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抄本《菩提達磨大師略辨大乘入道四行觀》

敦煌抄本《菩提達磨大師略辨大乘入道四行觀》

校者按：（ ）中的字，是流通本所作。[ ]中的字，是據流通本補。

維有道育、惠可此二沙門，年雖後生，俊志.........（下毀）

善家師意法師感其精誠，誨以真道，如是.........（下毀）

乘安心之法，令無錯謬，如是安心者，壁觀如.........（下毀）

是方便者，遣其不著，此略□所由，意在後.........（下毀）

夫入道多途，要而言之，不出二種：一是理入，二是行入。

理入者，謂藉教悟宗，深信含生同一真性，但為客塵妄[想所]覆，不能顯了。若也捨妄歸真，凝住壁觀，無自無他，凡聖等一。堅住不移，更不隨於文教，此即與理冥扶（符）；無有分別，寂然無為，名之理入。

行入謂四行，其餘諸行，悉入此行中。何等為四[耶]。一者報怨行，二者隨緣行，三者無所所求行，四者稱法行。

云何報怨行？謂修道行人，若受苦時，當自念言。我往昔無數劫中，棄本從末，流浪諸有，多起冤憎，違害無限。今雖無犯，是我宿殃，惡業果熟，非天非人所能見與，甘心忍受，都無怨訴。經云：「逢苦不憂。」何以故？識達本故。此心生時，與理相應，體怨進道。是故說言報怨行。

第二隨緣行者。眾生無我，並緣業所轉，苦樂齊受，皆從緣生。若得勝報榮譽等事，是我過去宿因所感，今方得之。緣盡還無，何喜之有。得失從心（緣），心無增減，喜風不動，冥順於道。是故說言隨緣行。

第三無所求行者。世人長迷，處處貪著，名之為求。智者悟真，理將俗反，安心無為。形隨運轉，萬有斯空，無所願樂。功德黑暗，常相隨逐，三界久居，猶如火宅， 有身皆苦，誰得而安。了達此處，故於（捨）諸有，息（止）想無求。經云：有求皆苦，無求即樂。判知無求，真為道行。[故言無所求行。 ]

第四稱法行者。性淨之理，目之為法。此理眾相斯空，無染無著，無此無彼。經：「法無眾生，離眾生垢故；法無有我，離我垢故。」智者若能信解此理，應當稱法而行。法體無慳，於身命財，行檀捨施，心無吝惜。達解三空，不倚不著，但為去垢，攝化眾生而不取相。此為自利（行），復能利他，亦能莊嚴菩提之道。檀施既爾，餘五亦然。為除妄想，修行六度，而無所行。是為稱法行。

吾恆仰慕前哲，廣修諸行，常欽淨土，渴仰遺風，得逢釋迦，證大道者巨億，獲四果者無數，實謂天堂別國，地獄他方，得道獲果，形殊體異。披經求福，絜淨行因，芬芬繞繞，隨心作業，向涉多載，未遑有息，始復端居幽寂定境，心王但妄想久脩，隨情見想，其中變化，略欲難窮，末乃洞鑒法性，粗練真如，始知方寸之內，無所不有，明珠朗徹，玄達深趣，上至諸佛，下及蠢動，莫非妄想別名，隨心指訂，故寫幽懷，聊顯入道方便偈等，用簡有緣同悟之徒有暇披攬。坐禪終須見本性。會也融心，令使淨敞。見起即便是生滅，於中憶想造，邪命覓法，訃（赴）業不遷，展轉增垢，心難究竟，智者暫聞八字，即便悟理，始知六年徒勞苦行。世間遶遶，盡是魔人，徒自暄暄，空為鬥諍。虛妄作解，教化眾生。口談藥方，不除一病。寂寂從來，本無見想，何有善惡，及有邪正？生亦不生，滅亦不滅，動則不動，定則非定；影由形起，響逐聲來；弄影勞形，不知形之是影；揚聲止響，不知聲之是響。根除煩惱而求涅槃者，喻去形而覓影；離眾生而求佛者，喻默聲而尋響。故知迷悟一途，愚智非別。無名處，強為立名，其名即，非生矣；無理處，強為作理，因其理即，諍論興焉。幻化非真，誰是誰非？虛妄無實，何有何無？當知得無所得，失無所失，未及造談，聊申此句，詎（松：「詎」，豈也。）論玄旨？諸佛說空法，為破諸見故，而復著於空，諸佛所不及化，生時唯空生，滅時唯空滅，實無一法生，實無一法滅。一切法為貪欲而起，無內亦無外，亦不在中間，分別是空法，凡夫為所燒。邪正無內外，亦不在諸方，分別是空法，凡夫為所燒。一切法亦如是，法身無形，故不見以見之；法無音聲，故不聞以聞之；法若無知，故不知以知之。若以見為見，有所不見；若以無見為見，即無所不見。若以知為知，有所不知；若以無知為知，無所不知。不能自知非有知，對物而知非無知；若以得為得，有所不得；若以無得為[得]，無所不得；若以是為是，有所不是；若以無是為是，無所不是。一切智慧門，入百千智慧門，見柱作柱解，是柱相；作柱解，覩心是柱，法無柱相，是故見柱即得柱法，見一切形色亦如是。

