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人大傳 】一代天驕成吉思汗之謎(二)
清除異己統一蒙古
十三翼之戰
蒙古汗國的成立猶如一株叢林中的幼芽破土而出,開始並沒有引起人們的多大注意。既沒有盟友參加他們的「開國大典」,也沒有敵人阻止他們建國立制。只是在建國之後,鐵木真才根據當時的禮節,派出使者向同盟者通報,相當於漢人的「告即位」,目的是獲得同盟者的承認與支持。
蒙古汗國的使者首先來到土兀拉河的黑林,向脫斡鄰可汗報告了鐵木真稱汗的情況,脫斡鄰由衷地高興,熱烈祝賀蒙古汗國的誕生,希望蒙古人自強圖存興旺發達。
與此同時,鐵木真派阿兒孩合撒兒、察兀兒罕二人為使者,「告即位」於札木合。札木合的反映與脫斡鄰正好相反。常言道「兩雄不並立。」鐵木真稱汗以前,蒙古部的大權掌握在札木合手裡。自從打敗篾兒乞以後,札木合的部眾中才出現了離心傾向,不斷有人投靠鐵木真。如今鐵木真又被推舉為乞顏部的可汗,這豈不是與札木合平分秋色、分庭抗禮嗎?怎能不引起札木合的忌妒和怨恨呢?札木合氣不打一處來,既恨鐵木真與他分道揚鑣,又恨乞顏氏的貴族們不辭而別。他對鐵木真的使者說:「請你們轉告阿勒壇、忽察兒二人;他們為什麼像兩隻公羊那樣,在我與鐵木真安答之間戳腰刺肋、挑撥離間呢?當我和安答同心共居時,他們為什麼不立鐵木真為汗呢?他們推舉鐵木真作可汗,究竟居心何在?但願他們二人言行如一,使我的安答心安位穩我希望他們好好做鐵木真安答的夥伴!「札木合發泄了自己對乞顏氏貴族的不滿,鐵木真的兩位使者不便當面反駁,忍氣吞聲地回去向鐵木真復命。
時隔不久,一個意外的事件突然發生了。札木合有個弟弟名叫紿察兒,鐵木真有個那可兒名叫拙赤答兒馬剌,他們二人牧地相鄰。紿察兒搶走了拙赤答兒馬剌的馬群,拙赤答兒馬剌不畏強暴,獨自一人騎馬去追趕。日落西山時,趕到馬群旁邊。他伏身在馬鬃之間,一箭射中了紿察兒,然後驅馬向前,砍斷了紿察兒的腰脊,奪回了自己的馬群。在游牧民族裡,盜馬罪應受重罰,盜竊一匹馬,當以同樣顏色的9匹馬償還。無力償還者,以其子抵罪。無子者可像宰羊一樣斬其本人。紿察兒被殺本來是罪有應得但只因他是札木合的弟弟,這件事就非同一般,它直接導致了札木合與鐵木真之間的十三翼之戰。
紿察兒被殺的消息很快傳到札木合那裡,札木合按捺不住滿腔怒火,立即糾集了札答蘭、泰赤烏、翁吉剌、合答斤、朵兒邊、塔塔兒等13部3萬騎兵,向鐵木真發動了一場大規模的進攻。當時鐵木真正在答蘭?巴勒渚思之地駐牧,札木合聯軍中的兩個亦乞列思人向鐵木真透露了札木合進軍的消息。鐵木真迫不得已,倉促迎戰。為了對付札木合的13支軍隊,鐵木真也把自己的人馬編為13個古列延,分13翼抵抗。第一翼是鐵木真的母親訶額侖統率的親族、屬民、養子、奴婢和屬於她個人所有的人們;第二翼是鐵木真自己統率的諸位那可兒,以及從屬於他個人的具有特殊關係的護衛(怯薛);從第三翼到第11翼是乞顏氏貴族所率領的族人和屬民;12翼、13翼是其他尼倫氏人組成的軍隊。這就是當時乞顏氏兀魯思的全部人馬。雖然鐵木真所統領的那可兒集團居於核心地位,但還不佔優勢。13翼的兵數大概也有3萬人。
雙方大戰於答蘭·巴勒渚思之野。當時札木合與泰赤烏等部力量強大,鐵木真剛剛被推舉為可汗,部隊又是臨時湊集,缺乏訓練,他聯合的各家貴族又各懷異志。戰鬥的結果,鐵木真吃了敗仗,被迫退入斡難河畔的哲列捏狹地,幾乎北退了3000里。這是鐵木真的戰爭生涯中所遭到的第一次大挫折。札木合得勝收兵,路經赤那思氏牧地。赤那思氏原來是泰赤烏部的一個氏族,後來歸附了札木合,最近又投靠了鐵木真。札木合與泰赤烏氏貴族都對他們恨之入骨,於是札木合乘勝報復,安排了71個鍋灶,煮死了許多赤那思人。札木合還親自砍下了捏兀歹氏酋長察合安兀阿的腦袋,拖在馬尾上帶走了。札木合如此兇殘地對待自己的胞族和過去的部眾,引起了其他部眾的不滿,不少人又離開了札木合,投到了鐵木真帳下。其中有兀魯兀惕氏的朮赤台,忙忽惕氏的畏答兒,速勒都思氏的赤剌溫,晃豁壇氏的蒙力克老人及其7個兒子。
原來屬於泰赤烏氏的屬民對泰赤烏貴族也日益不滿。因為泰赤烏貴族驕橫跋扈,經常搶掠他們的車馬和飲食。與此相反,鐵木真卻儘可能地籠絡人心,爭取屬民。有一次,鐵木真率領自己的部眾出去打獵,與泰赤烏氏的部民昭烈部相遇。天漸漸黑下來了,鐵木真主動提出與昭烈部一起過夜,昭烈部人說:「我們的食物已經吃完了400人已經走了一半,我們留下後怎麼辦呢?」鐵木真馬上派人拿出食物,請昭烈人飽餐了一頓。第二天圍獵,鐵木真又讓自己的部下把野獸趕到昭烈人一邊,昭烈人滿載而歸。這件事使昭烈人深受感動,他們私下議論說,泰赤烏兄弟沒有做君主的度量,鐵木真才像一個能君臨天下的胸懷寬廣的人。於是他們不再追隨泰赤烏部,投靠了鐵木真,對鐵木真說:「我們好比失去丈夫的婦人,沒有主人的馬匹,無人牧放的牛羊。泰赤烏諸子經常殘害我們,而您卻能衣人以己衣,乘人以己馬,在困難中無私地援助我們。為了報答您的情意,我們將手持寶劍勇猛衝殺,討滅您的仇敵!」
鐵木真在戰場上雖然失敗了,在道義上、政治上卻獲得了勝利。十三翼之戰後,鐵木真的力量不僅沒有削弱,反而進一步壯大了。
初戰塔塔兒
蒙古·乞顏部與塔塔兒部的衝突幾乎充滿了蒙古兀魯思的歷史篇章,它甚至關係到蒙古汗國的盛衰興亡。塔塔兒部依靠中原王朝的支持,成為蒙古乞顏部的東部強敵,使乞顏部的幾代英雄灑下了鮮血,獻出了生命,無數孤兒寡母嘗盡了辛酸,受盡了苦難。但塔塔兒也不過是中原王朝的一隻鷹犬、與統治我國中原和北方的政權相比,它的力量也微不足道,因此他們曾先後臣服於突厥、唐朝、遼、金的可汗和皇帝,向這些政權朝見納貢。有壓迫就難免有衝突,對於中原王朝來說,塔塔兒部也是一個受壓迫的部族,因此它與這些政權又有矛盾。11世紀時,為了反抗契丹族的遼朝,就曾一度組成以塔塔兒為首的部落聯盟。從那時起,不了解內情的中原人和其他各國人就通稱漠北各部為塔塔兒或韃靼。
金朝建立後,塔塔兒部不僅作為金朝的屬部和幫凶,長期與蒙古?乞顏部為敵,而且經常協助金朝對付草原其他部落。在呼倫湖東岸,有兩個強大的蒙古族部落,它們名叫合答斤、山只昆,往來游牧於塔塔兒部與翁吉剌部之間。由於他們力量較大,不肯向金朝屈膝稱臣,並連年騷擾金朝的邊境,金朝對此不能容忍,一直想對他們進行報復。1195年(金章宗明昌六年),金朝的大將夾谷清臣率軍北伐,再一次起用了漠北的鷹犬,塔塔兒部從軍出征。雙方的聯軍前進到合勒河、栲栳泊一帶,攻下了合答斤、山只昆許多營寨。塔塔兒人見財眼紅,趁金軍回師時,對金軍發動突然襲擊,搶走了許多牛、羊、馬匹和奴隸、物資。夾谷清臣責令塔塔兒人交還所搶物品,向金軍認罪。塔塔兒人自以為作戰有功,有功當受祿,繳獲物資本應有自己一份。但金人視塔塔兒為奴僕,分毫不給,塔塔兒人只好自己動手,用武力搶奪。因此他們根本不向金人認罪,反而對金軍展開了更大規模的進攻。戰場上的盟友忽然反目為仇,反戈相向,共同討伐合答斤、山只昆的戰爭變成了主人與奴僕的一場混戰。
女真人一向以能征慣戰著稱於世,豈容小小的塔塔兒胡作非為。1196年(金章宗承安元年),金章宗大興問罪之師,派丞相完顏襄對塔塔兒進行討伐。塔塔兒畢竟不是大國丞相的對手,當金人進軍到怯綠漣河一帶時,塔塔兒部就招架不住了,被迫向浯勒札河方向逃竄。金軍將領完顏安國乘勝追擊,一步不舍。完顏丞相則老謀深算,派出使者通知了鐵木真,希望借他一臂之力,從西面截擊這些「叛國之徒」。
鐵木真盛情接待了那位來自「上國」的使者,隨後召開了一次秘密會議,大家反覆權衡利弊,認真分析了當時的形勢:金朝、塔塔兒本是一丘之貉,他們都與蒙古有幾代冤讎。從血族復仇的古老傳統出發,這些冤讎不得不報,當然更不能認敵為友,認賊作父。但既進攻金朝,又對付塔塔兒,兩個拳頭打人,腹背受敵,不僅不能取得勝利,反而會招致更大的禍害。自俺巴孩汗死後,蒙古部在這方面有不少教訓。現在,這兩個敵人已經反目為仇,他們之間的聯盟已不攻自破了。根據「敵人的敵人就是自己的朋友」這一原則,也不妨暫時與金朝聯合,這倒是蒙古人報仇雪恨的一個好機會。於是鐵木真決定接受金朝的邀請,採取聯合金朝,夾攻塔塔兒的策略,先集中力量打敗一個敵人。這是一個重要的戰略決策。
為能穩操勝券,鐵木真又派人與克烈部聯繫,希望脫斡鄰再次與蒙古並肩作戰。鐵木真的使者向脫斡鄰口述了鐵木真的「國書」:「塔塔兒與我部有世代冤讎,世人皆知,人神共忿。我的祖輩俺巴孩汗、斡勤巴兒合黑曾被他們出賣;我的先父,您的安答又被他們毒死,我們與他們不共戴天。如今塔塔兒被金人打敗,沿浯勒札河向西潰逃,天賜良機,不可錯過。願父汗親率大軍,幫我夾擊敵人,向塔塔兒部討還血債!」同時,鐵木真又徵召主兒勤等族人,希望他們為自己的祖先斡勤巴兒合黑報仇,一起參加這場血族復仇戰爭。
脫斡鄰不負鐵木真的厚望,迅速組成一支大軍向東開來,第三天就與鐵木真在斡難河畔會師。但主兒勤氏卻因與鐵木真兄弟發生了衝突,拒絕與鐵木真並肩作戰,鐵木真整整等了6天,還不見主兒勤的蹤影。實在不能再耽擱了,鐵木真只好與脫斡鄰沿斡難河東進,不久即到達浯勒札河上游。這一帶原來有金朝早期修築的邊牆,還保存一些堡壘和營寨。其中有兩個寨子,蒙語稱為「納剌禿?失禿延,忽速禿?失禿延」,就是松樹寨和楓樹寨。塔塔兒為了保存實力,稍作喘息,退到寨中,準備築寨堅守。鐵木真與脫斡鄰的大軍開到時,塔塔兒人站腳未穩。蒙古與克烈人分成幾路輪番衝鋒。兩個寨子很快被攻破,塔塔兒部的一個首領蔑兀真笑里徒變成了刀下之鬼,其他部眾有的被殺,有的作了俘虜,也有不少人四散逃命。塔塔兒部的車馬輜重被一搶而光,鐵木真從中得到兩件貴重的物品,銀綳車和大珠裘。在苦難中長大的鐵木真還沒有見過這樣的寶物,因此在蒙古的史冊上還曾對此大書特書。在搶掠松樹寨時,蒙古軍又撿到一個小男孩,一隻金圈環套在他的脖子上,穿一件貂皮做里的金緞兜肚,驚恐中露出天真,倒也十分招人喜愛。蒙古人有個習慣,凡是撿到這種幼兒都要視為自己的家人,要親身撫養,受氏族保護,與親生子女同等待遇,因此鐵木真曾將闊闊出和曲出當作禮物送給訶額侖母親。這個塔塔兒的男孩當然也不例外,於是鐵木真又把他帶到母親身邊,訶額侖見後十分高興,逢人便說:「這是個貴族的孩子,是有根基的人家的後代。」不僅將他收為義子,長大後還讓他學習畏兀兒文,他就是後來著名的大斷事官、大蒙古的丞相失吉·忽禿忽。
鐵木真配合金朝、聯合克烈部,取得了初戰塔塔兒的勝利,它不僅打擊了東部的勁敵,使塔塔兒部從此一蹶不振,而且在蒙古部中贏得了「為父祖復仇」的聲譽,蒙古各部人對他更加敬重了,他的戰略眼光,軍事才能為越來越多的人所信服。同時他還得到一個意外的收穫,金朝的完顏丞相接到鐵木真、脫斡鄰的捷報,大喜過望,一筆勾銷了幾代以來與蒙古人的仇恨,代表金朝中央對他們大加賞賜,封脫斡鄰為王,封鐵木真為「札兀惕忽里」。脫斡鄰本是草原上有名的可汗,如今又得到了金朝的王位,因此被人們稱為王可汗,簡稱「王罕」。鐵木真則被承認為他所統帥的諸部首領,雖然沒有另外加官晉爵,但等於當時的官方已正式承認了鐵木真的地位。也就是說,鐵木真已經從一個部族推舉的首領變成了「朝廷命官」,這就大大增強了他的號召力。從此,他就可以用朝廷命官的身分統率蒙古部眾和統轄其他貴族了。
壓服主兒勤
鐵木真所處的時代,正是蒙古各部從部落奴隸制向奴隸制國家轉化的時代。各部貴族建立的「兀魯思」,雖然具有最初的國家性質,但實際上不過是各支貴族之間鬆散的政治聯盟。各支貴族都擁有自己的營地和百姓,都具有一定的獨立性和號召力,因此這種聯盟中又存在著難以克服的分裂因素。也速該死後蒙古兀魯思的崩潰,就是由於泰赤烏貴族的分裂引起的。鐵木真被推舉為乞顏部的可汗,與乞顏氏各支貴族的擁戴有關,但這些貴族的獨立勢力又與君主集權的國家存在著不可克服的矛盾。十三翼之戰的失敗,又一次說明了這種鬆散的政治聯盟難以應付草原上多變的政治形勢。初戰塔塔兒前後所出現的衝突,迫使鐵木真認真對待這一問題。由於一個偶然的事件,鐵木真打擊的矛頭首先指向了主兒勤氏。
主兒勤氏是鐵木真的近親氏族,他們同為合不勒汗的子孫。主兒勤氏的祖先是合不勒汗長子的後代,名叫莎兒合禿主兒勤,屬於乞顏氏的長支貴族。它的部眾是蒙古各部中的精華,因此主兒勤氏以能征慣戰著稱於蒙古草原,在乞顏部中具有左右形勢的力量。
主兒勤氏的首領撒察別乞、泰出雖然參加了推舉可汗的典禮,也曾當眾對天盟誓,但並不把年輕的鐵木真放在眼裡,並不是心悅誠服地接受鐵木真的管轄。他們一直懷著爭奪汗位的野心,隨時準備背棄誓言。他們對鐵木真缺乏應有的尊重,終於導致了一場衝突。
最初的事變發生在十三翼之戰以後。當時,不少蒙古氏族離開札木合,投靠了鐵木真。鐵木真與撒察別乞商議,決定在斡難河邊的樹林中舉行一次慶祝宴會。宴會以鐵木真、訶額侖、合撒兒、撒察別乞為首,鐵木真的司廚捧來一革囊酒擺在了他們4人面前,參加宴會的還有撒察別乞的3位母親,她們是豁里真妃、忽兀兒臣妃和額別該妃。他們都不是撒察別乞的生身之母,其中額別該年齡最小,號稱小母,但卻是一個有影響的活躍人物,因此受到破格的待遇。鐵木真的司廚單獨給她註上一革囊酒,等於承認她是主兒勤氏的女領袖。豁里真、忽兀兒臣二妃受到冷落,心中大為不快,認為這是鐵木真母子故意給他們難看,當場就像潑婦罵街一樣爭吵起來,甚至動手責打鐵木真的司廚。司廚代主人受罰,當然也很窩火,於是也不依不饒,又哭又喊:「也速該、捏坤太石不在了,你們才敢這樣無法無天,竟敢在宴會上動手打司廚,這算什麼體統?」宴會席上亂成一鍋粥。在這二位老妃眼裡,鐵木真不過是個孩子,自然沒有也速該、捏坤太石的威權,因此確實有點無所顧忌,鐵木真雖然聽到了司廚的呼叫,但也不便對這兩位不講理的長輩大動肝火,只好忍氣吞聲,不動聲色。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宴席上的爭端還沒有解決,宴會外邊又發生了衝突。衝突的雙方是掌管後勤的兩位負責人。這次宴會,孛兒只斤氏由鐵木真的弟弟別勒古台負責,主兒勤氏由不里孛闊掌管。不里孛闊是合不勒汗第三子的子孫,是乞顏氏有名的大力士。他的那可兒合答吉歹偷盜了孛兒只斤氏的馬籠頭,別勒古台前去索取,不里孛闊有意袒護,於是二人發生了口角。話不投機,互不相讓,最後竟動起武來。別勒古台脫下右袖向不里孛闊衝去,不里孛闊手下無情,抽出寶劍砍傷了別勒古台的右肩。鐵木真的那可兒一涌而上,要替別勒古台報仇。別勒古台怕事態擴大,影響宴會的正常進行,竭力制止了他們,說:「我傷得不重,你們不要忙著向他報復,大家為我鬧得彼此失和,這太不值得了。」
宴會內外被一片緊張氣氛所籠罩,許多人都捏著一把汗。人們的表情引起鐵木真的注意,他很快就發現了別勒古台右肩流血,立刻前去詢問。別勒古台不會撒謊,只好如實說明了事情的經過,勸鐵木真不要追究,免得傷了兄弟們的和氣。
可汗的司廚在宴會上被打,可汗的弟弟被人砍傷,這無異於向可汗的權威公開挑戰。主兒勤人如此目空一切,使鐵木真實在無法忍耐,他一手推開了勸阻他的別勒古台,命令部下折取柳枝,抽出撞乳杵,親自指揮與主兒勤人廝打,戰勝了主兒勤人,扣押了豁里真、忽兀兒臣二妃。慶祝各家兄弟團聚的宴會變成了打架鬥毆的場所,堂堂的可汗充當了械鬥的指揮其緊張和混亂程度遠遠超過了楚漢相爭時的鴻門宴,這哪裡還有一點大汗王廷的樣子,簡直像一批佔山為王、落草為寇的烏合之眾,草莽強人。這種情況再繼續下去真是要「國將不國」了,它只能導致蒙古汗國的衰亡。
事情過後,鐵木真也有些後悔,感到未免有失身份,缺乏一個可汗應有的政治涵養。為了彌補這次衝突所造成的裂痕,他主動派出使者與主兒勤人講和,並把豁里真、忽兀兒臣二妃還給了他們。但主兒勤人卻懷恨在心,一氣之下離開了鐵木真,另找了一處牧場,立營駐牧。
討伐塔塔兒的戰爭,又給鐵木真提供了一個與主兒勤氏和好的機會。塔塔兒人是他們的共同敵人,討伐塔塔兒也是為主兒勤報父祖之仇。被金人釘死在木驢上的斡勤巴兒合黑正是主兒勤氏的先人。忘掉眼前的衝突,共同參加血族復仇戰爭,既符合古老的傳統,也有利於將來的利益。但主兒勤人卻拒絕合作,這使鐵木真大失所望。尤其令人難以容忍的是,主兒勤人還趁火打劫,乘鐵木真後方空虛,襲擊了鐵木真的老營,殺死了10人,剝去了50個人的衣服。
鐵木真討伐塔塔兒得勝歸來後,了解到這一情況,自然是怒不可遏,氣憤萬分,說:「主兒勤人得寸進尺,欺人太甚!在慶祝宴會上,打我的司廚,砍傷了別勒古台的右肩。我與他們講和,歸還了二妃。討伐塔塔兒,報祖宗之仇,他們責無旁貸。他們不派一兵一卒,反而抄了我的後路,這豈不是助紂為虐,幫助敵人嗎?推舉可汗的山盟海誓早被他們拋到九霄雲外了!」於是鐵木真立即部署人馬,進行討伐。一支貴族畢竟不是一個國家的對手,主兒勤終於打了敗仗。撒察別乞和泰出雖曾一時逃脫,但後來還是被鐵木真捉拿歸案。鐵木真質問他們背叛盟約,該當何罪,他們自知理虧,甘願以身殉約,伸頸就戮。
主兒勤的首領被鐵木真處死了,主兒勤氏那些有氣、有膽、有勇、無畏的百姓先後歸附了鐵木真,其中不少人以後都成為蒙古的著名將領,四傑當中的木華黎、博爾忽就是主兒勤的屬民。木華黎出身於札剌亦兒氏,原來是孛兒只斤氏的部落奴隸,後來被選為主兒勤的勇士。當撒察、泰出被殺後,木華黎的父親、叔叔帶著木華黎兄弟投靠了鐵木真,木華黎等以部落奴隸的身份充當了鐵木真的那可兒,逐步成為蒙古國最傑出的軍事統帥。
博爾忽則是從主兒勤營地撿來的一個小男孩,木華黎的叔叔者卜格把他送給了訶額侖兀真。從此訶額侖就有了4個養子,她像對待親生兒女一樣對待他們,把他們看作自己的心肝和耳目。後來他們都成為傑出的將領,營古人親切地稱他們為「四養子」,其中博爾忽又是四傑之一。
主兒勤氏的首領被殺死了,百姓歸順了,但主兒勤貴族並沒有最後被壓服。分庭抗禮是昔日的傳統,絕對服從才是君主專制的要求。為了進一步削弱舊貴族的分裂勢力,鐵木真有意安排了一場帳前決鬥。參加決鬥的還是別勒古台和不里孛闊。無論論力氣還是論武藝,別勒古台都不是不里孛闊的對手。不里孛闊用一隻手就能執住別勒古台,用一隻腳就能把他絆倒,壓在他身上他就休想挪動一分一毫。但這時主兒勤氏已處於劣勢,沒有人再為不里孛闊撐腰壯膽,不里孛闊不敢再向鐵木真的權勢挑戰,因此在搏鬥中步步退讓,最後竟假裝失敗,倒在了地上。別勒古台騎在不里孛闊身上,回頭看了看鐵木真。鐵木真緊咬下唇,暗中示意。別勒古台拉緊不里孛闊的衣領,扼住他的喉嚨,猛一用力,用膝蓋折斷了不里孛闊的腰骨。不里孛闊含恨而死,臨死前斷斷續續地說:「我並沒有被別勒古台打敗,只因害怕可汗,才故意跌倒。沒想到卻死在別勒古台手裡」。
闊亦田之戰
