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國國家性質的演變

作者:舍甫琴科文章來源:環球視野點擊數: 58更新時間:2007-5-15俄國國家性質的演變[俄]B.И.舍甫琴科 尚偉 譯俄羅斯科學院哲學所政治哲學研究室主任、教授B.И.舍甫琴科在2006年11月20—21日於北京舉行的「馬克思主義:歷史與現實」的國際學術會議上提交了題為《俄羅斯聯邦:國家政權的性質、政治思想基礎的演化和發展前景》的論文,分析了蘇聯解體後俄羅斯流行的自由主義、強國主義、左翼社會主義等政治思想,認為當前自由主義在俄羅斯的影響急劇衰落,俄羅斯當前的主導思想是強國主義:執政精英開始有意識地積極捍衛自己的利益,這主要由俄原料和能源壟斷組織推動的。但強國主義仍不可能使俄最終改變自己在世界資本主義體系中的不利地位,只有左翼社會主義能使俄擺脫依附地位。文章主要內容如下。在當今的俄羅斯社會,人們對20世紀最大的地緣政治災難——蘇聯崩潰、社會價值體系和蘇聯人民統一的思想體系的解體造成的後果正在從不同角度進行反思。近年來,一種本能的、深深植根於俄羅斯人民的歷史意識的需求越來越明顯地在社會中表現出來,這就是要求保存和加強祖國的國家完整性,國家政權對未來要有新的戰略構想。但問題在於,在社會意識中形成了幾種關於俄羅斯國家未來的戰略構想,這些構想彼此之間不能很好地相容。精神危機導致出現一些破壞社會發展的動力源泉的進程。眾所周知,當代俄羅斯在20世紀90年代初走上了資本主義復辟的道路。研究俄羅斯國家可持續發展的問題之所以複雜,是因為全球化進程對國家的功能、對整個國家管理結構發生著越來越大的影響。而且世界舞台的變化越來越帶有不可預測的性質。國家職能、國家制度不可避免地在發生變化,但國家的作用在可見的未來不僅不會削弱,反而會增強,尤其是對於當今問題成堆而顯得力量薄弱的俄羅斯國家來說,就更是如此。在我國學術著作中,在評價1991—1993年事件以後開始在俄羅斯形成的社會經濟制度的問題上,基本上形成了兩種相互對立的研究群體。激進改革派是堅定擁護在俄羅斯復辟資本主義的,他們把自己在改革中失誤的主要原因歸結為政治體制的不完善。帶有左翼傾向的研究者主要關注的是改革年代國家遭受的巨大損失。當今俄羅斯國家生命力問題的實質在於,資本主義的復辟是使俄羅斯變得更有生機還是相反?換句話說,俄羅斯在什麼樣的具體的經濟、政治、社會和文化制度下才不至於走向分裂,而能在已經到來的21世紀擁有充滿希望的前途。今天,在解決現代社會發展的問題上,文明論變得越來越不具有普適性了。文明論今天已經掌控了我國思想者的大腦,以致他們不去關注文明論在學術上的一些明顯缺陷、非歷史主義、基本範疇的混淆,一句話,看不到文明論只有有限的解釋能力。關於國家生命力和未來問題的真正答案只能到我國的歷史、首先是經濟的發展特徵中去尋找,而不是到西方文明和俄羅斯文明在精神道德價值觀和文化成就的異同程度中去尋找。要解決俄羅斯社會如何適應全球化進程的要求的問題,只能運用不同社會形態的研究方法,即把物質因素、經濟的決定作用作為關注的重心,最後還要考慮社會中出現的社會的、政治的和其他方面的變化。革命前的俄國,作為一個邊緣化的帝國,在幾百年的時間裡處於在經濟上依附於西方資本主義世界經濟體系中心的地位。蘇聯時期它得以掙脫了資本主義世界體系,並投入到替代性的社會主義世界體系的創立之中。今天,俄羅斯重新依附於資本主義世界經濟體系,陷入落後的、邊緣化的境地。為什麼會這樣?這個問題在近15年來引起激烈的爭論。關於這個問題,我的主要觀點如下。首先,西方是通過讓蘇聯參與資本主義的分工來開始將其拖回到世界資本主義體系的。大概在上世紀70年代初,出口石油換來的美元和低息貸款大量湧入我國。當局把貸款首先用於擴大石油和天然氣的開採,而不是發展後工業時代的高新技術。