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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詩十九首》第六首《涉江采芙蓉》

【篇目】[作品介紹][注釋][譯文][賞析一]~~[賞析五】【古風泊客一席談】涉江采芙蓉[昭明文選·東漢·五言詩】涉江采芙蓉,蘭澤多芳草。采之欲遺誰?所思在遠道。還顧望舊鄉,長路漫浩浩。同心而離居,憂傷以終老。

[作品介紹]《涉江采芙蓉》是產生於漢代的一首文人五言詩,是《古詩十九首》之一。此詩藉助他鄉遊子和家鄉思婦採集芙蓉來表達相互之間的思念之情,深刻地反映了遊子思婦的現實生活與精神生活的痛苦。全詩運用借景抒情及白描手法抒寫漂泊異地失意者的離別相思之情;從遊子和思婦兩個角度交錯敘寫,表現遊子思婦的強烈情感;運用懸想手法,在虛實結合中強化了夫妻之愛以及妻子對丈夫的深情。

[注釋]⑴芙蓉:荷花的別名。⑵蘭澤:生有蘭草的沼澤地。芳草:這裡指蘭草。⑶遺(wèi):贈予。⑷所思:所思念的人。遠道:猶言「遠方」,遙遠的地方。⑸還顧:回顧,回頭看。舊鄉:故鄉。⑹漫浩浩:猶「漫漫浩浩」,這裡用以形容路途的廣闊無邊。漫,路長貌。浩浩,水流貌。⑺同心:古代慣用的成語,多用於男女之間的愛情關係,這裡是說夫婦感情的融洽。⑻終老:度過晚年直至去世。

[譯文]踏過江水去采荷花,到蘭草生長的沼澤地采蘭花。采了花要送給誰呢?想要送給那遠在故鄉的愛人。回想起故鄉的愛妻,卻又長路漫漫遙望無邊無際。漂泊異鄉兩地相思,懷念愛妻愁苦憂傷以至終老。賞析壹壹/這是反映遊子思婦的相思之詩,是《古詩十九首》之一。兩漢時期,經學成為士人躋身朝堂、謀求功名的重要資本。於是千千萬萬的學子離鄉遊學求宦。但是對於如此眾多的士人而言,官僚機構的容納能力實在太有限了,這必然形成一種得機幸進者少、失意向隅者多的局面。於是一個坎凜失意的文人群體便產生了,這就是《古詩十九首》中的「遊子」和「盪子」。這些宦途失意的遊學的士子在宦途無望、朋友道絕的孤單失意中,自然會苦苦地懷念故鄉和親人。此詩即是《古詩十九首》中描寫懷鄉思親的代表作。《古詩十九首》大約是東漢後期作品,當作於漢獻帝建安之前的幾十年間。整體賞析此詩開篇之「涉江采芙蓉」的人,有人認為是離鄉的遊子(即思婦的丈夫);但有人反對這種觀點,理由是遊子求宦在外,或者因別的原因,是不可能去「涉」南方之「江」採摘芙蓉的。因此,有人認為「涉江采芙蓉」者是在江南家鄉的思婦(即妻子)。按江南民歌所常用的諧音雙關手法,詩歌中的「芙蓉」(荷花)往往諧「夫容」之音,即丈夫的面容。所以,「涉江采芙蓉」的人當為思婦。「蘭澤多芳草」,是說湖岸澤畔,還有很多的蘭、蕙草,發出陣陣幽香。這裡是以花喻人,因此,除了說蘭澤多芳草外,也暗示了說蘭澤有很多美女。這與《樂府詩集·江南》「江南可採蓮,蓮葉何田田」的景象有異曲同工之妙。「采之欲遺誰?所思在遠道!」這兩句點明了思婦的憂思源於對丈夫的思念。思婦思念丈夫,而丈夫正遠在天涯。她採摘了美好的「芙蓉」,此刻難以送給自己想念的遠方的人。可以說,思婦採蓮,真有《樂府詩集·江南》中的「魚戲蓮葉間。