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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聊詠物詩詞寫作

小聊詠物詩詞寫作

文/雪影梅花

本來不想現在單獨寫這個玩意,而是將這個放在以後的講稿各類詩詞的寫作內容中,但梅兒幾次三番催逼,無奈,只好提前簡單就此小聊幾句,以免梅兒不依不饒。呵呵,一笑:)

詠物,可以說是詩詞寫作的基本功,也是最基本的題材,同時也是初學詩詞者比較喜歡題材。那麼詠物詩應如何寫?下面就詠物詩詞的寫作,按我個人的理解和看法,小聊幾句。

一、詠物三境(與或四境)

王國維老先生在其《人間詞話》里談到:古之成大事業,大學問者,必經過三種之境界。(一)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二)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三)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這是人生三境界,是做學問的三境界,是做任何事情的三境界,那麼套用到詠物詩詞寫作,也可看作是詠物三境界。

佛家曰:看山是山,看水是水,一境也;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二境也;看山還是山,看水還是水,此三境也。詠物詩詞之境界,大致也可以此論者。

1、一境:看山是山,看水是水(歌詠、描狀類)

梅兒在回貼中提到賀老知章先生的詠柳詩,問我算什麼,我說以後再說,那麼現在就告訴你。老賀的詠柳詩是這樣的:

碧玉妝成一樹高,萬條垂下綠絲絛。不知細葉誰裁出,二月春風似剪刀。

作為千古名篇,這首詩確實寫的很好,詩的技巧運用也很高超,確有很多優點值得我們後來學習詩詞寫作的人去體會、學習。但是,若從詠物境界而言,這首詩也只能算是詠物詩詞的第一層境界:看山是山,看水是水。詩之吟詠緊緊抓住了柳樹的形態、特點以及與時令的關係,通過對柳樹的細緻描寫,把柳樹描繪得惟妙惟肖,準確到位,同時也同時通過形象化——「春風似剪刀」給人以春的活力的象徵與美的啟示。可以說但就描繪而言,已經說到家了。但缺點也就在這裡。柳樹就是柳樹,不是別的。因此讀後給我們的感覺是雖然簡單明快,但餘韻不足,餘味不厚。山就是山,水就是水,柳樹就是柳樹。

在古人的詠物作品中,類似的詠物詩還有很多,如駱賓王《詠鵝》詩:「鵝,鵝,鵝,曲項向天歌。白毛浮綠水,紅掌撥清波。」也屬此類。象這一類的詠物詩詞,大多只是簡單的或說是單純歌詠,除此之外沒有或很少有其他內涵。

梅兒問經我修改後的她那首《七律草》是否算單純「詠」一類的,我回答說是屬於詠物的最低檔次了,指的就是這個檔次。不過,就詩的後四句「春回自任風雷激,秋去但憑天地寬;不息生生根蒂在,年年青色秀川巒」而言,也些許帶有某種隱擬的雙關特質,具有某種引申含義。因此,嚴格說來,這首《草》也帶有第二境界的特質,就算是介乎一、二境之間的吧,但更多的還是一境多些,呵呵。詠物詩詞的二境,下面再說。

寫這類詠物詩詞,要注意充分抓住所詠物什的個性形象特點,運筆要細膩自然,描摹要生動傳神,刻畫要精準到位,最好要能使讀者從中感受到某種美好或體會到某種醜惡,咂摸出點什麼啟示、味道。如果單純的去描摹物件,弄不好很可能流於近似謎語之類。這點應特別注意。

2、二境: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寓理、興寄等)

垂綏飲清露,流響出疏桐。居高聲自遠,非是藉秋風。

虞世南的這首《蟬》詩,大意是說蟬頜下垂著高貴冠纓那樣的須,它生性高潔,飲餐玉露。它的叫聲,從高大疏闊的梧桐樹間傳出來。因為位於高處,具有高格,所以,它的聲音自然能傳得遠,這並不是因為借了秋風的緣故。但是,如果你只是簡單的去看、去理解這首詩,那就壞了,說明你沒有深刻的領會到作者這首詩所具有的內涵,詩也就沒多少可稱譽之處了。其實,虞世南這首詩,其主題是借蟬的形象來表達一種居高聲遠的品質。「居高聲自遠」,不僅蟬如此,人又何嘗不是?寓意雙關!那居高者已經不是蟬,而是人了。這是作者的一種的生活感悟。這種感悟藉助於蟬這個物件抒發出來,吟詠成詩。蟬已不再是完全原來的蟬,而是有了某種象徵或擬意的蟬,作者之「魂」已附到蟬這種「肉體」之上了。正所謂山已不再是原來的山,水也已不再是原來的水。山不是山,水不是水。