尤其是,黨和國家的執政集團實際上無視西方後工業社會的到來,而心甘情願地將目標作如此的轉換,以便成功地阻止政治和社會改革的推行,這些改革絕對是必要的,但對執政集團在社會中的壟斷地位來說是具有威脅性的。1985年9月,由於美國的竭力操縱,石油價格下跌3/4。蘇聯領導人未能找到保持社會主義制度的正確辦法。當資本主義制度的基礎在新俄羅斯開始復辟以後,自由主義普濟主義的政治思想體系開始佔上風。當時的說法是,俄羅斯在1991年回歸了世界文明,當然是指它作為中心的西方國家的原料附庸返回到世界資本主義體系,除此別無他意。按照自由主義的觀點,新俄羅斯被看成是落後於資本主義世界的國家。由此俄羅斯社會成了進行大規模冒險試驗的場所,試圖使俄羅斯社會按照資本主義的自由主義模式加速實現激進的現代化,這在上世紀末遭到了徹底的失敗。俄羅斯國家面臨解體的威脅。於是人們便產生了許多疑問,俄羅斯按照西方的方案能否解決「資本主義化」的問題?自由主義普濟主義意識形態曾在俄羅斯佔據的統治地位以驚人的速度瓦解。到90年代末,全球化進程的迅猛發展帶來了許多新的挑戰和威脅,於是,人民對國家的態度發生了急劇的變化。1998年金融危機後,激進自由主義在壓力之下讓位給強國主義思想。500年來形成的東西,亦即激進自由主義者所無視的東西越來越成為現實所接受的東西,這是使國家再生所絕對必要的。這首先指的是作為一種威權的總統權力垂直體系,極端自由主義者曾經並在繼續反對確立這種權力體系。今天,對於俄羅斯國家的生命力來說,最大的危險就是激進自出主義者的立場,他們認為,國家必須繼續實行開放社會的基本原則:貿易和價格的自由化,停止調節企業活動,繼續實施國家財產的私有化,以縮減開支來平衡國家預算,反對實行威權政權,等等。他們與其國外同夥的觀點同出一轍,談論的不僅僅是徹底改變俄羅斯國家的功能和作用。比如,美國卡耐基基金會莫斯科分部的著名政治學家Л.舍夫佐娃一再強調改變俄羅斯國家模式的必要性,因為在她看來,保存半傳統國家的基礎不會給俄羅斯國家帶來迎接歷史挑戰的可能性。按照她的觀點,國家「在那種自我生存的範式下可以繼續發揮職能,但它絕對不能迎接新的挑戰。在這種國家制度下,沒有應對潛在的政治、經濟危機的機制」。所以,「我們需要改變模式,而不是要修復我們的國家大廈」。自由派學者確信非自由主義的國家傳統已經過時,在當今世界已經沒有生存能力。總之,在他們看來,俄羅斯國家傳統的大國基礎、首先是「政權的垂直體系」無疑是壞東西,全部問題在於怎樣擺脫它。我認為,這種結論是很危險的,因為這在實踐上是無法實現的,在理論上也仍是沒有得到證實的。將一個大國的、中央集中制型的國家制度轉變為一個自由主義型的國家制度的任何機制都還沒有被設計出來,何況根本就不存在這麼一個機制。持續不斷地在俄羅斯國家制度中推行自由主義原則,就是在持續不斷地破壞今天根基已經不很牢固的俄羅斯國家,特別是考慮到它今天面臨的種種民族問題的話。經過許多世紀形成的、以強有力的垂直權力為依託的俄羅斯強大國家的再生產模式今天仍不能改變,尤其是在當今全球化的條件下。但將這一模式作為基礎保存下來,並不意味著不能對它加以改變。它能夠、也應該吸收自由主義的、民主主義的和社會主義的價值觀。問題在於怎樣具體地把這些價值觀吸收到國家政權的現代結構之中,如果把增強國家的生命力作為目標的話。強國思想的復興和實現這一思想的短暫實踐,開始在俄羅斯迅速再現了類似俄羅斯帝制改革後時期的情景。這不足為怪,但所有的主要社會政治力量實際上都支持強國思想、權力垂直體系,而且這一思想立刻得到不同色彩的詮釋。首先是國家強國主義。這一觀點在政治層面上可以稱為中右立場,在「統一俄羅斯」黨的領導人的講話和黨的文件中有所表述。這一觀點是強國思想、強大的威權國家思想與一系列自由主義思想的結合。在理論層面上它就是自由主義保守主義。