魚戲蓮葉東,魚戲蓮葉西,魚戲蓮葉南,魚戲蓮葉北」的快樂。採蓮是快樂的,而女子卻是憂傷的。這裡,詩人以樂景表哀情,倍增其哀。接著兩句空間發生了突然轉換,視角發生了變化,不寫自己,而寫身在「遠道」的丈夫:「還顧望歸鄉,長路漫浩浩。」也許就是一種心靈的感應。上面兩句寫思婦還在思夫的時候,詩歌就轉換了視角,寫遠方的丈夫此刻也正帶著無限思念,回望妻子所在的故鄉。然而,展現在他眼前的,無非是漫漫無盡的「長路」和阻山隔水的浩浩煙雲。這樣的寫法就是一種「懸想」的方法,即不寫此處寫彼處。杜甫的《月夜》就是這樣的寫法。杜甫不寫自己想念妻兒,而寫妻子想念自己,這樣就增強了情感的表達效果。遊子回家的希望渺茫,因而思念妻子的情感更為強烈。詩歌最後兩句:「同心而離居,憂傷以終老!」如果從遊子的角度看,是在懸想的境界中發出,不但表現出一種無奈,更表現出了對「同心而離居」的妻子的思念。如果從妻子的角度看,表現出了對丈夫愛的堅強決心。即使丈夫不回家,即使想念的「衣帶漸寬」也「終不悔」,愛到老死也心甘情願。可以說,這樣的結尾明白曉暢,表現出這對夫妻同心離居的痛苦與無奈中那愛的決心。名家點評中國詩經學會會長夏傳才《中國古代愛情詩選講》:「這是一首遊子思鄉懷人的詩。他採摘了蘭草,想送給心上人,可是心上人卻在遙遠的故鄉,這束芳草送給誰呢?想到同相愛的人分隔異地,詩人不禁悲從中來。這首詩點化了楚辭采芳寄情的意境,表現出相會無緣的濃厚的感傷情調。」佚名

賞析貳貳/《涉江采芙蓉》初讀時十分單純,而這」單純「其實寓於頗微妙的婉曲表現中。初看起來,似乎無須多加解說,即可明白它的旨意,乃在表現遠方遊子的思鄉之情。詩中的「還顧望舊鄉,長路漫浩浩」,正把遊子對「舊鄉」的望而難歸之思,抒寫得極為凄惋。那麼,開篇之「涉江采芙蓉」者,也當是離鄉遊子了。不過,遊子之求宦京師,是在洛陽一帶,是不可能去「涉」南方之「江」採摘芙蓉的,而且按江南民歌所常用的諧音雙關手法,「芙蓉」(荷花)往往以暗關著「夫容」,明是女子思夫口吻,當不可徑指其為「遊子」。連主人公的身分都在兩可之間,可見此詩並不單純。不妨先從女子口吻,體味一下它的妙處。夏秋之交,正是荷花盛開的美好季節。在風和日麗中,盪一葉小舟,穿行在「蓮葉何田田」、「蓮花過人頭」的湖澤之上,開始一年一度的採蓮活動,可是江南農家女子的樂事。採蓮之際,摘幾枝紅瑩可愛的蓮花,歸去送給各自的心上人,難說就不是妻子、姑娘們真摯情意的表露。何況在湖岸澤畔,還有著數不清的蘭、蕙芳草,一併摘置袖中、插上髮際、幽香襲人,更教人心醉。——這就是「涉江采芙蓉,蘭澤多芳草」兩句吟嘆,所展示的如畫之境。倘若傾耳細聽,讀者想必還能聽到湖面上、「蘭澤」間傳來的陣陣戲謔、歡笑之聲。但這美好歡樂的情景,剎那間被充斥於詩行間的嘆息之聲改變了。鏡頭迅速搖近,人們才發現,這嘆息來自一位悵立船頭的女子。與眾多姑娘的嬉笑打諢不同,她卻注視著手中的芙蓉默然無語。此刻,「芙蓉」在她眼中幻出了一張親切微笑的面容——他就是這位女子苦苦思念的丈夫。「采之欲遺誰?所思在遠道!」長長的吁嘆,點明了這女子全部憂思之所由來:當姑娘們競採摘著荷花,聲言要揀最好的一朵送給「心上人」時,女主人公思念的丈夫,卻正遠在天涯!她徒然採摘了象徵美好的芙蓉,卻難以遺送給心上人。