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因老和尚文集——《六祖壇經》講義(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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僧志徹,江西人,本性張,名行昌,少任俠。自南北分化,二宗主雖亡彼我,而徒侶競起愛憎。時北宗門人,自立秀師為第六祖,而忌祖師傳衣為天下聞,乃囑行昌來刺師。師心通,預知其事,即置金10兩於座間。時夜暮,行昌入祖室,將欲加害,師舒頸就之,行昌揮刃者三,悉無所損。師曰:「正劍不邪,邪劍不正。只負汝金,不負汝命。」行昌驚仆,久而方蘇,求哀悔過,即願出家。師遂與金,言:「汝且去!恐徒眾翻害於汝。汝可他日易形而來,吾當攝受。」行昌稟旨宵遁,後投僧出家,具戒精進。 志徹比丘,是江西地方人氏,俗家姓張,名叫行昌,少年時代行俠仗義而做過俠客。自從南能北秀兩個宗派弘揚佛法以來,兩位宗主雖然都沒有在彼此之間發生過爭執,可是他們的根性浮淺的徒眾互相競爭起來,形成尊自宗排憎他宗的敵視局面。當時,北宗的門下弟子就自己推崇樹立神秀大師成為第六代祖師,但又甚深的嫉妒惟恐五祖傳付衣法給惠能六祖大師的事,被天下的人都聞知,就用金錢買通還未出家的張行昌,囑咐他暗中去行刺六祖大師。六祖大師有知他人心思的神通妙用,所以預先就知道暗來謀刺之事,就準備了十兩黃金並放在座位的中間。那天夜晚,張行昌進入六祖大師的室內,正準備刺殺六祖大師,意想不到的是六祖大師不但沒有一點畏縮,而且從容伸長頸就待其刃。張行昌揮舞削鐵如泥的銳利之刃連砍三次,竟然都沒有絲毫的損傷。六祖大師正色的說:「如果以真正行俠仗義的俠客劍道就不應該有絲毫的邪心,若有邪心俠仗義的劍就自然不會有正當的俠行。我只欠你的金錢之債呀?」張行昌驚嚇恐懼而仆倒於地,經過好長時間才蘇醒過來。就向六祖大師哀求懺悔改過,並且立即發誓跟隨六祖大師出家學道。六祖大師就給了他黃金說:「你暫且回去吧!不然恐怕徒眾們聞知後將不會放過你的,反而要你的性命。以後你可以改裝再來此處,我一定會接受你的要求。」張行昌稟承了六祖大師的密旨,就在當夜遁逃而去,後來就別處投入僧團而出家,並且圓具三壇大戒,精進修行,斷惡行善。 一日,憶師之言,遠來禮觀覲。師曰:「吾久念汝,汝來何晚?」曰:「昨蒙和尚舍罪,今雖出家苦得,終難報德,其惟傳法度生乎?弟子常覽《涅盤經》,未曉常無常義,乞和尚慈悲略為解說。」師曰:「無常者,即佛性也;有常者,即一切善惡諸法分別心也。」曰:「和尚所說,大違經文。」師曰:「吾傳佛心印,安敢違於佛經?」曰:「經說佛性是常,和尚卻言是無常。善惡諸法乃至菩提心,皆是無常,和尚卻言是常。此即相違,令學人轉加疑惑。」師曰:「《涅盤經》,吾昔聽尼無盡藏誦讀一遍,便為講說,無一字一義不合經義,乃至為汝,終無二說。」曰:「學人識量淺昧,願和尚委曲開示。」 有一天,張行昌回憶起來未出家前謀刺六祖大師未成功時六祖所吩咐的話,就從很遠的地方前來拜見參禮六祖大師。見面後六祖大師說:「我想念你很久了,你怎麼來得這麼晚呢?」行昌回答說:「回想起過去承蒙和尚的寬恕我的罪過,現在雖然出家為僧勤修苦行,但我還是感到終生很難報答和尚大恩大德,其實今後惟有追隨您弘傳佛法廣度眾生方能報答此恩德於萬一罷。弟子自從出家以來經常閱讀《涅盤經》,但自己根性太差,不能明了通曉「常」和「無常」的義理,乞請和尚大慈大悲,簡略的為我解說其中的要義。」