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冰:觀看《國家寶藏》懷念曾侯乙編鐘的發掘者劉柄先生

近期大型文博探索節目《國家寶藏》在央視熱播,第二期中湖北博物館的三件館藏國寶級文物越王勾踐劍、雲夢睡虎地秦簡及曾侯乙編鐘,穿越時空回到了人們的眼前,大家再一次被沉睡了數千年的楚文化所震撼吸引。國寶守護人影視表演藝術家王剛先生,破例的被允許走進博物館的玻璃罩內,零距離的接觸到了2400多年前的曾侯乙編鐘,他在這件文物前,大為讚歎並鞠躬凝視,表示對先賢古人的敬意,他說:「很難想像兩千多年前的古人是如何製作出如此精美的編鐘,1978年考古工作者的偶然發現,使曾侯乙編鐘發出了震驚世界的第一聲。」

看到這期節目,使我熱淚盈眶,我非常的懷念讓我無比敬重的一位遠去的長者,我的良師益友,曾侯乙編鐘的發掘者之一——考古學家劉柄先生。

劉柄先生,我們之前並不相識,為了共同研究家族的歷史,研究先祖辛亥革命元勛劉公的事迹,使我們走到了一起。我當時未滿十八歲,劉柄先生卻已經是七十多歲的老人了,按照家族的輩份,我與劉柄先生同是「作」字輩,他總是叫我「小老弟」,這使我每每想起,總覺得他是十分謙虛的。就這樣兩個不同年齡不同時代的「文化人」為了追尋家族的歷史走到了一起,從那時起我們便發起要在家鄉襄陽東津上洲村修建辛亥革命劉公紀念館,可以說我與劉柄先生是最早的發起人。

從計劃修建到紀念館落成,單為弄清族譜上劉氏家族四十八代的輩分排序,我們就耗費了4年多得時間。我與劉柄先生訪問了許多劉氏家族的後裔,但口口相傳的信息很不精準,我們就想到劉氏宗祠老屋大樑上肯定會有記載的文字,便在2006年的7月爬上了劉氏宗祠的大樑上。當我用手拂去大樑上厚厚的灰塵時,房樑上的字跡慢慢顯現,上面模糊的寫著「大清咸豐九年」以及用硃砂文字記載的捐修人名單,當時我們的心裡萬分激動,這彷彿就是在與歷史與先祖的對話。真正弄清楚輩分的排序是結合了歷代的碑文及劉柄先生抄寫在上世紀八十年代的一張報銷單上的文字,不禁的感嘆一個家族的歷史延續,既然會寫個這麼一張不起眼的報銷單上。 就這樣通過共同努力,在辛亥革命一百周年之時,2011年10月10日當天,辛亥革命劉公紀念館落成開館,並將家族的延續及譜牒刻在了青石碑上,供後世敬仰。

通過與劉柄先生的交往,也使我慢慢的了解了這位看似普通的老人不平凡的經歷。

 劉柄先生出生於襄陽東津上洲村,從小學起就在襄陽城內讀書。上世紀50年代初,正在讀高中的劉柄先生被抽調到土改宣傳隊,後來調到了市文化館,並被送到省文物學習班短期培訓,開始從事文物管理工作。直到退休,劉柄先生的工作單位和職業一直沒有變,與文物打了一輩子的教導。

 1977年9月,當時還屬於襄陽地區管轄的隨縣,在城關鎮西部城郊公社團結大隊境內的一個施工工地發現有古墓痕迹,緊接著又出土了幾件青銅器。施工人員將青銅器上繳隨縣文化館後繼續施工,隨後又在土層中發現一片鋪砌很整齊的青石板,便再次向隨縣文化館報告。因為現場沒有發現文字記錄,縣文化館的人拿不定主意,遂向襄陽地區文化館作了報告。

  當時,襄陽地區缺少考古專業人才。而劉柄先生從1954年就從事野外考古,對墓葬考古頗有心得。1978年3月,襄陽地區文化局文化考古行政負責人王少泉先生邀劉柄先生一道赴隨縣施工現場進行勘察。

3月6日12時左右,工地上剛剛放完炮,硝煙還未散盡。劉柄先生現場踏勘後,發現這裡是典型的「花白土」,當即斷定:下面有一座大型墓葬。隨後,他根據現場痕迹,剷出了墓葬的墓口,經測量,墓葬東西長20米,南北寬16.5米。為確保墓地不再被炸,劉柄向施工單位提出了三條意見:「停止施工,保護現場,不得再放炮」。施工方當即停止施工,並派人保護現場。

在後來的考古發掘中,考古人員發現,爆炸施工的土層離墓棺上層最淺處僅80厘米了,如果不是及時停工,國寶可能被毀於爆破施工。

 1978年3月15日,經初步勘探,劉柄先生和襄陽地區的前期考古小組發現了木炭和木槨板,證實此處為古墓確鑿無疑。19日,時任省博物館副館長兼文物考古隊隊長的譚維四,帶著鑽探專家陳錫嶺趕到現場,初步確認:「這是我國已發現的第一個大型木槨墓,比馬王堆1號墓大六倍,比江陵鳳凰山168號墓大十四倍,構築在岩石上———叫岩坑豎穴。」據稱,這種墓穴,在南方還是第一次見到。