人們總以為,倘要表現人物的寂寞、凄涼,最好是將他(她)放在孤身獨處的清秋,因為那最能烘託人物的凄清心境。但是否想到,有時將人物置於美好、歡樂的採蓮背景上,抒寫女主人公獨自思夫的憂傷,更具有以「樂」襯「哀」的強烈效果。接著兩句空間突然轉換,出現在畫面上的,似乎已不是拈花沉思的女主人公,而是那身在「遠道」的丈夫了:「還顧望舊鄉,長路漫浩浩。」是女主人公在想丈夫在幹什麼,這是古體詩長用手法。而且彷彿是心靈感應似的,正當女主人公獨自思夫的時候,她遠方的丈夫,此刻也正帶著無限憂愁,回望著妻子所在的故鄉。他當然不能望見故鄉的山水、那在江對岸湖澤中採蓮的妻子。此刻展現在他眼間的,無非是漫漫長路,和那阻山隔水的浩浩煙雲。許多讀者以為,這兩句寫的是還望「舊鄉』的實境,從而產生了詩之主人公乃離鄉遊子的錯覺。實際上,這兩句的「視點」仍在江南,表現的依然是那位採蓮女子的痛苦思情。不過在寫法上,採用了「從對面曲揣彼意,言亦必望鄉而嘆長途」(張玉谷《古詩賞析》)的「懸想」方式,從面造出了「詩從對面飛來」的絕妙虛境。這種「從對面曲揣彼意」的表現方式,與《詩經》「卷耳」、「陟岵」的主人公,在懸想中顯現丈夫騎馬登山望鄉,父母在雲際呼喚兒子的幻境,正有著異曲同工之妙——所以,詩中的境界應該不是空間的轉換和女主人公的隱去,而是畫面的分隔和同時顯現:一邊是痛苦的妻子,正手拈芙蓉、仰望遠天,身後的密密荷葉、紅麗荷花,襯著她飄拂的衣裙,顯得那樣孤獨而凄清;一邊則是雲煙縹緲的遠空,隱隱約約搖晃著返身回望的丈夫的身影,那一閃而隱的面容,竟那般愁苦!兩者之間,則是層疊的山巒和浩蕩的江河。雙方都茫然相望,當然誰也看不見對方。正是在這樣的靜寂中,天地間幽幽響起了一聲凄傷的浩漢:「同心而離居,憂傷以終老!」這浩嘆無疑發自女主人公心胸,但因為是在「對面」懸想的境界中發出,讀者所感受到的,就不是一個聲音:它彷彿來自萬里相隔的天南地北,是一對同心離居的夫婦那痛苦嘆息的交鳴!這就是詩之結句所傳達的意韻。當你讀到這結句時,或許能感覺到:此詩抒寫的思夫之情雖然那樣「單純」,但由於採取了如此婉曲的表現方式,便如山泉之曲折奔流,最後終於匯成了飛凌山岩的急瀑,震蕩起撼人心魄的巨聲。上文已經說到,此詩的主人公應該是位女子,全詩所抒寫的,乃是故鄉妻子思念丈夫的深切憂傷。但倘若把此詩的作者,也認定是這位女子,那就錯了。馬茂元先生說得好:「文人詩與民歌不同,其中思婦詞也出於遊子的虛擬。」因此,《涉江采芙蓉》最終仍是遊子思鄉之作,只是在表現遊子的苦悶、憂傷時,採用了「思婦詞」的「虛擬」方式:「在窮愁潦倒的客愁中,通過自身的感受,設想到家室的離思,因而把一性質的苦悶,從兩種不同角度表現出來」(馬茂元《論〈古詩十九首〉》)。從這一點看,《涉江采芙蓉》為表現遊子思鄉的苦悶,不僅虛擬了全篇的「思婦」之詞,而且在虛擬中又借思婦口吻,「懸想」出遊子「還顧望舊鄉」的情景。佚名