這類詠物詩詞的寫法,經常會藉助於雙關、象徵、隱擬、比喻等手段,達到一種物人雙關或將哲理詩化的效果。寫這類有所隱擬的詩詞,需注意一定要把握住一個「度」字,聯想、想像、比擬、隱喻發揮的要貼切自然,切忌生拉硬拽。

我以前寫過一個以物影人的五言小句,題目叫《旗》,大致可歸入這一類。四句是這樣子的:「獵獵隨風舞,高竿藉著身。天生無寸骨,起降總由人。」

3、三境:看山還是山,看水還是水(物我合一、托物言情)

詠物詩的最高境界,是物與「我」的合一。「我」之身世、感慨、意懷,寄託於物,完全透過物來表達。詩本身吟詠的明明是「我」自己,但卻只是若隱若現,基本不暴露,作者的本意隱寄其中,藏的很深。而讀者通過對作品的透入理解和領會,卻分明又可以感受出來。也就是說,山還是山,水還是水,但山水裡面已加入了作者的靈魂。下面再看看同樣是詠蟬,駱賓王是怎麼寫的。《在獄詠蟬》就具有這樣的特點。

西陸蟬聲唱,南冠客思侵。那堪玄鬢影,來對白頭吟。

露重飛難進,風多響易沉。無人信高潔,誰為表予心。

駱賓王為唐初四傑之一,他的這首《在獄詠蟬》是他獲罪後在獄中寫的。詩的大意是:蟬在秋天裡高唱,引來被囚禁的人一片思鄉之情。你這一頭黑色的蟬影,對著我這頭髮班白的愁苦之人高吟,讓人情何以堪!露重了,所以你很難飛走來。風大了,你的叫聲很容易淹沒在風中。沒有人能相信我的調潔,誰能為我表達高尚的心跡呢。

全詩表面看來是在詠蟬,是蟬在自說自話,其實作者只是假託蟬這個物,抒發的全部是詩人自己的心聲。可以說詩從一開始就把蟬和人粘在一起,處處有蟬,處處有人,蟬與人象兩個難友時時互相傾訴。蟬即是我,我即是蟬。詩採用比喻手法,將自己比作是蟬;採用雙關手法,自頷聯起句句寫蟬,但句句又都是寫自己。「玄鬢影」、「白頭吟」,既是蟬,也是囹圄中的「我」;那「露重」、「風多」既是蟬的境遇,也是「我」的遭際;詩之結尾的蟬之一問,其實就是作者自己的聲聲吶喊。

我們再來看看小李的一首詠蟬詩是怎麼寫的。

本以高難飽,徒勞恨費聲。五更疏欲斷,一樹碧無情。

薄宦梗猶泛,故園蕪已平。煩君最相警,我亦舉家清。

小李先生商隱的這首《蟬》,大意是清白高潔難免困飢,怨憤之鳴只是徒勞而已。蟬的叫聲從白天持續到深夜,在五更的時候稀疏了,快要斷絕了,這一樹的葉子仍然是那樣無情。我這地位地位的小官吏仍然象到處漂流的浮梗,家鄉的宅院也已經荒蕪,多麼想回到家鄉過清凈的生活啊。幸有你這樹上的蟬警醒我,我也是舉家清高的。

小李先生雖才華蓋世,但因受牛李黨爭牽累,哪一黨都排擠他,宦途甚不得意,一生漂泊遠鄉,所以,他的這首《蟬》詩充滿著孤獨、孤高、孤清的情緒。「五更疏欲斷,一樹碧無情」一聯,說五更蟬聲欲斷,已經叫不動了,可是找不到一點同情,他是把身世遭遇借蟬來寫出。

與駱賓王的《在獄詠蟬》相比,小李先生的這首《蟬》詩同樣是物我合一,同樣是寄發個人身世、情感,但從具體寫法上來說,與駱詩又有明顯不同。駱詩從一開始就把蟬和人粘在一起,處處有蟬處處人。而李詩則是前半寫蟬,後半寫自己,真真正正的是完全借「題」發揮的「感興」型,「物」只是「我」的引子和情線而已。當然這是從表面來說的,若從暗線而言,全詩都貫穿著作者想表達的思想內涵。