鐵木真堅決剷除了主兒勤舊貴族,向君主集權邁出了重要一步。但他前進的道路上仍是荊棘叢生,還有幾個必須剷除的政治障礙。從蒙古族內部來看,只有戰勝泰赤烏、札答蘭、合答斤、山只昆等諸強部,才談得上蒙古族內部的統一;從蒙古族外部來說,必須征服塔塔兒、篾兒乞、乃蠻等部,才有可能統一蒙古草原。闊亦田之戰,就是鐵木真、王罕與以上這些部落的一場大決戰。
12世紀和13世紀之交,蒙古草原的戰爭尤其頻繁。1198年(金章宗承安三年),鎮壓了塔塔兒叛亂的金王朝,又派出了一支「問罪之師」,由完顏丞相、完顏宗浩等率領大軍對合答斤、山只昆、翁吉剌等部大加撻伐,只因它們桀驁不馴,因此又受到一次沉重打擊。與金朝結盟的鐵木真、王罕於是又得到一次天賜良機,開始了為期幾年的東征。1200年春,他們會師於薩里川,首先出兵討伐泰赤烏部。泰赤烏人的君長阿兀出巴特爾、塔兒忽台?乞鄰禿黑等派人向篾兒乞求援,脫脫派火都、斡兒長率軍助戰。但這二部聯軍也不是鐵木真和王罕的對手,很快就吃了敗仗,分頭逃竄。鐵木真緊追不捨,在月良禿剌思之地殺死忽都答兒,阿兀出夥同火都、斡兒長一起逃到巴兒忽真境內。
鐵木真、王罕收兵回營,立即把進攻的矛頭轉向了美麗富饒的呼倫貝爾草原。這裡是合答斤、山只昆、朵兒邊、塔塔兒、翁吉剌等部的故鄉,鐵木真早就對這裡夢寐以求,金朝對這一帶多次用兵為鐵木真征服東方創造了有利條件。
合答斤、山只昆也是蒙古尼侖氏部落,也屬於出身純潔的蒙古人,他們的祖先就是阿闌祖母「感光而生」的前兩個兒子,他們同鐵木真所在的孛兒只斤氏具有同樣尊貴的血統,其軍事力量不在泰赤烏和乞顏氏之下。鐵木真稱汗以後,曾派使者與這兩部聯繫,當時蒙古沒有文字、文書,命令多半用押韻的詩句進行口頭傳述,目的是為了便於記憶。當這個使者用這種方式傳達了鐵木真的話時,這兩部的首領不知所云,弄不懂鐵木真的用意何在。旁邊有個機靈的小夥子猜到了這些話的含義,對他們說:「鐵木真的意思很明白,他告訴我們:『與我們不是一家子的蒙古部落,如今也成了我們的朋友,與我們結了盟。我們既是一家子更應該結盟做朋友,快快活活的過日子。』」但合答斤、山只昆的首領們沒有答應鐵木真的請求,也沒有對使者表示應有的尊敬。他們從鍋里取出一些與羊血煮在一起的羊的臟腑,潑在他的臉上,大聲辱罵,粗暴地驅逐了鐵木真的使者。後來,他們又聽命於泰赤烏氏,參與了反對鐵木真的戰爭。鐵木真師出有名,乘勝進攻這兩個尼倫氏兄弟。合答斤、山只昆自知來者不善,馬上與塔塔兒、朵兒邊、翁吉剌等東方各部組成了聯軍,並一起砍殺牛馬,立下了誓約:「天地之主請聽吧,我們立下了什麼樣的誓約啊!看這些牲畜的下場吧,誰如果不遵守自己的誓言,破壞誓約,誰就落個跟這些牲畜同樣的下場!」
鐵木真的岳父德薛禪作為翁吉剌的貴族,也參加了這一聯盟,他自然是一個「身在曹營心在漢」的人,立即派人通知了鐵木真:「你的敵人訂立誓約,結成了聯盟,齊心協力地朝你們方面出動了。」鐵木真、王罕接到這個情報立即將隊伍開到捕魚兒海子一帶,擺開陣勢,與東方各部聯軍進行了一場激戰。屢遭挫傷的東方各部聯軍經不起鐵木真、王罕的聯合進攻,又吃了敗仗。
接連不斷的失敗引起了東方各部的警覺,共同的命運促成了暫時的聯合。13世紀的第一個年頭(1201年,南宋寧宗嘉泰元年,金章宗泰和元年,蒙古人稱為雞兒年),東方各部在額爾古納河、根河與得爾木爾河會流處的忽蘭也兒吉舉行了一次重要的盟會,合答斤、山只昆、札答蘭、塔塔兒、乃蠻等十二部的首領聚集在一起,共同推舉札答蘭部的札木合為古兒罕,即眾汗之汗、萬民之汗,決定要聯合作戰,救亡圖存,討伐不可一世的王罕和鐵木真。他們腰斬兒馬、騍馬,對天盟誓:「凡我同盟,誰泄此謀,如頹土,如斷木!」大家一起舉足蹴岸,揮刀砍林,企圖告誡那些膽敢背盟的人,小心他們日後的下場。然後立即向西進軍,準備對鐵木真、王罕進行突然襲擊。這是一個以札木合為首的貴族政治聯盟,但這個聯盟並不鞏固,各部貴族並不願放棄自己既得的政治經濟利益,因此缺乏共同的政治目標,他們也不肯交出自己的軍隊由別人指揮和調動,因此不能形成統一的軍事力量;它只是為了救燃眉之急,是為了對付鐵木真、王罕的進攻臨時湊集的。各部的屬民百姓與這些舊貴族有根本利害衝突,因此對這個聯盟並不真心擁護,貴族們鄭重其事的對天盟誓並沒有加強聯盟的團結,它對自己的成員和屬民都沒有多大的約束力。
札木合的兵馬剛開始行動,豁羅剌思人豁里歹就冒著生命危險連夜密報了鐵木真,使蒙在鼓裡的鐵木真避免了一場失敗。當時鐵木真駐紮在古連勒古地面,接到來自敵方的情報後,連夜通知了王罕,雙方的軍隊迅速會師,沿怯綠漣河而下,準備搶佔有利地形,以逸待勞,正面迎擊札木合聯軍。他們進行了周密的軍事部署,派出了6路先鋒和3個哨望所:乞顏氏有聲望的貴族阿勒壇,忽察兒、答里台,王罕的兒子桑昆、弟弟札合敢不和必勒格別乞分別擔任先鋒軍的統帥。負責偵察敵情的3個哨望所設在6路先鋒前面。一天傍晚,當幾路先鋒開到兀惕乞牙時,設在赤忽兒忽的哨所派人報告了「敵人已經開來」的消息,先鋒軍立刻紮下營寨,準備迎戰。
首先與鐵木真、王罕聯軍接觸的是札木合的四路先鋒,他們是泰赤烏部的阿兀出巴特爾,乃蠻部太陽汗的弟弟不亦魯黑汗,篾兒乞部脫脫的兒子火都,斡亦剌部的忽都合別乞。由於鐵木真、王罕的軍隊已做了充分準備,札木合企圖實行突然襲擊的陰謀遭到了破產。當時天色已漸漸黑了下來鐵木真、王罕命令各路先鋒退到大營,全軍合營而宿,又最大限度地集中了自己的兵力,與敵人約定:「明日再戰。」
東方還沒有露出曙光,鐵木真、王罕聯軍就搶先佔領了阿闌塞陣地,與札木合聯軍在闊亦田交戰。這是今天中蒙邊界的奎騰嶺一帶。鐵木真、王罕依山據塞,易守難攻。既得「人和」,又佔了「地利」,惟一沒有把握的是當時的「天時」。札木合聯軍也想從「天時」方面打主意,不亦魯黑汗、忽都合別乞自稱會一種魔法,號稱「夾答」,這是流行於漠北游牧民族當中的一種法術,說是可以呼風喚雨。他們命令部下端來一盆凈水,放入幾顆雞蛋大小的石頭,據說這些石頭是從牛馬腹中取出的,相當於漢族方士的牛黃狗寶之類。他們口中念念有詞,希望來一場暴風雨幫助他們襲擊自己的敵人。說來也十分湊巧,時隔不久,天氣果然變得陰沉昏暗,風雨大作。但風向正好與他們所希望的相反,暴風卷著驟雨撲向札木合的聯軍鐵木真、王罕的部隊正好便於順風射箭,「天時」也變得對鐵木真有利了。逆風冒雨向山坡攀登的札木合聯軍,不斷有人滾下山溝,隊伍中出現了一片怨言:「蒼天不保佑我們,蒼天不保佑我們!」企圖求助於神靈的人們反而被迷信活動坑害,札木合聯軍很快就軍心渙散了。
臨時的聯盟缺乏統一的指揮,剛剛遇到一點兒阻力,札木合的四路先鋒就失去了衝鋒陷陣的能力。乃蠻部的不亦魯黑汗突不破阿勒壇的防線,首先掉轉馬頭,率部離去,既不報告他的古兒汗,也不顧並肩戰鬥的三路戰友,頭也不回地向西方的老家逃竄。失去勇氣的軍隊必然逃脫不了失敗的命運,一路先鋒的潰敗迅速引起了連鎖反應,其他三路先鋒也不再衝鋒陷陣了。篾兒乞部的火都一看勢頭不對,趕緊招呼自己的部下,後隊變前隊,向薛涼格河方向撤退;斡亦剌部的忽都合別乞也不再相信神靈了,而是把希望寄託於四條馬腿,策馬揚鞭脫離了戰場,向北方的森林地帶猛跑,一直逃到失思吉思之地才定下神來,號稱「巴特爾」的泰赤烏氏的阿兀出,也不敢自充勇士了,帶領自己的部眾跑到了斡難河一帶的營地。四路先鋒不是帶頭衝鋒,而是四散逃命,十二部聯盟就是這樣不堪一擊。聯軍的首領札木合也並不比他的先鋒們高明,他早已失去了「萬民之汗」的氣魄,露出了一付鼠竊狗偷的嘴臉。面對著先鋒軍的潰散,他不是想法穩住軍心,壓住陣腳,反而趁火打劫,大撈一把,乘機搶掠那些推舉他為汗的百姓,洗劫了他們的帳廬,然後也順著額爾古納河向東北方向逃竄。
闊亦田之戰只進行了半天,貌似強大的札木合聯盟就土崩瓦解了,蒙古草原的形勢出現了第一次大的轉折。
泰赤烏覆滅
札木合聯軍如鳥獸散,鐵木真與王罕分路追趕,王罕順額爾古納河追擊札木合;鐵木真向斡難河方向挺進,一步不舍地緊追泰赤烏部。
阿兀出帶著自己的殘兵敗將,馬不停蹄,一口氣逃到斡難河畔的營地。失敗的消息不脛而走,很快傳遍了泰赤烏的屬民百姓,他們發現潰不成軍的泰赤烏軍隊已經喪失了保護營地的能力,預感到將有一場大難臨頭,於是大家各奔前程,紛紛越過斡難河逃命。阿兀出不得不放棄原有的營地,也率部逃到斡難河對岸。他臨時拼揍了一支方牌軍,準備以斡難河為屏障,阻止鐵木真的軍隊過河。
幾十年的仇恨終於到了清算的日子,鐵木真自然不肯放過這個難得的機會。他率軍來到斡難河邊,不顧水深浪急,立即揮軍橫渡;不怕箭如飛蝗,親自冒死衝殺。一人拚命,萬夫莫當。何況鐵木真率領的是得勝之師,士氣正旺。泰赤烏的方牌軍很快被衝垮,鐵木真的軍隊相繼登岸。但面臨著亡族滅種的威脅,泰赤烏人也不肯束手待斃,他們沒有再拔腿逃跑,而是步步為營,頑強抵抗。從日出戰至烈日當空,從中午戰至日落西山,雙方你爭我奪,你進我退,還是勝負未分。鐵木真率領一批能征慣戰的那可兒,出現在戰鬥最激烈的地方。他不僅親臨前線進行指揮,及時調整部署,而且親自衝鋒陷陣。他既是一位傑出的統帥又是一位不怕犧牲、勇猛作戰的將領。他的戰旗指向哪裡,那裡的敵人就要後退,就要潰散。泰赤烏部有一員猛將,名叫只兒豁阿歹,當時正站在山坡上觀察雙方動向,發現了四處衝殺的鐵木真,彎弓搭箭,向鐵木真的喉嚨射去。利箭帶著風聲,一眨眼功夫就飛到鐵木真面前。鐵木真把頭一偏,企圖躲過這支利箭。但他發現得太晚了,這支箭雖然沒有射中他的喉嚨,但卻射中了他脖子上的靜脈。鐵木真一頭撲倒在馬背上,鮮血像噴泉一樣,涌流不止。鐵木真的軍隊只好停止進攻,就地紮下營寨,與泰赤烏軍相拒。
者勒蔑小心翼翼地把鐵木真抱到帳中,伏在鐵木真身上一口一口地吸吮壅血。其他那可兒和士兵想換換他,者勒蔑怕別人誤事,一直不肯。他的臉上、身上沾滿了血跡,有時把壅血咽到肚裡,有時吐在身邊。直到半夜以後,鐵木真才清醒過來,臉色蒼白,有氣無力,低聲對者勒蔑說:「我的血大概是流幹了,真是渴死人了!」者勒蔑見鐵木真清醒了,這才鬆了一口氣。他真想一頭躺下,痛痛快快地睡一覺。但鐵木真直嚷口渴,帳內又沒有牛奶、馬乳,者勒蔑不顧疲勞,脫下上衣和鞋帽,只穿一條短褲,潛身進入了泰赤烏的陣地。他爬到陣後百姓的車上,發現車上一片零亂,根本沒有馬乳的影子,當時人們都忙於逃跑,哪裡還顧得上擠馬乳呢!者勒蔑躡手躡腳地在敵營中穿來穿去,仔細搜尋,最後終於發現了一個有蓋的大桶。他輕輕打開桶蓋,迅速回到鐵木真帳中。泰赤烏人勞累過度,睡得像死狗一樣,竟沒有發現他的行動。
者勒蔑將大桶輕輕放下,又立即去找來清水,調好乾酪送到鐵木真嘴邊。鐵木真喉嚨乾渴,喝得太猛,引起傷口一陣劇痛,一連歇了三次才把一杯馬酪喝完。
天色大亮時,鐵木真掙扎著坐起來,發現周圍地上都是血污泥濘,鐵木真雙眉緊皺,很不高興。者勒蔑向他敘述了當時的情況說:「昨夜您生命垂危,淤血很多,憋得喘不過氣來。我只想快點救您蘇醒,用嘴吸吮壅血,有時咽到肚裡,有時一回頭就吐在了地上,我的肚子里還不知有您多少血呢!」
鐵木真抬頭又發現者勒蔑只穿條短褲,模模糊糊地想起了者勒蔑去取乾酪的事,吃驚地問:「夜裡我昏迷不醒,你怎麼赤身闖入了泰赤烏營地,假如你被他們捉住,會不會把我的情況告訴他們呢?」
「當時我想,我赤身進入泰赤烏營地,假如被他們捉住,我就這樣說:『我本來要投奔你們,結果被發現了,被捉了起來。剝光衣服就要開刀。正要扒這條褲子時,我轉身逃了出來,只好這樣赤身露體來投奔你們。』敵人聽我這樣說,一定會信以為真。他們就會拿衣服給我穿,熱情地招待我。我就可以找機會偷一匹戰馬,騎馬跑回來。我看到您渴得實在難受,所以才冒險進入敵人陣地。」淚珠在者勒蔑的兩眼中滾動,因為鐵木真的疑問使他傷心,但同時他又露出了勝利的微笑,慶幸自己沒有被敵人發現。
聽完者勒蔑這段真誠的敘述,從來不肯輕易落淚的鐵木真也激動得熱淚盈眶,說:「你對我這樣忠心耿耿,我還有什麼可說的呢!過去,三姓篾兒乞包圍不兒罕山時,你曾經救我一命。昨天夜裡你口吮壅血,使我從垂危中蘇醒。然後你又不顧疲勞,捨命潛入敵人陣地赤手空拳背回一桶乾酪,取來清水供我飲食。你為我立了三件大功我將永遠記在心裡。」
這時,幾個將領走進鐵木真的營帳,報告鐵木真,敵軍在夜間已經潰逃,泰赤烏的百姓大概知道逃不過追擊的部隊,許多人還沒有離開自己的營地。鐵木真下令召集百姓,並立刻裹創上馬,親自去進行安撫。當他騎馬走到一座山嶺下時,發現山嶺上有一位紅衣婦人,一邊大哭一邊呼喊「鐵木真」的名字。鐵木真對從人說:「這是誰家的婦人,為什麼大聲呼喊我的名字呢?」一個士兵馬上跑到山嶺詢問,那位婦人說:「我是鎖兒罕失剌的女兒,名叫合答安。這裡的軍人們捉住了我丈夫,要殺他。我喊鐵木真救救我丈夫。」這位士兵趕快跑回去向鐵木真彙報,鐵木真打馬上山,跳下馬背,熱情地擁抱合答安。這時,合答安的丈夫已經被鐵木真的軍隊殺死了。鐵木真命令自己的軍隊和招集的百姓就地宿營,將合答安請到自己的營帳,讓她坐在自己身邊,感謝她昔日的救命之恩,勸她忘掉今天的不幸。患難中的有情人又在戰亂中相逢,自然有說不盡的萬語千言。低聲的抽泣訴說了昔日的別情,爽朗的笑聲轉達了彼此的歡樂。幾十年的仇敵已被粉碎,互相愛慕的情人竟在中年成對成雙,也算是「蒼天有眼」,事有巧合吧。
第三天早晨,合答安的父親鎖兒罕失剌和只兒豁阿歹一起來投奔鐵木真。他們都是泰赤烏部脫朵格的家人。鐵木真對鎖兒罕失剌說:「你曾經卸掉我頭上的重木,棄之於地;您曾經去掉我頸上的枷板,放我逃生。您父子對我有大恩大德,為什麼卻姍姍來遲呢?」
「我們相識於患難之中,結下了生死之情,我心中才有恃無恐。」鎖兒罕失剌不慌不忙地說:「假如我急於投奔您,泰赤烏的官長們就會把我遺下的妻子兒女、牛羊馬群、飲食營帳都化為灰燼,所以我沒有早點來到可汗身邊。」
鐵木真又問:「前兩天對陣時,有一支箭從你們所在的山頭上射來,射斷了我那匹口白黃馬的頸脊,你們知道是誰射的嗎?」
這一箭明明是射中了鐵木真的脖子,而且他的傷口還有血跡,但他卻不好意思在新來的客人面前說出真相。只兒豁阿歹早已發現了鐵木真包紮著的脖子,心中十分不安:說「從山上射箭的,就是我。今天,可汗如果要賜死,我情願弄髒您一掌之地。假如您要恩赦,我願在可汗面前,橫斷那深水大川,衝破那巨石峻岭,凡是您馬鞭所指的地方,我都能捨命衝鋒!」
鐵木真先是驚奇地睜大了眼睛,慢慢地又露出了讚賞的笑容。只兒豁阿歹剛說完,鐵木真就站了起來,拍著他的肩膀說:「凡是害人的事別人都隱諱不說。你卻不隱己所殺,不諱己所敵,直言不諱地告訴我,您真是一個誠實的人,可以做伴當。」為了紀念只兒豁阿歹的歸附,鐵木真親自給他改名叫「者別」(蒙語即「箭」)對他說:「你曾箭射我的戰馬,從今以後你就是我手中的利箭,為我去射殺強敵。」鐵木真不記射頸之仇,對者別推誠相待,破格重用,後來者別就成為蒙古的一代名將。
鐵木真收納了泰赤烏部的屬民百姓,但對泰赤烏貴族卻毫不心慈手軟。他不僅下令殺死了阿兀出等各支首領,而且規定:凡是有泰赤烏血統的人要統統殺掉,直至他們子孫的子孫,也要使他們化為飛灰。泰赤烏部的幾個貴族,只有長支的首領塔兒忽台乞鄰禿黑乘機跑到森林裡去了。他有一個屬民名叫失兒古額禿黑,出身於巴阿鄰氏。這位老人發現了他的行蹤,與自己的兩個兒子阿剌黑、納牙阿設法捉住了他。塔兒忽台吃得又肥又胖,納牙阿父子沒法把他扶到馬上,只好把他抬到車裡。塔兒忽台的子弟們如狼似虎地從後邊追來,想把塔兒忽台奪回去。失兒古額禿黑手拿大刀,騎在塔兒忽台身上,威脅他說:「你的子弟們要來奪你,我要是不殺你,他們就會殺死我。無非是一死,臨死前我先找個墊背的吧!」說完,就拿刀向塔兒忽台的脖子砍去。塔兒忽台連聲要求饒命,並大聲呼喊自己的兒子們:「你們不要追了!失兒古額禿黑要殺我了!你們到我這裡時,奪回去的只能是無命的屍體!鐵木真是不會殺我的。他小時候我曾對他有恩,有一次他被扔到無主的營地上,我把他抱回來,像訓練二三歲的馬駒那樣耐心地教他,鐵木真是不會忘記的。你們還是回去吧!」塔兒忽台這樣大喊大叫,他的子弟們只好停止追趕,眼睜睜地看著納牙阿父子把他送給鐵木真。
納牙阿父子趕著馬車前進,來到一個名叫忽禿忽勒的地方,納牙阿忽然對自己的爸爸和哥哥說:「我們要是把塔兒忽台送給鐵木真,鐵木真一定會說我們捉拿了自己的主人。捉拿本主的人是不可信任的,是不能做伴當的。鐵木真肯定不會信任我們,說不定還會殺死我們。我們還不如放走塔兒忽台,空手去見鐵木真呢!」失兒古額禿黑和阿剌黑覺得納牙阿說得有理,立刻就把塔兒忽台放了。
當他們見到鐵木真時,如實敘述了這件事的經過,鐵木真非常讚賞他們的行動,說:「如果你們親手把塔兒忽台捉來,我就要殺死你們,族誅你們這些背叛本主的人。你們不忘本主,說明你們有忠於主人之心,我就喜歡這樣的人。」從此,納牙阿受到鐵木真特別的恩寵和信任。
討平塔塔兒
捉拿過鐵木真的泰赤烏部被消滅了,曾經殺害鐵木真父祖的塔塔兒部當然更不能放過。為了對付塔塔兒,幾代以來,蒙古人曾多次大興復仇之師,但結果都未能如願以償。闊亦田之戰的勝利,給鐵木真討平塔塔兒創造了極其有利的條件。就在消滅泰赤烏部的第二年(1202年)春天,鐵木真發動了討伐塔塔兒的戰爭。
當時塔塔兒分為四部,人稱「四種塔塔兒」。鐵木真從徹徹兒山出發,在答闌捏木兒格思之地擺下了戰場。戰前鐵木真進行了周密的準備,還特別發布了一道軍令:「在作戰過程中不許私自搶掠財物,戰爭結束後繳獲的人、畜、財物要歸眾人分配。如被敵人打敗,退到原來的陣地,必須返回力戰。至原陣地不反攻者,統統斬首。」這是鐵木真被推舉為可汗以後所發布的一道重要命令。經過幾次戰爭,鐵木真發現,一些舊貴族在作戰時不聽指揮,只顧自己搶掠財物,各自率領本部人馬隨意進退。它妨礙了軍隊的高度集中統一,使之不能形成一支無堅不摧的力量。鐵木真這道命令要求由可汗統一分配戰利品,論功行賞,要求所有將士必須服從統一的軍令,不僅是為了取得戰爭勝利,而且是要求進一步提高汗權,限制舊貴族,這也是一種統一與分裂的鬥爭。
幾代人的仇恨激發了昂揚的士氣,嚴肅的軍令帶來了上下的協力同心,絕大多數將士不再去各自搶掠財物、牛羊,部隊的戰鬥力明顯提高。四種塔塔兒抵擋不住,向兀魯?失連真河方向潰逃。鐵木真的軍隊一邊追擊敵人,一邊收集塔塔兒的屬民百姓,四種塔塔兒的貴族富戶相繼在萬箭下喪生。但這場戰爭也並非一帆風順,塔塔兒人面對著死亡的威脅,也曾進行了殊死的反抗。有一批塔塔兒勇士甚至包圍了鐵木真,儘管他左衝右突、槍挑劍砍,塔塔兒人也不肯後退,包圍圈開而複合,鐵木真身邊的護衛相繼有人戰死,多虧博爾術、木華黎等拚死衝殺,才使鐵木真衝出重圍。鐵木真被弄得丟盔卸甲,戰馬也負傷倒下,博爾術與鐵木真只好騎在一匹馬上,繼續奔跑,終於擺脫了那批塔塔兒的亡命之徒。他們沒有營帳,只好在荒野中露宿,鐵木真疲勞過度,在草澤中昏昏睡去。夜幕降臨,忽然大雪紛飛,博爾術、木華黎為了不驚醒鐵木真的酣夢,站在雪地中,用雙手張開氈裘當作帳篷,雪深數尺,冷風刺骨,他們也一動不動,寸步不離,直到第二天早晨鐵木真醒來後,他們才一起找到了隊伍。