六祖大師說:「所謂無常,就是本自具有的覺性,所謂有常,就是一切善惡諸法的能所二執的分別心。」行昌很懷疑地說:「和尚所講說的,不是大大的違背的佛經中所說的真實義理了嗎?」六祖大師說:「我是傳授佛法心印的,怎敢違背佛所說的經義呢?」行昌說:「佛經中所說覺性是恆常的,而現在和尚卻說又是無常的。佛經中所說一切善惡諸法甚至菩提心都是無常的,何以和尚卻說是常的。這就和義理經文顯然是相互違背了真正的義理,使得後學對這個問題更加疑惑了解了。」六祖大師說:「你所研學的這部《涅盤經》,我以前曾聽過無盡藏比丘尼文書誦了一遍,並且還為他講說過其中要義,而沒有一個字或是一句意義的原來的經文有不合符的差別之處,就是現在為你所說的仍然不會有兩種不同的說法。」行昌才深信無疑地說:「後學的見識非常淺薄而又愚昧無知,在此祈望和尚慈悲委曲開導指示經中大意為盼。」 師曰:「汝知否?佛性若常,更說什麼善惡諸法,乃至究動,無有一人發菩提心者,故吾說無常,正是佛所說真常之道也。又一切諸法若無常者,即物物皆有自性,容受生死,而真常性有不啟遍不處,故吾說常者,正是佛說真無常。佛此為凡夫外道,執於邪常,諸二乘人於常計無常,共成八倒。故於涅盤了義教中,破彼偏見,而顯說真常真樂直我真凈。汝今依言背義,以斷滅無常及確定死常,而錯解佛之圓妙最後微言,縱覽千遍,有何所益?」行昌忽然大悟,說偈曰:「因守無常心,佛說有常性,不知方便者,猶春池拾礫。我今不施功,佛性而現前,非師相授與,我亦無所得。」師曰:「汝今徹也,宜名志徹。」徹禮謝而退。 六祖大師說:「你知道嗎?妙明覺性如果說是常,還說什麼一切善惡諸法,甚至歷經無窮無數的長劫,都不會有一個眾生而發菩提心的。所以吾說覺性是無常,不就是表明佛陀所說的真常之道嗎?再說,如果認為一切諸法都是無常,無論根身器界任何事物諸法都具有自性,就必然要各自去授受生死了。豈不是所謂妙覺真常的不生不滅法性理體就成為有所不周遍不圓滿地方了嗎?所以我說的一切善惡諸法都是常,實際上正是佛陀所說的真正無常之義理。佛陀說法都是因為凡情以及外道顛倒是非執著邪見說無常為常,所有二乘人又執說真常為無常,這樣凡情與二乘共成為八種顛倒之邪見。也就是凡情對於生死的無常無樂無我無凈卻執定為常樂我凈。這樣就成為凡情之四種顛倒見,但二乘人對於涅盤常樂我凈,卻執定為無常無樂無我無凈,這樣就成為二乘人的四種顛倒見,所以兩個四種顛倒合起來就稱名為八倒。因此,佛陀在涅盤中特別提示了抉擇究竟顯了之說,非覆相密意含隠之談,並以佛性為宗的滿字了義教中,而破除凡情二乘的偏見,而明了顯說出涅盤所俱的真常真樂真我真凈的圓滿四德,但你現在卻僅依經文言詞而違背真實了義之理,並執著有斷來滅現象者為無常,以確定而死板者為有常,而大錯物錯的誤解了佛陀所說的圓融無礙而深甚微妙的最後教誨遺言,這樣就處是你閱讀千遍經廣,又有什麼益處可得呢?」行昌聽後,剎那豁然開了大悟,並作了一首偈頌說:「因有執守無常的心,佛陀才說涅盤有常的性,豈不解是善巧方便而破執的教法,猶如在清徹透底的春池中撈拾碎石塊而當寶石。我現不假任何功用而明悟見性,本來清凈的天真覺性寂然現前,這並不是大師相承所傳授賜予,我自己也並無一法可得,也並無一物可立,正如覺後空空無大千的境界無二。」六祖大師說:「你現在已經豁然徹悟而通達涅盤之真實之理。在為你起一法名為起徹。」志徹聽了頂禮叩謝觀喜而告退。 然而,法無定法,在於如何運用適得其反機而點破巢穴,頓入妙體。佛以凡情勢頭覺性為「無常」,方便說「有常」。