需要注意的是,李詩的上下「分寫」——上「物」下「人」的這種分割寫法,並沒有給人以「物我」割裂的感覺,反而顯得更加入情。詩通過一句「煩君最相警」,很自然巧妙地把蟬與人聯繫起來。

類似李商隱這類前半狀物,後半陳情的詠物詩詞寫法,在我個人看來,其實是更高一層次的,或者也可將其看作是第四境界。因為這樣的詠物詩詞,需要很好的布置方可做到「物」與「我」的不離和充分融合,情感的描寫也更加揮灑、深致、感人。寫這類詠物詩詞,尤其要注意上下之間的過度關口和連線,否則很容易出現整首詩的「物我」割裂,上下接轉出現縫隙。

類似這類寫法的其他詩詞,比如毛老人家的著名的詞作《沁園春雪》,就是最好的例子。詞上闋狀物寫景,下片通過「江山如此多嬌」作為引線,很自然地轉入個人情感、思想的描寫,抒發作者的「感興」,而不再是「雪」這個物件本身。但上片的「雪」的描寫正是下片情感、思想的鋪墊與發源,也始終貫穿著下片所感興主題思想的內涵。

二、詠物詩詞寫作

1、為何詠物

為何要詠物?不要說你寫詠物詩詞只是單純為詠物而詠物,如果這樣,那毫無意義。其實每個人在準備寫一首詠物詩詞的時候,或多或少都會有一定感情在,否則你為何要詠他呢?或讚美,或貶斥,或寄託,或感興,總是有個理由的。寫好寫差,採用何種方式寫作那是另一回事。因此,要詠物,就要把你內心最「觸動」的一面充分體現出來,否則為詠物而詠物,有何意思?

2、詠物須體物,須有見的

任何物件其實都含有一定的物理、哲理、內涵在。當人在某種環境、境遇情況下遇到、想到某種物件,也都可能觸發某些情感。詠物,首先要體物。要剝開物之外殼,深入其內核,從中挖掘出物之本身所具有的內涵、哲理或觸發某種情緒。詩詞摹寫物象不能僅僅如照相機那樣只是對真實進行再現,而應當融進更多作者的主觀意識和思想感情,這才能使作品充分凸現自我,動人心魂。

3、詠物當著趣味

顧名思義,詠物詩詞吟詠的是物,所以作品應具有必不可少的趣味。對於第一境界的純歌詠、描狀類詠物詩詞來說,尤其如此。一首詠物詩詞若沒有趣味,讀起來只會是味同嚼蠟,讓人興緻索然。賀知章的《詠柳》詩,之所以好,除了準確的描狀外,更主要的就在於「二月春風似剪刀」的比喻富含趣味,使整首詩有了活力,餘韻悠長。試想若無此等句子,縱然描狀的怎樣好,還能成為千古名篇嗎?若無此等句子,與謎語相較,又有何差別?

4、要用形象語言和形象思維

形象語言與形象思維是詩詞寫作的基本,詠物詩詞更是如此。詠物詩詞,比之其他題材詩詞更要求運用形象思維。無論你是單純的歌詠、吟頌,還是寓理、諷詠興寄,與或托物寄興以言情,都應使用形象化的語言,充分運用形象思維。沒有形象思維,寫出來的詩詞就是乾巴巴的說教或成散文了。

5、詠物詩詞常用技法或手段

1)精準刻畫,彷彿形容,不即不離

精確的寫出所吟詠之物的特性、特徵、神態,是詠物的基礎。精確描狀、刻畫物之特性、特徵、形態、神態,對詠物詩詞來說通常是必不可少的。沒有精準的特性描狀,說桃也可言杏,詠梅也可移做吟竹,這還能稱得上是詩嗎?