與博爾術、木華黎的無限忠誠相反,也有少數人只顧乘機發財,並不關心將帥的生死、戰爭的勝敗。忽圖剌汗的兒子阿勒壇、捏坤太石的兒子忽察兒、鐵木真的叔父答里台?斡赤斤,由於舊貴族的本性難移,貪財好利,而且多年來都是自作主張的,根本沒有把鐵木真的軍令放在眼裡,當雙方激烈拼殺時,他們只顧搶掠財物,沒有積极參加對敵作戰。了解到這一情況後,鐵木真對他們毫不客氣,立即派自己的猛將者別、忽必來沒收了他們搶掠的牲畜、財物,進行了統一分配。阿勒壇、忽察兒不滿意鐵木真的處理,一氣之下離開了鐵木真,先後投靠了王罕、太陽汗。
塔塔兒部被征服了,幾代人的冤讎終於到了總清算的時候。鐵木真召開了貴族會議,擬定了大屠殺計劃:凡身體高於車轄的塔塔兒男子全部殺掉。
但兩部的衝突也無法禁止兩部人民之間的和平交往,蒙古部與塔塔兒部長期為鄰,牧地犬牙交錯,在兩部人民之間也存在著一定友好關係。蒙古部的男子有不少人娶過塔塔兒部的姑娘,蒙古的姑娘也曾有人嫁給塔塔兒人。鐵木真的弟弟拙赤?合撒兒就從那裡娶過妻子,甚至包括鐵木真,當打敗塔塔兒時,也挑選了塔塔兒人也客扯連的女兒做妃子。這些與蒙古人有親戚關係的人自然會受到各方面的庇護。尤其是也客扯連,他作為鐵木真的岳父,當然應在不殺之列。但他卻十分關心自己同胞的命運,乞顏氏貴族的會議剛剛結束,他就悄悄地去向別勒古台探聽消息,問:「今日商議何事?」別勒古台心地善良,大概也不太滿意鐵木真這種大屠殺的計劃,而且為人誠實,不會說假話,竟把會議的內容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也客扯連:「會議討論如何處治塔塔兒人,欲將你們男子但似車轄大的一律誅殺。」也客扯連得到這個可怕的消息,馬上通知了其他塔塔兒人,讓他們立寨防守,並說:「他們若殺咱們時,我們每人袖中藏一把刀,也要殺他一個作墊背的再死。」
鐵木真派出軍隊執行自己的屠殺計劃,結果每一個塔塔兒營寨都防守得十分嚴密,經過一場場苦戰、反覆爭奪,才攻下了這些營寨。大屠殺開始了,塔塔兒人從袖中抽出尖刀,許多蒙古人又被刺死、刺傷,在一片片塔塔兒的屍體中也夾雜著不少蒙古人的屍體。鐵木真交給合撒兒1000塔塔兒人,命令他全部殺掉。合撒兒出於對自己妻子和對瀕死者的同情,只殺了500人,隱藏了500人。其他一些塔塔兒人也因各種人保護,留存於各個角落,躲藏在斡耳朵里或各支貴族的營地,或塔塔兒部妻子和孩子們家裡,被撫養起來。其中一些人後來還成為蒙古國的著名的文臣武將。
一場大屠殺就這樣結束了,開始鐵木真十分生氣,派人進行追查,發現是別勒古台泄漏了機密,說:」自家一族裡商量大事,因別勒古台泄漏了,所以軍馬被傷死者很多。從此不準別革力古台參加族人的會議,只讓他協助處理鬥毆、盜賊、欺詐等外部事務。議事會後喝完一盅酒,才許別勒古台進來。」答里台則因為作戰時不守軍令,也被剝奪了參加族人會議的權力。又過了一段時間,鐵木真才發現了合撒兒隱藏塔塔兒人的事,曾對合撒兒大發雷霆,說這是合撒兒所犯的第一條罪狀。
別勒古台等人雖然受了處分,但也客扯連的女兒也速干妃仍然受到鐵木真的寵愛。有一天,也速干對鐵木真說:「您把我當普通人對待也好,當牲畜對待也好,這都是可汗的恩典。只是我有一個姐姐至今下落不明。她名叫也遂,長得漂亮極了,她才是配得上可汗的人呢。她剛剛出嫁,就遇到了這場戰亂,您能想法把她找來嗎?」
「你姐姐如果真的比你漂亮,我就派人去找她。」鐵木真笑眯眯地看著也速干說:「找來以後,你能讓位給她嗎?」
「感謝可汗的恩典,只要找到我姐姐,我立刻讓位。」也速干毫不遲疑地回答。
幾天以後,鐵木真的部下果然從森林中找到了也遂,也遂的丈夫見勢頭不對,轉身逃走了。也速干見到姐姐,高興得熱淚盈眶,立即實踐了自己的諾言把自己的位子讓給了她。鐵木真讓也速干與也遂並位而坐,這就是鐵木真的第二位、第三位妻子。
在戰爭的間隙中鐵木真找到了兩位年輕美貌的妻子,其興奮心情是不言而喻的。炎熱的夏天很快到來了,一天中午,鐵木真在營帳外的樹蔭下,坐在這二位妃子之間開懷痛飲,也遂妃忽然長吁短嘆起來。鐵木真掃視了一下四周,發現有不少屬民百姓也在樹林中乘涼,其中有幾個面孔不太熟悉。鐵木真懷疑這裡有什麼奧妙,於是命令博爾術、木華黎進行檢查,讓周圍的人們按自己所屬的部落排好隊,不是本部的人另排一隊。周圍的屬民百姓很快按部屬排好了,只有一個英俊的少年站在各隊之外。鐵木真派人去詢問,那人正是也遂原來的丈夫。他本想偷偷地看看也遂,然後再遠走高飛,沒想到竟落在鐵木真手裡。鐵木真不顧也遂傷心落淚,下令說:「這是一個心懷敵意的刺客,今天是來探路子的。他們塔塔兒人車轄高的都殺了,還留下他幹什麼?趕快拉到背靜處殺掉!」肅清一切敵人,奪走他們的妻子兒女,這在游牧民族的大汗鐵木真看來都是天經地義的,這就是他的人生樂趣。
當鐵木真戰勝泰赤烏、塔塔兒時,王罕則收降了札木台。同時,翁吉剌部的一些氏族又先後投降了鐵木真。在遼闊的蒙古草原上,只剩下了蒙古部、克烈部和乃蠻部三個大部鼎足而立。鐵木真佔據了東方各部的牧場——水草豐美的呼倫貝爾草原,部眾和牛羊馬群都大大增加了,人力和物力已是今非昔比了,從而為他進一步統一蒙古準備了充分的條件。
再結父子盟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早在王罕配合鐵木真初戰塔塔兒之際,克烈部內部就發生了一場政變。王罕的弟弟額兒客合剌曾配合王罕殺死了其他諸弟,但他也一直盤算著爭奪王位,與王罕進行競爭。王罕的地位鞏固後,額兒客合剌受到威脅,被迫投奔了乃蠻部的亦難赤汗。王罕率軍東征,黑林兵力空虛。額兒客合剌乘機向乃蠻借兵,奪取了克烈部的政權。王罕凱旋而歸,雙方發生激戰,王罕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只好棄眾逃跑,路經西夏、畏兀兒等地,無處棲身,最後西奔垂河,投奔了西遼的末代皇帝直魯古。王罕的另一個弟弟札合敢不也無法回克烈部故地,曾逃到金朝的邊界爪忽都之地。「爪忽都」,漢語即「金蓮川」,因盛產金蓮花而得名,屬金朝桓川。因部眾離散,舉目無親,不久札合敢不即投靠了鐵木真。
王罕流落西遼,心中悶悶不樂,無時無刻不在希望重返黑林。1197年,王罕終於背著直魯古離開了西遼,像流浪的難民一樣向故鄉逃去,一路上窘困異常,身邊只剩下5隻奶羊、3匹駱駝和一匹瞎了一隻眼的黑宗髟黃尾馬,靠擠羊乳、刺駱駝血維持生活。經過一翻輾轉流徙,才到達唐努烏梁海的古泄兀兒湖一帶。這裡本是克烈部的故地,王罕的祖父就曾在這裡居住,王罕與也速該也曾在這裡住過。
王罕從西遼逃回的消息傳到鐵木真那裡,鐵木真立即派塔孩、速客該二勇士進行援助,並親自到怯綠漣河的發源地迎接王罕。王罕又餓又乏,十分狼狽。鐵木真為了幫助他解除困境,特地從自己的部民中徵收貢物,將他安頓在自己的古列延和斡耳朵的中央,讓他安心在蒙古營地調養。
不久,鐵木真殲滅了主兒勤氏的首領,並出兵攻打篾兒乞部。在薛靈格河附近的莫那察山,鐵木真打敗了篾兒乞人。他將這次戰爭中的虜獲物全部送給了王罕和他的那可兒。王罕的弟弟札合敢不也率領自己所收集的克烈部百姓回到王罕身邊。從此,王罕的勢力日漸恢復,王罕又成為他的百姓和軍隊的領袖。
為了進一步發展自己的勢力,王罕沒有與鐵木真商量,就獨自率軍去進攻篾兒乞部。雙方大戰於不兀剌原野,王罕軍殺死了脫脫的兒子脫古思別乞,俘獲了脫脫的兩個女兒和諸妃,脫脫的次子火都、赤剌溫被迫投降。王罕大獲全勝,但並沒有將俘獲的羊、馬財物送點給鐵木真。鐵木真對此也毫不介意。
以征服戰爭為職業的各部貴族,進行戰爭的主要目的就是搶掠財物和奴隸。部下搶到的財物要按比例上交可汗,同盟者搶到的財物,也要按一定比例發配。為什麼鐵木真把自己搶到的財物全部送給王罕,而王罕對鐵木真一無所予時,鐵木真還能安之若素呢?這是因為鐵木真所追求的目標比財物和奴隸還重要。面對著各部貴族的威脅,鐵木真沒有力量單獨應付,必須尋找強大的盟友。失去了這一盟友,他就有被消滅的危險。因此,為了鞏固與王罕的政治聯盟,鐵木真寧願在一些具體利益方面作出犧牲。
為了報復乃蠻的亦難赤汗,闊亦田之戰後的一年秋天,王罕邀請鐵木真一起進攻亦難赤汗的兒子。亦難赤汗死後,長子繼位,號稱「古失魯克」,即「威武的君長」之意,金朝封他為王。蒙古人誤將「大王」讀為「塔陽」或「太陽」,因此又稱其為塔陽汗或太陽汗。太陽汗的弟弟不服從他的領導,拉出一支軍隊佔領了部分地區,自稱不亦魯黑汗,意為「發號施令的可汗」。王罕、鐵木真集中兵力對付不亦魯黑汗,不亦魯黑汗越過阿爾泰山,逃竄到乞兒吉思所在的謙謙州。鐵木真、王罕緊追不放,捉住了不亦魯黑汗的後哨官,打垮了乃蠻部的軍隊。
鐵木真、王罕得勝而歸,太陽汗的驍將可克薛兀撒卜勒黑率軍佔領了「巴亦答剌黑」的要道路口,截斷了鐵木真與王罕的歸路。儘管他們的部隊曾勇猛衝殺,但一時難以突破乃蠻的防線。這時天色已晚,於是各自擇地紮營,約定第二天早晨再進行廝殺。當時,札木合表面上已投靠王罕,並與鐵木真言歸於好,跟隨鐵木真、王罕的軍隊一起出戰。實際上卻是口是心非,包藏禍心。他趁雙方紮營的機會,騎馬跑到王罕那裡,大搞挑撥離間的勾當,對王罕說:「我那位鐵木真安答,已經派使者到乃蠻去了,大概準備與乃蠻聯合,或投降乃蠻。我對您來說是一隻白翎雀,我那位安答卻是一隻鴻雁。白翎雀寒暑常在北方,鴻雁遇寒則南飛就暖,他正準備拋棄您逃走呢!」王罕的部下有一個古鄰勇士,他對札木合這套撥弄是非的做法十分不滿,說:「你們既為兄弟,又為安答,為什麼說這種假仁假義的壞話?」札木合誣衊鐵木真不守信用,輕於去就,這本來就是無中生有,憑空捏造。每一個正直的人一眼就能看穿。但生性多疑的王罕對此卻信以為真,於是下令虛設營火,偷偷率部隊轉移了。第二天早晨,鐵木真發現王罕已單獨撤走,十分氣憤,說:「王罕不辭而別,將我推到火中,這不是拿我當犧牲品嗎?」他估計孤軍作戰難於取勝,只好放棄原作戰計劃,迅速撤兵,一直越過阿爾泰山山口,才選擇地形紮下了營寨。
王罕的軍隊一口氣跑到土兀剌河流域,他的兒子桑昆和弟弟札合敢不也帶著自己的家丁、僕役們隨後跟來,駐紮在今色楞格河右岸支流依德爾河沿岸。但乃蠻部並沒有就此罷休,可克薛兀撒卜剌黑率軍追趕桑昆,打敗了桑昆的部隊,將他的財產洗劫一空,奪走了他的馬匹、畜群、妻子、百姓。然後又乘勢向王罕的兀魯思進發驅走了王罕的全部家丁、親信和族人,邊境的牲畜也統統被
驅走了。投降了王罕的脫脫的兩個兒子火都、赤老溫也乘機逃跑。
桑昆和札合敢不單身逃脫出來,跑到王罕處,王罕把軍隊交給了自己的兒子桑昆,讓他設法奪回被搶走的百姓和財物,同時派出急使向鐵木真求救。王罕的使者對鐵木真說:「乃蠻部搶劫了我的軍隊和部落。請您將四根台柱,將您麾下的四員勇將派來救援,他們或許能從乃蠻人那裡奪回我的軍隊和財產。」鐵木真沒有計較王罕的背盟行為,立刻命令自己的四傑、蒙古名將博爾術、木華黎、博爾忽、赤老溫去援助王罕。
「救兵如救火」。為了使四傑及時趕到前線,鐵木真把自己的一匹快馬「只乞一不列」交給了博爾術,並對他說:「你若想使它飛奔,可以用鞭子撫一下它的鬣毛,但不能用鞭子抽它。」在四傑到達戰場之前,他們遠遠地看到,乃蠻軍擊潰了桑昆,殺死了王罕的兩員大將,桑昆的戰馬也被乃蠻人刺傷,桑昆眼看就要跌下馬來。博爾術急得臉上冒汗,舉鞭猛打「只乞一不列」,這匹馬卻無動於衷,不肯奔跑。這時,他忽然想起了鐵木真的話,用鞭子撫弄了一下戰馬的鬣毛,登時,戰馬像閃電般疾馳起來,一轉眼就趕到桑昆身邊。其他幾員大將也相繼趕到。他們一起向乃蠻人發動進攻,很快趕走了乃蠻人。桑昆得救了,王罕被搶走的軍隊、百姓、財物、牲畜也被奪回了。
王罕十分感謝鐵木真的恩德,不僅向博爾術等贈送了珍貴的禮物,還邀請鐵木真的黑林牙帳,與鐵木真重申了父子之誼。鐵木真說:「乃蠻是父罕的世仇,我的宗族中也有不少仇視我的人。他們常唆使泰赤烏及其他諸族陷害我。只因我們父子親密無間,才使他們的陰謀沒有得逞。只要我們始終相保,敵人再多也不能危害我們。有個諺語說:輔車相依,唇亡齒寒。父罕的諸弟,日夜陰謀奪您的百姓和土地,父罕若無我部援助,也必為所害。即使桑昆安答,他們也不會容忍。我願為桑昆後援,竭力同事父罕。」
鐵木真這番發自肺腑的話使王罕深受感動,他含著淚花,對鐵木真和桑昆說:「我已經老了,眼看就要升天了。我的屍體將成為舊物,將被埋在高山峰巔,我這些像雀群紛飛的部眾將來交給誰呢?我的弟弟們沒有德行,不足以託付大事,唯有桑昆一子依我膝下,但他生來無能,雖有若無。假如鐵木真願為桑昆之兄我有兩個兒子,就可以高枕無憂了。」於是王罕馬上舉行了宴會,確認鐵木真為自己的長子,並與鐵木真立下了盟約:「從今以後,有敵同征,有獸同獵,毋信讒言,事必面質。若遇有齒之蛇挑唆,不中其計,相親共處,地久天長。」
桑昆的陰謀
每個歷史時代都有自己的時代特徵,由部落奴隸制向奴隸社會轉化的那個時代正是「以征服戰爭為職業」的階段。為了掠奪奴隸和牧場,為了確立在草原上的霸權,蒙古草原各部貴族之間充滿了殺伐和攻戰。在他們那裡,既沒有一成不變的友誼,也沒有永久不解的敵人。是友好還是敵對,完全以貴族之間的利益和形勢為轉移。在古代蒙古語里「朋友」這個詞,有時也含有敵人的意思。「昨天的朋友是今天的敵人」,這幾乎是亂世的一個規律。鐵木真、札木合的關係沒有逃出這個規律,鐵木真與王罕的關係也受這一規律的支配。當時,對鐵木真而言,籠罩在他頭上的危險依然是他的義父王罕,而對王罕而言,他對這個新興勢力的登場從內心也感到十分不快。爭端的爆發只是時間問題而已。
王罕的克烈部是蒙古草原的一個大部,它人數眾多,在草原各部落中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鐵木真最初的振興以及戰勝篾兒乞、泰赤烏、札答蘭、塔塔兒等部,相當程度上是藉助了克烈部的支持。鐵木真與王罕認為「父子」,這不僅表示了雙方關係密切,而且說明鐵木真對王罕還有一定的依附關係。但草原其他各部消滅以後,他們再也不能和平共居了,昔日親密的盟友和「父子」一變而成為勢不兩立的仇敵。
早在1200年春,當王罕與鐵木真相會於薩里川時,二人就產生了一些矛盾。當時王罕曾企圖在宴會上把鐵木真抓起來,教訓一下鐵木真。八鄰部人阿速那顏看破了王罕的心思,便將刀插在靴筒里,坐在王罕和鐵木真中間,一邊吃肉,一邊談話,留心王罕的一舉一動。王罕發現了這一情況,才沒敢貿然動手。
後來,王罕從怯綠漣河移營游牧,路經忽八?海牙(忽巴合牙)山。他的弟弟札合敢不趁機撥部下與王罕的關係,他對王罕的幾個那可兒說:「我哥哥性格憂鬱,弄得到處都不得安寧,他的壞脾氣毀掉了所有的長幼宗親,逼得他們跑到哈剌契丹國(西遼)去了。像他這樣的個性、脾氣不會給自己的兀魯思帶來太平日子。我們為什麼一定要跟著他呢?」其中有個那可兒名叫阿勒屯?阿倏黑,他是王罕的心腹和親信,把這些話告訴了王罕。王罕下令將另外兩個那可兒抓起來,給他們帶上枷鎖,將他們帶進帳幕。他們曾與王罕一起逃到西夏,一同經歷過不少患難,並曾立下了誓約,王罕問他們:「我們逃到唐兀惕國(西夏)去時,都說了些什麼話?我真沒想到,你們會這樣!」然後朝他們的臉唾了一口。在場的人們也學習王罕的樣子,朝他們的臉唾了一口唾沫。王罕的做法不僅沒有平息大家對他的不滿,反而加劇了內部的裂痕。此後不久,札合敢不就夥同王罕的四員大將投奔到王罕的敵人乃蠻汗那裡去了。他們對太陽汗說:「阿勒屯?阿倏黑向王罕告發了我們,我們在他眼裡就像腐臭的肝和死牲口一樣。因此我們不能同他一條心了,現在以赤誠的心來投奔您。」王罕的力量削弱了,只好再次加強與鐵木真的關係,並在幾年的東征中同鐵木真一起戰勝了草原上的多數部落。
1203年春,鐵木真與王罕共同駐營於斡勒忽訥翁吉剌之地。為了進一步密切與王罕的關係,鐵木真主動提出親上加親,也即讓自己的長子朮赤與桑昆的妹妹察兀兒別姬結婚,將自己的女兒豁真別姬嫁給桑昆的兒子禿撒合。結為父子,結為安答,結為忽答(兒女親家),都是鞏固聯盟的一種手段。鐵木真提齣兒女的婚事,說明他希望和王罕的政治聯盟能繼續得到鞏固和發展,這時的關鍵在於,王罕和桑昆究竟採取什麼態度。
當時桑昆自恃強大,堅決反對這兩門親事,他說:「我家女兒到他家去,向北立著,他家女兒到我家來,南面高坐,這門親事不能做。」桑昆認為,鐵木真的幾個兒子,長子朮赤是孛兒帖從篾兒乞部歸來時所生,外邊有不少流言蜚語,說朮赤是篾兒乞血統的人。這樣的話,朮赤以後很難繼承汗位,朮赤的妻子也只能做人臣妾,北面事人。而他桑昆卻是王罕的獨生子,汗位再傳必及禿撒合,因此,禿撒合的妻子必然能做大可敦,位居中宮,將面南高坐。鐵木真被桑昆拒絕了,心裡很不好受,但他沒有發作。
當時,札木合、阿勒壇、忽察兒等都在桑昆手下,鐵木真的叔父答里台、忙忽惕人塔海?忽剌海、合答斤部首領木忽兒?忽蘭也都投靠了桑昆,他們結為一黨,一心與鐵木真作對,企圖借克烈部的力量將鐵木真打垮。鐵木真提出的婚事遭到拒絕,這又是他們撥弄是非、煽風點火的一個大好時機,札木合對桑昆說:「我那位鐵木真安答,曾與乃蠻的太陽汗有使節來往,同太陽汗一條心。他口口聲聲說父子如何如何,實際上完全是另一回事。您如果不先下手,將來的形勢將會很難預料。假如您發兵攻打他,我願做您的助手。」阿勒壇、忽察兒也乘機火上加油,說:「我們願與您一起討伐訶額侖的兒子們,殺死鐵木真兄弟。」其他幾個被鐵木真戰勝的舊貴族也爭先恐後地出主意,表決心,說什麼:為了對付鐵木真,我們將不避艱險,不顧死生,哪怕山高路遠,淵深河寬,我們也會堅持到底。
札木合、阿勒壇等舊貴族在蒙古草原爭奪統治權的鬥爭中,敗給了鐵木真。他們痛恨鐵木真,企圖依靠一個強大的力量奪取他們失去的權力,或者乘機進行報復,這倒是毫不奇怪的。而桑昆為了繼承汗位,不願意鐵木真當王罕的義子,不願與鐵木真平分秋色,更不想受鐵木真控制。因此他與札木合等一拍即合,對他們那些壞主意自然是言聽計從。
當時桑昆已離開王罕,獨自駐紮在額列惕一帶。他派遣自己的一個那可兒塞罕?脫端去見王罕,同時進行了軍事部署,讓自己的軍隊和鐵木真的軍隊交錯駐紮,以便伺機進行襲擊。同時,桑昆又邀集他的那夥同盟策劃謀殺鐵木真的陰謀。
策劃陰謀的秘密會議在扯克徹兒山附近的別兒客額列惕地區舉行。學者們普遍認為,這個地區是一片草木不多的草原,位於克魯倫河注入闊連湖之河口以南,是進入沙漠地帶的過渡性地區。他們之所以選擇此地作為秘密會議的地點,很可能是根據阿勒壇和忽察兒的要求決定的,目的是為了不驚動鐵木真,甚至是為了不驚動王罕。當時,鐵木真住在上克魯倫河流域,王罕住在土拉河附近。
就在那裡,在秘密舉行的會議上,各人都在講話中盡情地發泄長期積壓在心中的對鐵木真的仇恨。為了把事情鬧大,札木合則火上加油,說鐵木真同克列亦惕部的宿敵乃蠻部素有勾結。他說:「彼言稱王罕為父,其行卻異也!」