有人言：「一切不有！」

難曰：「汝見有不；不有於有，有於不有，亦是汝有。」

有人言：「一切法不生！」

難曰：「汝見生不；不生於生，生於不生，亦是汝生。」

復言：「我見一切無心！」

難曰：「汝見心不；不心心於無心，亦是汝心。」

三藏法師言：「不解時，人逐法；解時，法逐人。」解則識攝色，迷則色攝識。不因色生識，是名不見色。不求於求，求於無求，亦是汝求；不取於取，取於無取，亦是汝取；是心有所須（松：須，待、求也。），名為欲界。心不自心，由色生心，名為色界。色不自色，由心故色；心色無色，名無色界。

問：「何名佛心？」

答：「心無異相，名作真如；心不可改，名為法性；心無所屬，名為解脫；心性無礙，名為菩提；心性寂滅，名為涅槃。」

問曰：「何名如來？」

答：「解如應物，故名如來。」

問：「何名佛？」

答：「如法覺，覺無所覺，故名為佛。」

問：「何名為法？」

答：「心如法不生，心非法不滅，故名為法。」

問：「何名為僧？」

答：「如法和合，故名為僧。」

問：「何名為空定？」

答：「看法住空，名為空定。」

問：「何名為住法？」

答：「不住住，不住於不住，如法住，名為住法。」

問：「云何即男非男，即女非女？」

答：「依法推求，男女相不可得。何以得知即色非男？若色是男相，一切草木應是男，其女人亦如是。惑人不解，妄想見男（女，即是幻化），畢竟無實。《諸法無行經》云：『知諸法如幻，速成人中上。』」

問：「證有餘涅槃得羅漢果者，此是覺不？」

答：「此是夢證。」

問：「行六波羅蜜、十地萬行滿足、覺一切法不生不滅、非覺非知、無心無知解，為覺不？」

答：「亦是夢。」

問：「十力、四無所畏、十八不共法、菩提樹下道成正覺、能度眾生，乃至入於涅槃，豈非是覺？」

答：「亦是夢。」

問：「三世諸佛平等教化眾生，得道者如恆河沙，此可非是覺？」

答：「亦是夢。但有心分別計較，自心現量者，皆是夢。覺時無夢，夢時無覺，此心意識妄想，夢裡智慧無能覺、所覺。若如法覺、真實覺時，都不自覺，畢竟無有覺，三世諸佛正覺者，並是眾生憶想分別，以是故名為夢。若識心寂滅，無一動念處，是名正覺。齊有心識不滅者已來，皆是夢。」

問：「修道斷惑，用何心知？」

答曰：「用方便心知。」

問：「云何方便心智？」

答：「觀惑知惑本無起處，以此方便，得斷疑惑，故言心智。」

問曰：「如法心斷何惑？」

答曰：「斷凡夫、外道、聲聞、緣覺、菩薩等解惑。」

問：「云何名二諦？」

答：「譬如陽炎，惑者見陽炎作水解，實非水，此是陽炎。二諦之義，亦復如是。凡夫見，第一義諦為世諦；聖人見，世諦為第一義諦。故經雲『諸佛說法，常依二諦』。第一義諦即世諦，世諦即第一義諦；第一義諦即是空。若見有相，即須並當卻。有我有心，有生有滅，亦即並當卻。」