復興東正教君主制帝國的思想在社會上得到了廣泛的傳播。這種強國主義的觀點位於官方觀點的右側,它具有表達明確的反西方傾向。東正教會今天對國家的壓力變得如此強大,以致對蘇維埃國家憲法原則的破壞具有更加迅速和加重的特點,特別是在教育、文化領域,近來又滲入國家政權的建制領域。俄羅斯共產黨人支持強國思想,共產黨的領導人根?久加諾夫在其著作中闡述了這一立場。「帝國——這是由歷史和地緣政治所決定的俄國國家的發展形式。……除了具體的階級和等級的含義,這個三位一體(專制制度、東正教和人民性)還具有更加廣泛的歷史文化內涵,用現代的政治解析語言來表述,就是具有當前最迫切的和最有益的內涵。它反映了一些本質上不變的東西,這些東西貫穿在俄國國家制度發展的不同的、甚至就其形式而言是對立的時期。」(《強國》,莫斯科1994年版第14、16頁)。從更廣泛的角度來看,左翼反對派的立場可以描述為社會強國主義和社會愛國主義。必須將那些具有極端情緒的居民的觀點單獨劃分出來,他們是俄羅斯民族主義的支持者。他們贊成重建俄羅斯帝國的思想,認為在帝國里俄羅斯族作為國家的一個構成種族。最後,還有某種幾乎把所有持不同立場的相當大的一部分民眾聯合了起來的對國家首腦的信賴,他們把他看成是惟一能確立社會公正和秩序、把俄羅斯作為一個強國保存下來的力量。這個立場可以稱作現代版的俄羅斯傳統主義,也可以稱為「人民」版的俄羅斯強國主義。簡而言之,國家再現了革命前俄羅斯帝國所具有的一切矛盾——思想上的、社會上的、文化上的以及其它方面的。自由主義保守主義是現政府實行的實用主義方針的理論基礎。自由主義保守主義的擁護者把國家官僚的上層和由官僚建立的政權黨(「統一俄羅斯」』黨)看成是在國家推行改革的主體,並為建立類似於葉卡捷琳娜二世時期的自由等級制帝國那樣的國家而奮鬥。宣稱必須加強權力垂直體系,看似不代表任何人的立場,但並非沒有含意。從國家層面、外交領域以及必要時從軍事上捍衛原料和能源壟斷組織的利益,這首先就是捍衛執政的官僚寡頭精英的金融利益。執政精英也的確開始更加積極地捍衛自己的利益,同時,有意繼續推行在經濟上和政治上接近歐盟的政治方針,並小心翼翼地與美國疏遠。今天已經可以談論作為全球資本主義世界體系的一部分的俄羅斯正在變成什麼樣的邊緣資本主義這一問題了。自由主義保守主義的政策旨在保持「下層」在經濟和政治上事實上處於無權地位的情況下實現「上層」的自由主義自由。近來,政權開始著力宣傳俄羅斯作為一個強大的能源和天然氣超級大國的正面形象,積極推行有選擇的現代化,即滿足西方國家需求的生產部門的現代化。毫無疑問,這在恢復國內的工業潛力方面向前邁出了一步,但這依然沒有改變今天俄羅斯的主要功能和主要災難——至少在近40—50年仍然是為西方提供能源、原料和自然資源的巨大供給國。今天執政精英所推行的新的改革浪潮,可以看作是90年代改革的繼續。在公民社會保障領域力圖繼續拋棄今天仍在實行的國家機制,代之以建立在市場機制基礎上的服務,將一切——教育、醫療、文化、住房等都按照市場原則收費,所有這些圖謀的根本目的就是在不同的社會階層之間形成一個清晰的財富界限。換句話說,這種強迫實行的居民得到社會財富的做法,實質上是一種階級等級形式。保守主義自由主義的實踐意味著在更大規模上恢復國家生活管理上的威權形式,建立明確的「可控」民主的作用機制,而在社會層面是在國內形成新的階級等級制的不平等。此外,這一實踐的另一些後果是,社會的動員性急劇下降,為上帝選民服務的教育出現了,處於底層的人因此失去了個人發展的前途,貧困和無權,對政治抱冷漠態度和對政權機關的未來選舉結果做出片面的預測。社會財富的分配繼續加大社會分化,使富者愈富,窮者愈窮,這種階級等級機制是與作為大國的國家及其威權的性質相適應的,但是,當政權不去認真關注社會公正時,這就會產生嚴重的問題。要知道,政權一旦放棄社會公正原則,就會導致人民喪失對國家首腦的信任並認為整個權力結構都是不合法的。