札木合還特別挑起桑昆對鐵木真的仇恨,暗示說在克列亦惕部王罕死後,鐵木真將篡奪克列亦惕部汗位。他危言聳聽,使桑昆對這種前景感到擔心。最後,札木合說:「倘不及時消除此險,久後難料其與汝何,若汝等攻鐵木真,我願與橫襲之!」
阿勒壇和忽察兒這兩個蒙古人的叛離者也情緒激動地說:「我等為汝殺訶額侖母之諸子,棄其屍於荒野乎!」
在這些人的鼓動下,桑昆立即派了幾名特使去說服他的父親,想讓他的父親也同意他的看法。他責備他的父親對鐵木真的勃勃野心充耳不聞,視而不見。他提議向鐵木真發動突襲,但王罕很不願背棄自己的誓言,他對桑昆派來的使者說:「汝等奈何以此謀我兒鐵木真耶?彼屢次救我等,曾救我性命焉。汝等奈何以此等惡言中傷彼耶?若我背棄所立之誓言,天將不祐我乎。札木合乃朝三暮四,狂言無忌之人也,彼誠善辭令,然其言不值分文也。」
但是,桑昆並不因此而泄氣,他又親自來說服其父,振振有詞地說:「汝尚健在之時,鐵木真尚且不齒我等,汝若一旦不虞,彼安能容我受汝所遺,治此百姓耶?汝父忽兒札忽思昔日曆盡艱險而創此國,將何以為繼焉!」
聽完桑昆所言,王罕仍不同意與鐵木真決裂。他還特別表示,他不願意發動這樣的冒險戰爭。他說:「我鬚髮蒼蒼,已變白矣。我意欲平安度此殘年……然汝不聽我言……」
桑昆再三慫恿,其父仍執意不從。桑昆無奈,便憤然脫門而出。見兒子如此生氣,老王罕的心軟了,不想堅持反對兒子的主張了,決定讓步了。他叫回桑昆,表示同意桑昆的要求,但卻要桑昆承擔背棄誓言的責任及其一切後果。他對桑昆說:「倘汝等確信可成,可好自為之。然須切記,汝等自己為之,切勿招我煩惱!雖然,我謂天必不祐汝等……」
這正是桑昆求之不得的表態。其間,他的盟友,特別是札木合,已經派人前去放火燒了鐵木真的牧場。但這一把火還不是雙方敵對行動的開始。桑昆打算用計突然抓住敵人。同年(公元1203年)春,他想出了一條詭計:假裝同意鐵木真以前提出的兩家結親的要求,邀請鐵木真來食不兀勒札兒,即邀他參加實際上是一個陷阱的訂婚筵。桑昆以為憑此計即可擒拿鐵木真本人。
鐵木真接到桑昆的邀請,絲毫沒有懷疑到其中有詐,即帶了十個人動身前去赴宴。途中,他投宿於蒙力克老人家。讀者一定還記得,蒙力克是鐵木真的父親生前的心腹。處事謹慎的蒙力克問明鐵木真的來意,便指出他的此行未免太輕率,他說:「昔日汝為子聘察兀兒別乞之時,彼等下覷我等而不許矣。今何忽招汝食不兀勒札兒耶?強自作大者,奈何反特許而招之耶?其意真歟?偽歟?我甚疑之!我子不可赴此筵!汝但推言『時值春季,馬匹瘦弱,須飼我馬,馬肥即來』可也。」
聽蒙力克老人如此說,鐵木真甚覺有理,遂起身返回,只派他的兩名親信家人不合台和乞剌台代他前往王罕處致以歉意。
一看只有不合台和乞剌台代替鐵木真前來赴宴,桑昆心裡也就明白了:計謀已被識破……
得牧民相救
圈套既已失敗,被王罕允許可以自由行動的桑昆就決定對鐵木真發動突然襲擊。如果鐵木真在組織防禦以前遭到突如其來的打擊,他就可能被包圍,被擒獲,被殺害。
一天晚上,克列亦惕部的主要頭目召集作戰會議,作出決定:第二天一早開始行動,突襲鐵木真。會議決定,要嚴格保守秘密。
當晚散會後,克列亦惕部的一個頭目(阿勒壇之弟),也客扯連回到家裡,對他的妻子和幾個兒子談到這件事,他說:「我等共議明晨突襲鐵木真矣。有告此議於鐵木真者,必獲重賞!」
「汝其住口矣。」他的妻子說,「若有人聞汝之所言,必招禍也,人必以汝之所言當真也!」
然而,恰恰就在他們議論此事時,負責看守牧場馬群的一個名叫巴歹的僕人前來送馬乳來到帳篷前,偶然聽見了主人的談話。巴歹聞言,立即轉身回去將所聽到的話告訴了同伴乞失里黑,乞失里黑同他一樣也是一個看馬人。他聽巴歹如此說,就親自跑到帳篷旁偷聽,乞失里黑不聽則罷,一聽頓時嚇呆了。當時也客扯連正在同其子納鄰客延討論此事。納鄰客延當時一邊磨箭一邊說,如果有人聽見這些話,就應該割掉他的舌頭。過了一會兒,納鄰客延喚乞失里黑,叫他去牧場上把兩匹最好的馬,一匹名叫篾兒乞歹的白馬和另一匹白口棗騮馬,牽來系好,並說天明以前就要騎此兩馬上路。
乞失里黑回到巴歹身邊說:「我已驗明,汝適所言屬實也。我二人宜速告鐵木真去!」
巴歹表示同意。他二人待天色完全黑定以後,宰殺並烤熟了一隻羔羊,攜之上馬,借著夜幕的掩護,急馳往告鐵木真而去。
天明以前,巴歹和乞失里黑趕到鐵木真的營地,對人說要緊急求見鐵木真。他倆被帶到鐵木真面前,說:「險矣,汗!彼等已議定要圍汝營,擒汝身矣!」
鐵木真聞言,立即對身邊的親信下達命令,命他們立即行動,放棄一切有礙於急行軍的東西(他扔下了部分簡陋的器具物件),叫醒所有的人。轉眼間,全體人馬已整裝集合完畢。鐵木真上馬,率眾向東,即向去年被他征服了的前塔塔兒人住地哈拉哈河流域和大興安嶺山樑分支山區奔去。
鐵木真在關鍵時刻得到救助,接到重要情報,這已經不是一二次了。在與蒙古草原各部貴族的鬥爭中,失敗了的貴族往往投靠王罕或乃蠻,而他們手下的奴隸和百姓,每到關鍵時刻卻幫助鐵木真,這一現象說明,鐵木真反對草原舊貴族的鬥爭,很大程度上還是得到了各部奴隸和百姓的同情支持,這種同情和支持對鐵木真事業的盛衰成敗起了重要作用。
合蘭真沙陀
鐵木真認真分析了巴歹、乞失里黑的情報,相信桑昆、札木合等人會做出這種背信棄義的事情,當天夜裡火速通知住在附近的各級將領,讓他們拋棄一切笨重物品,輕裝轉移。第二天中午,隊伍進入合蘭真沙陀之地。鐵木真一行奔波了一夜半天,人困馬乏,在一片林子里安營扎帳,進餐休息,直至紅日西斜。同時,又派出一些戰士到山後的卯溫都兒一帶巡哨。第三天凌晨,王罕的軍隊開到卯溫都兒山前生長紅柳的地方,蒙古人稱為「忽剌安?不魯合惕」,即紅柳林。鐵木真的侄子阿勒赤歹的兩個那可兒泰出、也迭兒首先發現了敵情,他們飛身上馬,一路疾馳,向鐵木真報告:「背後塵土飛揚,王罕的大軍已經追上來了。」鐵木真以合蘭真沙陀為陣地,倉促整軍準備應戰。
當時,跟隨鐵木真轉移的人馬還不到5000人,王罕的軍隊比鐵木真要多幾倍,但鐵木真果斷決定發進攻。王罕也沒有必勝的把握,與札木合併馬而行,向他打聽蒙古各部的情況:「鐵木真麾下誰最善戰?」「兀魯兀惕、忙忽惕人最善戰。」札木合即向王罕作了簡要介紹:「他們屬於蒙古孛兒只斤氏,是納真巴特爾第三子、第四子的子孫。他們陳勢嚴整,進退迴旋隊形不亂,武藝純熟,翻轉衝殺各有竅門。他們從小就慣於弄槍使刀,黑旌纛與花旌纛是他們的認旗。請您轉告部下,一定要提防這兩族人。」
王罕馬上對自己的隊伍進行部署,派出幾名勇將,分頭對付蒙古的兀魯兀惕人和忙忽惕人。然後又對札木合說:「我的士馬散漫,請您替我治軍吧!」札木合一聽,覺得王罕真是無能,連自己的軍隊都治理不了,怎能打勝仗呢?於是就想法離開了王罕,對左右人說:「我與鐵木真安答交戰,常不能敵。今天王罕讓我替他治軍,可見他還不如我。堂堂王罕原來是個平庸之輩,沒有多大作為!」札木合同時又暗中派出親信,向鐵木真透露了王罕的作戰計劃,告訴鐵木真不要害怕,謹慎對待就能取勝。
鐵木真了解了王罕的內情,馬上分派作戰任務,對兀魯兀惕的朮赤台說:「朮赤台伯父,您的英名傳於四方,王罕也聞風喪膽。由您來做先鋒,您看如何?」
朮赤台還沒來得及回答,忙忽惕氏的畏答兒薛禪就搶先說話了:「我願在安答前作戰。我猶鑿也,諸君猶斧也,鑿非斧不入,我請先入,諸軍繼之。在敵人後方有一座名為古因丹的山崗,如果上天允許,我將衝天敵陣,賓士過去,將我的禿黑豎立在那個山崗上。只要我們的軍隊一看見它,就向那個方向衝殺,讓我們共同奮鬥擊潰敵人。如果上天不允許,我萬一陣亡,日後3個孤兒如何撫養,安答自有安排。」畏答兒稱鐵木真為「安答」,也有一段來歷。原來十三翼之戰後,畏答兒的哥哥率眾投靠了泰赤烏部,畏答兒卻堅定地追隨鐵木真。鐵木真說:「你兄長已經離去了,您何必獨自留在這裡。」畏答兒感到無法表明自己的心跡,便折箭為誓,說:「我若不忠於所事,有如此箭。」鐵木真見他心誠志堅,即稱他為薛禪,並與他結為安答。朮赤台見畏答兒搶戰,也不甘示弱說:「我願與畏答兒同為先鋒,在可汗面前而戰。」
當太陽升起一矛桿高的時候,雙方軍隊已面對面地擺開了陣勢。畏答兒和朮赤台各率本族人馬,猶如猛虎下山,向敵人衝去。王罕的先鋒只兒斤勇士也已率軍殺到。兀魯兀惕、忙忽惕兩支軍隊左右夾攻,只兒斤招架不住,虛晃一刀,掉轉馬頭就走。畏答兒身先士卒,匹馬單刀緊追不放,兩匹馬一前一後,似乎在進行一場激烈的比賽,王罕的軍隊驚呆了,也不敢向畏答兒射箭。畏答兒一口氣穿過敵人的陳地,將忙忽惕的禿黑大旗插到了古因丹山崗,蒙古軍歡聲雷動,幾乎將王罕的隊伍衝垮。但當畏答兒返回本陣時,王罕的軍隊已調整了陣形,他迎面碰上了王罕的第二梯隊,克烈部的老將阿赤黑失倫攔住了他的去路。畏答兒忙於和本部軍會合一不小心被刺中一槍,險些喪命。這時忙忽惕人一擁而上,將王罕的軍隊趕走。在畏答兒落馬的地方紮營苦戰。朮赤台率兀魯兀惕人向敵人猛衝,戰勝了王罕的第二梯隊,又乘勝追擊。王罕的第三梯隊是由一群勇士組成的生力軍,這時又殺了過來,朮赤台及兀魯兀惕人毫不畏懼,很快又戰勝了王罕的這支隊伍。朮赤台還沒有來得及追擊,王罕的勇士豁里失列門已經率領第四梯隊殺到陣前這是王罕的1000名禿魯花軍即護衛軍。朮赤台孤軍奮戰,捨命拼殺。豁里失列門抵擋不住,被迫退軍。按王罕原來的作戰部署,繼千名護衛軍之後,王罕的大中軍將發起總攻。這時,桑昆見四路軍連續敗下陣來,急得火冒三丈,沒有經過王罕的允許就率領左右人馬向鐵木真的中軍衝去。王罕深怕桑昆有失,指揮全軍一擁而上。鐵木真也指揮所有將領投入戰鬥,雙方展開了一場混戰。
當時王罕兵多馬壯,形勢盛強,鐵木真實際上處於絕對劣勢。雖然經過幾場苦戰,但終於寡不敵眾,退下陣來。桑昆向自己的軍隊傳下一道命令:「活捉鐵木真,才能收兵。」他自己躍馬揮刀,大喊大叫,不可一世,自以為勝利垂手可得。他的行為激怒了鐵木真的先鋒朮赤台,朮赤台立馬於他的對面,向他射去一箭。這一箭不偏不倚,正中桑昆面門。桑昆一頭栽下馬來。兀魯兀惕氏人歡呼雀躍,在朮赤台率領下去搶奪桑昆。克烈部人陣腳不亂,保護著桑昆且戰且走。王罕見桑昆面門中箭,心裡既煩躁又氣憤,對部下人說:「我早就說過,鐵木真是不可惹的人。正因為我們惹了鐵木真,我兒子的面門就釘上釘了。為了奪回我兒子的性命,大家衝鋒吧!」
王罕部下的老將阿赤黑失倫反對王罕拚命,並勸告說:「可汗啊可汗,請不要難過。當您沒有生兒子時,希望有個兒子,設了招子幡不停地對上帝祈禱。現在就不要再衝鋒了,還是好好撫養這個已經出世的兒子桑昆吧!蒙古草原的多數人馬都在札木合、阿勒壇、忽察兒和我們這邊,鐵木真難道還能逃出大草原,跑到別處去嗎?他們現在早已困窮不堪了,沒有備用的馬匹,每人只騎一匹馬,沒有居住的營帳,夜裡只能在樹林下宿營。將來收拾他們,就好像拾馬糞、撿嬰兒那樣容易。」王罕聽了這段話,火氣才消,只好同意立即撤回自己的部隊。
當時,太陽已經落山了,鐵木真也下令停止追擊,救回那些受傷者,立即離開戰場,當天夜裡,就撤離戰場。直到天亮時,鐵木真才下令宿營,派人清點人數。經過一場激戰,雖有幾百傷亡,但主要將領都在,唯有窩闊台、博爾術、博爾忽三人不見蹤影。鐵木真心裡一驚,自言自語地說:「博爾術、博爾忽勇冠三軍,窩闊台雖初臨戰場,但也武藝不凡。他們不會戰死吧?」昨天他們三人在一起衝殺,是生是死,總不該分離吧?他馬上派人尋找他們的下落,命令大家就地等待他們三人歸來。
天色漸漸大亮了,只見一人騎著一匹光板木鞍馬向營地猛跑。這人正是博爾術。鐵木真既高興、又擔心,趕快將博爾術扶下馬來,迫不急待地問道:「長生天知道你們的遭遇,博爾忽、窩闊台在哪裡呢?」博爾術敘述了他們作戰的經過,當王罕發起總攻時,他與博爾忽保護著窩闊台沖入了敵人陣地,很快就被幾倍的敵軍包圍了。他們左衝右突,被敵人衝散了。博爾術好不容易才衝出了包圍圈,戰馬又被敵人射倒了。正在危急之際,桑昆被射中了面門,王罕的軍隊大都集結在桑昆周圍,其他地方的敵軍大大減少了。博爾術發現了一匹馱著馱子的馬匹背上的馱子已經傾斜,於是他砍斷繩索,卸下馱子,騎著這匹光板木鞍馬逃出了險境。但他並不知道窩闊台、博爾忽的下落。
鐵木真心裡仍存有一線希望,耐心等待。又過了頓飯的功夫,只見有一匹馬向營地跑過來。遠看馬上好像只有一個人,來到近前時,發現是窩闊台、博爾忽一前一後騎在馬上。原來,昨天衝出包圍後,窩闊台被射中脖頸,跌下馬來。博爾忽急忙乘天黑將窩闊台抱到一個僻靜的去處,用嘴吸出壅血,抱著窩闊台歇息了一夜。天亮前,二人才騎在一匹馬上,來尋找隊伍。
鐵木真見到這一情景,心痛難忍,眼中落淚,趕快叫人點了一堆火,用熱鐵為窩闊台烙傷口消毒,防止壅血化膿,又派人給他們找來了一些食物,常言道:「滅敵三千,自損八百。」成吉思汗的隊伍雖然打了勝仗,但也不堪繼續作戰。等他們略微休息了一會兒,鐵木真的軍隊就繼續撤退了。他們沿著烏爾渾河、失連真河向北撤退,一直退到呼倫貝爾湖的答蘭捏木兒格思之地。鐵木真一邊撤軍,一邊收集部眾,清查人數,發現還有4600多人。他親自率領2300人沿合勒合河西側而行:朮赤台、畏答兒率2300人沿合勒合河東側而行。路上飲食吃光了,將士們邊撤退邊打野獸。當時畏答兒傷口未愈,鐵木真與他分手時再三告誡他不要追逐野獸。但他身為一軍主將,不願坐享其成,仍經常參加狩獵。在一次追逐野獸時,戰馬跑得太快,結果引起金瘡崩發,畏答兒不幸犧牲了。鐵木真得到消息,悲痛欲絕,下令兩軍都停止前進,將畏答兒埋葬在合勒合河邊的斡兒納而山中。鐵木真大封功臣時,追贈畏答兒為第21千戶,並允許他的子孫襲職,世世不絕。
破王罕聯盟
鐵木真含淚離開畏答兒的墓地,率領部隊繼續北撤。一天。他們來到捕魚兒海子一帶。鐵木真打算在這裡紮下營盤,利用呼倫貝爾草原優越的條件,迅速醫治戰爭的創傷。但在合勒合河流入捕漁兒海子的入口處,有翁吉剌部往來游牧。翁吉剌部本來已經歸附了鐵木真,只因合撒兒與他們發生了衝突,挑撥鐵木真將他們趕來了。鐵木真日後十分後悔,雖然他認為責任主要在合撒兒。為了建立一個鞏固的根據地,他派朮赤台率領兀魯兀惕人去招降,這些翁吉剌人,朮赤台派使者轉達了鐵木真的旨意:「過去我們互稱兄弟和姻親,你們照規矩享有母舅的權利,如果你們同我們友好,我們就做你們的同盟者和朋友。如果你們與我們為敵,我們只好也與你們敵對。」翁吉剌人也作出了非常友好的答覆,同意和鐵木真重歸於好。鐵木真下令軍中對翁吉剌人要秋毫無犯,吸取過去分裂的教訓。
不久,鐵木真又將自己的營地遷移到捕魚兒海子東部的董哥澤和脫兒合·豁羅罕小河邊。在那裡他一面收集部眾,休養兵馬,藉以消除一路上的疲勞,一面又派人向王罕求和。他向使者口授了自己的致詞,一一列舉了自己對王罕、札木合、阿勒壇、桑昆等人的恩德,並一一曆數了他們的背盟行為。這無異是對他們展開了一場政治攻勢,一場瓦解王罕聯盟的攻心戰。
在合勒合河流入捕魚兒海子(今貝爾湖)的地方,居住著以帖兒格、阿篾勒台為首領的一部分弘吉剌部人。鐵木真的妻子孛兒帖就是弘吉剌人,在鐵木真即將遭到合答斤、散只兀等部聯軍的襲擊之時,他的岳父德薛禪曾經暗中給他透露消息。為此鐵木真打算在這一帶休養兵馬,但是他需要知道帖兒格、阿篾勒台這部分弘吉剌人是否歡迎他在這裡駐紮。
鐵木真與部下商議說:「自古以來,弘吉剌人都是以甥容女貌聞名的,應當能夠招降他們。如果他們反抗,再攻擊他們。」於是派朮赤台率領兀魯兀、忙忽二部人馬去曉諭弘吉剌人。朮赤台派一名使者先到了弘吉剌部,對他們說:「過去我們互稱兄弟和姻親,你們照規矩享有母舅的權利。現在我們之間是友好呢還是準備廝殺?」弘吉剌人表示願意友好,從此也歸附了鐵木真。
招撫了弘吉剌之後,鐵木真來到捕魚兒海子東面的董哥澤一帶休整軍隊,這裡有豐美的青草可供養馬。他一面收集被王罕打散的殘部,一面思考著,如何行動以對付王罕可能發動的新的進攻。
鐵木真決定向王罕派遣使者。他以阿兒孩合撒兒、速客該者溫二人為使,到王罕那裡,向王罕陳述精心準備好的一番言辭。使者先向王罕轉述鐵木真的話:「我們正住在董哥澤這裡。這裡的牧草長得很好,我們的馬也吃肥了。」
接著鐵木真充滿像對父親一樣的感情說:」我的汗父啊!你為什麼嗔怪我,威脅我呢?我如有不對的地方,你盡可以教誨,用不著毀壞我的產業,你為什麼不讓你的不肖之子和不肖兒媳安心地睡覺呢?」
鐵木真提起他和王罕之間決不聽信讒言盟誓說:「我的汗父,我們兩人是怎樣說過來著?我們不是這樣說的嗎?
以毒蛇般的口,
來離間我們
我們不要上當,
過去我所分得的份子太少,想多要一些,或者嫌它不好,想要好一些。我們就好像是車的兩轅,或是車的兩輪。一個轅子折斷了,牛就不能挽曳了,一個輪子破壞了,車便不能行動。我不正是像那大車的一個轅子、一個輪子嗎?」
隨後鐵木真又曆數他對王罕的五大恩德:「我的汗父啊!因為你殺戮自己的兄弟台帖木兒、不花帖木兒,你的叔父古兒汗起兵討伐,你被驅往山谷。我的父親也速該出兵打敗了古兒汗,你才得以恢復汗位。因此你才和我父親結成安答,我也就稱你為汗父。這是我對你的第一個恩德!
「還有,我的汗父啊!你恢復了汗位以後,又企圖殺害你的弟弟額兒客合剌。額兒客合剌投奔乃蠻,乃蠻的亦難察汗幫助他打敗了你。你逃往西遼,你如埋雲中,如沒日底。我救了你的兄弟札合敢不,又前往迎接你,使你重新統治克烈部。這是我對你的第二個恩德!
「還有,我的汗父啊!你像是衝破烏雲的太陽來到我這裡,你像是逐漸冒出的火苗來到我這裡。我沒有讓你挨過半天餓,我讓你吃得飽飽的,我沒有讓你赤身裸體過一個月,我遮蔽了你的全身,我去征討篾兒乞的脫脫,奪取了他們的全部牧畜、帳幕和好衣服,我把這些都送給了你。這是我對你的第三恩德!
「還有,我的汗父啊!我們一起去征討乃蠻不欲魯汗,在打敗不欲魯汗回師途中,乃蠻的曲薛吾撒八剌阻擋了我們的歸路。夜裡你虛燃燈火,偷偷地離去。結果你自食惡果,被乃蠻人追及,丟掉了屬民和財產。你乞求我援助,我不計前嫌,派自己的『四傑』去擊潰了乃蠻人,救出了你的兒子桑昆,奪回了你失去的屬民和財產。這是我對你的第四個恩德!
「還有,我的汗父啊,後來我像鷹一般地向赤忽兒黑山飛去,飛過捕魚兒海子,為你抓住了灰腿的鶴。如果你要問,那是誰呢?——那就是朵兒邊部和塔塔兒部!我再變為寬胸的鷹,飛過闊連海子(呼倫湖),為你抓住了灰腿的鸛。如果你要問,那又是誰呢?——那是合答斤部、散只兀部和弘吉剌部。我見無不獲,有所獲必送給你。現在這些部落卻被你用來嚇唬我了。這是我對你的第五個恩德!」
最後,鐵木真對王罕說:「汗父你對我有過什麼恩德呢?我從你那裡得過什麼好處呢?你可以派遣使者來,說明你發怒和怪罪我的原因。」
鐵木真對王罕的斥責取得了很大的成功。他的兒子般的誠懇使王罕感到愧疚,據說在王罕聽了鐵木真的話之後,十分懊悔,他說:
「哎呀!