但是,精確的描狀摹寫並不意味著就是過於求真、求微、求細,也並不意味著要精細細緻到具體的一點一滴。若描寫過真、過細,反倒失了意味,沒了想像的空間。若寫的過真過細,如照片何類?其實,詠物詩不待分明說盡,只彷彿形容,便見妙處。如魯直《酴醿》詩:「露濕何郎試湯餅,日烘荀令炷爐香。」義山《雨》詩:「摵摵度瓜園,依依傍水軒。」此不待說雨,自然知是雨也。

這也就是說寫詠物詩詞要做到「不即不離」、「不粘不脫」。不即就是說不停留在事物的表面(不滯於物),不離就是切合所詠之物的特點(曲盡其妙)。不粘就是刻畫上形容彷彿,內容上不緊貼住物件不放;不脫就是刻畫上非此物不是,內容上不脫開所詠之物信馬由韁而行遠。古人激賞林和靖的「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就是因為作者充分體察了梅花的形態特點,通過月下水邊的梅枝橫斜的側影,寫出它凜然冰清的神態與品格。

2)比興寄託

詠物之詩,要托物以伸意。詠物,要有所寄託。托物以言情,托物以說理。比興寄託是我國古典舊體詩詞寫作的一種重要的慣常表現手法。詠物詩既然以物為吟詠的主要對象,那麼比興寄託便成為它的靈魂。

元人楊載在其《詩法家數》中說「詠物之詩,要托物以伸意。忌極雕巧。」清人陳瑾在《竹林問答》中稱「詠物詩寓興為上,傳神次之。」劉熙載《藝概》亦云「以言內之事,寫言外之重旨。……不然,賦物必此物,其為用也幾何!」由此可見比興寄託之於詠物詩是多麼重要。顯然,詠物詩若只「專意於詠物」,別無「重旨,無寓興」,那就「為用也幾何」,沒有了什麼價值。因為自然中美的事物,只有作為人的一種暗示才顯示出美。詠物,古代詩人幾乎無不重視比興寄託,他們筆下的詠物之作也大都以比興寄託為其追求的極致。

詠物詩既要托物伸意,要有所寄託,就要充分表達自己所寄託的思想感情。陶淵明詠菊,抒寫自己悠然閑適、不慕富貴的心境;陸遊詠梅,表明自己不媚於俗、堅守正義的氣節。

前面講到的駱賓王的《在獄詠蟬》便是初唐詩壇較早出現的詠物佳構,詩以蟬為題,因蟬感興,抒發了詩人的志懷與世道的維艱。通篇托物感懷,借蟬明志,運用比興手法寄託作者的不平與悲憤。既是詠物,又是與人,物人合一,渾然莫辨。

陳子昂的《感遇》三十八首之二,用比興手法,以幽潔的蘭若自比,托物言情,隱寓了詩人懷才不遇的感慨和理想幻滅的憂傷,寄意遙深。篇中雖無一字提及人事,實則是以蘭若作比,處處關合著人事。詩中的蘭若,已不再是一般的客觀之物,而是作者表達情感、寄託心志的媒介,是詩人人格的一種物化。

3)形神兼備

詠物詩,形與神的有機結合是一條至關重要的法則。古人寫詩作詞,最講究興會神到。有形無神,只是死物一個。只有形神兼備,方堪稱得上品。大凡成功的詠物之作,都能做到形與神的完美結合與統一,做到物與我的渾融一體。可以說,人們在詠物詩詞中所尋求的,絕不只是物象本身的描繪逼真,而是吟詠者本身的心靈感應。因為人們並非在觀賞植物標本,而是企求藝術上的共鳴。

4)物情交融

在古人遺留下來的詠物詩中,單純描狀歌物的篇什相當罕見。吟詠之物,作為審美客體,往往帶有作者強烈的主體意識,物與情交匯一處,物和我融為一體,創造出一種情物交融的藝術境界。

總之,作為詠物詩詞,必須有物,沒有物就稱不上是詠物詩詞。但是,若只是簡單描摹物之本身不行,還要有人的思想感情作其靈魂。沒有深厚的思想感情內容作為基墊,寫出來的物就會蒼白無力。情中有物,物中有情,情物交融了,詩才厚重,也才是詠物詩詞應有的境界。

三、元人楊載《詩法家數》之詠物詩法

詠物之詩,要拖物以伸意。要二句詠狀寫生,忌極雕巧。第一聯須合直說題目,明白物之出處方是。第二聯合詠物之體。第三聯合說物之用,或說意,或議論,或說人事,或用事,或將外物體證。第四聯就題外生意,或就本意結之。

2009年02月26日

註:本文為梅花門內專用。若有稀罕的,儘管看,但敬請不要轉載。謝謝配合了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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