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都是自己的星星
本來和其他廣告一樣沒人搭理,但隨後十來個人跟帖稱讚,讓不少人動了心。那時我正躺在醫院的病床上,看著郵箱里源源不斷的郵件,眉間不禁露出一股大神般的傲然,嚇得旁邊正在織毛衣的老媽打了個寒戰。
我就是那個「占星師」,休學已經半年,無聊至極之下開始研究星座,打算以此來打發時間。
去論壇上發帖是一時起意,家人的星盤我早算了個遍,手中缺乏新樣本,於是申請了一個郵箱,將目標鎖定在學校里的學生。
幸而我有個大家庭,和我年齡差不多大的表兄堂妹夠組成一個足球隊,他們在我的反覆哀求下,不得已做了我的托,去帖子里刷了不少好評。
剛開始大家發來的都是些亂七八糟的問題,比如問:「師傅,你看我是不是超級英雄的命?」或者:「大神大神,你說杰倫什麼時候能跟我見上面?」
我好不容易才忍住砸電腦的衝動,只回復了這些人簡單的性格分析,試圖用自己的「仙氣」來震懾他們。其實我的本事也只限於從網路上有限制地複製粘貼,但沒想到還真有人買賬,替我招來了一些粉絲。
也許是因為帖子里誇我說得准、能戳中心事的人越來越多,郵件里的問題開始變得更加現實和具體起來,有關於父母離異的,有關於隱晦的暗戀的,有關於學習和夢想的,等等。
這些問題超出了我掌握的占星知識的範圍,但是網上模稜兩可的語句已經完全沒了用處。我皺著眉頭,深深體會到了「當你想要作死,全世界都會為你讓路」的憂傷,無奈的是「自己挖的坑,跪著也得填上」。
我想起了當初還在學校活蹦亂跳的時候,認識的人覆蓋上下三個年級,包含男女師生,於是嘗試在我的好友列表裡搜了搜那些郵箱,部分發郵件來問問題的人就直接暴露了身份。
將那些郵件和記憶中的面孔一一對應起來後,我才發現原來他們並不像看上去那樣快樂,在平時的嬉皮笑臉底下,每個人都有理不清的困惑和迷茫。
我突然覺得自己很不道德,輕易知曉了他們的心事。那天晚上我聽了一夜隔壁大爺別緻的呼嚕聲,第二天頂著黑眼圈決定繼續回復郵件。既然已經知曉,那就能幫一點算一點吧。
於是我從占星師搖身變成了知心姐姐。
記得有個學妹在郵件里認真地問我她是不是很矯情,還感嘆道自作多情是一種治不好的病。當時我哭笑不得,只好安慰她自作多情是少女心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只不過你星盤裡風象星座太多,太在意別人對自己的看法而已。
我點下發送鍵,摸著手臂上的紅痕發獃——這治不好的病,紅斑狼瘡倒算是一個。
我看到了高冷學霸心裡的孤獨,我說你星盤裡有高傲的獅子,如果想要更多朋友,需要放鬆一下四十五度昂起的頭顱。
我還發現原來外表柔弱的班花,為了轉到理科班正和父母冷戰,我說你如果下定決心,該拿出處女座的條理,展現拿下「理化生」的霸氣……
他們把我當成距離遙遠的陌生人,那些無人訴說的煩惱在這個郵箱里都有了歸處,而我的建議儘管不是金玉良言,卻包含著他們求而不得的理解。
隨著帖子愈壘愈高,也招來了意想不到的求問者。
本以為老師默默地在論壇里潛水的傳聞都是陰謀論,但郵箱里的那封郵件分明就來自以前的班主任。她很困惑,不知如何與學生溝通。當時我嚇得差點拽掉了吊針,將郵件反覆看了幾遍,突然感受到了老師的不易。
我去同學那兒旁敲側擊了意見,再結合她的摩羯特質一起發過去。後來打聽到班上和諧了許多,老師像沒了代溝,突然就善解人意起來。我只是躺在病床上高深莫測地笑,深藏功與名。
日子就像隆隆的列車呼嘯而過,紅斑狼瘡只要不發病,又是一條好漢,所以我好轉之後就回到了學校。
雖然很捨不得,可我還是刪了那個帖子,群發了封筆郵件。曾經看到有人說,有煩惱的人才喜歡研究星座,希望星星能在迷途里指出方向。我把這句話寫在了郵件里,末尾又加了一句,希望你們都能成為自己的星星。
原本我也是個迷路的孩子,如今看過那麼多的青春心事,在敲打鍵盤想方設法開導他們的時候,自己不知不覺也長大了。
說明:本文刊載於《中學生百科·悅青春》2016年第12期,作者音三。轉載請註明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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