我離開了我的好兒子,
喪失了部眾的威信,
我和可貴的兒子分裂,
做下了糊塗的事情!」
為了表白心跡,王罕用一把尖刀刺破了自己的小指,把流出的血滴進小樺皮桶里,派人送給鐵木真說:「如果今後我再生壞心,就像這樣讓我血流不止!」然而王罕並沒有勇氣正面答覆鐵木真今後究竟如何處理雙方的關係,他把這個任務交給了兒子桑昆。
鐵木真又遣使去責備他昔日的安答札木合。他說:「你用卑鄙惡毒的手段離間了我和汗父。以前我們同在汗父那裡時,我們二人曾經說好,誰起得早誰就用汗父的杯子喝馬奶,你妒忌我,因為我常常起得比你早。現在好了,你可以一個人自由地用汗父的青杯痛飲了,我倒要看看你能喝多少!」
鐵木真又派人到阿勒壇、忽察兒那裡,對他們說:「你們倆想殺我,想把我扔到黑暗的國土上或埋到地下!以前,我首先對撒察別乞和泰出說,我們斡難河營地上怎能沒有君主呢?我竭力勸說,你們來當君主吧!他們不同意,我也沒辦法。又對忽察兒說,忽察兒,你是捏坤太子的兒子,當我們的汗吧!你推辭了。我再對阿勒壇說,阿勒壇,你的父親是忽圖剌汗,他曾登臨大位,現在你來當君主吧!你也推辭了。當時你們都堅持對對我說,你來當汗!——我照你們說的當了汗。你們向我發誓效忠,可是現在又背叛了我。那麼你們就盡心地為汗父效勞吧!不要說你們的反覆無常都是『察兀忽魯』(金朝授給鐵木真的官號)讓你們乾的。不過我的汗父喜怒無常,像我這樣的人都使他厭煩了,你們不久也會使他厭煩的。我現在提醒你再仔細想想清楚。不要等到你們落空的時候才想起我。」
鐵木真還以親族的身份,勸告他們不要讓克烈人侵奪蒙古的地盤,他說:「三河(斡難河、怯綠連河、土兀剌河)之源,勿為外人所據!」
脫斡鄰勒是孛兒只斤家族的世襲奴隸,也在王罕那裡。鐵木真派人去對他說:「吾弟脫斡鄰勒啊,你是我祖先門前的奴隸,所以我稱你為弟。從祖先的時代,你就是我們的命里註定的奴隸,因此,我才以良言相勸。你想搶奪誰的部眾?如果你搶奪我的部眾,阿勒壇和忽察兒倆不會將它給你的,不會允許你享用它的!」
鐵木真的話使忽察兒、阿勒壇、札木合等人對背叛蒙古部感到萬分羞愧,不過他們與鐵木真積怨已深,並不打算因此重新歸附鐵木真,而是打算另立旗幟。他們聚到一起商議,決定:「我們去突襲王罕,自己當君主。既不依附王罕,也不投靠鐵木真。」然而未等到他們行動,便被王罕探知密謀。王罕起兵來攻,將他們洗劫一空。忽察兒、阿勒壇、札木合等人倉皇逃出,逃到西邊的乃蠻太陽汗那裡。鐵木真的叔父答里台斡赤斤等人跑回鐵木真的帳下。
對於王罕的兒子桑昆,鐵木真派人對他這樣說:「我是汗父有衣而生的兒子(義子)你是裸衣而生的兒子(親子)。汗父把我們兩人同樣看待,你卻離間了我和汗父。現在你不要讓汗父憂愁,早晚出入,要叫他稱心如意。你還想在汗父活著的時候奪取汗位,你不要這樣使汗父憂傷!你可以派使者前來。」
阿勒壇、忽察兒等人分別派出使者,向王罕轉達了鐵木真那番話,希望聽一聽王罕有什麼反應,王罕說:「我知道是鐵木真有理,我們不公正。不過還是讓我兒桑昆答覆這些話吧。」
桑昆根本聽不進鐵木真的話,壓根兒不想與鐵木真和好,不以為然地說:「鐵木真表面上稱汗父為額赤格罕,背地裡卻說他是殺人不眨眼的額不堅(老屠夫);口頭上稱我是安答,暗地裡卻說我像回回羊的小尾巴一樣,低三下四地跟在脫脫阿覡(男巫)的屁股後頭。是個沒出息的下賤貨。這些話都是作戰以前說的。光憑這些話,我就不能和他善罷干休。我正想派遣使者向他宣戰哩,今天豈能和他講和,如果他戰勝了,我們的兀魯思就是他的,如果我們戰勝了,他的兀魯思就是我們的!」
桑昆回頭看了一眼身邊的兩員大將必勒格別乞和脫朵延,就立即發布了一道作戰命令:「我們馬上出征!請你們替我高樹戰旗,餵飽戰馬,讓我們騎上馬向鐵木真進軍!」
王罕雖然不同意桑昆的做法,但一時又說不服桑昆,因此沒有派使者回訪鐵木真,而是先打發鐵木真的使者回去復命。當時,雪格該·者溫的家屬在王罕處,為此他也留了下來,只有阿兒孩·合撒兒回到鐵木真的營地,向他彙報了王罕及桑昆等人的不同反應。
鐵木真的使者走後,王罕左思右想,總覺得有負於鐵木真父子的情意,於心有愧。於是不顧桑昆、札木合等人的反對,決定接受鐵木真的議和。札木合、阿勒壇、忽察兒等人不同意王罕與鐵木真講和,對王罕不滿。答里台、脫斡鄰勒、塔孩忽剌海本來就動搖於王罕與鐵木真之間。王罕父子之間的矛盾也日益加深了。擁有大量部眾的王罕聯盟,經不住鐵木真的政治攻勢,很快就四分五裂了。
取渾水金帳
鐵木真派使求和遭到桑昆的拒絕,王罕決定議和導致了內部的分裂。札木合、答里台等人離開王罕後,王罕父子還軍於折折溫都兒山。鐵木真害怕桑昆再一次襲擊自己的營地,也離開董哥澤向呼倫湖西南的班朱尼湖轉移。單等秋季天高馬肥的時候,在斡難河回來集中兵力,準備攻擊王罕。
當時,鐵木真的二弟合撒兒離開了鐵木真獨自生活。王罕的軍隊在合剌溫山襲擊了他們的營地,他的妻子和兒女都被王罕軍俘獲,他只帶了幾個伴當來尋找鐵木真。一路上窮困已極,失掉了一切生活資源,只能煮野獸的屍體和察魯乞為食,辛酸備至。這種惡劣的食物使虎背熊腰的合撒幾日漸消瘦莫可言狀。直到班朱尼湖他才與鐵木真相遇。
鐵木真的處境也並不美妙,一路上隊伍失散、減員比較嚴重,不少將領和屬民百姓還流散在各地,同他一起來到班朱尼湖的各級首領只有19人。由於當時失於記載,見於各有關傳記的並不足19人之數。其中包括合撒兒、朮赤台、塔海?拔都兒、速不台、速不台的父親哈班、哥哥忽魯渾、阿術魯、鎮海、耶律阿海及其弟禿花,還有紹古兒和麥里之祖雪裡堅那顏。鐵木真的名將博爾術、木華黎以及鐵木真的4個兒子都不在19人之內,可見當時部隊流失是多麼嚴重。
鐵木真本來打算舉行一次豐盛的宴會歡迎合撒兒的歸來,但軍中既無酒肉,又無糧食。荒野茫茫,食物無從尋找。恰好從遠處跑來一匹野馬。合撒兒縱身跳上馬背,迎頭衝去,只聽弓弦一響,那匹野馬就停止了飛奔,倒在地上掙扎。軍士們剝下野馬皮,塗上一層泥暫作鐵鍋,擊石取火,用湖水煮野馬肉充饑。肥美的馬肉很快就被吃光了,鐵木真擦了擦嘴,雙手捧起湖水,連飲幾口。突然又舉手仰頭,對天發誓:「我若能克定大業,定與諸位同甘苦、共命運。若違背此言,有如河水。」19名首領深受感動,一個個都流下熱淚,他們也以湖水當酒,意氣紛發壯志凌雲,開懷痛飲。這就是蒙古史上一個著名的歷史事件——飲班朱尼湖水。《元史》上稱為「飲班朱尼河水」。因為當時湖水正渾,所以又稱為「飲渾水」。有人稱班朱尼湖為「黑河」,因此又稱「飲黑河水」。
飲過班尼湖水的19名首領後來都成為成吉思汗的功臣,如朮赤台、速不台、塔海?拔都兒等在以後的征戰中都發揮了重大作用。值得注意的是,在這19人中已包括西域人、克烈人、回回人和契丹人。如扎八兒火者,本是西域賽夷人,即中亞人。《蒙韃備錄》稱其為「回鶻人」。後來他曾作為成吉思汗的使者出使金朝,也是了解金朝關防險要的偵察人。成吉思汗進攻中都時,也是由他引導蒙古軍隊從黑樹林中的小路繞過居庸關,直插南口,從背後攻下了居庸關,為成吉思汗進攻金朝立了大功。他與長春真人丘處機有舊交,成吉思汗會見長春真人時,他即是聘請長春真人的「宣差相公」之一。
再如「鎮海」,《元史?鎮海傳》說他出身於「怯烈台氏」,即克烈氏。《蒙韃備錄》卻說他是回鶻人,估計他是一位穆斯林化的克烈人。又說他「饒於財商販巨萬,往來於山東、河北」,這說明他是一位回回化的富商。因此成吉思汗建國後,任命他「專理回回國事」,「主回回字,行於回回。」成吉思汗決計伐金與他的鼓勵也有很大關係。後來成吉思汗西征,他在漠北負責屯田。長春真人去西域會見成吉思汗時他是迎送丘處機的重要官員,長春真人稱他為田鎮海,或者稱作釺利必鎮海。
而耶律阿海、耶律禿花兄弟則是生於金朝的契丹人。他們世據桓州,其祖父撒八兒曾任州尹,其父親脫迭兒曾任金朝的尚書奏事官。耶律阿海本來是金朝派到王罕處的使者。他在王罕處結識了鐵木真,當時就力勸鐵木真積蓄力量準備反金。後來,他將自己的弟弟禿花送到鐵木真處,充當了鐵木真的宿衛。成吉思汗南下攻金時,他們兄弟又成為嚮導,因功被尊為太師、太傅。丘處機見成吉思汗時,阿海任翻譯,可見他精通蒙古語,是成吉思汗的親臣近臣。
由此可見,早在飲渾水、襲金帳之前,圍繞在鐵木真四周而替他當參謀,出主意,跟他一道艱苦奮鬥而出生入死的文臣武將中,早已聚集了一些來往蒙古地方以至遠到中原各地的回回富商大賈和熟悉金朝政治軍事內情並已成為望族的漢化的契丹人、女真人,由他們組成了鐵木真的參謀本部和戰鬥核心。他們對於鐵木真統一蒙古以及以後的南征、西征都做出了巨大的貢獻。
也正是在飲班朱尼湖水時,亦乞剌思人孛禿、花剌子模商人阿三(哈散納),先後投靠了鐵木真。孛禿曾住在額爾古納河一帶,善騎射。有一次,鐵木真的使者潛至額爾古納河,孛禿了解到是鐵木真所派,「因留止宿殺羊以享之。」後來孛禿宗族派人去見鐵木真,向鐵木真致意說:「臣聞威德所加,若雲開見日,春風解凍,喜不自勝。」鐵木真問:「孛禿有多少孽畜?」其族人回答說:「有馬30匹,請以馬之半為聘禮,迎娶帖木倫。」帖木倫乃鐵木真之妹,鐵木真為了搜羅人才,私下已答應將她嫁給孛禿,但並不是為了要孛禿的聘禮,因此聽了這句話後,鐵木真很生氣地說:「婚姻而論財,這不成了商人嗎?古人曾說,同心實難,我正要取天下,我們亦乞列思之民,如果從孛禿效忠於我,我是歡迎的,何以財為!」當鐵木真到達班朱尼湖時,孛禿因被豁羅剌思擊潰,於是毫不猶豫地投奔了鐵木真,成為鐵木真的妹夫,也成為「飲渾水」的功臣。花剌子模商人哈散納(《元史》)稱其為「怯烈亦氏」人),估計也是伊斯蘭化了的克烈人。他與手下人騎著幾匹白色的駱駝,驅趕著上千隻羯羊,從汪古部順額爾古納河而來,準備用羊群換取貂鼠、青鼠,路經班朱尼湖。鐵木真邀請他們吃了一點野馬肉同飲班朱尼湖水。他為鐵木真艱苦創業的精神所深深感動,決定棄商從軍,幫助鐵木真爭奪天下。哈散納用自己的1000隻羊牛高軍,使吃盡了苦頭的鐵木真的軍隊得到了豐盛的食物,以後他也成為有名的功臣,在成吉思汗西征時發揮了獨特的作用。
從這裡可以看出,在蒙古草原上進行頻繁戰爭的時候,西方大膽的商人卻為了追逐利潤前來交易。
1203年秋,鐵木真的屬民百姓陸續集結到呼倫貝爾草原。軍事力量迅速得到恢復。鐵木真決定對王罕實行突然襲擊。他以合撒兒的名義派遣合撒兒的兩個那可兒哈柳答兒和察兀兒罕到王罕那裡去,對王罕說:「我們是合撒兒的使者,他教我們向父罕致意:『我本來希望尋找我的兄長,但一直沒有見到他的形影。我沿路尋問,不能得其蹤跡,登高而呼,始終也沒有聽到他的回聲。時至今日我還無家可歸,只好用枯枝野草搭成帳篷,夜裡可以仰望星辰,以土塊石頭做我的枕頭,通宵達旦不能安眠。我的妻子兒女在父罕處,沒有心愛的人兒和我做伴。我信賴父罕,因此派兩個使者去見您,向您要回自己的部落、軍隊、妻子、兒女,我要同全家一起向您俯首聽命,並赤誠地歸附於您的部落之中。假如父罕念我前勞,許我自效,請派一名親信來與我盟誓。』」
鐵木真事業的動蕩不安,與拙赤、合撒兒的流離失所,王罕一點也沒有懷疑這兩個使者,將這些話完全當成了最真誠的話。他熱情款待了合撒兒的使者,並派自己的那可兒亦禿兒堅拿著盛血的牛角,與他們同行,前去同合撒兒瀝血盟誓。
當兩位使者走後,鐵木真馬上派朮赤台、阿兒孩二人為先鋒,將軍隊埋伏在怯綠漣河南岸的阿兒合勒苟吉,預先約定與兩位使者在那裡見面。兩位使者一前一後,陪同亦禿兒堅前進,臨近阿兒合勒苟吉時,哈柳答兒猛然看到了鐵木真的大旗,為避免亦禿兒堅發現大旗後逃跑,就立即跑下馬來,借口馬蹄里嵌進了石頭,馬跛足難行,將馬的前腿舉起,讓亦禿兒堅下馬,對他說道:「你來抓住馬的前腿,讓我把馬蹄弄乾凈吧!」亦禿兒堅只好抓住馬的前腿,哈柳答兒不慌不忙地剔除馬蹄中的石頭,故意拖延時間。但亦禿兒堅也十分警覺,他很快發現了向他撲來的鐵木真的軍隊,趕快跳上馬背,掉轉馬頭就往回跑。哈柳答兒也眼疾手快,很快就追到前面擋住了他的去路。但哈柳答兒膽子太小,不敢去捉拿亦禿兒堅,只是橫馬將亦禿兒堅擋在路中,阻止亦禿兒堅前進。不一會兒,察兀兒罕也從後面趕來,彎弓搭箭,射中了亦禿兒堅的金鞍黑馬,黑馬負痛坐在地上。3人跳下馬來進行了一場決鬥,亦禿兒堅終於被活捉住送到鐵木真面前。鐵木真不理亦禿兒堅,命令將他交給合撒兒處理,合撒兒二話沒說,當場就把他斬了。
哈柳答兒、察兀兒罕向鐵木真彙報了王罕的動向,鐵木真立刻命令朮赤台、阿兒孩率部隊出發,從將領到士兵,每人都帶二三匹戰馬,換騎而馳,火速前進,連夜進襲王罕的金帳,殺他個措手不及。
鐵木真的軍隊很快趕到折折溫都兒山的折兒合卜赤孩峽口,並出其不意地包圍了王罕的金帳。當時王罕一心想著與鐵木真講和,等待合撒兒投到自己帳下,根本沒有作戰的準備,卻只是沉醉在勝利的歡樂中,大擺宴席,飲酒慶功。當鐵木真的軍隊出現在王罕的營地時,王罕的宴會還沒有結束,帳內杯盤狼藉,酒氣衝天,王罕父子及其將領們已有八九分醉意。忽然帳外殺聲震天,一支大軍從天而降,王罕趕緊分派各路將領前去迎戰,整個營地瞬間變成了一個短兵相接的戰場。
但克烈部畢竟是一個大部,鐵木真的突然襲擊並沒有一下子把他們打垮。克烈部的各個部族各自為戰,居然還堅持了3天3夜。王罕的驍將合答黑巴特爾是只兒斤氏的有名勇士。在3天的戰鬥中,他一直在戰鬥最激烈的地方衝殺,安排王罕父子脫離了險境。等王罕父子跑得不知去向了,他才帶領只兒斤氏投降了鐵木真。一見鐵木真他就如實說出了自己的行為和打算:「我所以力戰,日而不屈,只是不忍看著王罕被捉而見殺,使他抽機會逃命。
現在,他們已經跑得很遠了,我才敢來見可汗。可汗若要賜死,我立刻就死,若得可汗恩赦,我也願效力帳前。」鐵木真喜歡合答黑忠勇誠實,誇他是「好男子」。王罕逃出後,饑渴難忍,只好牽著馬去找水喝。太陽汗的兩個將領豁里·速別出、帖迪克·沙勒負責在那裡巡哨,他們抓住了王罕,王罕反覆向他們聲明,他是克烈的可汗。但那兩個乃蠻將領卻哈哈大笑,說:「克烈部的王罕威名遠揚,你這個老乞丐也敢冒充王罕,恐怕是老間諜吧!」於是不由分說,一刀就砍下了王罕的腦袋。桑昆從遠處看見父親遇難,也不敢前去搭救,趕緊越過乃蠻邊境逃到西夏的亦集乃路。被親子所誤,招致今日災禍,後悔莫及,但也駟馬難追。這是年老的王罕最後的嘆息。
有一天,桑昆帶了馬宮闊闊出和他的妻子到野外去尋找水源,發現了一匹被蠅虻叮咬的野馬,正搖頭擺尾,又跳又叫。桑昆下馬,拿出弓箭,準備射死這匹野馬,便讓闊闊出牽馬等待。闊闊出不願再跟隨桑昆了,騎上馬就要往回跑。他的妻子不滿意他這種背叛本主的行為,大聲斥責說:「主人讓你穿金衣,食甘脂時,你常常誇耀你闊闊出如何如何,今天正當急難之際,你卻要背主逃跑,這怎是大丈夫所為?她拒絕跟闊闊出一起逃走。闊闊出大怒,罵道:「你不跟我走,是不是想嫁給桑昆呢?「他的妻子滿臉緋紅,罵他出言不遜,說:「有個諺語說:『婦人的臉皮像狗皮那樣厚』,但我卻不盡然。你要離開主人逃跑,請把那個金盂給桑昆留下,讓他自己找水喝。」闊闊出把金盂扔在地上,帶著妻子投奔了鐵木真。
闊闊出見到鐵木真後,敘述了他與桑昆一路逃跑的情況,並說他怎樣對桑昆不滿,怎樣不顧妻子的勸阻,離開了桑昆,棄暗投明。
鐵木真越聽越氣憤,最後大發雷霆,罵道:「你這個不要臉的東西,這個沒出息的馬官!你原來是一個背叛本主的人!像你這種人能和誰交朋友呢!誰還能相信你呢?」他下令賞賜闊闊出的妻子,立刻將闊闊出推出去斬首。
桑昆被闊闊出丟在西夏,身邊只剩下妻子兒女和少數伴當,他們沒有生活來源,只好靠盜竊為生。他們在西夏流浪了3個月西夏人恨透了這些外來的強盜,將他們趕出了國境。然後他們逃入了波黎吐蕃部,洗劫了那些地區的一部分地方,在那裡住了一段時間,將那裡攪和得雞犬不寧。吐蕃部的居民集合起來,將他們包圍在一個地方,要抓他們。他們突圍而出,又從那裡逃脫了。最後逃到了忽炭和可失哈兒境內一個名叫曲先城徹兒哥思蠻之地。這個掠奪成性的人,以慘敗的身世,苟延生命。當地的酋長乞里赤?合剌將他捉住殺死了。後來,乞里赤·合剌將桑昆的妻子和兒女送到鐵木真那裡,自己也歸順了鐵木真。
克烈的君主就這樣敗亡了,這個家族的王統從此中斷。王罕父子敗亡對於鐵木真來說是一次最大的勝利,從那以後,在蒙古草原上,鐵木真已是三分天下有其二,「帝業」基本上奠定了。
公主的命運
在處理戰敗的克列亦惕人問題上,鐵木真表現得比較溫和和寬容。他之所以持這種態度,很可能還有其他的原因。克列亦惕部親王之一,王罕的親弟弟札合敢不一直同鐵木真保持著友好關係。在鐵木真討伐篾兒乞惕部時,札合敢不曾離開其兄弟來為他助戰。那是札合敢不同鐵木真的首次合作。王罕曾殺害了其他幾個弟弟,這一點是札合敢不無法忘記的,所以他多次反對王罕,甚至一度同克列亦惕部的幾位貴族(額勒忽圖兒,忽勒巴里,阿鄰太石)一起策劃推翻王罕的陰謀。陰謀敗露之後,札合敢不無路可走,只好逃往乃蠻部避難。因此,這次征服克列亦惕部以後,鐵木真特別寬待他,仍讓他管轄原屬於他的那部分克列亦惕人。札合敢不有二女,一名亦巴合別乞,一名莎兒合黑塔尼別乞。成吉思汗納亦巴合別乞為側室,幼子拖雷納莎兒合黑塔尼別乞為婦。這種雙重的姻親關係進一步鞏固了成吉思汗同札合敢不之間的融洽一致的關係。不過,這裡要先交待一點,那就是,此後沒有多久,札合敢不就對這種特別優待感到不滿足了,甚至策劃反對鐵木真,最後同鐵木真分道揚鑣了。鐵木真命主兒扯歹去解決札合敢不。主兒扯歹採取誘敵深入的辦法,設埋伏擒獲了楚合敢不。
鐵木真雖曾納札合敢不之女亦巴合別乞公主為側室,但最終並未將這位公主佔為己有。他不久就將亦巴合別乞送給了主兒扯歹,就象他以前曾送給主兒扯歹一匹好馬一樣簡單隨便。不過,他這樣做也是神靈所使。一天夜裡,鐵木真在可憐的亦巴合別只兒斤人。其他克列亦惕人(諸如昔日克列亦惕部落聯盟下屬之董合亦惕人和土綿土幹人等)都分別被賞賜給了各位有功將士。
這也是鐵木真對克列亦惕人採取的預防性措施。他竭力分化瓦解他們在政治上的統一,將他們分而治之,使他們融入蒙古族。他把克列亦惕部各家作為僕人或被保護者分屬給蒙古各氏族。然而,念及過去曾同克列亦惕人並肩戰鬥過,鐵木真對這些克列亦惕人又相當同情,因而在具體實施這些措施時並不是那麼嚴格。事實上,讀者從本書後文的敘述中就會看到,後為有許多克列亦惕人在鐵木真的軍事和行政機構中擔任了重要職務。同塔塔兒人的命運和後來乃蠻人的命運相比,應當承認,克列亦惕人在不幸戰敗以後所得到的待遇是比較寬厚的。
矛頭指乃蠻
克列亦惕部落聯盟已被征服。征服克列亦惕部之後,成吉思汗率部前往阿卜只阿一闊迭格兒山附近過冬(1203——1204)年。阿卜只阿一闊迭格兒山靠近「駱駝草原」,位於蒙古東部克魯倫河河口與哈拉哈河之間。這樣,繼佔領了蒙古東部地區之後,鐵木真又佔領了蒙古中部地區。現在,整個蒙古地面就只剩下乃蠻部落聯盟盤據的蒙古西部地區尚未被鐵木真征服了。在乃蠻部統治的蒙古西部地區,東有杭愛山,西有準噶爾盆地,中有阿爾泰山(延伸入蒙古境內部分)以及上額爾齊斯河。克列亦惕部與鐵木真爭戰,乃蠻部按兵不動,不加干預,眼看著克列亦惕部被摧毀。現在該輪到乃蠻部被摧毀了。
乃蠻部先王亦難赤必勒格在世時曾是一位頗有威望的君主。他去世以後,其子太陽繼位。同其父相反,太陽汗卻是一位頗有爭議的沒有威望的君主。他手下的將領可克薜兀一撒卜剌黑在責備他褻瀆王罕首級時就曾嚴厲地指出了他的不肖。可克薜兀一撒卜剌黑當時還特別引用亦難赤必勒格生前曾說過的話指斥太陽汗無能。他說:「亦難赤必勒格汗曾言曰:『我之古兒別速妃尚年少,而我已老矣。我之子乃低能之輩,彼能主我之百姓而使百姓免遭禍殃乎?』我太陽汗汝其懦矣乎,除放鷹狩獵二事,余無所能也。」
最後這一句話是乃蠻部諸將官對現在這位君主的評價。可克薜兀一撒卜剌黑毫不隱晦地當面道出了諸將私下發表的這一看法。乃蠻這個詞在蒙古語里是八的意思。在土爾其的民族裡,文化極高。受到土爾其東北部畏兀兒文化的影響,早就知道基督教。西方伊斯蘭商人通過此國去蒙古高原,把西方的珍貴商品和文化帶到東方成為東西方的橋樑。
儘管太陽汗在人們的心目中是那麼懦弱無能,此時他卻預感到了鐵木真日益增長的力量所構成的威脅,並開始對這種威脅感到坐卧不安了。他說:「天上可有日月二星,然地上則只可有一汗也!」他決心趁現在還為時不太晚立即起兵打垮鐵木真。但是,其妻古兒別速卻竭力勸太陽汗改變這一計劃。她這樣做並不是由於她尊重蒙古人,恰恰相反,她十分蔑視蒙古人,認為他們是蠻人。當時她對太陽汗說:「此等味惡而衣垢之韃子,遠離我國而居,乃我等之幸也。使彼等遠居可也!可於彼處尋其略清俊之女,作為媳婦娶來,使其擠牛乳、羊乳。然須先教彼等學會盥其手足,而後方可使之擠牛羊乳也!」
這是突厥乃蠻人對上克魯倫河流域的蒙古人的鄙視之詞。乃蠻人在同畏兀兒的交往中已初諳文明,而且已部分信仰了景教。但是,這番話也反映出,古兒別速是一位深思熟慮的有頭腦的婦女,她更擔心的是太陽汗的計劃會招致蒙古人大舉入侵她的國家。
但是,太陽汗並沒因此而放鬆發動戰爭的準備工作。他強自作大,吹噓說他要親自攻入蒙古族居住的地盤,去「取其箭筒弓矢來」!為了尋求盟友,他派了一位名叫脫兒必塔失的密使前往汪古惕部去遊說。象乃蠻人一樣,汪古惕人也屬突厥種族人,而且也信仰景教。汪古惕部營於中國山西省北部歸化和綏遠地區,萬里長城以北不遠處。太陽汗遣脫兒必塔失致語汪古惕部首領阿剌忽石帖勤忽里,希望他從南面進攻蒙古人,用牧民的形象說法就是希望他作太陽汗的「右手」,共同夾擊鐵木真。
從種族上來說,汪古惕人同乃蠻人屬同一種族(突厥種族);從宗教信仰來說,兩部都信仰景教,所以汪古惕人應同乃蠻人親近。但是,阿剌忽石帖勤忽里卻傾向了鐵木真。他接待了太陽汗派來的密使以後,立即派一位名叫月忽難(是基督教徒名「讓」的變化形式)的人為密使去見鐵木真,通報了太陽汗的意圖,他派月忽難致語鐵木真說:「太陽汗將攻汝,汝其慎之!彼揚言欲取汝之弓矢來。太陽欲我為他右手而共攻汝我已拒之矣。然汝宜提防彼之來犯也!」
