈珍。「宿孽總因情（秦）」，那是含糊其詞的說法，實際是表明曹雪芹態度：賈府滅亡，罪責不在秦可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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