問：「云何並當卻？」

答：「若依法看，即失帝賜；不見一個，故《老》經雲『建德若媮』。」

問：「貪欲名何物心？」

答：「凡夫心。」

問：「作無生，是何物心？」

答：「是聲聞心。」

問：「解法無自性，是何物心？」

答：「是緣覺心。」

問：「不作解不作惑，是何物心？」

答：「菩薩心。」

問：「不覺不知，是何物心？」

即不答，曰：「所以不答者，法不可答，法無心故，答即有心。法無言說，答即有言說。法無解，答即有解。法無知見，答即有知見。法無彼此，答即有彼此。如此心言俱是計著。心非色故，不屬色。心非非色，故不屬非色。心無所屬，即是解脫。若犯禁戒時忙怕，但知怕心不可得，亦得解脫。亦知生天不可得。雖知空，空亦不可得。雖知不可得，不可得亦不可得。心若有所貴，必有所賤；心若有所是，必有所非。是心若善一個物，一切物即不善；此心觀一個物，一切物作怨家。心不住，色不住，住亦不住，不住心若有住，即不免繩索。心若有所作處，即是被縛。心若重法，法留得你。心若尊一個法，心必有所卑（蔽）。若取經論意會，不貴解。但使有所解處，即有心所屬，心有所屬，即是被縛。經云：『非下中上法得涅槃。』心雖即惑入，而不作無惑解。心若起時，即作法看起處。若分別，依法看分別處。若貪若顛倒，即依法看起處。不見起處，即是修道。若對物不分別，亦是修道。但使有心起，即撿校，依法並當卻。」

問：「修道得道，有遲疾不？」

答：「校百千萬劫。即心是者疾；發心行，行者遲。利根人知即心是道，鈍根人處處求道，不知道處，又不知即心自是阿耨菩提。」

問：「云何疾得道？」

答曰：「心是道體，故疾得道。行者自知惑起時，即作法看使盡。」

問：「云何心是道體？」

答曰：「心如木石。譬如有人以手自畫作龍虎，自見之還自恐怕。惑人亦如是。心識筆子畫作刀山劍樹，還以心識畏之。若能無心，畏、妄想悉除。憶識筆子分別畫作色聲香味觸，還自見之，起貪嗔癡，或見或捨，還以心憶識分別，起種種業。若能知心識從本以來空寂，不見處所，即是道。或以分別，畫作虎狼獅子、毒龍惡鬼、五道、將軍，閻羅王、牛頭阿婆等，以自心分別屬之，即受諸苦惱。但使心所分別者，皆是色。若悟心本以來空寂，知心非色，即不屬。色非是色，自心化作，但知不實，即得解脫。

今若依佛法僧行道時，不得有善惡好醜，因果是非，持戒破戒等見。若人作如是計較者，皆是迷惑自心現量，不知境界從自心起。若知一切法不有，亦如是自心現，皆是惑心作是作非。若人謂佛智慧勝，亦如是化作有、化作無，還被惑。經云：『若依法作修道，不作化眾生，亦不作實眾生。』是故法界平等，無有得失。若依法作修道，不求涅槃。何以故？法是涅槃故，云何以涅槃求涅槃？亦不求法，心是法界故，云何以法界求法界？若欲正心時，不畏一切法，不求一切法。若用法作修道者，心如石頭，冥冥不覺不知，不分別一切，騰騰如似癡人。何以故？法無覺知故。法能施我無畏故，是大安隱處。譬如有人犯死罪，必合斬首，值王放赦，即無死憂。眾生亦如是，造作十惡五逆，必墮地獄，法王放大寂滅赦，即免一切罪。若人與王善友，因行在他處，殺他男女，為他所執，便欲報怨，是人忙怕無賴。忽見大王，即得解脫。若人破戒犯殺犯淫犯盜，畏墮地獄，自見己之法王，即得解脫。修道法依文字中得解者，氣力弱。若從事上得解者，氣力壯。從事中見法者，即處處不失念。從文字中得解者，逢事即眼闇。經論談事與法疏。雖口談事，耳聞事，不如身心自經事。若即事即法者深，世人不可測。修道人，數數被賊盜物奪剝，無愛著心，亦不懊惱，數被人罵辱打謗，亦不懊惱。若如此者，道心漸漸壯，積年已，自然於一切違順都無心。是故即事不牽者，可謂大力菩薩。修道心若欲壯大，會寄心規域外。」

問曰：「何等事名為規域外？」

答曰：「不證大小乘解，不發菩提心，乃至不願一切種智，不貴解定人，不賤著貪欲人，乃至不願佛智慧，其心自然閑靜。若人不取解，不求智慧，如是者，欲免法師禪師等惑亂。若能存心立志，不願凡聖，不求解脫，復不畏生死，亦不畏地獄，無心直作，任始成所規鈍心。若能見一切賢聖，百千劫作神通轉變，不生願樂心者，此人慾免他誑惑。」