當時鐵木真正圍獵於禿勒勤扯兀惕附近帖篾延之野(「駱駝草原」),得悉阿剌忽石帖勤忽里所遣月忽難來告變。鐵木真聞知此變,當即止獵,在獵場上召開會議,商議對策。多數將領認為,此時正值春季,在這種季節,戰馬太瘦弱,不足以臨大戰,因此應該推遲遠征(主張推遲到1204年夏季或秋季)。但是,成吉思汗的最小的弟弟帖木格斡惕赤斤卻主張立即遠征乃蠻部。他說:「汝等謂馬正瘦焉?豈可以此為由乎?然我之馬正肥也。人來告變,聞此等言語,我等何可寧坐而待之耶?」
帖木格斡惕赤斤擔心諸將不遠征而讓乃蠻人來乘奇襲之便,收突襲之效。於是強調說:「我等伐彼,屆時世人當言:『蒙古人擒太陽汗矣』。如此,四方必稱頌我等之勇武,我等可獲盛譽矣!」
鐵木真的另一個弟弟別勒古台也表示同意帖木格斡惕赤斤的看法。他說:「乃蠻人出大言欲取我等之箭筒弓矢也,我等帶箭筒弓矢之大丈夫豈可容此等之辱乎?彼以其國大民眾而出此大言,我等當就此大言而伐之,伐而取彼等之箭筒弓矢也!」
接著,別勒古台指出:乃蠻部戰敗以後,必定棄下財物,亡命於深山密林之中。屆時即有許多戰利品等我蒙古大軍去繳獲,諸如無數的牲畜,太陽汗的金帳等等。「我大軍一到,乃蠻各部必登深山逃命也。宜即伐之,此乃當今惟一可取之方略也!」
鐵木真很讚賞兩位弟弟的這種戰鬥熱情,遂善納二人所言道:「有汝等如此忠勇之良伴,何愁不勝乃蠻焉?」
鐵木真下令罷獵,率部自阿卜只合闊帖格兒起程,向位於斡兒訥兀附近哈拉哈河畔之客勒帖該合答山挺進。來到客勒帖該合答山之後,鐵木真命令全隊停止前進。他在那裡對軍隊進行了改組和整頓,特別是對他的衛隊進行了改組和整頓。
進兵杭愛山
前文已經說過,鐵木真善納兩位弟弟所言,同意了他二人提出的進攻乃蠻部的建議。不過,在具體進行戰爭準備問題上,他卻從容不迫,並不急於馬上進攻。他一直等到夏初,戰馬開始變肥,時機開始成熟,才下令開始行動。
公元1204年,夏初十六日,既望之時,鐵木真舉行了莊嚴的出征祭旗儀式。這個「旗」稱為「禿黑」,是鐵木真家族的旗幟——九足白旄纛,旗邊綴有九角狼牙,牙端懸有九條白色氂牛尾(但據蒙古的傳說,懸的是九條棗紅馬尾)。在信仰薩滿教的人們心中,這種祭旗儀式具有決定性的重要意義,因為這種軍旗是該部族的保護神的附身之處,因此出征前定要莊嚴地祈求保護神在戰爭中保佑攻戰順利。
祭旗儀式結束後,隨著鐵木真一聲號令,全軍啟動,溯克魯倫河谷而上,浩浩蕩蕩地向西進發。者別和忽必來二人為先鋒官。大軍穿過上克魯倫河地區,進入上土拉河流域,接著進入鄂爾渾河流域和杭愛山山脈東部分支地區,最後順利抵達撒阿里之野(即「驢背草原」)。
這片草原是一片丘陵起伏的地區,探險家布雅內?德拉科斯特曾多次提到過這片草原。德拉科斯特曾在同一季節(約6月中旬)沿當年成吉思汗遠征乃蠻時的進軍路線尋幽探微。在那裡,在6月中旬,人們仍能感覺到春天的氣息,至少在上土拉河沿岸是如此。德拉科斯特少校曾寫道:
「在人們的想像中,這片草原定是一片荒涼。但實際上並非如此。在這片草原上,所見皆芳草萋萋,百花點綴。那金燦燦的是十字花科的毛莨;那呈凝重的淡紫色的是百里香、輪鋒菊或鳶尾屬;那潔白無瑕的是繁縷;那天鵝絨般灰白的是火絨草。真是五顏六色,斑駁繽紛,足以賞心悅目,爽人精神。」
從土拉河南岸到鄂爾渾河南岸,丘陵連綿不絕。這些丘陵都呈圓形突起,因而這片草原有撒阿里之野(即「驢背草原」之意)之稱。德拉科斯特在註明6月21日和6月25日的文章中還寫道:
「丘陵起伏,綿延不斷,無邊無際,一色枯黃。這裡土質多沙,草淺短,半枯黃,時而可見。」「再往西去,是一片淺黃色的草原,地面略有起伏,偶爾可見乾涸的鹽鹼沼澤地,形成草原上的大片大片的白斑,在陽光下輝耀。」
過了這片丘陵地帶,在多爾澤格根佛教寺院附近,是一些成線向排列的山丘,然後是生有矮樹叢的沙丘,最後就是作為鄂爾渾河門戶的杭愛山脈山樑分支。
蒙古大軍先頭在部隊剛過「驢背草原」時就發現了乃蠻人設在杭愛山上的觀察哨所。原來,在蒙古軍映隊抵達鄂爾渾河時,乃蠻部太陽汗也率領軍隊從阿東泰山地區進發到了杭愛山山區,在那裡安下營盤。兩軍相對,交戰在即。開始,乃蠻人信心十足。他們俘獲了從蒙古軍中跑出的一匹瘦馬,便據此推斷,蒙古軍隊的所有的戰馬都瘦弱不堪。這種推斷部分是真實的,因為蒙古軍隊從哈拉哈河流域到杭愛山,長途跋涉,嚴重消耗了馬力。同乃蠻軍隊相比,鐵木真的軍隊在數量上處於劣勢,因為,應太陽汗之請,鐵木真的所有宿敵都趕來為乃蠻人助戰,因而大大擴大了乃蠻軍隊的勢力。前來給乃蠻人助戰的有:篾兒乞部首領脫黑脫阿別乞;少數拒不服輸的克列亦惕人(以阿鄰太石為首);斡亦剌惕部首領忽都合別乞;頑固不化的札木合;朵兒邊、塔塔兒、合答斤、撒勒只兀惕等部之殘餘。總之,所有新近之殘兵敗將,所在頑固敵視鐵木真的分子,此時都聚集到了太陽汗周圍,企圖作一番垂死掙扎。
蒙古軍主力部隊在撒阿里之野停下。前面不遠就是龐大的乃蠻聯軍。在這種情況下,鐵木真的部將朵歹扯兒必勸他務必小心謹慎。朵歹扯兒必獻計道:「我軍在數量上居劣勢矣,更兼長途行軍,人馬疲憊,不宜速戰也。可駐此撒阿里之野,稍事歇息,待人馬體力恢復,再戰不遲。為迷惑敵軍計,可於白日多立假人於野;待到黑夜,人各熱艹火五處,以火驚敵。乃蠻軍勢雖大,然其主帥太陽為人懦弱,未曾經歷戰陣。我今以火驚之,彼必謂我軍甚眾。彼驚而不敢來攻我也。如是之際,我馬已飽。然後我軍可驅彼哨望,令其逃歸。乃蠻大營見狀,必驚惶混亂,我軍則乘彼混亂而攻之,直逼彼中軍,大刀砍殺可也。」
鐵木真聞朵歹扯兒必之言,連聲稱此計甚妙。後來的事實證明,這的確是一條非常高明的計策。鐵木真下令依計而行。
夜幕降臨。杭愛山上的乃蠻望哨,忽然發現遠處整個撒阿里之野燃起無數堆篝火,彼此輝映。乃蠻人望哨見此大驚,不禁低聲相語道:「誰言彼蒙古軍人馬少焉?彼露營之篝火多於天上繁星也!」
乃蠻望哨不敢怠慢,急忙馳回中軍稟報。太陽汗中軍帳扎在杭愛山中合池兒河畔,得哨兵此報,心中惴惴不安,便派人與其子古出魯克商議,主張採取且待時機的戰略,甚至主張戰略退卻。他派人傳語其子說:「近聞彼蒙古騎兵之馬匹瘦弱疲憊,兵力不多。然彼營之篝火多於天上繁星,可知彼軍頗眾也。我今若與之戰,必難立勝。況彼乃久經戰陣之師,必不懼我之衝鋒,雖沖亦不能令彼懼而眨眼也;彼乃堅韌之軍,縱被刺破面而流黑血亦不動也。當今之計,若與之戰,豈是明智之舉耶?因之,我軍宜整搠而退,退至阿爾泰山山後,彼必來追。然我軍戰馬肥壯,耐賓士,而彼軍戰馬瘦弱,以瘦追肥,必疲憊不堪。待彼力竭,我軍回馬潑面而沖之可也。」
太陽汗的這一計劃無疑是很明智的計劃。但是,很可惜,他的部下並不欣賞。乃蠻部汗位繼承人,太陽汗之子古出魯克非常鄙視他父親的上述方案,而且據此指斥他父親懦弱膽怯。他當著太陽汗派來傳信的人說:「巾幗塔陽又心怯而出此言矣!彼言蒙古軍甚眾,然眾從何來耶?蒙古人之多半非已隨札木合在我處乎!我父未曾經歷戰陣,素來深居宮中,有甚見識?最遠但至孕婦撒尿之處所,乳犢吃草之牧場耳!」
使者只好將古出魯克所言如實回報太陽汗,太陽汗聞兒子如此譏諷之詞,很覺傷心,便說:「古出魯克真乃自負之小兒也!但得兩軍廝殺,死神臨頭之時,彼亦不失其勇乎!」
太陽汗部下主要將領之一豁里速別赤也來當面侮辱他道:「汝父亦難赤必勒格,生平臨陣,只向前進,從未令士卒脊背向敵,從未使馬尾向敵也。今汝為主子,奈何未戰而心怯如此耶?早知汝怯懦如此,莫如讓雖屬巾幗之古兒別速妃來統帥大軍也!可克薜兀一撒卜剌黑老矣,惜哉!汝懦弱之太陽汗,未戰而已畏縮矣。」
豁里速別赤憤憤說完,一擊箭筒,慨嘆一聲,跨馬飛馳而去。
在這種壓力,太陽汗只好讓步,遂下令:「命終有一死。身難逃辛勞,此乃人之命運也。命運如此,吾其戰乎!」
太陽汗下達進攻的命令以後,便自合池兒河岸起營,順塔米兒水而下,至鄂爾渾河岸。渡鄂爾渾河,繼續前進,來到納忽山東坡。
納忽山似乎就是哈剌和林和豁搠才旦以北的納莫合山或附近的山崖之一。乃蠻軍隊最後來到察乞兒馬兀惕之地。鐵木真派出的前哨發現了乃蠻軍主力部隊,立即回馬馳報:敵人來了。
鐵木真得悉敵至,立即下令驅走乃蠻之望哨,接著即進行戰場部署,擺列戰陣,準備廝殺。從他的部署我們可以看出蒙古軍隊的戰術原則。用他當時使用的戰術術語來說,這些原則就是:「進如山桃皮叢,擺如海子樣陣,攻如鑿穿而戰」。鐵木真自為先鋒官,令其弟合撒兒將中軍,命其另一個弟弟帖木格斡惕赤斤將殿軍。部署完畢,開始戰鬥。
這時,乃蠻軍隊的進攻願望已經發生動搖。太陽汗率領部隊放棄察乞兒馬兀惕之地,退向納忽崖紮營。蒙古軍前鋒部隊遂隨後追殺過來。
在大規模交戰前的幾次小衝突中,乃蠻軍不大順利。見到這種情景,太陽汗心中很不安。當時,已成為鐵木真的最頑固敵人的札木合正在太陽汗身邊。蒙古史詩以優美的詩句記敘了當時太陽汗同札木合關於蒙古軍隊情況的幾段對話。太陽見一支蒙古軍隊衝來,便問札木合道:
「彼驅我前鋒兵將,
有如群狼之驅群羊,
直逼牢圈柵欄,
是何等之人耶?」
札木合回答太陽汗說:
「兇猛頑強無敵手,
額為青銅額兮,
口為鐵鑿口。
舌如錐樣尖兮,
心是鐵鑄就。
馬鞭利如劍兮,
所向風雲吼。
渴飲白露可度日兮,
奔馭狂風任自由。
爭戰廝殺是其喜兮,
生吞活剝食敵肉。
此時各脫所系鏈兮,
饞涎已滴順嘴流。
者別、忽必來已催馬至兮,
速別額台、者勒篾不落後。
欲知彼等何許人兮,
此乃鐵木真之四狗。」
札木合的回答,可以視為優秀創作的表現。對草原勇士的描寫淋漓盡致,妙筆生輝。
聽札木合如此形容者別等四將,太陽汗不禁毛骨悚然,膽怯地說:「那我們還是離開那些傢伙遠一點布陣吧。」遂下令被蒙古軍攻擊的軍隊從山兩側後撤,登山而陣。蒙古軍一見敵軍後撤,大喜,於是立即組織大包圍。太陽汗回頭一看,見蒙古軍包圍而來,便又問札木合道:
「彼有如晨放之駒也,
似已咂其母乳而繞其母而戲也。
彼狂奔揚塵而至者,
是何等之輩也焉?」
札木合見問,於是又應聲答道:
「此乃兀魯兀惕之人也,
忙忽惕之民也。
彼驅手持刀槍之武士,
似驅獵物於林也。
彼奪武士帶血之刀槍,
騎於武士之身也。
既騎武士之脊背,
即手刃武士之頸也。
既殺持械之武士
復掠其資財以奔也!」
太陽汗聞言,更加害怕。又下令全軍繼續往山上撤。來到半山腰時,他停下來問札木合道:「繼彼等之後,為餓鷹之捕食而來者,是誰人也?」札木合又答道:
「此乃我安答鐵木真也:
其身乃生銅所鑄也,
刺之以錐亦不可入也;
其體乃熟鐵鍛成也,
刺之以針亦不可進也。
「我鐵木真安答,恰似餓鷹之捕食,如此奮銳而向汝撲來也,汝其見之乎?汝曾揚言:若蒙古人膽敢至汝面前,汝必盡屠之,不留其羊歷羔之蹄皮。而今,彼已來矣,汝其觀之乎!」
太陽汗越聽越害怕,越看越膽怯,只好繼續往山上撤。他禁不住又問札木合道:「繼彼之後,那急奔而來之將又是何人也?」札木合回答說:「此乃訶額侖之一子,訶額侖養之以人肉焉。其人也:
身高三尺許,
頓餐三歲牛。
披掛三重甲,
力過三牛亡牛。
整吞帶弓人,
不足礙其喉。
整咽帶弓人,
尚不足胃口。
方其盛怒時,
開弓射敵酋。
箭發隔山外,
十數人命休。
大弓箭飛九百尋,
力大自非尋常人。
雄壯剽悍如大蟒,
拙赤合撒兒是其名!」
太陽汗一聽,不沉心驚肉跳,繼續喪魂落魄地住山上爬。爬了幾步,回頭往山下一望,遠遠看見蒙古軍後隊也在開始向這個方向運動,忍不住又向札木合打聽那蒙古軍後隊將領是何人。札木合又答道:「此乃訶額侖之幼子帖木格斡赤惕斤也。其為人也:
性喜懶散不喜勞也,
起居勞作任自由也。
未晚上床昏昏睡也,
日上三竿夢悠悠也。
莫道人懶無剛勇也,
刀槍叢中不落後也。」
此時,喪魂落魄的太陽汗已退到山頂了。札木合此時如何呢?他此時心中作何想呢?顯然,他已經看出,這一場戰爭乃蠻人是輸定了,乃蠻人完了。那麼,面對這種局面,朝三暮四的札木合是否又想接近鐵木真?或者,換一句話說,此時他是否真地又想起了過去同鐵木真的友誼?不管怎麼說,有一點是確實的:他拋棄了乃蠻軍隊,設計離開了太陽汗。在離開乃蠻部之前,他遣使向鐵木真傳話,表白自己有功於蒙古軍隊。他派人致語鐵木真說:
「我已極言汝軍壯矣,
太陽為我言嚇昏矣,
彼已登山免為陣矣,
官兵已無爭戰心矣,
我棄乃蠻揚長去矣,
安答勉之戰必勝矣!」
剷除太陽汗
經過一整天的戰鬥,鐵木真的軍隊已將納忽崖團團圍住,夜間結陣宿營。乃蠻人害怕在陣地被攻破後成為蒙古人的刀下之鬼,那天夜裡,許多人都爭先恐後地從山上逃跑。結果,不少人滾落壑底,堆壘狼藉,跌碎筋骨,積如爛木,相壓而死。第二天早晨,鐵木真就擺平了太陽汗。自恃英勇無敵的屈出律不顧太陽汗的死活帶少數人逃跑了。太陽汗本人被蒙古軍射中要害,躲在難以攀登上去的山坡上,豁里?速別出等幾個將領守在他身邊。他儘管費盡氣力想爬起來再指揮戰鬥,但由於傷勢沉重而無能為力。豁里?速別出對其他將領說:「等一等,讓我來說幾句話吧,我的話也許能使他振作起來。」於是豁里?速別出走到太陽汗身邊,對他說道:「太陽汗啊,爬起來吧,讓我們一起去廝殺!」他聽了這些話,卻一動不動。豁里?速別出又說:「太陽汗啊。你的哈敦們,你所寵愛的古兒別速,全都打扮好了,將斡耳朵收拾好了等著你呢。起來,我們到她們那裡去吧!」這些話他也聽到了,仍然一動不動,他實在爬不起來了。豁里?速別出對其他將領說:「只要他還有半點力氣,他總會動一動或回答我們的。為了使他的靈魂得到安息,讓我們在他面前廝殺吧,讓他看著我們戰死吧。」於是他們拿起武器,下了山坡,與蒙古人展開激戰。鐵木真想活捉他們,但無論如何也不能達到目的,最後他們全部戰死。鐵木真很驚奇,沒想到步步後退的太陽汗還有這樣堅貞不屈的將士,鐵木真說:「有這種那可兒的人,還有什麼可悲傷的呢。」
人數眾多、文化進步的乃蠻部,對付不了文化落後、武力強大的蒙古部,在鐵木真的攻擊下,只一天一夜乃蠻軍就被粉碎了。投靠了太陽汗的札答蘭、合答斤、泰赤烏、山只昆、塔塔兒等部餘眾紛紛投降了鐵木真。只有札木合、脫脫等少數人逃到了遠方。乃蠻部的屬民百姓做了鐵木真的俘虜,鐵木真將他們收容在阿爾泰山南麓,太陽汗的後母兼妻子古兒別速也變成了鐵木真的老婆。鐵木真問她:「你不是說蒙古人氣味不好嗎?今天為什麼也來投降了?」古兒別速臉色微紅、嫣然一笑,似乎在說:亡國滅種,為人臣妾,理所當然。太陽汗死了,我不來做你的妻子,又安所歸乎?太陽汗生前的掌璽大臣塔塔統阿及其家屬也都被俘。這個塔塔統阿原是畏兀兒人,後來在成吉思汗手下受到重用。也正是塔塔統阿喚醒了蒙古的文化,教授蒙古人書律文化。這樣,成吉思汗就完成了征服乃蠻人的計劃,當時得以逃脫的乃蠻人只有古出魯克及其親信,此外還有古出魯克的叔叔不亦魯黑屬下的一些部族。
曾追隨札木合反對成吉思汗的各蒙古部落,例如札答闌部(或稱札只剌惕部),合答斤部,撒勒只兀惕部,朵兒邊部,泰亦赤兀惕殘部,翁吉剌惕殘部等,全都歸順了成吉思汗。札木合被部下和這些部落拋棄了。現在,他象古出魯克和不亦魯黑一樣,過著悲慘落魄的流浪生活。這也算是歷史對他的懲罰吧。
在成吉思汗的蒙古軍隊同乃蠻軍隊展開大戰的過程中,篾兒乞惕部首領脫黑脫阿一直站在乃蠻部一邊,為乃蠻軍隊助戰。但在戰鬥結束時,脫黑脫阿卻率部逃走了,從而逃脫了同乃蠻部一同覆滅的命運。同年(公元1204年)秋,成吉思汗揮軍追擊脫黑脫阿,同脫黑脫阿激戰於合剌答勒忽札兀兒河上游。經過激戰,篾兒乞部主力退入撤阿里之野(「驢背草原」),在那裡全部被俘,只有脫黑脫阿和他的兩個兒子(忽都和赤剌溫)及其少數親信又一次逃脫。當時太陽汗之子古出魯克和其叔叔不亦魯黑率少數殘兵敗將紮營於蒙古邊陲,脫黑脫阿等人便逃到那裡加入了他們的隊伍。忽都的妻室禿孩夫人和朵列格捏夫人落入了鐵木真之手。鐵木真將朵列格捏夫人賜給三子窩闊台為婦。她就是史書上所說的乃馬真氏六皇后,她生了貴由汗,在蒙古史上曾起過重大作用。
篾兒乞惕人長期同鐵木真作對,屢次交戰。篾兒乞惕部落聯盟下屬之兀窪思篾兒乞惕部對這種戰爭已感到厭倦,其首領答亦兒兀孫不願意繼續把自己的命運同脫黑脫阿的命運連在一起,於是在塔兒河停止逃逸。為了得到成吉思汗的諒解和好感從而同成吉思汗和解,他決定把自己的女兒忽闌獻給鐵木真。
答亦兒兀孫眼看大勢已去,便帶著自己的女兒忽闌去投降鐵木真。走在路上,遇見了鐵木真的那可兒納牙阿,他對納牙阿說:「我要把這個女兒獻給鐵木真。」納牙阿見他們只有父女二人,勢單力簿,便說:「我們一同走吧。你們如果單獨前往,必會遇到亂軍,那時你答亦兒兀孫要被殺害,姑娘也將受到污辱。」答亦兒兀孫十分贊同他的建議,便與女兒在納牙阿的營帳里住了三天三夜,然後,才隨納牙阿一同來到鐵木真處。
鐵木真聽說納牙阿讓忽闌在他的營帳里住了三天三夜,因而懷疑他們的關係,他十分惱怒,斥罵納牙阿:「你竟敢將獻給我的人止留在你的營帳里!」說完便要下令嚴懲納牙阿。這時忽闌立即挺身而出為納牙阿辯解,她說:「納牙阿曾對我說:我是鐵木真可汗的大那顏,我們一起去見鐵木真可汗吧,這樣可以避免途中被亂軍污辱。如果不是納牙阿的幫助,我們確實會遇到那樣的危險。現在我未曾失身地來到您這裡了。」她又說:「請可汗恩賜,現在與其審問納牙阿那顏,不如請驗視我這上天所賜、父母所生的身體!」
納牙阿也向鐵木真表白了心跡,他說:
「我的萬眾的聖主鐵木真可汗,
除了敬愛你之外,
我沒有貳心!
凡是從敵國擄來的美貌女子,
凡是遇到善走的駿馬,
我都當作可汗您的東西,
誠心地看守,
一點也不敢佔有,
除此之外,
如果我有三心二意,
那就叫我去死!」
鐵木真決定驗證他們所說的話,於是採用了忽闌的建議,當即驗視忽闌,果然如其所言。鐵木真非常高興,對納牙阿說:」你是說真話的誠實人,以後可以委付大事!」對於忽闌,鐵木真更是寵愛有加,讓她做了自己的第二夫人,地位僅次於孛兒帖。而且忽闌得寵非同一般,在鐵木真遠征河中地區時,竟只有忽闌一人有幸伴駕。
忽闌的父親答亦兒兀孫降附鐵木真後,向鐵木真稟告說,他們因為沒有馱用和騎用的牲畜,所以不能夠隨軍出征。實際上他是準備伺機叛變。鐵木真相信了他的話,便下令將答亦兒兀孫及其所屬的兀窪思篾兒乞人劃分為百戶,並為他們設置了長官,讓他們留在後方奧魯(老小營)里。可是當鐵木真一離開,答亦兒兀孫便率領這些篾兒乞人發動了叛亂,搶奪了奧魯里的輜重。留守奧魯的鐵木真軍隊人數較少,他們集合起來,與答亦兒兀孫展開激戰,將輜重奪回。答亦兒兀孫戰敗,帶領殘眾逃到薛靈哥河(今色楞格河)地區的哈剌溫隘築寨居住下來。
鐵木真聞訊,派博爾忽和鎖兒罕失剌之子沉白率右翼軍前去討伐。他們追到哈剌溫隘,將躲在寨子里的兀窪思篾兒乞人全部擒獲。鐵木真嚴厲指責這些篾兒乞人道:」我本想讓你們生活在一塊,可是你們卻反叛了。」於是下令將他們拆散,分配給蒙古人當奴隸。
還有一批為數很多的篾兒乞人也乘機反叛了,他們跑到名叫台合勒山的寨子里,拒守抗命。鐵木真又令沉白率左翼軍前往鎮壓。沉白很快攻下寨子,將他們全部俘虜。鐵木真下令殺死一部分篾兒乞人,餘下的也分配給蒙古人當了奴隸。
當時兀都亦惕一篾兒乞惕部的最小的王子忽勒突罕篾兒干也當了成吉思汗的蒙古軍隊的俘虜。有人恰恰把這個俘虜帶到朮赤面前。忽勒突罕篾兒干是一位傑出的弓箭手,他的年輕和機敏使朮赤不禁產生了同情和憐愛之心。受一種同情心的驅使,朮赤要求鐵木真赦免忽勒突罕篾兒干。但鐵木真對篾兒乞部已是鐵石心腸堅決不準朮赤所請。篾兒乞部的最後一位王子就這樣象其親屬一樣被斬首了……
篾兒乞人雖也是蒙古族人,但他們是屬於那些不能被容忍的蒙古人,他們已不能成為統一的新蒙古民族的一員了。
消滅札木合
在乃蠻部被粉碎以後,鐵木真成為北蒙古的君主,幾乎統治了所有部族。剩下的一個難題怎樣處置昔日的盟友,後來的背信棄義者札木合了。乃蠻人的盟友、鐵木真的對手札木合已眾叛親離,落到了一種人人得而驅之的處境,過著流亡生活。他躲進唐努山中,以劫掠為生,跟隨他的僅五人而已。唐努山脈山口和頂峰海拔高達2000米至2900米,其上積雪皚皚,終年不化。唐努山位於科布多湖泊地區與上葉尼塞河流域稠密的西伯利亞泰加森林地區之間。這個被驅逐的札木合就這樣來到了他的故土的邊陲。唐努山是一個獵物眾多的地區,山上長滿了雪松、落葉松、冷杉以及其他的樹木。在這濃密的森林裡,各種各樣的動物多得不可勝數。在這裡,除了其他動物以外,有互相雜處的西伯利亞馴鹿和蒙古鹿,有大北方的麝香黃鹿,有草原上常見的野羊。札木合來到這片森林,以狩獵和冒險為生,過著朝不保夕的飢一餐飽一餐的悲慘生活。正當他處於這種可悲境地之時,發生了一個決定他命運的悲劇事件。
一天,札木合獵了一隻野羊。他點燃柴火,把羊放在火上烤熟,準備飽餐一頓。正當他大口啃著烤熟的羊肉時,早已對這種窮酸生活感到厭倦的五個隨從突然向他撲來,把他抓了起來。他們用繩子將他牢牢捆住,將他押送到了鐵木真處。
被捆綁交給鐵木真的札木合對等待著自己的命運並沒抱任何幻想。他在同鐵木真對話時仍以君王的身份講話。他首先要求鐵木真給不忠於主子、擒拿並押送他而來的那幾個叛徒以應有的懲罰。他對鐵木真說:
「黑烏鴉捕捉了黑鴨子,
屬民和奴隸侵犯了,
他們的可汗。
我的可汗安答,
你想想吧!
紫鷂子捕捉了水蒲鴨,
奴僕和家人侵犯了
他們的主人。
我的賢明的安答,
你知道該怎樣處理!」
鐵木真當然清楚札木合的意思,就是:既然我的那可兒們捉了自己的主人對我不忠,那麼他們還會忠於誰呢?鐵木真按照他處置謀害自己主人的人的一貫做法,下令說:」侵犯自己的可汗和主人的人,難道還可以做同伴嗎?應該把他們和他們的子孫永遠根絕!」於是就當著札木合的面,將那五個那可兒殺掉了。
對於札木合,鐵木真仍顧及到他是自己幼時的好友,在自己勢力未張之時還曾得到過他的援救,因此是殺是留,頗感猶豫。他派人對札木合說:
「今天我們又相合了,
還要做朋友吧?