賞析叄叄/踏過江水採擷那朵蓮花,淌入沼澤摘下一支蘭草。擎著它們不免思量,要送給誰呢?心中的那個人在遙遠的地方。想起那個人,覺得長路漫漫無可期許。心心相印卻遠隔萬里,只能抱一懷愁緒孤獨老死。有人認為這首詩是女子思春所作,而我更願意將它想像成一位男子的情思。他們也許只在南方夏末芙蓉怒放的江邊驚鴻一瞥的相遇相知,芳心暗許。之後女子幽居垂花門內,男人卻奔向海角天邊,每每看到清麗的芙蓉或嗅到蘭花的暗香,便不由的想起一朵絕世的嬌顏,想起舊時的繾綣。當流光掠過,離別經年,自己都漸漸相信伊人只是某天做過的夢罷了。觸及舊景,回憶與水墨般的倩影一共蹁躚徘徊,亦真亦幻,卻揮之不去。可又能如何?錯過了,便是錯過了,爾今天各一方,縱使身邊繁花似錦,卻只願意廝守著孤獨,了此餘生。某處風景,某個名字,某個街角,某次回眸,某種形式的寄託,某段蒼涼的心事……所有這一切,都是有緣的,能守住,便是有緣有份。我相信自己和這些詩篇詞章有緣亦有份,它恰如我從琳琅的戲曲中選擇了崑曲,恰如我無論搬家幾次都會在每個房間擺上一株綠植,恰如我執著的只用檀木精油熏香,恰如我無法戒除「入世」這個空間……或許它只是直白的二十個字,抑或磅礴的千餘文,它總能不動聲色的浸淫我的身體髮膚讓我無力自拔。曾告訴別人,如果你的心是孤獨的,那麼你做什麼事也無法填補,如果你的心是傷痛的,那麼你做什麼事情也無法獲得幸福。當時如是說,安知不是對自己的暗示?「同心而離居,憂傷以終老」,真的嚮往嗎?佚名

賞析肆肆/東漢末年文人五言詩代表作《古詩十九首》,以其光耀千古的藝術價值,歷來為人稱道。劉勰《文心雕龍》稱其為「五言之冠冕」。可見,直到魏晉南北朝時期,五言詩創作沒有超過《古詩十九首》的。就其內容而言,這些詩寫的是「逐臣棄妻,朋友闊絕,遊子他鄉,死生新故之感」(沈德潛語)。它們突出地表現了當時中下層士子的思想情緒,他們因找不到出路,於是產生不滿不平以至玩世不恭、頹唐享樂等諸多表現。這其中,以抒寫遊子失志無成和思婦離別相思之情為主。例如,《涉江采芙蓉》一篇,我們可以理解為:他鄉遊子和家鄉妻子,借採集芙蓉來表達相互思念的感情。「涉江采芙蓉,蘭澤多芳草。采之欲遺誰?所思在遠道。」我們可以判斷這四句是寫江南之事,理由有二:一是「江」在古代專指長江,長江流域絕大多數河流都以江命名,而黃河流域則大多以河命名;二是朱自清在《荷塘月色》里說:「採蓮是江南舊俗,似乎很早就有,而六朝時為盛。」並舉出《西洲曲》中採蓮盛況為例。這裡也是在寫江南採蓮一事。盛夏季節,思婦乘船渡江,到對岸生有蘭草的沼澤地採摘荷花,打算把它送給日日思念的遠在他方的丈夫。「芙蓉」與「夫榮」諧音,暗含對夫君仕途順利的美好祝願。起首四句平緩的敘述,採蓮女形象雅潔,表達的感情純潔美好。荷花,雅潔、美好的象徵。她終於採到荷花啦!然而,「遠道」卻是一個極為現實的問題。周圍的採蓮女嘻嘻哈哈,各自樂各自的,有哪個可以相托,將荷花送達丈夫手上呢?先前採摘到荷花的興奮之情頓然消失,轉而化為沉甸甸的思念。「環顧望舊鄉,長路漫浩浩。」詩角度變了,轉為從遠在洛陽求仕的遊子方面寫。在這樣一個荷花開放的季節里,自然想起家鄉採蓮一事。說不定他們當初戀愛時,妻子就送過荷花給他。看到眼前荷花,怎麼會沒有思鄉思歸之情呢?可是,遊子環視都市街面上來來往往的人,關注著一個個臉。呀!他們的臉是那麼陌生,他們各在為名利奔波,全是不關痛癢之人,舉目遠望,回鄉的路途綿延無盡。「舊鄉」在哪裡?「所思」又在哪裡?想到此,孤單、憂愁、悵惘之感紛至沓來,遊子內心痛苦之極。這兩句承說「遠道」,詩句耐人咀嚼。「同心而離居,憂傷以終老。」遊子從眼前想到此後生涯:想到兩個相愛的人此生都不能相聚相守,遊子的情緒更加黯然銷魂。整首詩特點有二:一是含蓄不盡,餘味悠長。二是意境清幽、雅潔。佚名