又問：「若為生規域外？ 」

答：「仁義禮智信者，名為規域。生死涅槃，亦名規域。若欲出規域外，乃至無有凡聖名字，不可以有法知，不可以無法知，不可以有無法知。齊知是之所解處，亦名規域內。不發凡夫心、聲聞心、菩薩心，乃至不發佛心，不發一切心，始名為出規域外。若欲一切心不起，不作解不起惑，始名為出一切。世間癡人等，逢一個胡魅漢作鬼語，即作鬼解，用為指南，不可論。若為得作大物用？聞有人領百千萬億眾，即心動。好看自家心法，為有言說文字以不。」

問：「何者名為淳樸，何者名為巧偽心？」

答：「文字言說，名巧偽。色、非色等，行住坐臥，施為舉動，皆是淳樸。乃至逢一切苦樂等事，其心不動，始名淳樸心。 」

問：「何者名為正，何者名為邪？」

答：「無心分別，名為正；有心解法，名為邪，乃至不覺邪正。經云：『住正道者，不分別是邪是正。』」

問：「何者名利根、鈍根？」

答：「不由師教，從事見法者，名為利根。從師言教得解者，名為鈍根。從師教聞法，亦有利根鈍根。聞師言，不著有，即不取不有；不著相，即不取無相；不著生，不取無生，此利根人。貪解取義是非等見，此鈍根人解義。利根人聞道，不發凡夫心，乃至賢聖心亦不發，凡聖雙絕，此是利根人聞道。不愛財色，乃至佛菩提亦不愛，即捨亂取靜，捨愚癡取智慧，捨有為取無為，不能雙絕無礙，此是鈍根人。舉無即去，越過一切凡聖境界。聞道不發貪欲心，乃至正念正思惟亦不發；聞道不發聲聞心，乃至菩薩心亦不發。是名利根人。菩薩心法界為舍宅，以四無量心為戒場。凡有施為，終不出法界心。何以故，體是法界故。縱你種種雲（運）為，跳踉蹄蹶，悉不出法界，亦不入法界。若以法界[入法界]，即是癡人。菩薩了了見法界故，名法眼淨。不見法有生住滅，亦名法眼淨。經雲『不滅癡愛者』，愛本不生，今無可滅。癡愛者，就內外中間求覓，不可見不可得，乃至十方求之，無毫釐相可得，即不須滅而求解脫。」

問：「世間人種種學問，云何不得道？」

答：「由見己故不得道，若能不見己，即得道。己者，我也。聖人所以逢苦不憂，遇樂不喜者，由不見己故。所以不知苦樂者，由亡己故。得至虛無，己尚自亡，更有何物而不亡也。天下亡己者，有己若能亡己，時一切本無己者，橫生計較，即滅生老病死憂悲惱苦，寒熱風雨，一切不如意事，此並妄想現。由如幻化，去住不由己。何以故？橫生拒逆，不聽去住，所以有煩惱，由執己故，即有去住。知去住不由己者，即我所是幻化法，不可留得停。若不逆化作者，觸物無礙。若能不逆變化者，觸事不悔。」

問：「諸法既空，阿誰修道？」

答：「有阿誰，須修道。若無阿誰，即不須修道。阿誰者，我也。若無我，逢物不生是非。是非者，我自是之，而物非是也。非者，我自非之，而物非非也。如風雨青黃赤白等，譬可知。好者，我自好之，而物非好也。何以故，如眼耳鼻舌，色聲等，譬喻可知。」

問：「經雲『住於非道，通達佛道。』」

答：「行非道者，不捨名，不捨相。通達者，即名無名，即相無相。又雲『行非道者，不捨貪，不捨愛。』通達者，即貪無貪，即愛無愛。行非道者，即苦無苦，即樂無樂，名為通達。不捨生不捨死，名為通達。住非道者，即生無生，不取無生，即我無我，不取無我，名為通達佛道。若能即非無非，不取無非，是名通達佛道。以要言之，即心無心，名為通達心道。」

問：「云何達一切法？」

答：「即物不起見，名為達。即物不起心，即物不起貪，即物不起惱，悉名為達。即色無色，正達色；即有不有，名達有；即生死無生[死]，名為達生；即法無法，名達法。逢法物直達，此人慧眼開，亦可觸物不見相異，[即異]無異，名為達。」