我們曾是同一車的兩轅,
你卻分離出去了。
我們雖然分手,
你仍是我的吉慶好友。
如今我們相合,
誰忘了的,
便去提醒,
誰睡著了,
便去喚醒。
我們雖曾分手,
在爭戰的日子裡,
你仍然惦念我,
在廝殺的日子裡,
你仍然心疼著我。
譬如說,我與克烈人在哈闌真沙陀作戰時,你把王罕的計劃告訴了我,對我有很大幫助,這是一次你有恩於我。又如我與乃蠻人廝殺時,你危言恫嚇,嚇壞了太陽汗,還報告了他們的情況,這又是一次你有恩於我。」
札木合雖說業已敗北,可是作為草原騎士,他沒有忘記自己是軍人的身份。他責備自己沒有遵守安答的誓言。他知道,草原上的英雄最終只能有一個,已經窮途末路的他即使再活下去,也不會有所作為了。他原本是一代梟雄,現在他更不會甘心做仰人鼻下的階下囚。因此他在向鐵木真表達自己的感激之情的同時,也表示了自己的必死決心。他對鐵木真說:
「想當年我們幼小時,
在豁兒豁黑主不兒地方,
我與你結為安答。
共吃不可消化之食,
共說難忘之言,
夜裡同蓋一床被子。
只因被外人挑唆,
中了讒言,
被壞人離間,
中了奸計,
我和你分離了。
如同抓破了自己的黑臉皮,
我羞與安答你再相見。
而今安答你仍要與我為友,
可是當我們友好之時
我未曾友好,
如今鐵木真安答你,
綏服百姓,
兼并敵眾,
成為至高的可汗,
佔有普天下,
這個時候要我這個朋友,
還有什麼用處?
我也許成為暗夜的噩夢,
攪擾你白晝的心。
我將會是你衣領上的虱子,
衣襟上的針刺,
使你日間心不安,
夜裡睡不穩。
由於聽信長舌女人的話,
我離開了安答,
我悔恨錯誤了。
在這一生里,
我和安答的名聲,
從日出的地方,
到日落的地方,
顯揚萬國。
安答你有聖明的母親,
有多才的兄弟,
有七十三匹駿馬,
有豪傑的同伴,
因此我敗在你的手下。
我自小亡了父母,
又無兄弟,
同伴難以倚仗,
妻子是長舌女人,
因此我敗在你的手下。
請我的安答恩賜,
讓我快點死去,
好讓安答心安。
請安答恩賜,
讓我不流血而死。
死後葬我於高地,
我將永遠佑護安答的子孫。
我這旁支親族,
在至高親族的威力下失敗了。
我說的話請勿忘記,
現在請速賜我死去!」
鐵木真聽了這些話,對札木合猶有憐意,他想,即使在他們兩人之間發生不睦之後,札木合也沒有用下流的語言咒罵過自己。知道他毫不考慮自己的生命,這個人物才可以做軍人的師表,他想讓他活著。他對部下說:「札木合安答雖然分離去,但從未聽他說要殘害我的生命。他是可學之人。我曾經問卜,好像他還不到死期。他是貴族出身的人,殺死他應當有嚴正的理由。」
但是鐵木真知道,札木合肯定不會真正降服,並且這與鐵木真的霸業完全不能相容。鐵木真隨後即提出了處死札木合的理由:「從前拙赤答兒馬剌、紿察兒二人互相盜取馬群的時候,札木合安答你前來攻打,我們交戰於答闌版朱思之野,你把我逼入哲列捏狹地。這個事你不會忘記吧?現在我想友好,你不答應,即使想保全你的性命也沒有辦法了。現在就依照你的話,叫你不流血而死,不把你的屍體拋棄,以禮埋葬!於是下令按處置貴族的方式,賜札木合不流血而死。採取這樣的死刑,是因為蒙古人認為靈魂居於血液之中,不流血就保住了靈魂。這也是按古代土爾其、蒙古薩滿教的信仰,殺死有罪的尊貴人物的慣例進行。這個英雄式的札木合的結局,在當時是多麼的扣人心弦!
遼闊的蒙古高原絕大部分土地都已處在鐵木真的統治之下了,到這時,鐵木真才有了他自己獨立的可汗地位。他順應了統一的大勢,艱苦創業,克敵制勝,終於取得了成功,下一步便是創建新國家,並憑藉新的政權,掃平高原上尚未降服的勢力,再驅趕他的鐵騎去征服更加廣大無邊的土地。
建立國制裂土分封
告天即位,共上尊號
1203年初(南宋寧宗開禧二年),金章宗泰和六年,丙寅,虎兒年),斡難河源頭春意盎然,一件劃時代的大事發生在蒙古乞顏部的「根本之地」:鐵木真召集歸附他的諸部首領、各級那顏,舉行了大庫力爾台,九腳白旄纛迎風招展,獵獵有聲。這是一面懸有九條白馬尾的白色大旗,白色象徵吉祥,「九」常用來表示贈送禮物的最大數目,這種大旗只有國王才有資格使用。它是蒙古族的守護神(蘇魯德),它曾守護著蒙古軍隊,指引千軍萬馬不斷走向勝利。每當國王親征,或作戰勝利後向國王告捷,這面大旗才在空中出現。今天是蒙古草原舉國同慶的日子,它向人們宣告了蒙古國的誕生,鐵木真告天即位,被推舉為整個蒙古草原的大汗。群臣商議,共上尊號。
藉助神權為王權辯護,更容易爭取單純而迷信的蒙古人民的支持。同1182年被推舉為乞顏部的可汗一樣,鐵木真這次又利用了薩滿教。
晃豁壇氏蒙力克老人的第四子名叫闊闊出,他聲稱自己能與鬼神共語,預卜吉凶,自名為「帖卜?騰格里」,漢語即「天使」,實際上是蒙古薩滿教的首領,人稱「通天巫」。召集大會的那天,蒙古草原仍是寒風刺骨,闊闊出赤身露體從荒野深山中走來,一見鐵木真就向他表示祝賀:「剛才我見到了天神,他讓我轉告您和諸位那顏:『我已經把整個地面賜給鐵木真和他的子孫了,讓他稱為成吉思汗,教他對屬民、百姓實行仁政。』」鐵木真君臣雖然大都是薩滿教信徒,但聽了闊闊出的話也是將信將疑,又驚又喜,喜的是鐵木真「受天之佑,獲承至尊」,疑的是「成吉思汗」這個稱號究竟作何含義,從何談起?闊闊出是個聰明人,透過眾人的臉色、眼神,早已看出了大家的疑問,於是把他已經編好的一套「理由」擺了出來:「天神告訴我讓鐵木真可汗稱『成吉思汗』,並沒有說明這幾個字的含義。我自己理解不外乎這麼幾個意思:我們草原各部幾乎都有可汗,其中某些力量稍強的人就妄自尊大,比如札木合等就曾稱為古兒,『古兒』,『普也』,『古兒汗』即眾汗之汗,『普天下的可汗』。乃蠻的可汗自稱太陽汗,也就是說他是『全世界的可汗』。聽說在西夏西南,有的人還稱達賴汗,『達賴』意為海洋,達賴汗即海洋汗、大海汗、海內可汗。但他們既沒有征服眾汗,更沒有統一天下、平定海內,相反卻一個個先後國破身亡。我們今天征服諸部,混一漠北,這才是名副其實的古兒汗、太陽汗、達賴汗。然而這幾個稱號已被玷污,我們的可汗功蓋宇內、威震四海,不能再因襲這些稱號,因此天神賜號為成吉思汗。大家應該記得,早在5年以前,我們打敗札木合的十二部聯軍前後,曾有一隻朱鳳飛臨可汗大帳附近,連聲鳴叫,它發出的叫聲不就是『成吉思』嗎?如今回想起來,這正是一種吉兆,只是我們當時不解其中奧秘。今天我與天神共語,才知朱鳳鳴叫,正是上天傳音。」
闊闊出繪聲繪色,說得有鼻子有眼,頭頭是道,鐵木真和諸位那顏都聽得入迷了。但有些將領來自其他部落,他們不信薩滿教,對闊闊出的話自然是更加懷疑。他們同意鐵木真不要因襲古兒汗、太陽汗等稱號,但是究竟稱不稱「成吉思汗」,他們還有所保留。闊闊出為了說服這些人,就不能只是藉助天神的旨意。闊闊出又是一個聞多識廣的人,腦子靈機一動,又想出了一大篇道理,他說:「從字面解釋,我們蒙古的『成』含有堅強之意,『吉思』為眾數,由此推論,成吉思汗應為眾人的、強大的可汗。從另一個角度看,『成』又含有偉大、強大之意,『吉思』也可理解為『最大』,成吉思汗即偉大的可汗,或者稱為大多數人強有力的皇帝。還有一種理解,『成吉思』與『騰吉思』同意,『騰吉思』即海洋之意,成吉思汗也可以說是海洋可汗,海內可汗,無論怎樣理解,『成吉思汗』這個稱呼也是吉利的,名副其實的。」
聽到這裡,鐵木真突然打斷了闊闊出的話,劈頭問道:「如此說來,這與您剛才說的古兒汗、太陽汗、達賴汗豈不是異名而同義嗎?」
闊闊出皺了皺眉頭,稍微想了一會兒,然後回答道:「以上幾種解釋,確有異名同義的毛病,所以我並不主張那樣理解,因為那些說法還不足以表示我們的可汗功蓋天下、威震四海。我曾聽漢族人說過,中國第一個統一天下的人自稱為始皇帝,意思是說他功過三皇,德高五帝,這個稱號很有氣魄。我們的『成吉思汗』這個稱號則是神仙所賜,上天所命,所以用不著我們多做解釋,『成吉思汗』就是天賜的可汗,就相當於漢人的天皇帝,天皇王。匈奴有個冒頓單于,正是他殺死了我們的祖先,他自稱『撐犁孤塗單于』,也就是『天單于』,與漢族文書來往,就稱為『天所立匈奴大單于』。此後突厥、回紇有所謂『登里可汗』即天可汗,『愛登里羅泊沒密施合毗伽可汗』即『天賜福神武智慧可汗』。契丹的耶律阿保機自稱『天皇帝』,『天皇王』,甚至唐太宗李世民也曾被漠北諸部尊為『天可汗』。我認為『成吉思』一語與匈奴語的『撐犁』,突厥、回紇語的『登里』,漢語的『天』或『天賜』含有同樣的意義,成吉思汗就是天可汗,天皇帝。」
鐵木真頻頻點首,諸部那顏喝彩叫好,大家一致同意鐵木真的尊號為「成吉思汗」。然後,鐵木真君臣又就國號問題進行了商討,最後定國號為『也客·忙豁勒·兀魯思」漢語意為「大蒙古國」。
在此之前,分散在漠北草原的有十幾個部落,各部名稱不同,蒙古部只是其中的一部。從這時開始「蒙古」就成為草原各部的總名稱了,一個統一的蒙古民族的共同體出現在世界的東方。
裂土分封酬報功臣
成吉思汗建立大蒙古國後,第一件事就是大封功臣、駙馬、宗室,把在戰爭中已經實行的千戶制固定下來。成吉思汗降旨說:「使為立國效力的人,按千戶組編起來,任命他們為千戶之官」。成吉思汗共任命95個千戶官,其中包括78位功臣,10位駙馬,另有7個千戶分別隸屬於3位駙馬名下。因此當時所分封的實際上是888人,這就是蒙古史上著名的88功臣。
論功行賞,根據「效力」的多少予以酬報,是成吉思汗分封功臣的第一個原則。首先被召進帳內接受封賞的是蒙力克額赤格、博爾術和木華黎。成吉思汗對蒙力克老人說:「我父親臨終時,您和您的父親察剌哈老人都是託孤之臣。您將我從翁吉剌部接回家中;泰赤烏人離叛時,察剌哈老人被傷而死。您從小看著我長大,後來又做我的伴當,處處救護,功德最多。尤其是王罕、桑昆父子騙我飲許親酒時,是您識破了他們的陰謀,才使我避免陷入深水大火之中。對於您的功德,我終生銘記,我封您做第一千戶,也只能酬報您的功勞於萬一。自今日起,我在帳隅特設一座,或一年,或一月,請您坐在這裡共商軍國大事,直到我的子子孫孫都要侍奉您,尊敬您!」
然後成吉思汗將博爾術叫到面前,列舉他的貢獻;從少年時一起奪回8匹銀合馬,不兒罕山一起避難,以至幾次戰役中的功勞,一件件、一樁樁說了個清清楚楚。其中說:「我們二人少年交友,共履艱危,義均同氣,君臣之情,如魚得水。你不僅善戰知兵,豪邁英勇,而且忠心耿耿,知無不言。每當我有什麼差錯時,你與木華黎總是直言相勸。今日國內平定,多靠你等之力。我與你猶車之有轅,身之有臂。今日封你為第二千戶,居眾人之上,赦九罪而不罰。並封你為右手萬戶,管轄西面直至阿勒台山(阿爾泰山)一帶的百姓。」
成吉思汗又對木華黎說:「自你做了我的伴當,從未離開過我的門戶。當我設營於豁兒豁納黑川時,你以天神的吉兆鼓勵我,使我下決心奪取天下。以後又屢立戰功,出生入死。今日封你為第三千戶,居於上位,直至子子孫孫。並為左手萬戶,管轄東面直至合剌溫只敦(大興安嶺)的百姓。」
第二批受到封賞的是朮赤台。成吉思汗一一列舉了他戰勝克烈部,同飲班朱尼湖水,參加平定乃蠻之戰等歷次功勞,對他說:「由於你在相殺之時,忘生以進;在爭戰之日,舍死相拼。爭戰時為我盾牌,對敵時為我遮護,合我離散之百姓,全我潰散之人民,為我們建國立下了蓋世之功,特命你統領4000兀魯兀惕人,並將我的亦巴合別姬賞賜給你。」當時,亦巴合已含淚站在成吉思汗身旁,成吉思汗回頭對她說:「我並不是嫌你無胸懷,也不是嫌你無顏色,只因無法酬報朮赤台的功勞,所以才委屈你嫁給他。你父親札合敢不曾給你200人作陪嫁,給你2個司廚。你可將1000從嫁人帶走,留下阿失黑帖木兒司廚和100人作我遺念。」
打破舊貴族用人的狹隘界限,不分等級、階級,不分氏族、民族,因才授任,破格用人,是成吉思汗分封功臣的又一個重要原則。正是根據這一原則,成吉思汗封賞了四狗、四傑、訶額侖夫人的四個養子。第四批受到封賞的就是成吉思汗的四狗——四虎將。第一員虎將即忽必來,此人雖出身於蒙古?孛兒只斤氏,但與成吉思汗的血緣關係已過8代,並不屬於乞顏氏的近親。成吉思汗對他說:「你像我的一隻鐵拳,將那些剛硬不服的人制服了。你與者勒蔑、者別、速不台4人像4個猛狗一樣,凡叫去的地方,你們將堅石撞碎,崖子衝破,深水橫斷:凡遇廝殺時,叫你4人做先鋒,教博爾術、木華黎、博爾忽、赤老溫四傑隨我左右,教朮赤台、畏答兒在我前面衝殺。有你們在我身邊,我就心安志堅。你們是我的十大功臣,因此特封給你們食邑土地——十投下。從今以後,凡是軍馬之事,由你為長,並封你為第八千戶」。
成吉思汗又對者勒蔑說:」自你相從以來,即為我守國之奴,守門之私仆。我們生則共生,長則同長。你的功勞無法計量,你是我有福有慶的伴當,將來犯九罪可免除處罰。」速不台是者勒蔑的弟弟,也是一個奴隸出身的人;者別是泰赤烏部屬民,成吉思汗不計射頸之仇予以重用,這次他們也得到特別封賞,都被封為千戶,並允許他們統率自己收集的屬民百姓,組成一支千戶軍。
四傑中的博爾術、木華黎一個出身於那顏,一個出身奴隸,他們的功勞與地位不相上下。四傑中的赤老溫,是泰赤烏部的奴隸鎖兒罕失剌的兒子,他們父子兄妹對鐵木真有救命之恩,他的妹妹又成為成吉思汗的情人,赤老溫作戰英勇,自然也得到重用。只因鎖兒罕失剌當時還在世,身為千戶,因此88功臣中並未單列赤老溫的名字。訶額侖夫人的4個養子也分別被封為千戶,蒙古人又稱他們為「四駿」。尤其是博爾忽,不僅作戰勇敢,身兼「四傑」、「四駿」的榮譽稱號,而且曾經救過窩闊台和拖雷的生命,因此成吉思汗對他格外器重,稱他為「俺之友」,身之影,成吉思汗說「當你與我為伴時,疾征之中,霖雨之夜,未嘗使我空腹而宿;當相拒之地,對敵之時,未嘗使我無湯而眠。尤其當征服塔塔兒時,有一強盜闖入母親房中,當時拖雷才8歲,強盜將他夾於腋下而出,抽刀欲殺,又是你的妻子首先發現敵人,將他手中刀打落,多虧哲台、者勒蔑趕到,才救拖雷脫險。此後你又救了窩闊台的性命。今日封你為第十五千戶,犯九罪免除處罰,並特許你的家庭與我族的婦女通婚。」
要求部下忠於故主,忠於自己,為人誠實,忠於職守,這是成吉思汗分封功臣的又一個原則。最後幾批受到特別封賞的基本上屬於這一類。成吉思汗將巴阿鄰氏的兀孫老人叫到面前,對他說:「你與忽難、闊闊搠思、迭該4人,從來不隱瞞自己的所見所聞,常言其所思,知無不言。蒙古之制,有一種別乞官,他們都是長子系統的族長,是我們應該尊重的長者、長老。今日特封你為大蒙古國的別乞。你與忽難等4人,可以穿白衣,騎白馬,坐在上座主持祭祀,還可以在歲中、月中提出問題,發表議論。」成吉思汗又對忽難說:「你是一個十分忠誠的人,夜間做雄狼警戒,白日里像黑老鴉一樣安靜。無論怎樣艱難,你總是跟著我,不肯隨歹人。你除做別乞外,還封你為第十六千戶。我兒子朮赤年齡最長,請你做朮赤治下的萬戶長,協助朮赤治理他的封地。」
對於有救命之恩的鎖兒罕失剌,送來情報的巴歹、乞失里黑,成吉思汗更是大加表彰,賜予他們許多特權。他問鎖兒罕失剌父子:「今天我想降恩於你們你們希望得到什麼賞賜呢?」鎖兒罕失剌父子說:「假如可汗降恩,則願為答剌罕,願以篾兒乞之地、薛涼格之地為營地。再有其他獎賞,則由成吉思汗決定。」於是成吉思汗發下一道聖旨說:「鎖兒罕失剌可以立營於篾兒乞之地,薛涼格之地,可以為答剌罕,並傳至子孫之子孫,可以帶弓矢,吃喝盞,為答剌罕居之,犯九罪不罰。」又降恩旨於赤老溫、沈白說:」赤老溫、沈白二人,若想言其所思,求其所乏,不用通過他人轉告,可以親自找我面談。」
同時,成吉思汗又封巴歹、乞失里黑為答剌罕,發下一道旨意:「命鎖兒罕失剌,巴歹、乞失里黑等為答剌罕,作戰時得到的戰利品,他們可以自己佔有,打獵時得到的野獸,可以屬於自己,允許他們帶弓箭,吃喝盞。」所謂「答剌罕」即自由自在的人,他們可以免除貢納的義務,每次出征所得的財物都歸自己,游牧地區可以不受限制,自由放牧,無論犯什麼罪都不受處罰,直到他們的9代後裔,這條規定都有效。
特別受到重用的,還有泰赤烏部的屬民納牙阿。由於他不背叛故主,放走了泰赤烏部的一個貴族;又由於他保護了忽蘭妃,為人忠厚,一心侍奉成吉思汗,因此任命納牙阿為中軍萬戶,統率成吉思汗的怯薛軍。
成吉思汗分封功臣,確立千戶制,這是大蒙古國統治體制中最重要的一環。這是一種軍事、政治、經濟三位一體的制度,它基本上打破了按血緣關係組成的原始氏族,變成了按地域編製的軍事行政組織。這種組織既保存了氏族部落勇於戰鬥的長處,又克服了舊貴族分部而治的弊病,完成了蒙古草原從分裂向統一、從部落聯盟向真正的國家的轉變。成吉思汗分封的95個千戶,既是為蒙古國創造物質財富的基本力量,又是進行征服戰爭的主要工具。正是靠了這95支千戶軍,成吉思汗才幾乎征服了半個世界。
福神般的怯薛軍
萬戶、千戶、百戶的依次分封,酬報了各級功臣的汗馬功勞,保障了奴隸主貴族集團的既得利益。他們統率自己的軍隊分別對征服的廣大地區實行武裝佔領、經濟開發,也適應了新建國家的需要。地方的軍事、行政機構需要建立,中央的軍事、行政機構更需加強,於是成吉思汗著手擴建中軍護衛,建立了一支強大的軍政都管的怯薛軍。
就在分封完千戶、萬戶之後,成吉思汗立即發下了一道旨意:「在爭戰之日,我選擇了80名宿衛、70名侍衛為怯薛歹。如今賴長生天之力,得天地之贊助,漠北統一,眾百姓都歸於我的治下。不擴建怯薛,何以君臨萬邦?為此決定,各千戶內為我選擇能做怯薛歹的來充當護衛。怯薛軍分而為三,一為夜間宿衛,二為弓箭手,三為白天侍衛,三者合為一萬人。」
怯薛是大汗的親軍,經常出入於帳殿,擔負重要的軍政使命,因此選擇的標準比較嚴格。成吉思汗下旨說:」挑選怯薛歹應認真負責,一絲不苟。應從萬戶、千戶、百戶官的兒子中,自由民的兒子中,挑選有技藝,身強體壯,身材端好,適合到我跟前辦事的人。千戶官之子可帶弟弟一名,從者10名,百戶官之子可帶弟弟一名、從者5名,十戶官與自由民之子可帶弟弟一名、從者3名。他們乘坐的馬匹及所需物資,於本千、百戶內科斂,整治於他。」
大汗一聲令下,各千、百戶聞風而動。不久就選出一批宿衛人員,加上原有的80人,共達800人。成吉思汗聽說有人主動申請做宿衛,受到了某些長官的阻攔,於是下令切責,不準任何人攔阻,決定將宿衛增為千人,任命蒙力克老人的兒子也客捏兀鄰為宿衛長,領此千戶軍。
同時,各千、百戶經過比武較射,挑選出400名弓箭手,陸續送到大汗帳前。成吉思汗也嫌人數太少,下令增為千人,任命者勒蔑的兒子為千戶長。規定:弓箭手與侍衛負責白天的侍衛工作,輪班入值。
人數眾多的侍衛軍也在短期內組成,成吉思汗以原有的70名侍衛為骨幹,增加為1000人。仍由博爾術家族的斡格列扯兒必率領,稱為第一侍衛。然後又新組編了6個侍衛,任命木華黎、朮赤台等家族的人為侍衛長。阿兒孩合撒兒原來統率的1000名勇士為第八侍衛。
一支擁有萬人的怯薛軍從此誕生了,其中分為10個千戶,一為宿衛,一為弓箭手,8個是侍衛軍。這就是成吉思汗身邊的主力,是成吉思汗的護衛親軍,「號為大中軍」。忠勇誠實的納牙阿就是這支大中軍的萬戶長。
蒙古國有一個區別於漢族政權的明顯特點,就是軍事系統與行政系統的結合。如同千戶、百戶是地方的軍事、行政機構一樣,怯薛軍則是中央的軍事、行政機構,它既是大汗的護衛親軍,又是協助大汗處理各種軍政事務的中樞統治機關。它不僅要保護大汗的金帳,還要分管汗廷的各種事務,戰時則跟隨大汗一起出征。它在蒙古國的地位舉足輕重,因此成吉思汗任命自己最親近的四傑世襲擔任四怯薛之長,分四班輪番護衛,這就是聞名中外的四怯薛。
為了保護大汗的生命和中央的安全,成吉思汗親自頒布了嚴格的護衛制度,作為一條法令載入了蒙古國的史冊:「各怯薛長,凡值勤之日,應點齊其所屬之怯薛歹,入為護衛,四怯薛輪番值勤,每三晝夜輪換一次。」「弓箭手,侍衛(散班),各依其制,負責白天的侍衛,日落前,交班給宿衛,出外住宿。宿衛則於俺處住宿。第二天早晨等我進湯後,弓箭手、侍衛、司廚再開始新的工作。各怯薛者,都要遵守此制。」
值夜班的宿衛負有重要的使命,也有極嚴格的紀律:
日落之後,若有人在宮前後行走,則予以逮捕,宿衛監守其過夜,第二天早晨審訊。
宿衛之間交接班時,檢查完符牌證件方可放入,宿衛離開時,也要進行檢查。
宿衛夜間睡在帳殿周圍。把門的宿衛,如遇有人夜間進來,可擊破其首,砍落其肩。
假如有人夜間來告急,要先告訴宿衛,與宿衛一起到房後說明。
不論何人,不準到宿衛中間去坐,無宿衛之言,不準入內。不論何人,不準到宿衛處行走,不準穿行,行走於宿衛之處的人,穿行於宿衛之間的人,宿衛都要逮捕拿問。
宿衛的人數,不許詢問。打聽宿衛人數的人,要把他當天所騎戰馬的鞍馬轡頭及所穿衣服,由宿衛沒收。
宿衛除負責夜間護衛外,還負責管理宮嬪、宮中其他人員、司駝、司牛。掌管宮中房車、旗、鼓、儀仗、碗、盞、器皿,負責大汗及弓箭手飲食給散,負責發放箭筒、衣甲、弓矢,與宮嬪負責發放緞匹,掌管出入宮帳之事,負責大酒局宴會。大汗放鷹行獵,宿衛也要陪同,大斷事官審判案件,宿衛也有權參加。它既是大汗的警衛團,又是大汗的內務府,甚至負責司法刑罰,其重要地位可想而知。
因為宿衛如影隨形時刻不得離開大汗身邊,成吉思汗下旨說:「我若不親征,宿衛不能離開我出征。倘有人違旨,忌妒宿衛令其出征,則要向管軍的扯兒必問罪。」