  譚維四先生認為劉柄先生最初提出的三條建議,有效保護了古墓免遭破壞。劉柄先生隨後全程參與了這起墓葬的考古發掘。

  此後的發掘,舉世震驚。據《湖北省隨縣擂鼓墩一號墓(即曾侯乙墓)調查勘探與發展工作大事記要》載:「5月22日,昨夜及今日上午抽水,墓室水又降40 厘米,中室靠西壁處,可見與壁平行有兩排編鐘,掛於鍾架上,一架七枚、一架六枚,靠南壁處可見一架掛鐘六枚,架上還有空當,一小鍾掉於槨底。中室東壁發現一較大銅器,器形不明。5月24日,中室編鐘第二層掛的甬鍾,經過清理,已有20多件開始驚艷出土。南架上有9件,西架上有15件。南側的架子,兩個做工精美的銅人支撐著鍾架,其中南東端一銅人雙手上舉,腰佩銅劍……」。至此,「世界第八大奇蹟」終於重見天日。

  劉柄先生說:「發掘前,誰也不知道這裡埋藏著『世界奇蹟』,制止破壞性施工只是出於文物保護的本能。」

早在1972年底,湖北省和襄陽地區聯合考古隊對位於襄陽縣蔡坡的襄樊監獄磚瓦廠取土地11個墓葬發掘完畢後,鑽探專家陳錫嶺發現在距地表約30厘米的地下有古墓的土壤。他提醒劉柄先生,這裡有一個大墓葬,但是由於經費等方面的原因,暫時不會發掘。劉柄先生當時想,如果輕易將古墓的消息說出去,很可能引來盜墓者。如果不說出去,又不利於保護。經過對磚瓦廠的有關工作人員篩選後,劉柄先生找到一位可信度高的負責人說:「這裡還有一座普通的墓葬,為了不影響你們取土,暫不發掘,但請施工人員注意保護。如果挖到附近時,一定要通知一下。」此後,兩人間經常保持電話聯繫,劉柄先生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到工地上去踏勘一次。到底打過多少電話,跑了多少路,連劉柄自己都記不清了。

1976年初,劉柄先生接到電話,得知取土的斷面已經到墓葬附近,他連忙趕到現場,要求停止施工並進行保護。後來在這裡出土了一把通長37厘米的青銅劍,劍身上有10個古篆銘文。經郭沫若先生鑒定,確認為吳王夫差劍。知情人都說,這把劍是劉柄先生「守墓」4年守出來的。

  後來,劉柄先生又在鄧城當地一家拖拉機修理部看見一個用來接機油的銅器,他敏感地上前查看,發現上面有「上 府簋」等字。這次看似不經意的發現,證實了東周以後,當時襄陽地區存在 、郾、鄧等小國。

  1979年,襄樊市金屬回收公司準備把一批廢銅送去回爐,請劉柄先生去看看。劉柄先生從中發現兩個式樣相同的奇特器皿,上有「鄧公牧簋」字樣。他當即報告文管處以每公斤5.6元將其購回。經考證確認這是春秋時期鄧國封君使用的禮器,所蘊含的歷史文化價值巨大。時任北京大學歷史系主任,後任中國歷史博物館館長的俞偉超先生聽說此次發現,專程從北京趕到襄樊,在看了兩件文物後,稱這是楚文化重要歷史見證。進而通過現場考察,最終確認鄧國遺址就在現在襄樊市郊。這些文物後來都被確定為國家一級文物。劉柄先生還曾經徵集到蕭楚女烈士書信一封。

  由於劉柄先生髮現的許多舊器物後來都被鑒定為國家級文物,因此有人戲稱他為「國家級」淘寶人。

  幾十年下來,經劉柄先生之手收藏的文物有上千件,可你走進他的家,只能見到一件「寶貝」,一個青花瓷罐,是劉柄先生老伴「桂阿姨」當年的陪嫁品。喜書法篆刻,是劉柄先生多年的業餘愛好。襄陽城南峴首山西側公路旁有杜甫衣冠冢,那重立的碑石上「唐杜工部之墓」就是出自劉柄先生題寫的。

有許多朋友問我,是為何喜歡上的戲曲,並且從事這行藝術的,其實這個淵源還是來源於我對家鄉歷史的喜愛,更感謝我又一位良師益友劉柄先生,他不僅教會了許多考古和文博知識,更教會了我做人做事的道理,「一生把一件事干好就不容易。」

2014年2月19日日, 驚聞劉柄先生仙逝於襄陽,終年82歲,那日悲痛欲絕,久不能復。他的兒子在電話中告訴我,劉柄先生在臨終之時還對我十分關心,說:「劉冰是劉氏家族的好後生。」

按照劉柄先生生前遺願「我搞了一輩子考古工作,人的生命來源於自己,還回歸於自然吧」,他的骨灰撒在劉氏歷代先祖安眠之地的襄陽峴山習家池後山,面對著漢江,面對著家鄉東津上洲的方向。逝人已去,音容宛在,永遠懷念我的好老師劉柄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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