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往事， 難忘一拖總裝線

一、招工進廠

還記得是七一年春節剛過，拖廠招工人的一行人就來到了鄢陵縣陶城公社。因緣於此，在這裡下鄉的洛陽知青有了改變命運的機會。他們原定招四十人，知青營里考慮外單位子弟問題，要求每十人帶一名外單位知青，我和周標、功亮就是外單位知青，因此進了拖廠。招工人員向廠里彙報後，回來時就在四十人的基礎上又增加十七人，共五十七人。經過面試政審體檢後，五月初的某一天，我們五十七人坐著拖廠派來的六六五汽車回到了洛陽。

1971年5月7日，進廠報到時的合影照。

到洛陽後，總廠人事處給我們辦了學習班，少不了一番新工人入廠前的教育。

幾天後，招工人宣布分配去向，多數去了四零分廠、標零分廠、裝配分廠，其次是油泵和工具分廠。我和宏業、懷勛、凱發、雲峰、張東等十人分到裝配廠。

我們十個大個子男生怎麼會分到裝配廠呢?事後才得知，這是分廠軍代表去總廠要的，那時拖廠實行軍管，軍代表說話很有權威。除了這個因素外，還有兩個原因，一是裝配線剛分二班倒，人員嚴重不足，二是裝配線是全廠生產的牛鼻子牽引繩，抓了這根繩，就能起到牽一髮而動全身的作用，所以，裝配廠來要人那得優先照顧。我們這十個大個子壯勞力，就不由分說地進了裝配廠，我和車懷勛則分到分裝後橋班。

命運、工種選擇，那是不由自已能左右的，一但定下來，改動很難，除非你有關係，否則在一個地方干一輩子，計劃經濟時代都是那樣，不過剛從農村出來，能進入大廠，且又是冷加工廠，也就很滿足了。帶著興奮、陌生、好奇感，我從始走上了工作崗位。

二、 走近總裝配線

幾百米長的裝配線設在廠房區的南面，緊挨明亮的廠房玻璃窗。裝配線採取鏈條拉動式，每隔不到一米就放一個履帶車架。裝配時車架走到哪個工位，哪個工位就把準備好的部件總成。裝配線兩邊同時站人，上邊有電葫蘆，大中件用電葫蘆一弔，順著吊軌送到裝配位子。

裝配前端依次裝車架、後橋變速箱、驅動部分、台車、導輪、托帶輪。而走到中部，主要裝發動機，操縱總成，大油箱，擋泥板和水箱。再往前走，是個噴漆加烘乾間，在這裡對拖拉進行表面油漆噴補，當裝配線走出烘乾間後，就開始裝駕駛室等其它部分，最後裝履帶。

總裝後，己加過油的拖拉機就可以起動了，只聽小機子起動後帶動大發動機發出衝天的咚咚聲，鮮紅的拖拉機就可下線了。

駕駛員開著紅彤彤的東方紅拖拉機駛向停放場，那裡有幾部轉動的磨合台，拖拉機開上後進行四十五分鐘磨合，通後磨合，合格的入庫，不合格的返回故障間修理，待修理完再磨合，直至合格入庫。

這就是裝配線的整個流程。

三、緊張的裝配線

我們一分到車間，換了工作服，就被安排進入崗位。一切是那麼的陌生，我頓時感覺到了緊張。裝配線上後橋殼體一個挨一個擺放著，每個間隔二十公分，下面有圓盤可轉動，每到一個工位，都按裝配順序把部件裝入箱體內。

我站在裝配線下面，另一位工友站在上面對面，將變速箱用小電葫蘆吊運到連接位置。我的上游工位是裝離合器，下游工位是裝大蓋板和許多部件，中間給我的距離只有二米，也就是一張床那麼長的距離。

分裝線短，裝配線流動得快，在二米長的距離內，用幾分鐘的時間內要把變速箱連接好，否則會影響下面工位幹活。

我在下面相對上面的人工作量還少些，上面的人需把變速箱吊來對準連接孔，這個沒經驗半天也對不準，況且流水線還在流動。對準連接孔後，下面的人需把變速箱一圈十多個螺丁插入鎖緊，看是很簡單的工作，要在幾分鐘內幹完，也是不容易的。因為兩個物體在運動中連接，要求密封好不漏油也不是那麼容易。當你把上面連接好了，下面還張著口子，任你怎麼敲打也合不住，只好把上面螺丁鬆開，重新把螺丁四周均勻地上，這就費時間了。

當天班長分配我在下面連接，那還是簡單的工序，可我卻干不好，二米長的距離總不夠用，害得班長總關流水線。班長拿著板子替我緊螺丁，因為你用風動板子把一圈螺丁鎖緊後，力度還不夠，還需用死板子用力緊一遍，螺丁鎖緊要求有一定力度，我來不及緊，班長就幫我緊。當我能跟上緊了，緊的力度又不夠。

記得當天，我正在連變速箱，班長在下道工序檢查我的工作，他用板子一圈一圈的鎖緊，然後很生氣的把扳子從老遠處摔給我，嘩嘩作響的板子滾到我腳跟，這極大地刺激了我的自尊心。

心想，你這人怎麼厲害，不給面子，當著其他人給我難看。我就暗下決心，鼓勵自己，快點，快點，再快點，我非要把螺丁擰緊讓你看看。誰知道，緊張的我把螺丁擰斷了。我害怕了，這可咋辦?