有機會被選為宿衛或其他怯薛,對蒙古人來說是一種榮幸,是大汗的恩典。儘管它相當於一支質子軍,是大汗藉以控制各級貴族的一種手段,但它同時又是培養官員、選拔人才的一個學校。進入怯薛軍可以經常出入於大汗身邊,有能力的人自有不少脫穎而出的機會,因此以後的文臣武將有不少人出身於怯薛,它成為貴族子弟升官發財的一個有利的階梯,凡是出身怯薛的人,在元朝被稱為「大根腳出身」。
由於怯薛歹擔負著保衛大汗、為大汗服務、代表大汗處理軍政事務等重要任務,因此成吉思汗又賦予他們極優越的地位,執行任務的怯薛者,其地位高於在外的千戶官;怯薛者的從者,地位在百戶官、十戶官之上。在外的千戶官如與怯薛者鬥毆,這一千戶官則應受到處罰。
對於曾經跟隨他南北轉戰的80名宿衛、70個侍衛以及阿兒孩率領的一千名勇士們,也孫帖額率領的弓箭手,成吉思汗都給予了高度的評價,他下旨說:「無論是在陰雲密布的夜晚,還是在月朗星稀的時刻,我的吉慶的老宿衛都整夜圍卧在我的宮室之旁,不驚我於衾,使我靜眠,使我至此高位。無論是在凜冽的風雪中,還是在瑟顫的冷風裡,大雨傾盆時,我的忠誠的宿衛,圍守在我的帳房邊,從來不敢稍歇,使我至此享樂之位。尤其在紛擾廝殺的敵群中,只要我稍微一動樺皮箭筒,我的宿衛就一涌而上,疾行而前。他們是我吉慶的宿衛,應稱他們為老宿衛。斡歌列扯兒必率領的70侍衛,應號為大侍衛;阿兒孩的勇士們,應號為老勇士;也孫帖額、不吉歹等弓箭手,應號為大弓箭手。」成吉思汗為了引起自己的子孫對這支中軍護衛的重視,格外發下一道詔旨:」我這一萬名怯薛歹,是自95千戶內選來的私屬。今後居我之位的兒子,以至子孫的子孫,對於這些怯薛歹,要看作是我的遺產,我的遺念,要好生抬舉他們,不要教他們懷怨,要像福神一樣看待。」
斷事官與大札撒
保護人民,鎮壓敵人是每一個國家的基本職能,只要有國家就離不開軍隊和刑法,它是奪取政權、治理天下的主要工具。「以馬上得天下,不可以馬上治。」如果說奪天下主要靠軍隊,那末治天下就主要靠加強法制。正是出於這種鞏固政權的需要,成吉思汗在確立千戶制、擴建怯薛軍的同時,設置了「治政刑」的「斷事官」,頒布了蒙古的第一部成文法——《大札撒》。
蒙古人稱「斷事官」為「札魯忽赤」,漢語意為主持審斷案件者。早在1202年滅塔塔兒以後,鐵木真就曾讓異母弟別勒古台整治鬥毆、盜賊等事,人們稱他為「國相」、「札魯忽赤之長」,他是蒙古乞顏部汗國第一任大斷事官。成吉思汗建國後,分封千戶、萬戶,對一些立有特殊功勞的人格外嘉獎、賞賜時,命令訶額侖兀真的養子失吉?忽禿忽去宣召博爾術、木華黎等人失吉?忽禿忽沒有立即執行反而劈頭問道:」博爾術、木華黎的功勞難道比別人多嗎?我為國出力就比他們少嗎?您為什麼不先降恩於我呢?我還在搖車中時,還在尿褲子時,就在您的國中了,直至頦下生了這麼多鬍鬚,從來沒有三心二意,沒有失誤的地方。訶額侖母親讓我睡在腳後,當兒子養育我;您讓我睡在身邊,當弟弟照看我。今天我們建國了,您將如何封賞我呢?」
成吉思汗面帶微笑聽完了失吉·忽禿忽為自己評功擺好,他不但沒有生氣,反而喜歡這個異性兄弟的坦率和誠實,於是先不宣召博爾術和木華黎,而是面對群臣先發布了一道封賞失吉·忽禿忽的旨令:「你不是我的六弟嗎?我將根據諸弟的待遇賞賜你。另外,因你功勞多,赦九罪而不罰。」又說:「賴長生天的護佑,我們建立了國家。教化舉國的百姓,是我們的重要任務。你可做我的助手和耳目,不論什麼人,不得違背你的話。舉國百姓中如有盜賊、詐偽之事,由你懲處,該殺的殺,該罰的罰,你就是我們的最高斷事官。把天下住氈帳的、住房屋的百姓都分成份子,分配給母親和我的兄弟子侄。將眾百姓分成份子的事由你科斷,斷了的事都寫在青冊文書上,傳至子孫萬代。任何人也不得更改失吉?忽禿忽與我擬議的白紙所造的青冊文書,如有人更改要受處罰。」這是大蒙古國建立後成吉思汗所任命的第一任大斷事官,他不僅掌握全國的司法大權,而且掌握全國的戶口青冊,掌握財賦大權,還有權與大汗直接擬議,他所發布的命令具有法律性質,別人不得更改。這種大斷事官被人們目為「國相」,相當於漢族的丞相。後來漢族人就稱失吉·忽禿忽為「胡丞相」。成吉思汗死後,察合台曾被任命為大斷事官,漢人石天麟也曾出任此職。
失吉·忽禿忽走馬上任,忠實履行了大斷事官的職責,著手辦了幾件大事一是根據成吉思汗的命令頒布了戶口青冊;二是頒布了蒙古族的第一部成文法——《大札撒》;三是親自主持審判了一些案件,制定了一些判案的原則。
蒙古族雖然古老,但開始並不「文明」。直到成吉思汗用武力統一蒙古之前,蒙古族都沒有文字,號稱「兀魯思」的國家,也沒有文書檔案,凡發布命令或遣使往來,只用口頭傳達,或刻木為契,以防遺忘。舉國聞名的成吉思汗也是一個目不識丁的文盲。因此當時的蒙古國不可能有什麼成文法。但經過多少代的發展,在蒙古族內部也有自己的「規矩」、「體例」、「道理」等等,蒙古人稱為「古來的約孫」,也就是「習慣法」。後來產生了階級,出現了貴族和可汗,他們的言語、命令就被當作「法令」、「軍法」,蒙古稱為「札撒」。在成吉思汗的孫子蒙哥作可汗時,波斯人志費尼曾寫過一部《世界征服者史》,據他所說:「這些「律令」和「札撒」是成吉思汗憑自己的腦子創造出來的,既沒有勞神去查閱文獻,也沒有費力去遵循傳統,全是他自己領悟的結果、才智的結晶。他依據自己的想法,給每個場合制定一條法令,給每個情況制定一條律文;而對每種罪行,他也制定一條刑罰。其實這些「札撒」並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也不是從成吉思汗的頭腦中產生的,而是草原各部族習慣法的總結和制度化,是適應當時的情況,適應新建國家的需要而制定的。
《大札撒》的頒布,決不是成吉思汗一時的心血來潮,而是成吉思汗經過多年的鬥爭切實體會到了加強法制的重要性。消滅塔塔兒時發布的那道命令可以看作《大札撒》的開端,而在1203年消滅王罕以後,鐵木真又鄭重其事地召集大會,「宣布號令,振凱而歸。」波斯拉施特的《史集》對這件事評價很高,說他從此制定了優良而穩定的條令,即札撒。但那時蒙古族還沒有文字,這些條令也只能口耳相傳,很難說優良而穩定。要制定優良而穩定的條令,公布成文法,還得先創造自己的文字。
1204年,鐵木真戰勝了乃蠻部,蒙古軍人捉住了一個畏兀兒人,這個人名叫塔塔統阿。他是乃蠻太陽汗的掌印官,太陽汗尊他為國傅,讓他掌握金印和錢穀。後代人說他:「性聰慧,善言論,深通本國文字。」乃蠻滅亡時,塔塔統阿懷揣金印逃走了,但很快又被擒拿了。鐵木真問他:「太陽汗的人民、疆土都屬於我了,你懷抱一顆大印跑到哪裡去呢?」「這是為臣的職責。我將以死保護這顆大印。我想尋找故主交給他,交沒有其他打算。」鐵木真稱讚他忠於所事,同時又感到十分驚奇,問:「這顆金印有什麼用處?」塔塔統阿說:「出納錢穀,委任人材,一切大事都用它,這是個信驗。」
鐵木真認為這種辦法還不錯,讓塔塔統阿留在自己左右。從此,凡有制旨,才開始用印章,仍由塔塔統阿掌管。有一次,鐵木真問塔塔統阿:「你認識本國文字嗎?」塔塔統阿如實回答了鐵木真,於是鐵木真讓他用畏兀兒族字母拼寫蒙古語,教太子、諸王學習,這就是元朝人所說的「畏兀字書」。失吉?忽禿忽就是塔塔統阿的學生,是蒙古國第一代知識分子的優秀代表。蒙古文字的製作這在蒙古史上是一個重大的創舉。正是由於有了這種「畏兀字書」,成吉思汗才有可能頒布成文法和青冊。
為了制定成文法,成吉思汗曾召集了一次大會,重新確定了訓言、札撒和古來的體例。他下令蒙古兒童學習畏兀文,並把有關的札撒和律令寫在卷帙上,這些卷帙就稱為《札撒大典》,又叫《大札撒》。它保存在為首宗王的庫藏中。成吉思汗規定,每逢新汗登基,大軍調動,或諸王會商國事、朝政,都要把《大札撒》拿出來,依照上面的規定辦事,並根據其中規定的方式去進行戰爭。現在,《札撒大典》已經失傳,在中外史籍中還片斷記載了部分條款,其中包括札撒條款36條,成吉思汗訓言29條。從這些條款中,我們可以大致了解成吉思汗法律的若干內容。
成吉思汗的法律規定了各類人員的權利、義務以及違反規定時的處置辦法,如規定那顏貴族每年要兩次去接受可汗的教令,回去後要實力奉行,管好自己的軍隊。如果面從心違,使可汗的教令如石落水,如矢入草,這種人不可居眾人之上。禁止任何一個執事者將自己的職務擅自移交給別人,擅離職守者處死;構亂皇室、挑撥是非,助此反彼者處死。
成吉思汗的《大札撒》還明確規定保護私有財產,保護繼承權,尤其保護奴隸主對奴隸的私有權。其中規定:犯寇盜罪者殺,沒收其妻子畜產,交給被盜之家。被盜馬匹在破獲以後,應以9匹相同毛色的馬歸還原主;如無償還能力,可收其子女相抵:如無子女,應處死刑。《大札撒》還規定,捕獲逃奴、俘虜而不歸還本主者,處死。
成吉思汗的《大札撒》、訓言反對某些落後的、損人利己的意識,提倡遵守社會公德、嚴於律己、急公好戰。他說:「凡是一個民族,子不遵父教,弟不聆兄言,夫不信妻,妻不順夫意,公公不讚許兒媳,兒媳不尊敬公公,長者不保護幼者,幼者不接受長者的教訓,大人物信用奴僕而疏遠周圍親信以外的人富有者不救濟國內人民,輕視習慣和法令,不通情達理,以至成為當國者之敵,這樣的民族竊賊、撒謊者、敵人和各種騙子將遮住他們營地上的太陽,他們將遭到搶劫,他們的馬群得不到安寧,他們必然會被敵人打敗衰落、倒退以至化為烏有。」成吉思汗又說:「治身必先治心,責人必先責己。」「人,假如有點孝順之心,天必知曉。」「教戒子弟毋使忘本,不可使其只知鮮衣美食,乘駿馬擁嬌姬,否則他們將忘掉我等開創之勞。」
成吉思汗的札撒、訓言中也保留了一些蒙古族落後的習慣和宗教色彩,如規定不許在流水處洗衣物,認為洗後晾曬天將發怒,引起雷擊等等。不能說東西是不潔的,什麼東西都應該吃。吃食而噎者拉出去處刑。在飲水處及灰堆上撒尿者處刑。父親死後,兒子有權決定其庶母的命運,除生母外,可將庶母收為妻妾或送給別人。
《大札撒》還規定,一些那顏貴族享有「九次犯罪,不要罰」的特權。那顏對其部下可以隨意處分其財產,並且可處分其身體。成吉思汗規定宗室親屬與一般人不同,「我們的兀魯思中若有人違犯已確立的札撒,初次違犯者,可口頭教訓。第二次違犯者,可按必里克處罰,第三次違犯者,即將他流放到巴勒真?古勒術兒的遙遠地方去。如果他還是不改,那就判他帶上鐐銬送到監獄裡。如果他從獄中出來時學會了行為準則,還可以原諒他,否則就讓全體遠近宗親聚集起來開會,以作出決定來處理他。」
為了防止誤審錯判,失吉·忽禿忽還制定了一套審理辦法,規定:「犯罪者除現行犯外,非自承其罪者不處罰。」他曾告訴犯人:「不要因為恐懼而招認,不要害怕,要說實話。」波斯的《史集》認為:失吉·忽禿忽斷案的原則,奠定了判決的基礎。
成吉思汗反覆強調,所有臣民以至子孫後代,都要遵守他所制定的《札撒大典》,他說:「我制定了律令,推行了這些必里克。將來,直到五百年、千年、萬年以後,只要嗣承汗位的後裔們依然遵守並永不改變在全民族中普遍沿用的成吉思汗的習慣和法令,上天將佑助他們的強國,使他們永遠歡樂,長享富貴。」「如果隸屬於國君的許多後裔們的權貴,勇士和官吏們不嚴遵法令,國事就將動搖和停頓,他們再想找成吉思汗時,就再也找不到了!」
成吉思汗制定了各種制度,這在蒙古史和全中國的歷史上都是一件大事,它對蒙古族的發展產生了深遠的影響。正是由於他採取了一系列政治、經濟措施,原來部落林立的蒙古草原的統一才得到進一步鞏固。如果說成吉思汗及其子孫在西征中建立的蒙古大帝國是不穩固的軍事行政聯盟的話,那末也應該承認蒙古汗國卻與此相反,自從成吉思汗統一蒙古高原後,蒙古族就成為一個有共同的經濟基礎、共同的風俗習慣、共同的文化語言、共同的政治法律制度的一個真正統一的民族。近800年來,經過幾次改朝換代,蒙古族不僅沒有消失,而且今天仍然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族大家庭中的一個偉大的成員,應該說這與成吉思汗的貢獻是分不開的。
諸王與通天巫
成吉思汗分封完功臣、駙馬以後,緊接著又分封了宗室諸王,就是封自己的叔叔、弟弟、兒子、侄子們為王。他們的地位在千戶、萬戶之上,有權得到「分子」、百姓,分享可汗的一部分權力和財物,同時又有義務保護大汗,參加征戰,他們是大蒙古國的政治支柱。
成吉思汗有同母弟3人,二弟拙赤合撒兒力能折人,尤善騎射,攻王罕時派使假降,征乃蠻時統帥中軍,戰功卓著。三弟合赤溫早逝,其子阿勒赤歹,從小長於鐵木真軍中。合蘭真沙陀之戰,其牧人偵得王罕軍情,使鐵木真預為設備。四弟帖木格為同母少弟,蒙古習慣少子應繼承父親遺產,稱為「主灶」,名為「斡赤斤」。他生性懶散,好早睡晚起,但臨敵作戰,也不甘落後。異母弟別勒古台明敏多智,忍辱耐勞,臨事善斷,不喜華飾,天性純厚,友愛兄弟,身強體壯,膂力過人。摧堅陷陣,不避艱險。成吉思汗曾說:「有別勒古台之力,合撒兒之射,這正是我能取天下的重要條件。」
成吉思汗妻妾成群,子女很多。但根據蒙古當時的風俗,只有長妻所生的子女才享有優待和特權。成吉思汗的長妻孛兒帖生了4個兒子,他們拼著性命去建立豐功偉績,猶如蒙古國的4根台柱和棟樑,他們就是朮赤、察合台、窩闊台、拖雷。
平定林木中百姓以後,成吉思汗下詔將百姓分給母親和諸弟、諸子侄。其中說:「為我們聚集百姓吃盡了千辛萬苦的是我母親,我諸子中年齡最大的是朮赤,我弟弟中年齡最小的是帖木格。」於是分給訶額侖和貼木格共一萬「分子」百姓。訶額侖嫌少,但不曾作聲。
分給長子朮赤9000百姓,二子察合台8000百姓,三子窩闊台、四子拖雷各5000百姓。
分給二弟合撒兒4000百姓,侄子阿勒赤歹2000百姓,異母弟別勒古台1500百姓。
成吉思汗的叔父答里台,在鐵木真年幼時,曾跟隨泰赤烏部,後來才投靠了鐵木真。討伐塔塔兒時又違犯軍令,被鐵木真奪回繳獲物,因心懷不滿而投靠了王罕,直到王罕敗亡前才回到鐵木真一邊。為此鐵木真不準備分封他,並想將他流放到眼不見的地方。博爾術、木華黎、失吉?忽禿忽三人都不同意這種做法,他們說:「你這樣做無異於自滅其火,自毀其家。你賢父的遺念,只留下這個叔父。他雖不省事,但你還應想著你父親。幼子是守爐灶的人,爐灶存,家系在。還是讓他守在你賢父的營地吧,免得斷了你好父家的香火。」直說得成吉思汗鼻酸淚下,這才看在父親的份上,答應了博爾術等人的要求。
隨後,鐵木真分別派出一些千戶那顏作為諸王之傅,協助諸王進行統治。諸千戶、萬戶的軍隊也分別由諸王統領。從此以後,這些千戶及其子孫就分別隸屬於諸王位下。成吉思汗降旨說:「我將這些將領分給你們,但你們要記住,你們的年齡還很小,而他們所經歷的道路都很長。如果他們有什麼過錯,你們不可以隨意殺他們,而要先來問過我。我死後,則要經過互相商議,按照札撒處理他們。」成吉思汗死後,成吉思汗所統率的軍隊及其斡耳朵,都賜給了幼子拖雷,全部歸他管轄。
成吉思汗統一蒙古,被推舉為可汗,主要依靠武力,依靠千戶、萬戶、諸王的支持,同時與薩滿教的支持也有很大關係。1182年,當他被推舉為乞顏部的可汗時,豁兒赤假借天意所做的宣傳起了不可忽視的作用:統一蒙古後,通天巫闊闊出又假借天神意旨,幫鐵木真確定尊號,其功勞更不容抹煞。因此闊闊出不僅受到成吉思汗的寵幸,也得到不少蒙古人的信任和擁護。闊闊出的父親蒙力克老人是成吉思汗的第一功臣,蒙力克的7個兒子結為一黨,企圖利用薩滿教爭權奪利,利用神權向王權挑戰,要與成吉思汗平分秋色。有一天,他們7人合夥,借故毆打成吉思汗的二弟合撒兒。合撒兒到成吉思汗那裡去告狀,正遇上成吉思汗為其他事發脾氣,沒好氣地對合撒兒說:「你平常不是說不敗於有生命的東西嗎?今天為什麼被別人打了?」合撒兒流著眼淚走了,對成吉思汗不滿,3天不入見。通天巫闊闊出乘機挑撥,對成吉思汗說:「長生天有旨,讓我告訴可汗:他既說讓鐵木真做國王,又說讓合撒兒統治一次萬民。如果不早點除掉合撒兒,後果將難以預料。」闊闊出的陰謀煽動使成吉思汗信以為真,當天晚上就親自逮捕了合撒兒。訶額侖的義子曲出得到消息後,立刻報告了訶額侖。
訶額侖命令用白駝駕車,連夜營救。第二天早晨太陽剛剛出山,老兀真就到了合撒兒的營地。當時成吉思汗正在審問合撒兒,合撒兒被綁住衣袖,摘掉了帽子和腰帶。成吉思汗聽到車輪聲,猛一抬頭,發現母親來了,大吃一驚。訶額侖兀真怒氣沖沖地從車上走下來,親手解開綁合撒兒的繩子,將冠帶還給他,怒不可遏地盤腿而坐,兩手托著乳頭放在雙膝上,說:「你看見了沒有,這就是你們吃的奶,你這齜牙吼叫、自吃胞衣、自斷臍帶的東西,合撒兒有什麼罪,你要骨肉相殘?在你小時候,你能吃盡我的一個乳,合赤溫、斡赤斤二人不能吃盡一個乳,唯有合撒兒能夠吃盡兩個乳,使我胸懷寬舒。因此鐵木真有才智,合撒兒有力善射。他為你執弓矢,討叛捕亡。今天已經討平了敵人,你就不能容忍他了,這是應該的嗎?」年邁的母親親自出馬,打出一個殺手鐧;貴為天子的成吉思汗羞愧難言,無地自容,等母親心平氣和後,成吉思汗說:「聽了母親的教訓,我又懼又羞,我知罪了,請母親回去吧!」訶額侖兀真這才離開了成吉思汗的營地。後來,成吉思汗背著訶額侖兀真,裁減了分封給合撒兒的百姓,只給他1400百姓。正為這件事,訶額侖很不高興,未能享其天年。負責協助合撒兒的者卜客怕受牽連,逃到巴兒忽真一帶去了。
這件事發生後不久,有9種語言的人都聚集到通天巫那裡,其人數之多超過了成吉思汗的聚馬處。成吉思汗的小弟弟帖木格斡赤斤的百姓也有人投靠了通天巫。帖木格派人向通天巫去討還自己的百姓,反而被毆打了一頓,還把馬鞍綁在那人的背後,給趕了回來。第二,帖木格只好親自去見通天巫,通天巫兄弟7人一涌而上,包圍了帖木格,躍躍欲試,要逮捕他、毆打他。帖木格自知不是他們的對手,趕緊承認:「派使者是我的過錯。」通天巫兄弟說:「知錯就該跪下認錯。」強迫帖木格跪在通天巫身後謝罪。
根據蒙古的法律規定收受別人逃跑的百姓,應處死刑。通天巫根本不把這條法令放在眼裡,而且還如此侮辱鐵木真的幼弟,帖木格哪能忍受這種侮辱呢,第二天早晨就去進見成吉思汗。當時成吉思汗還沒有起床,帖木格直至金帳,跪在成吉思汗床前,向成吉思汗敘述了自己的遭遇,邊說邊哭。還沒等成吉思汗開口,孛兒帖就從被窩裡坐起來了,用被角遮在胸前,流著眼淚說:「他們晃豁壇人究意要幹什麼呢?前些時他們合夥毆打合撒兒,這次又讓帖木格跪在他們身後。如今可汗還健在,他們就任意欺辱你如松似檜的弟弟們,假如你似大樹的身軀忽然傾倒,這似績麻一樣的百姓,他們能讓您那弱小的兒子們管束嗎?他們對您如松如檜的弟弟們尚且如此,等我那三四個幼小的孩子長成後,他們能讓我們作主嗎?你為什麼眼看著他們欺辱自己的弟弟而不聞不問呢?」孛兒帖兀真說著說著就大哭起來。成吉思汗感到孛兒帖的擔心也不無道理,對帖木格說:「通天巫今天會來朝見的,你想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吧。」
帖木格擦乾眼淚,走了出去,選了3個大力士在一邊等待。過了一會兒,蒙力克老人帶著7個兒子來朝見成吉思汗,通天巫闊闊出走到酒局的西面,還沒有坐下,帖木格過去揪住他的衣領說:「昨天你讓我伏罪,今天我要和你賽賽力氣。」於是揪著闊闊出向門口拖去,通天巫也揪住帖木格的衣領,兩人搏鬥起來。在倉促搏鬥中,通天巫的帽子落在了爐灶旁,蒙力克老人若無其事地拾起帽子,用鼻子嗅了嗅就放到懷裡了。成吉思汗說:「讓他們出去較量一下吧。」帖木格拖著通天巫往外走,還沒出門3個力士就迎了上來,將通天巫拖了出去,折斷了他的腰脊骨,扔在東廂的車隊邊上。帖木格走進帳來,邊走邊說:「通天巫讓我伏罪,今天我想與他較量,他卻不幹,還故意躺在那裡不肯起來,真是一個平庸之輩,不值得吹噓。」
蒙力克老人知道通天巫已經死去,流著眼淚說:「當大地還像土塊那樣大,江海還像小溪一樣時,我已經跟隨你了。」話沒說完,他的6個兒子塞門圍灶而立,挽袖攘臂,氣勢洶洶。成吉思汗吃驚地說:「躲開!讓我出去!」沒等成吉思汗出去,弓箭手、侍衛們就繞著成吉思汗擺下陣勢。成吉思汗走出帳外,見被折斷腰脊扔在車邊的通天巫已死,派人從後邊取來一個青帳,罩在通天巫身上,然後駕車起營,遷徙到別處去了。
3天以後,通天巫的屍體不見了。成吉思汗也沒有再追查,只是說:「因為通天巫無故毆打我弟弟,又無中生有地進讒言,挑撥我們兄弟之間的關係,所以才不得上天保佑,死後連屍體都不知去向了。」同時又把蒙力克叫來,責備他說:「你有兒子不進行教育,竟妄想與我抗衡,以至丟了性命。我要是早知道你們這樣干,就像對待札木合、阿勒壇、忽察兒那樣,把你們殺了。」然後又說:「我曾答應赦你九死,假如朝令夕改,人們就會笑話我。既已有言在先,這次可以免你不死。」自通天巫死後,晃豁壇氏的氣焰被打下去了。它不僅除掉了一個巫師,而且剷除了產生於原始社會末期以來巫師代天立言、干預部落事務的制度,這是成吉思汗加強君主集權的又一個重要步驟。正如一些學者所說,這時王權已經絕對化,已經到了萬民向鐵一般的可汗的鋼鐵般的意志叩首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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