以凡情知見又執著一切善惡諸法的分別心有「有常」,因而說「無常」。也就是凡情二乘對常與無常不能直接承當。六祖大師也因志徹勢頭覺性為「有常」,因而為此說「無常」;執著一切善惡諸法的分別心為「無常」,為此而說「有常」。這種善巧的應機對治之法,就是為其執相而破執,籍「二道相因生中道義」之義,使其彼此可以相因互破,常與無常二執盡除,妙覺真性自然顯現中道最勝義的理體。昔有一僧問趙州,「狗子有佛性也無?」趙州說:「無」。趙州此答,全本吾佛隨病發經之旨,也正與六祖答志徹之間相同。但佛性無常或無佛性之說,是為未學謂學,未悟謂語,未證謂證,任情放逸而不知慚愧的人說,也是為執著性而有「佛性相」遂至醍醐也成毒藥者言之。總之佛性原是非常非無常的,常或無常的各別之說,並不是論定是非,只是一個隨機應用的破除執著的方法罷了。 有一童子,名神會,襄陽高氏子,年十三,自玉泉來參禮。師曰:「知識運來艱辛,還將得本來否?若有本則合識主,試說看。」會曰:「以無住為本,見即是主。」師曰:「這沙彌爭合取次語。」會乃問曰:「和尚坐禪,還見不見?」師以拄杖打三下云:「吾打汝是痛不痛?」對曰:「亦痛亦不痛。」師曰:「吾亦見亦不見。」神會問:「如何是亦見亦不見?」師云:「吾之所見,常見自心過愆,不是他人是非好惡,是亦見亦不見。汝言亦痛亦不痛如何?汝若不痛,同其木石,若痛則同凡夫,即起恚恨。汝面前見不見是二邊,痛不痛是生滅,汝自性且不見,敢爾弄人?」神會禮拜悔謝。 有一個出家的沙彌童,法名神會,是襄陽人,俗姓高,年剛滿十三歲,從荊南的玉泉寺來參禮六祖大師。其天性穎悟過人,能忍受風霜跋涉的苦楚參訪明師,實為難能可貴。六祖大師見後就說:「善知識!從遙遠的地方來受盡艱難辛苦了,不知還認得自己本有的妙覺之性嗎?如果能認識具有的本來面目就是認識了主人公,你不妨試著說說看。」神會說:「以無住的真心認為就是本來面目,能觀見無住的清凈真心就進真正的主人。」六祖大師說:「這只不過是個小沙彌,怎麼可以這樣輕率而浮淺的講呢?」神會乃說:「各尚靜坐禪定時,究竟還有見不見呢?六祖大師就以拄杖打了打他三下,便問說:「吾在打你時究竟感到痛呢還是不痛呢?」神會回答說:「可以說是痛,也可以說不是痛。」六祖大師說:「那麼我也可以說是見。」神會問:「怎樣才是可以見也可以不見呢?」六祖大師說:「我所說的見,是常見自己內心裡的過失加以改進,但是不見別人的是非好壞,所以說也是見也是不見。如你所說的也是痛也是不痛到底又是怎樣的呢?你如果說是不痛,那就和木頭石頭相同了。倘若說是痛,就同一般凡夫而生起恚恨的心了。你在前面所問的見於不見是二種邊見,痛或者不痛卻是於彼生則生,彼滅則滅的有為之法,你既然連自己的真如自性尚且還都沒有見到,怎麼膽敢這樣來作弄人呢?」神會聽了六祖大師這一番話後後頂禮發露懺悔謝罪。 師又曰:「汝若心迷不見,問善知識覓咱。汝若心悟,即自見性,依法修行。汝自迷不見自心,卻來問吾見與不見。吾見自知,豈待汝迷?汝若自見,亦不待吾迷,何不自知自見,乃問吾見與不見?」神會再禮百餘拜,求謝過愆,服勤給侍,不離左右。 一日,師告眾曰:「吾有一物,無頭無尾,無名無字,無背無而,諸人還識否?」神會出曰:「是諸佛之本源,神支之佛性。」師曰:「向汝道無名無字,汝便喚作本源佛性。」汝向去把茅蓋頭也只成個知解宗徒。 祖師滅後,會入京洛,大宏曹溪頓教,著《顯宗記》,盛行於世,是為荷澤禪師。 六祖大師又教誡說:「你若是心有所迷執而不能親見真如自性的話,理應向善知識請教如何能明悟見性修證的路頭。