我告訴上面的師傅情況，他聽說後，停下手中活，對我說，別幹了，箱內裝的白裝了，需返工。

我心裡怕班長批評，流水線還流著，我也顧不了面子了，管你咋批評，手頭的活就是不停。

整個上午，緊張得我不行，中午飯也不想吃，班長卻笑哈哈地跟我打招呼，上午的事像沒發生一樣。心想，這工人階級覺悟就是比農民高，工作歸工作，感情歸感謝，這裡才是真正的再教育。

四、把人栓得死死的裝配線

人是活的，怎麼會把工人栓得死死的呢?

一個是拖廠的當時大環境，一個是裝配線自身特點所決定。

當時拖廠，七一年隨著全國經濟走上恢復，開了兩班生產，這意味著產量要翻一翻。過去每天生產四十五台，現在就要生產九十台。可設計的產能不一定能達到。例如鑄鐵的澆注殼體，一般澆注後要放半年，待其內部組織穩固後再加工，這是設計上的要求，可為了完成產量，放一二個月就加工了。再有，有的電機運轉是要休息的，你一直用，它就燒壞了。

由於超量的生產，許多機器設備超負荷工作，而且也沒有維護時間，生產量又不能減少，結果設備故障率特高。造成你越需要用它，它越壞，結果，有的零件加工不出來。有時候，裝配線上上百人不能下班，都在等著一種斷線零件送到。那時常見調度守在機床邊，加工好替代零件，馬上拎到裝配線上。

除了第一個原因，其二就是人員不足。

分裝線上，額定人員是配齊了，一個蘿蔔一個坑。可有探親的工人需離崗回家，還有家有事要請假的，還有傷病號需要休息。越是長期加班加點，工人就易生病，很容易發燒。你能想到嗎?你燒三十七度五都不叫休息，醫生不給開假條。當時一個車間主任跑到醫務室，要求醫生凡不超過三十七度五的不給開假條，結果醫生也不敢開。這樣就造成，越怕人少，人越少，因缺少的工位工作量需現有人員給分擔了。儘管大小主任親自干，儘管總廠、分廠科室人員下來幫忙，他們兩個也不頂一個人用，還得顧及他們安全。所以，裝配線缺人，成了常態，整個七十年代都是如此，每天上班，主任和班長都為人員和零件發愁。

由幹上述設備和人員總出現問題，每月產量完成很困難。常是上半月松，下半月緊。下半月二個星期，一般都不休息。而且每天加班加點，不超2個小時不算加班的。

裝配線本身的特點也是栓人的地方，流水線一動，所有人都得動起來。因為在規定的時間和距離內，你完不成，就會影響別人接著干，嚴重了，會影響整條流水線。大家調侃地說，連個喝水解手的時間都沒有，也確實沒有，你離開十多分鐘，沒人替你干。所以，流水線把人栓得死死的，天天栓你，月月栓你，那是七十年代拖廠裝配線的實況。以至於，有的領導說，再調皮搗蛋的人，只要上了裝配線，管叫你聽話老實。

五、都想參觀裝配線

那時候，說起總裝線，廠里廠外有太多的人都想去看看啊。最快時，每五分鐘下線一台拖拉機，那裡是共和國農機生產的搖籃，她擔負著中國農業實現現代化的重任，在祖國遼闊的土地上，到處有"東方紅「拖拉機的身影。

我七六年結婚，愛人學校的領導對我愛人說，讓你愛人與廠里聯繫一下，我們想組織學生去參觀一下流水線，看看拖拉機是怎麼裝出來的。

我二話沒說，就找廠里有關部門辦了參觀許可證，讓學生和老師們駐足裝配線前，看著一台台未成形的拖拉機，經過工人辛勒的勞動，從一台光光的車架開始，不斷地給它添加胳膊和腿腳，精心地安裝心臟和頭臉，最後披上鮮紅的外衣，穿上鐵鞋，嗷嗷叫地開下裝配線時，每位師生都露出了喜悅的笑臉。

她們為我國有這麼先進的拖拉機製造而高興，也為能在這裡工作，親手裝配拖拉機的叔叔和師傅們而驕傲。

何止學生們參觀，還有國內各業群眾來參觀，有自由來參觀的，還有有組織領導來參觀的。更值得令人羨慕的是，有重要外賓和中央及省部級領導來參觀。每到這時，總廠都有重要的領導陪同，而工人都要穿上整潔的工作服。

大家都很眼氣總裝的弟兄，真榮耀啊!

不僅有內外賓光顧參觀裝配線，還有一群人，也時常光顧裝配線，那就是各分廠調度，計劃，供應人員，他們無時不關心裝配線存放的備件。

有時他們下班時來看看備件數量，有時送貨時數數備件數量，以免不夠影響裝車。特別是本分廠的調度和計劃員，更是不分早晚，查看備件情況。

光顧裝配線的還有總廠調度，總廠生產處長，總廠副廠長。因為那時拖廠由部里直接指揮，每天要把產量報到部里，所以，總廠頭頭們特別關心當天產量。

經常見到他們來到分廠生產計劃調度室，觀查詢問裝配數量，有時也會走到裝配線頭，觀看工人勞動。

真是，外人看熱鬧，而內部人看進度。

結束語

難忘的裝配線。雖然早己離開了它，雖然現在己退休，但夢中還常常看到它。在那裡，我們不僅裝配了東方紅拖拉機，也裝配了不唯艱苦，積極上進的人生。使我們在以後的年月里，永懷"東方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