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載唐代墓誌石刻編年·序(歷史研究中的日曆問題,實際用歷與頒行曆法並不一致

唐代墓誌石刻編年·序 (2007-12-26 23:45:30)轉載▼標籤: 序文 序 中華民族自有史以來就注重農耕,全力解決民生問題。炎帝神農氏,就是農耕社會的祖師爺,他帶領部族民眾上山燒荒種粟,從此有了可口的小米。五千年後,八路軍還靠「小米加步槍」打擊日本帝國主義。人類畢竟還在童年時代,還得順應大自然的風雲變化,以求有個好年成。農事活動始終受著季節氣候的制約,順天而生,逆天而亡,道理是明擺著的。我們的祖先真偉大,他們順應天時,高度重視天文、天氣的觀測與記錄,力求掌握時令變化的規律,用來指導農事指導生活。《尚書·堯典》載,「乃命羲和,欽若昊天,暦象日月星辰,敬授民時。」這就是「觀象授時」,觀測日月星辰的變化,掌握其運行規律,以審知時令而授民,便於農事。又載,「期三百有六旬有六日,以閏月定四時成歲。」帝堯時期,已知一年有366日,又用置閏月的辦法調配月與歲。這就是帝堯時期的曆法,有了回歸年長度,又會設置閏月,顯然是陰陽合暦體制。不難明白,曆法的依據還是天象,主要是日月的運行時間與規律,曆法不過是調配年月日使之大體一致,顯示出一種周期性變化,以此管理、記錄人事、農事活動。有了曆法,一年又一年,一月又一月,人們的各種活動記錄就有了時間的脈絡,再也不會雜亂無章。中華民族的歷史之所以悠久,歷史材料之所以豐富,曆法的作用實在不可低估。有了曆法,才有歷史的記錄,這就是史記。《春秋》就是魯國的史記,孔子編寫出來給他的弟子做教材用,所以流傳下來。其實,周天子有史記,各諸侯國都有史記。《孟子·離婁》載:「晉之乘,楚之檮杌,魯之春秋,一也。」《穆天子傳》就是現存最早的周穆王十三年西遊的史實記錄,就是一部史記。《逸周書》載「史記第六十一」,今本《竹書紀年》「穆王二十四年,王命左史戎夫作《紀》。」指的就是這一篇。穆王還要戎夫輯錄歷史上重要又可鑒戒的史事,每月朔日、望日講給他聽。這又說明,穆王之前是有史記的。以年月日時間脈絡記錄史料,的確是我們中華民族的文化傳統。這種編年體史書,《竹書紀年》發其端,其後有《春秋》《左傳》;東漢荀悅簡化《漢書》編著《漢紀》,實為編年體西漢史;東晉袁宏仿《漢紀》,成編年體東漢史《後漢紀》;作為編年體通史巨著則是宋代司馬光所主編的《資治通鑒》,它記錄了戰國周威烈王二十三年至五代後周世宗顯德六年(前403—公元959年)共一千三百六十二年的史實。列為編年體史書的還有歷代的起居注、各朝的實錄。司馬遷的《史記》以人物傳記為主軸,開斷代史之先河。仿其體例,各朝都有號稱「正史」的斷代史出現,這就是「二十四史」「二十五史」的來源。在浩瀚的史籍中,能與正史比肩的就只有編年體史書。編年體的特點是以年月為經,以史實為緯。涉及年月日,當然就是曆法的範疇了。曆法在編年體史書中的重要地位,那是不言而喻了。 史書的紀年,最早採用的是帝王紀年法。商代、周代依商王、周王在位年數來紀年。魯國國史《春秋》以魯國國公在位年次紀年。漢武帝元鼎元年(前116年)正式建立年號,這是中國帝王年號紀年的開始。皇帝一般在即位時就確立年號,中間根據需要可隨時更換。年號換得最多的是武則天。她在位二十年,先後使用過十八個年號,真正的隨心所欲。明清兩朝,大體一個皇帝一個年號,比較省事。不用年號的帝王實在太少。至於干支紀年,東漢才普遍使用。干支紀年起了一個延續久長的紀年作用,民間的應用確有超越帝王紀年法的永無更換的突出優點。史學家在官方的帝王紀年之外,往往註明干支年代,自在情理之中。 幾千年的文明史證明,史書的紀月,主要採用數序從一月、二月至十二月,閏月也稱「後×月」。史書的紀日,甲骨文顯示就是干支紀日,一直沿用,時至至今,日干支還是清清楚楚。這在世界上也絕無僅有。不過朔日干支的記錄尤其重要。古代帝王要「告朔」「頒朔」,就是公布一年十二個月(閏年十三個月)的月朔干支。月朔干支明,每月的初幾、十幾、二十幾的干支也明,全年的日干支也就自不待言了。 不難明白,編年體史書有兩個問題至關重要:一是史料的真實可靠,一是年月日的準確無誤。這裡主要討論涉及年月日的曆法,這也是面前這部三百多頁的《唐代墓誌石刻與唐代的暦》希望解決的主要問題。 洛陽考古研究所青年學者王化昆同志等,花了十餘年時間,廣泛收集唐代墓誌石刻數千方(包括拓本),以墓誌所記年月日(含月朔、日干支),較比唐代帝王年號紀年及其文獻所載的月朔、日干支,藉以探討整個唐王朝近三百年的實際用暦。