當前俄國現實的典型特徵是:執政精英的方針是無條件地滿足資本主義世界體系中心的需求;俄國經濟乃至整個社會過度開放,這阻礙了為國內市場生產的經濟部門的發展,因此也阻礙了早該進行的社會和政治領域的變革,這種開放導致大部分沒有為國外市場服務的居民的生活水平的停滯,使居民在西方的信息入侵面前變得無依無靠。邊緣資本主義總是滋生並深化社會矛盾。這種情況在今天的俄羅斯就存在。在這種條件下,社會不可避免地分化為「後歷史的」少數精英和「前歷史的」大多數居民,前者掌握著俄國邊緣化資本主義發展前景的決定權,後者沉湎於古代民風和傳統觀念並經受著剝削,與政權深深地隔閡,對國家也不信任。因此,執政精英的歐洲身份認同(認為自己是歐洲的一個民族)與俄國社會相當大一部分人的傳統民族主義發生的碰撞,是有其深刻且暫時無法消除的原因的。威權政權、整個國家官僚階層明確而一味地認定自己屬於歐洲。然而歐洲社會並不承認俄國精英朝思暮想的急於讓人承認的歐洲身份。俄國精英天真地不理解這一點,對歐洲的高傲感到傷心。而沒有融入歐洲化進程、這樣或那樣地感受到社會極不公正的那部分居民的身份認同以三種不同方式表現出來,他們藉助這些方式思考今天的現實。其中的第一種是留戀已成為歷史的東正教君主制國家,這種懷舊情緒被政權積極地利用來提高自己的威信。另外兩種認同新的、能替代現存模式的俄國國家模式。這兩種認同中的一種是左翼的社會主義思想,其中心目的是要重建社會主義國家,實現社會主義,但不是回到舊形式的社會主義——黨—國家的社會主義,而是新的、21世紀的社會主義。但原則上說,這一社會主義的實質如列寧的著名論斷所說,國家壟斷資本主義是社會主義的最完備的物質準備,社會主義不是別的,而是國家資本主義壟斷組織,使資本有利於全體人民,所以不再是資本主義壟斷組織。而另一種是俄羅斯民族主義意識,贊成強有力的威權主義的國家政權。原蘇聯黨的官僚們的重大失誤是顯而易見的,他們厭倦了社會主義社會的建設,想在繼續掌權的情況下使國家退回到資本主義世界,但當時還維持了國家的世界強國地位。可是國家倒是退回去了,退到了世界資本主義體系的後院!蘇聯時期的官員們由於自己的理論修養不足而沒能正確估計20世紀下半葉的人類發展趨勢。在可預見的未來,國家在邊緣化的資本主義框架下能有什麼指望?我國許多世紀以來「建設」資本主義的經驗告訴我們,國家不能縮短自己與西方的差距並接近它。邊緣化的資本主義在其發展的每一個支脈都永遠是依賴性的、落後的、畸形的資本主義。擺脫俄羅斯在資本主義世界經濟體系中的邊緣地位才是解決俄國國家在可預見的未來的前途問題的辦法。這對俄羅斯意味著什麼?這意味著俄羅斯需要找到擺脫資本主義世界體系的出路,找到擺脫資本積累、集中和積聚規律運作的地帶的出路。這個結論可以成為制定國家未來發展道路的遠景規劃的出發點。我認為今天的社會主義中國就是榜樣,在我們國家,蘇維埃政權的最初年代的形成和發展情況與其有相似之處但現在的問題是,今天的俄羅斯擺脫資本主義世界經濟體系的現實可能性有多大。俄羅斯國家今天面臨三條發展道路:邊緣化的資本主義;在多極化世界中的一個獨立強國,它具有左翼的、以另一種全球化模式為基礎、堅持世界的社會公正原則的思想體系;俄羅斯國家。社會中這三種最重要的思潮正在進行著較量,每一種思潮都代表了某種社會階層和政治力量。這一較量遠未結束,其結局很大程度上取決於外部因素。但是只有其中的一條道路——具有左翼思想體系的多極世界中的獨立強國——為我國在長遠的未來創造富有生機的和富足的國家提供了實際的可能性。(《環球視野》摘自2007年第4期《國外理論動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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