假如你心有所悟,就能親見自己本性,只要依法去修證就好了。你既然迷執六塵緣影而不見自己真如實性,反而來問我見與不見呢?我見性沒有只是自己了知,怎能代替你心中的迷執呢?你如果能在言下自見覺性,同樣也不能代替我心中這之迷執。為什麼不去自己證知自己徹見見覺性之本體,而偏來問我還見與不見呢?(你年經雖小而口氣真大,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呀!)」神會聽了慚愧不已,又再向六祖大師頂禮百拜之餘,志心哀求寬恕所有罪過。為了謝罪和發自內心欽佩,神會服勞殷勤而不離六祖大師的身邊,作了侍者。 有一天,六祖大師對大眾說:「我現在有一樣東西,既沒有頭又沒有尾,也沒有名更沒有字,沒有背面也沒有前面,不知大眾還能辨識得出來嗎?」神會挺身而出說:「此物便是一切諸佛的本源覺性,也是神會的妙明佛性。」六祖大師說:「分明向你說的是沒有名也沒有字的,而你還要稱他作本源佛性。你以後有個草庵在頭頂可以遮風擋雨的存身處所,也不過只能成為一個求知求解的禪宗門徒罷了。」雖然被一番呵斥,如良馬見鞭影,實則是印可。後來六祖大師圓寂之後,神會進入京都洛陽,大力宏揚曹溪的頓悟禪法,並著有《顯宗記》一書,流傳廣布,極為著名於世。後來神會又在山東曹州的荷澤地方建荷澤寺,弘法利生,大興禪宗頓教。世人稱他為荷澤禪師。 但見南禪的頓門宗能得弘揚於河朔,荷澤神會禪師是惟一的最有重大意義的貢獻精神,就郭子儀的收復兩京,花澤神會禪師在籌集軍餉上也有顯著的貢獻。若以事論,荷澤神會禪師在禪宗諸錄中並不佔重要地位,也算是在禪宗歷史上最不公平之事。但是,歷史考據家的談禪,功利主義者的評論,在真正修禪的人看來都不是那麼一回事。荷澤禪師公然立知見,謂「知之一字,眾妙之門。」有敦煌本唐人寫經中的《神會語錄》可證,雖有降求契機而不得已的苦衷,然已不是南頓正宗的話了。《楞嚴經》中說:「知見立知,即無明本,知見無見,斯是涅盤。」這就是「知法無知,無知知要」之說所由本,荷澤禪師既立知見,則又是病非禪,又將何以治見之病?因此,黃龍死心禪師說「知之一字,眾禍之門。」大慧宗果禪師更說:「要見荷澤易,要見死心難。」其實佛法禪學不屬於知也不屬於不知,知是妄覺,不知是無記。但頓門禪宗從上相承以來,不會教人求知求解。宗門的所謂修正,只是在自性上直覺直觀直悟真證的現量境界,是無功用智,而不是有為的功行,不需要演繹歸納或分析綜合等等反省思慮的比量,邊聖言量都毋庸透過。就這樣說,怎肯退作知解宗徒呢?若以法輪,蘇軍勛業只是聖末邊事,與南嶽、表原鼎足而立,已經是最公平的異數了。 師見諸宗難問,咸起噁心,多集座下,愍而謂曰:「學道之人,一切善惡念,應當盡除;無名可名,名於自性;無二之性,是名實性。於實性上建立一切教門,言下便須自見。」諸人聞說,總皆作禮請事為師。 六祖大師眼看諸宗的人來問難佛法,都起了不良的心理,有很多這樣的人都集中在座下,憐憫地對他們說:「修學的人,無論對所有生起的善的或是惡的想法和念頭,都應當一概盡行除卻。這善惡都不思量的境界,本無以名之而假名之為自性。這無二無別的本性,稱名為真如實相覺性。在真如實相覺性上建立一切教法之門,要在教法之言下必須能立即自見自性。」諸宗六具聽說之後,茅塞洞開,都虔誠頂禮,並請求事奉六祖大師為修學導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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