這是一個沒有人做過的很有意義的研究課題。就體例說,我把它視為「墓誌石刻編年」,就內容說,在於弄明白曆法的暦與民間墓誌所反映的實際使用之暦彼此的差異,肯定實際用暦。 我們知道,上古是觀象授時,強調室外觀象,隨時觀察隨時調整閏月,以求年月日的調配大體吻合。待到回歸年長度365·25日及朔望月長度29·5日的掌握,連大月的設置有了規律,十九年七閏基本認知,曆法就從室外進入到室內演算的階段。從《左傳》暦朔考知,這當在春秋後期,「魯文公四不視朔」可以為證。敢於多次不視朔,只能說明朔日已經能夠推算。戰國時候的孟子很自豪地說:「千歲之日至,可坐而致也。」至遲戰國初期,四分暦的創製與使用是可以肯定的。張汝舟先生考定四方術殷暦行用在周考王十二年(公元前427年)。《漢書·次度》記錄的天象,冬至點在牛宿初度,也證實了這一點。可以說,整個戰國時期,各國普遍行用四分暦。四分暦的基本數據是回歸年365·25日,與實際回歸年長度365·2422日畢竟還有差距,「三百年輒差一日」。所以到漢初,「日食在晦」多次出現。這種實際用暦與實際天象不相吻合,乃是暦術的不精造成的。為追求與天象一致,古代頻頻改暦就可以理解了。就以二百九十年的唐朝來說,新出的曆法也在十種以上。計有: 唐高祖武德初,傅仁均造《戊寅元暦》; 高宗時詔李淳風造《麟德甲子元暦》; 武則天時,太史瞿曇羅造《光宅暦》; 中宗時,南宮說造《景龍暦》; 玄宗開元九年,一行受詔改治新暦《開元大衍暦》; 肅宗時,韓穎造《至德暦》; 代宗時,郭獻之造《五紀暦》; 憲宗時,徐昂造《元和觀象暦》; 德宗時,徐承嗣與楊景風造《正元暦》; 穆宗時,詔日官改撰《宣明暦》; 昭宗時,詔改治新暦《景福崇玄暦》。 其中影響大者,當是《戊寅暦》《麟德暦》《大衍暦》。而行用時間長的也只在五十年上下。頻繁詔改暦法,必然造成舊暦新暦交錯使用的混亂。新暦、舊暦自有月大月小的不同,記錄在墓誌上,朔干支相差一日就比較容易理解。如儀鳳四年己卯(679年),墓誌有「正月癸未朔」,又有「正月壬午朔」,「二月壬子朔」。不難明白,上年十二月大,三十晦壬午;則正月小,必癸未朔,二月壬子朔;上年十二月小,二十九晦辛巳,正月大壬午朔,二月壬子朔。此前,從唐高祖始,使用《戊寅元暦》,至儀鳳已有六十餘年,這是老皇暦。高宗時的《麟德甲子暦》才行用十餘年,未必就完全地取而代之。就使用者來說,似乎就各取所需、各行其便了。探討唐代的實際用暦,這其中的是非,也就未必說得清楚。 1972年臨沂銀雀山二號墓出土了一批竹簡,內中有「漢武帝元光元年暦譜」,反映了漢初的實際用暦。如果與室內推演的實際天象比照,也只有餘分的不同,比較日干支卻是相差一日。 天象與實際用暦並不一致,這個疙瘩怎樣解開?後人編撰的《二十史朔閏表》之類也不會管用,因為這些《表》只列出了朔干支。干支記日只有整數,就不是理想的標尺。用現代科技手段編製的反映準確的實際天象的「朔閏表」,註明了合朔的時(h)與分(m),才可資比照。就古代暦術來說,就是朔日的余分。利用余分的大小,確定朔日干支。余分大,算一個干支日,余分小則不記。只有這樣,利用實際天象判斷實際用暦的是非,才令人心安。余分的取捨,還得對照諸多文獻,當然需要擇善而從。 唐代的暦法雖有十來種,運算中余分的大小也會有所差異,但數據的差別不會有多大,不同主要還是在大月小月的配置,閏月的安插。如果注意到這些,實際用暦就不難把握。 化昆等同志的研究是深入的,嚴謹的,細讀「前言」,令人感動。沒有踏踏實實的科學態度,這樣的題目會讓人乏味。幾千方墓誌,數以千計的朔干支、日干支,就是整理出來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何況還要從中發現唐代用暦的真實本象。化昆同志對暦術有深厚的研究,運用暦術也得心應手,在年輕一代的學人中是難能可貴的。取得這樣的成績就絕非偶然,體現了他的功底與功力。這樣的課題,不是每個人都能做且都能做好的,我樂意看到他們在編年體史書方面有更多的著述,取得更好的成績。 張聞玉 2007年12月26日 於貴州大學寓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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