賞析伍伍/前人關於此詩的注釋講解甚多,且甚為精彩,如朱光潛先生在《藝文雜談》(黃山書社,1986年。亦見《朱光潛全集》第十卷,安徽教育出版社,1993年)中,朱自清先生在《古詩十九首釋》(見《名家析名篇》,北京出版社,1984年)中皆作有賞析。徐中舒先生《古詩十九首考》(見《徐中舒歷史論文選輯》,中華書局,1998年)對此詩也略有考證。但前人所釋尚非完璧,我想補充一下先賢之說,對此詩中的一些意象問題作出新解,本文要討論以下三個問題。(一) 為什麼要采芙蓉?古人常把女人的容貌比喻成芙蓉,且舉數例:《詩經·澤陂》:「有蒲與荷。」毛傳:「荷,芙蕖。」鄭玄箋:「荷以喻所說女之容體也。」《西京雜記》卷二:「文君姣好,……臉際常若芙蓉」。傅玄《美女篇》:「美女一何麗,顏若芙蓉花」。高適《效古贈崔二》:「美人芙蓉姿」。黃征、張湧泉《敦煌變文校注·伍子胥變文》:「水上荷花不如面」。同書《破魔變文》:「阿奴身年十五春,恰似芙蓉出水賓(濱)。」同書《秋胡變文》:「新婦…乃畫翠眉,便指芙蓉,身倬嫁時衣裳,羅扇遮面。」任半塘《敦煌歌辭總編》642頁錄辭曰:「漫畫眉端柳,虛勻臉上蓮」。同書329頁引《美東鄰》曰:「笑對雙臉蓮開」。同書P167《破陣子》:「蓮臉柳眉休暈」。同書185頁《浣溪沙》:「素胸蓮臉柳眉低」。王昌齡《西宮愁怨》:「芙蓉不及美人妝。」王昌齡《越女》:「摘取芙蓉花,莫摘芙蓉葉。將歸問夫婿,顏色何如妾?」李德裕《重台芙蓉》:「芙蓉含露時,秀色波中溢。……蘭澤多眾芳,妍姿不相匹。」朱景玄《望蓮台》:「秋台好登望,函萏發清池。半似紅顏醉,凌波欲暮時。」蘇轍《千葉白蓮》:「蓮花生淤泥,凈色比天女。」楊萬里《紅白蓮》:「紅白蓮花開共塘,兩般顏色一般香。恰如漢殿三千女,半是濃妝半淡妝。」元稹《劉阮妻》:「芙蓉脂肉綠雲鬟」。王清惠《滿江紅》:「暈潮蓮臉君王側」。白居易《長恨歌》:「芙蓉如面柳如眉,對此如何不淚垂?」《山堂肆考》卷200《美人醉》條:「王介甫詩『水邊無數木芙蓉,露滴臙脂色未濃。正似美人初醉著,強抬青鏡照粧慵』。」王安石此詩名《木芙蓉》(其中『初醉』一作『初睡』)。白仁甫《梧桐雨》:「見芙蓉懷媚臉,遇楊柳憶纖腰」。可見古人把芙蓉與女人相聯繫。《事物異名錄》卷三十一謂蓮的異名有天女、凌波女、水宮仙子。《紅樓夢》中睛雯被稱為芙蓉女兒。《香艷叢書》本《採蓮船》有曰:「蓋蓮出美人」。元代的吳昌齡《端正好·美妓》:「海棠顏色紅霞韻,宮額芙蓉印。」以上各證都能表明『芙蓉』在古人的意識中能夠用來比喻美麗的女人。更重要的是在古人心中『芙蓉』有「同心」的含義,因此可以表達男女之間的愛情。如梁武帝《夏歌》:「江南蓮花開,紅光照碧水。色同心復同,藕異心無異」。昭明太子有《詠同心蓮》詩,蓮就是芙蓉。梁代的朱超有《詠同心芙蓉》詩。古樂府有《月節折楊柳歌》:「芙蓉始懷蓮,何處覓同心」。隋代的杜公瞻《詠同心芙蓉詩》:「名蓮自可念,況復兩心同。」唐代徐彥伯《採蓮曲》:「既見同心侶,復采同心蓮」。