問：「經云：『外道樂諸見，菩薩於諸見而不動。天魔樂生死，菩薩於生死而不捨。』」

答：「邪見同正見，故不動。外道樂諸見者，謂見有見無。即有不有，即無不無，名不動。不動者，不離邪是正，解時無邪，不須離邪求正。即有不有。不動時見有；即無不無，不動時見無。依法看邪正都不異，故言不動。亦不須捨，故言於諸見而不動。經云：『以邪相入正法。』又云：『不捨八邪入八解脫，生死同涅槃。故不捨。』即生無生，即死無死，不待捨生以入無生，捨死入於無死寂滅。故涅槃經云：『一切眾生本來寂滅，不復更滅。』又云：『一切法皆涅槃。』不須捨生死始是涅槃。如人不須捨凍凌始是水，性自同故。生死涅槃，亦性同故，不須捨。是故菩薩於生死而不捨。菩薩住不動者，住無住，名為住。以外道樂諸見故，菩薩教令即見無見，不勞離見然後無見。天魔樂生死，菩薩不捨者，欲令悟生無生，不待捨生以入無生。如似不須捨水而求濕，捨火而就熱；水即濕，火即熱，如生死即是涅槃。是故菩薩不捨生死而入涅槃，生死性即涅槃故。以不得斷生死而入涅槃，何以故？生死性即是涅槃，聲聞斷生死而入涅槃，菩薩體知性平等故，能以大悲同物取用。生死義一名異，不動涅槃，亦義一名異。」

問：「大道為近為遠？」

答：「如似陽炎，非近非遠。鏡中面像，亦非近非遠。虛空浪宕計花等，亦非近非遠。若言是近，十方求之不可得。若言是遠，了了眼前。經論雲『近而不可見者，萬物之性也。』若見物性者，名為得道。見物心者是物性，無物相，即物無物，是名物性。所謂有形相之物，皆是物。審見物性，實而不謬者，名為見諦，亦名見法。『近而不可見者』，法相也。智者任物不任己，即無取捨，亦無違順。愚者任己不任物，即有取捨，即有違順。若能虛心寬放，大亡天下者，即是任物隨時。任物隨時即易，違拒化物即難。物慾來，任之莫逆物去；若欲放去，勿追。所作事，過而勿悔。事時未至者，放而勿思，是行道人。若能任者，即委任天下，得失不由我，若任而不拒，縱而不逆者，何處何時，而不逍遙？ 」

問：「云何名為『大道甚易知甚易行，而天下莫能知莫能行。』願開示之。 」

答：「此言實示高臥放任，不作一個物，名為行道；不見一個物，名為見道。不知一個物，名為[知道。不修一個物，名為]修道。不行一個物，名為行道。亦名易知，亦名易行。 」

問：「《老》經雲『慎終如始，必無敗事』，此云何？ 」

答：「此是懷信義人，一發心，永無退沒，有古有今。初發心是今，於今望者，是古於今，古望初是今。若道心有始有終者，名為信佛法人，法、人古今不改者，名為實。虛妄誑詐者，名為迷華。 」

問：「云何是菩薩行？」

答：「非賢聖行，非凡夫行，是菩薩行。若學菩薩時，不取世法，不捨世法。若能即心識入道者，凡夫聲聞無能測量。所謂一切事處。一切事處，一切色處，一切惡業處，菩薩用之，皆作佛事，皆作涅槃，皆是大道。即一切處無處不處，即是法處，即是道處，菩薩觀一切處，即是法處，菩薩不捨一切處，不取一切處。不簡擇一切處，皆作佛事。即生死作佛事，即惑作佛事。」

問：「法無法，云何作佛事？」

答：「即作處、非作處、無作處法；即善處、不善處見佛。」

問：「云何見佛？」

答：「即貪不見貪相，見貪法。不見苦相，見苦法。不見夢相，見夢法。是名一切處見佛。若見相時，即一切處見鬼。」

問：「法界體性在何處？」

答：「一切處皆是法界處。」

問：「法界體性中，有持戒破戒不？」

答：「法界體性中，無有凡聖，天堂地獄；亦無是非苦樂等，常如虛空。」

問：「何處是菩提？」

答：「行處是菩提處，臥處是菩提處，坐處是菩提處，立處是菩提處，舉足下足，一切皆是菩提處。」

問：「諸佛境界，願為說之。」

答：「非有非無，不取非有非無者，名佛境。若心如木石，不可以有智知，不可以無智知。佛心不可以有知，法身不可以像見。齊知之所解者，是妄想分別。縱你作種種解，皆是自心計較，自心妄想。諸佛智慧，不可說示人，亦不可藏隱，亦不可以禪定測量。絕解絕知，名為諸佛境界。不可量度，是名佛心。若能信佛心如是者，亦即滅無量恆沙煩惱。若能存心念佛智慧，如是者，此人道心，日日壯大。」

問：「何名如來慧日漸沒於[有]地？」

答：「非有見有，慧日沒於有地。無相見相亦然。」

問：「何名不動相？」

答：「不得於有無有可動；不得於無無無可動。即心無心，無心可動。即相無相，無相可動，故名不動相。若作如是證者，是名自誑惑。上來未解，解時無法可解。」

問：「現見有生滅，云何言無生滅？」

答：「從緣生者，不名為生，從緣生故。從緣滅者，不能自滅，從緣故滅。 」

問：「云何緣生不名為生？」

答：「從緣生，不從彼生，亦不自生，亦不共生，亦不無因生。又無生法，復無生者，亦無生處，是故知不生。所見生幻非生，幻滅非滅。」

問：「凡夫何故墮惡道？」

答：「由有我故痴，故道言我飲酒。智者言，你無酒時，何不飲？無酒能道我飲無酒。你我何處在。癡人亦言，我作罪。此皆是緣生，無自性，生時既知無我，誰作誰受。經云：『凡夫強分別，我貪我瞋恚。』如是愚癡人，即墮三惡道。經雲『罪性非內非外，非兩中間』者，此明罪無處所。無處者，即是寂滅處。人墮地獄者，由心計我，憶想分別，謂我作惡，我受我作，[善]亦我受。此是惡業。從本以來無橫憶想分別，謂為是有。此是惡業。」

問：「誰能度我？」

答：「法能度我。何以得知？取相故墮地獄，觀法故解脫。若見相憶想分別，即受鑊湯爐炭中，牛頭阿婆等事，即現見生死相。若見法界性即涅槃性，無憶想分別，即是法界性。」

問：「云何法界體？」

答：『心體是法界體。此法界無體，亦無畔齊，廣大如虛空不可見，是名法界體。 」

問：「云何知法？」

答：「法名無覺無知。心若無覺無知，此人知法。法名不可識不[可]見。心若不識不見，名為見法，不知一切法，名為知法。不得一切法，名為得法。不見一切法，名為見法。不分別一切法，名為分別法。」

問：「法名無見，云何無礙知見？」

答：「無知見無礙知，無見是無礙見。」

問：「法名無覺，佛名覺者云何？」

答：「法名不覺，佛名覺者，以覺為覺，與法同覺，是佛覺。若勤看心相，見相法；勤看心處，是寂滅處，是無生處、解脫虛空處、菩提處。心處者，無處處，是法界處、道場處、法門處、智智慧處、禪定無礙處，若作如此解者，是墮坑落塹人。」

問：「六波羅蜜，能生一切智？」

答：「波羅蜜者，無自無他，誰受誰得。眾生之類，共業果報，無有分別福之與相。經雲『難勝如來，及會中最下乞人，等於大悲，具足法施』。名為檀波羅蜜。無事無因，無有樂厭，體性如如，究竟無非，其誰求是。是非不起，即戒體清淨，名為屍波羅蜜。心無內外，能此焉寄。音聲之性，無所染著，平如虛空，名為羼提波羅蜜。離諸限量，究竟開發，不住諸相，名為毗梨耶波羅蜜。三世無相，剎那無住處，事法不居，靜亂性如，名禪波羅蜜。涅槃真如，體不可見，不起戲論，離心意識，不住方便，名為如如。無可用，用而非用。經雲『有慧方便解』，是故名為般若波羅蜜。」

問：「何名解脫？」

答：「心非色故，不屬色。心非非色，不屬非色。不屬非色，心雖照色，不屬色。照非色者，一切相非非色者空，心雖不屬非色，色照色，心非色相可見。心雖非色，非是空。心非色者，心不同太虛。[菩薩]了了照空不空，小乘雖照空，不照不空。聲聞雖得空，不得不空。」

問：「何名為一切法非有非無？」

答：「心體無體，是法體。心非色故非有，用而不廢故非無。復次，用而常空故非有，空而常用故非無。復次，無自故非有，從緣起故非[無]。凡夫住有，小乘住無，菩薩不住有無，是自心計妄想。色色非色不染色，非色非色，不染非非色。復次，不見見，不見不見，是名見法。不知知，不知不知，是名知法。如是解者，名為妄想。即心無心，心無心心，無心故名法心。今時行者，以此破一切惑，心如虛空，不可破壞，故名為金剛心。心不住住，不住不住，名般若心。心性廣大，運用無方，故名為摩訶衍心。心體開通，無障無礙，故名菩提心。心無涯畔，亦無方所。心無相故非有邊，用而不廢，故非無邊。非有際非無際，名為實際心。心無異無不異，即心無體。不異即心無體而無不體；非不異，無異名如心。即心無名，異隨物而變，名無異，亦名真如心。心非內外中間，亦不在諸方，心無住處，是法住處，法界住處，亦名法界心。心性非有非無，古今不改，故名法性心。心無生無滅，名涅槃心。若作如此解者，是妄想顛倒，不了自心現境界，名為波浪心。」