皮日休《重台蓮花》:「可得教他水妃見,兩重元是一重心」。《天中記》卷53引《山居草堂記》:「鍾陵之同心木芙蓉」。《楚辭·九章·思美人》:「因芙蓉以為媒兮。」芙蓉能作媒只因為芙蓉花有表示同心的寓意。夫婦同房的帳稱芙蓉帳,就含同心之意。白居易《長恨歌》:「芙蓉帳暖度春宵」。敦煌《索義辯諷誦文》:「永鎖芙蓉之帳」。古人關於採蓮的詩、曲、賦很多,一般都描寫男女調情結言。採蓮實是男女交際的大好時機。女子采同心蓮(即芙蓉)送給男子,就有示愛之意。採蓮送情人表示男女結同心,故采芙蓉與下文的「同心而離居」相照應。據《事物異名錄》卷三十一,芙蓉有異名為合歡蓮、同心蓮。徐中舒《古詩十九首考》更稱:「芙夫聲同,蓉容聲同。芙蓉者,夫之容也。」《朱光潛全集》(安徽教育出版社,1987年)三卷P42~P43謂蓮與憐諧音 ,藕與偶諧音,芙蓉與夫容諧音,多有舉例,此不轉錄。采『芙蓉』與『蘭』者應為女子。張廷興《諧音民俗》(中央民族大學出版社,2000年)62頁稱:「蓮子一戀子:樂府詩歌中常用『蓮子』借指所愛戀的人」。姜任修、張玉谷、朱光潛皆主此說,也就是此詩的主角是女子,甚確。朱自清認為此詩主角為男子,非是。 (二) 關於「蘭澤多芳草」一句,朱自清稱:「多芳草的芳草就指蘭而言」。此詩的節令,有的學者以為是在夏季。朱光潛先生就說是在盛夏。實則應為秋天。因為蘭是在秋天裡芬芳。《文選》卷二十八陸士衡《短歌行》:「蘭以秋芳」。注引《楚辭》曰:「秋蘭兮青青」。此見《九歌·少司命》。《離騷》:「紉秋蘭以為佩」。王註:「蘭,香草也,秋而芳。」洪氏補註引《本草注》:「蘭草、澤蘭,二物同名。蘭草一名水香。」《九歌·少司命》:「秋蘭兮麋蕪。」《文選》卷三《東京賦》:「芙蓉覆水,秋蘭被涯。」註:「秋蘭,香草,生水邊,秋時盛也。」《文選》卷二十八潘正叔《贈河陽一首》:「流聲馥秋蘭。」《文選》卷三十一《雜體詩》錄曹丕《游宴》詩曰:「秋蘭被幽涯」。注引曹植《公讌詩》:「秋蘭被長坂。」曹植此詩亦見《文選》卷二十。《文選》卷三十七陸士衡《謝平原內史表》:「使春枯之條,更與秋蘭垂芳。」《文選》卷二十九曹子建《朔風詩一首》:「秋蘭可喻」。註:「蘭以秋馥。」傅玄《秋蘭之篇》:「秋蘭映玉池。」(映,本又作蔭。當以作「映」為確)。《焦氏易林》卷十四《傷敗·益》:「秋蘭芬馥」。《文心雕龍·物色》:「騷述秋蘭,綠葉紫莖。」嵇康《聲無哀樂論》:「芳榮濟茂,馥如秋蘭。」張衡《怨篇》:「猗猗秋蘭,植彼中阿」。傅玄《飛塵篇》:「秋蘭豈不芬。」皆謂蘭芳在秋天。「蘭澤多芳草」明是指蘭草,而非春天裡的蘭花。《左傳·宣公三年》:「夢天使與已蘭。」杜註:「蘭,香草。」又曰:「以蘭有國香,人服媚之如是」。《說文》:「蘭,香草也。」《離騷》:「謂幽蘭其不可佩。」古人所佩飾者為蘭草而不是蘭花(如《楚辭·九歌·山鬼》中的女神山鬼全是用香草來作服飾,類例甚多)。其實芙蓉花香也在秋天。可觀羊士諤《玩荷》:「紅衣落盡暗香殘,葉上秋光白露寒。」韓偓《荷花》:「浸淫因重露,狂暴是秋風。逸調無人唱,秋塘每夜空。」任半塘《敦煌歌辭總編》719頁錄聯章曰:「盡喜秋時凈潔天,……才人願得荷花弄」。溫庭筠《芙蓉》:「刺莖澹蕩碧,花片參差紅。吳歌秋水冷,湘廟夜雲空。」陳至《賦得芙蓉出水》:「菡萏迎秋吐,夭搖映水濱。」