問：「云何自心現？」

答：「見一切法有，有自不有，自心計作有。見一切法無，無自不無，自心計作無。乃至一切法，亦如是，並自心計作有、計作無。貪似何物，作貪解？此皆自心起見，故自心計處無所，是名妄想。自謂出一切外道計，亦是妄想。自謂無念無分別，亦是妄想。行時法行，非我行，非我不行。坐時法坐，非我坐。作此解者，亦是妄想。」

法師曰：「若欲取遠意時，會是結習俱盡。」

[問：「云何謂正結，云何謂餘習？」]

答：「生滅是正結，不生不滅是愚癡家餘習，不可用。」

問：「為依法，為依人？」

答：「如我解時，人法都不依。你依法不依人者，還是一相見，依人不依法者亦爾。」

又曰：「若有體氣時，免人法誑惑，精神亦可。何故？貴智故，被人法誑惑。若重一人為是者，即不免此人惑亂，乃至謂佛為勝人者，亦不免誑。何以故？迷境界故，依此人信心重故。」

又曰：「愚人謂佛人中勝，謂涅槃法中勝，法中勝者即被人法之所惑亂。若謂法性實際，不問知與不知，謂自性不生不滅，亦自誑惑。」

志法師，屠兒行上，見緣法師問：「見屠兒殺羊不？」

緣法師答曰：「我眼不盲，何以不見。」

志法師曰：「緣公乃言見之。 」

緣師曰：「更乃見之。」

志師復問：「若作有相見，即是凡夫見。若作性空見，即是二乘見。若作非有非無見，即是緣覺見。若憐愍見，即是愛悲見。若用心見，即是外道見。若以識見，即是天魔見。若不見色與非色，復不應有見。若為見得，遠離諸過。」

緣師曰：「我都不作爾許種種心見，正名作見。你為作如許種種妄想，自惑自亂。」

有人問緣師：「何以不教我法？」

答：「我若立法教你，即是不作接你。若我立法，即誑惑你，即負失你。我有法，何以得說你示人。我那得向汝道。乃至有名有字，皆誑惑你。大道意乃之許得向你道。若得道，即作何物用。」