劉兼《木芙蓉》:「是葉葳蕤霜照夜,此花爛熳火燒秋。」黃滔《木芙蓉三首》其三曰:「須到露寒方有態。」李白《古風》:「碧荷生幽泉,朝日艷且鮮。秋花冒綠水。」明稱荷(即芙蓉)為秋花。白居易《木芙蓉下招客飲》:「莫怕秋無伴醉物,水蓮開盡木蓮開。」柳宗元《芙蓉亭》:「嘉木開芙蓉,……留連秋月宴。」郭恭《秋池一枝蓮》:「秋到皆零落,凌波獨吐紅。」李白《折荷有贈》:「涉江玩秋水,愛此紅蕖鮮。」古人採蓮亦在秋天。徐玄之《採蓮》:「越艷荊姝慣採蓮,蘭橈畫楫滿長川。秋來江水澄如練,映水紅妝如可見。」王勃《採蓮曲》:「採蓮歸,綠水芙蓉衣,秋風起浪鳧雁飛。」戎昱《採蓮曲二首》其二曰:「秋風日暮南湖裡,爭唱菱歌不肯休。」張籍《採蓮曲》:「秋江岸邊蓮子多,採蓮女兒憑船歌。」秦少游《採蓮》:「若耶溪邊天氣秋,採蓮女兒溪岸頭。」陸龜蒙《芙蓉》:「莫引西風動,紅衣不耐秋。」芙蓉有異名曰拒霜。《樂府詩集》卷四十五:「芙蓉陵霜榮,秋容故尚好」。唐朝趙彥昭《秋朝木芙蓉》:「水面芙蓉秋以衰」。韓愈《木芙蓉》:「新開寒露叢,遠比水間紅」。木芙蓉在寒露叢中開放,必是在秋天,因為在秋天才有寒露。唐朝高蟾《芙蓉》:「芙蓉生在秋江上」。故知此詩節令是在秋天,朱光潛先生認為是夏天的觀點是不準確的。(三) 「同心而離居」一句,前人註解皆未透澈。吾謂詩人技法高妙,乃取典於《易》。《周易·繫辭上》:「二人同心,其利斷金。同心之言,其臭如蘭。」《文選》卷二十四陸士衡《贈馮文罷遷斥丘令一首》:「利斷金石,氣惠秋蘭。」注引《周易》此語。前引曹植《朔風詩》:「秋蘭可喻。」註:「蘭以秋馥,可以喻言」。《楚辭·招魂》:「結撰至思,蘭芳假些;人有所極,同心賦些。」可知古人常以同心與蘭相配應。《離騷》:「蘭芷變而不芳兮,……余以蘭為可恃兮,羌無實而容長。委厥美以從俗兮,苟得列乎眾芳」。此嘆息蘭草變質從俗,故後文便稱:「何離心之可同兮,吾將遠逝以自疏。」變質的蘭草已不能同心了。古人在夫婦的卧室里燒蘭香,稱為蘭房或蘭室。既借蘭香,又喻夫婦同心。《玉台新詠》卷二傅玄《西長安行》:「今我兮聞君,更有兮異心。香亦不可燒,環亦不可沉。香燒日有歇,環沉日有深」。香當是蘭草製成的香料。燃香發出蘭草的芳香更可象徵『同心』,今君既有異心,故香不可燒。《漢語大詞典》僅僅釋蘭室、蘭房為婦女的居室,似未盡其意。《敦煌歌辭總編333頁錄《怨春閨》曰:「羅帳虛熏蘭麝。」 蘭麝為一種可燒的香料。錢起《畫鶴篇》:「蘭室絪縕香且結。」蘭房、蘭室是因室內有蘭香而得名。這樣理解,「蘭澤多芳草」就與「同心而離居」先後相呼應,纏綿婉轉之情更加深摯。古代文人常以芙蓉與蘭草並舉,常見於《文選》,蓋因二者皆可表同心之意。如傅玄《秋蘭篇》:「秋蘭映玉池,池水清且芳。芙蓉隨風發,中有雙鴛鴦」。『鴛鴦』更是象徵男女同心的常用形象。我們附帶提及:《楚辭·離騷》:「何所獨無芳草兮,爾何懷乎故宇」。宋人蘇東坡《蝶戀花》有名句「天涯何處無芳草」。今人借用此典來表示異性知已到處有,但似乎少有人能知道其中理由。我以為芳草指秋蘭,是同心的象徵物。『何處無芳草』可象徵何處無同心的知音。佚名

《涉江采芙蓉》 [昭明文選·東漢五言詩]涉江采芙蓉,蘭澤多芳草。我踏過江水去采荷花,生有蘭草的水澤中長滿了香草。芙蓉:荷花的別名。蘭澤:生有蘭草的沼澤地。采之欲遺誰,所思在遠道。可是我采了荷花要送給誰呢?我想要送給遠方的愛人。遺(wèi):贈。遠道:猶言「遠方」。還顧望舊鄉,長路漫浩浩。回頭看那一起生活過的故鄉,路途顯得那麼無邊無際。還顧:回顧,回頭看。舊鄉:故鄉。漫浩浩:猶「漫漫浩浩」,形容路途的遙遠無盡頭。形容無邊無際。同心而離居,憂傷以終老。兩心相愛卻不能在一起。於是我們要各在一方,愁苦憂傷以至終老異鄉。同心:古代慣用的成語,多用於男女之間的愛情或夫婦感情融洽指感情深厚。終老:度過晚年直至去世。一看《涉江采芙蓉》的題目,就覺得很有詩意。關於《涉江采芙蓉》的詩旨,比較明確,是遊子思婦詩。關於詩文中的主人翁,卻有爭議。有說是遊子的,也有說是思婦的,更多的說是遊子和思婦的。深讀《涉江采芙蓉》,覺得以上三種說法都能說得通,但是泊客以為,最有詩境的,還是「遊子和思婦「說。詩文可以分為這麼兩段:第一段,思婦獨白。首兩句:「涉江采芙蓉,蘭澤多芳草。采之欲遺誰,所思在遠道。」我踏過江水去采荷花,生有蘭草的水澤中長滿了香草。可是我采了荷花要送給誰呢?我想要送給遠方的愛人。這第一段是在故鄉的思婦的獨白。古文即多指「長江」;芙蓉,諧音「夫容」。我們已經讀過《樂府詩集》,裡面常有這樣的寫法。芙蓉即荷花,高雅,優潔。「蘭澤多芳草」,這樣的意境我們在《楚辭》也常能見到。思婦思念自己的愛人,思婦深愛著自己的愛人,思婦為自己的愛人而驕傲。第二段,遊子獨白。末兩句:「還顧望舊鄉,長路漫浩浩。同心而離居,憂傷以終老。」回頭看那一起生活過的故鄉,路途顯得那麼無邊無際。兩心相愛卻不能在一起。於是我們要各在一方,愁苦憂傷以至終老異鄉。這第二段是在遠方的遊子的獨白。他知道故鄉有位可愛的姑娘深愛著自己,思念著自己。但自己又何嘗不是深愛著對方?但是「同心而離居」,遊子他自己知道,故鄉已經回不去了,兩顆相愛的心卻註定不能在一起了,還有什麼,比這更憂傷的呢?詩文沒有告訴我們讀者,為什麼遊子和思婦只能「憂傷以終老」,但我們卻確實地知道,《涉江采芙蓉》想要抒發的,是一對夫婦或戀人之間的深深的思念和愛慕之情......雖然,是一場以悲劇謝幕的愛情劇。說到戲劇,泊客很想請讀者朋友想像一下,戲劇舞台上,正上演著一出名叫《涉江采芙蓉》的獨幕歌劇:燈光打向舞台右邊,照亮了一位正涉江過去采荷花的姑娘。姑娘站在芳草蘭澤之上,捧著一朵荷花,深情地唱道:「還顧望舊鄉,長路漫浩浩。同心而離居,憂傷以終老。」右邊的燈光慢慢熄滅,舞台的左邊卻被照亮。一位遊子從路的盡頭走來,他目光悲傷而深邃地看向故鄉,他好似能望見在故鄉涉江采芙蓉的自己的姑娘,他緩緩走著,邊走邊唱,「還顧望舊鄉,長路漫浩浩。同心而離居,憂傷以終老。」兩個彼此深深思念的一對,卻又只能以憂傷終老的一對。這是怎麼樣的一幕悲劇?這又是怎麼樣的思念?《涉江采芙蓉》是一首遊子思婦懷人的詩文。抒發了相愛之人深切思念的感情,更表現出了相聚無緣的濃厚的感傷情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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