更問，即不答。後時復問：「若為安心？」

答：「不得發大道心。如我意者，即心無可知，冥然亦不覺。」

又問：「何者是道？」

答：「你欲發心向道，姦巧起，墮在有心中。若欲起道，巧偽生，有心方者，皆姦偽生。」

又問：「何謂姦偽？」

答：「用知解邀名，百巧起。若斷姦偽時，不發菩提心，不用經論智。能爾者，始欲有人身體氣。若有精神，不貴解，不求法，不好智，少得閑靜。」

又曰：「若不求妙解，不與人為師，亦不師於法，自然獨步。」

又曰：「你不起鬼魅心，我亦可將接你。」

問：「何謂鬼魅心？」

答：「閉眼入定。」

問：「某甲斂心禪定，即不動。」

答：「此是縛定，不中用。乃至四禪定，皆是一段，靜而復亂，不可貴。此是作法，還是破壞法，非究竟法。若能解性無靜亂，即得自在。不為靜亂所攝，此是有精神人。 」

又曰：「若能不取解，不作惑心，即不貴深智者，此是安隱人。若有一法可貴可重者，此法最能繫殺你，墮在有心中，此是不可賴物，世間凡人，被名字繫者，天下無數。 」

有人問可師：「若為得作聖人？」

答：「一切凡聖，皆悉妄想計較作是。」

又問：「既是妄想，若為修道？」

答：「道似何物，而欲修之。法無高下相，法無去來相。」

又問：「教弟子安心。」

答：「將汝心來，與汝安。」

又言：「但與弟子安心。」

答：「譬如請巧人裁衣，巧人得汝絹帛，始得下刀。本不見絹帛，寧得與汝裁割虛空。汝不能將心與我，我知為汝安何物心？實不能安虛空。」

又言：「與弟子懺悔。」

答：「將汝你罪來，與汝懺悔。」

又言：「罪無形相可得，知將何物來？」

答：「我與汝懺悔竟。」

向捨去。意謂有罪須懺悔。既不見罪，不須懺悔。

又言：「教我斷煩惱。」

答：「煩惱在何處，而欲斷之？」

又言：「實不知處。」

答：「若不知處，譬如虛空，知似何物，而言斷虛空？」

又：「經雲『斷一切惡，修一切善，得成佛』。」

答：「此是妄想自心現。」

又問：「十方諸佛，皆斷煩惱，得成佛道。」

答：「汝浪作計較，無一個底莫。」

又問：「佛何以度眾生？」

答：「鏡中像度眾生時，佛即度眾生。」

又問：「我畏地獄，懺悔修道。」

答：「我在何處，我復似何物？」

又言：「不知處。」

答曰：「我尚自不知處，阿誰墮地獄。既不知如似何物者，此並妄想計有，正由妄想計有故，即有地獄。」

又問：「其道皆妄想作者，何者是妄想作？」

答：「法無大小形相高下。譬如家內有大石在庭前。從汝眠上坐上，不驚不懼。忽然發心作像，僱人畫作佛形像。心作佛解，即畏罪不敢坐其上。此是本時石，由你心作，是心復似何物。皆是你意識筆子頭畫作，是自忙自怕。石中實無罪福，你家心自作是。如人畫作夜叉鬼形，又作龍虎形，自畫還自見，即自恐懼，彩色中畢竟無可畏處。皆是你家意識筆子分別作是。何寧有一個物，悉是你妄想心作是。」

問：「有幾種佛說法？」

答：「《楞伽經》有四種佛說。所謂法佛說是體虛空通法。報佛說妄想不實法。智慧佛說離覺法。應化佛說六波羅蜜法。」

有人問楞伽禪師：「心緣過去未來事，即被繫縛。若為可止？」

答：「若緣生時，即知滅盡相，畢竟更不起。何以故？心無自性故。是以經雲『一切法無性』。故一念起時，即不生不滅。何以故？生時不從東方來，亦不從南方、西北方來。本無來處，即是不生。若知不生，即是不滅。」

又問：「若繫心成業，若為可斷？」

答曰：「無心故不須斷妄想。故此心無生處，亦無滅處，妄想生法故。經雲『業障罪，不從南西北方四維上下來，皆因顛倒起，不須疑。』菩薩察過去諸佛法，十方求之，悉不可得。」

有人問巔禪師：「何謂藥？」

答：「一切大乘，是對病語。若能即心不起病時，何須對病藥。對有病故，說空無藥；對有我故，說無我藥；對生滅故，說無生滅；對慳故，說布施；對癡故，說智慧；乃至對邪見故，說正見；對惑說解，此皆是對病語。若無病時，何須此藥。」

有人問暄禪師：「何謂是道體？」

答：「心是道體。此是體無體，是不可思議法，非有非無。何以故，心無性故，非是[有]。從緣生故，非是無。心無形相故非有，用而不廢故非無。」

淵禪師曰：「若知一切法畢竟空，能知所知亦空。能知之智亦空。所知之法亦空。故曰法智俱空，是名空空。故佛藏經雲『過去佛說一切法畢竟空，未來佛說一切法亦畢竟空』。」

藏法師曰：「於一切法無所得者，是名修道人。何以故，見一切色者，眼不得一切色。耳聞一切聲者，耳不得一切聲。乃至意所緣境界亦如是。故經雲『心無所得，佛即授記』。經雲『一切法不可得，不可得亦不可得』。」

賢禪師曰：「眼見處即是實際，一切法皆是實際，更覓何物？」

安禪師曰：「直心是道。何以故，直念直用，更不觀空，亦不求方便。此是久行道人。經云：『直視不見，直聞不聽，直念不思，直受不行，直說不煩』。」

憐禪師曰：「法性無體，直用莫疑。經雲『一切法本無』。經雲『本無心故。如心故本無。』經雲『諸法若[本]先有，今始無者，一切諸佛，則為罪過。』」

洪禪師曰：「凡是施為舉動皆如。見色聞聲亦如，乃至一切法亦如。何以故，無變異故，眼見色時，眼無異處，即是眼如。耳聞聲時，耳無異處，即是耳如。[意解法時]，意無異處，即是意如。若解一切法如，即是如來。經雲『眾生如，賢聖亦如，一切法亦如。』」

覺禪師曰：「若悟心無所屬，即得道跡。何以故，眼見一切色，[眼不屬一切色]，眼是自性解脫。耳聞一切聲，聲不屬[一切聲，乃至意經歷一切法，意不屬一切法，即是自性解脫。經雲『一切法不相屬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