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開生面說魯迅——也談趙瑜《小閑事》

(2012-02-02 16:0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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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有諸多對魯迅的抱怨，但似乎誰也不能否認，雖然他離世經年，但魯迅所擁有的廣泛而深遠的影響力，在過去、當下、乃至可見的未來，還很難有人能夠企及。時至今日，早已脫盡了非文化因素的糾纏，魯迅得以以更加立體豐富多彩多元且走下神壇貼近世人，而在關於魯迅甚或魯迅兄弟充棟汗牛魚龍混雜的文字海洋中，有一本喚做《小閑事》的小書還是頗為搶眼地引起了大家的注意，這在網路時代訊息泛濫的今天，也並不算是一件容易的小閑事。

成見一旦形成，往往很難改變。魯迅被政治領袖譽之為「文壇主將」、「骨頭最硬」之後，給人的感覺和印象就是金剛怒目、「匕首投槍」、「一個也不寬恕」、「痛打落水狗」的尖刻犀利橫眉冷對，就是劍拔弩張拒人於千里之外，但趙瑜卻藉助於魯迅許廣平真實可信的《兩地書》，以戀愛中的魯迅、許廣平為解讀對象，告訴世人一個敢愛敢恨柔情似水本真洒脫熱愛生活充滿情趣的魯迅先生，當然還有巾幗不讓鬚眉、才氣橫溢、識見高遠的許廣平女士。

關於魯迅的任何一麟半爪幾乎都被「魯學專家」們挖地三尺搜羅殆盡弄得山窮水盡了，但這一「文化產業」似乎還仍舊頗為「繁榮」，各種令人啞然失笑的題目，諸如「魯迅愛過的女人」、「魯迅恨過的人」都仍在很招搖地奪人眼球，但趙瑜的這本《小閑事》卻不以「魯學專家」自居，而是輕鬆自如地卻緊扣文本，解讀魯迅並不太廣為人知的一面，當然是真性情不虛偽不做作不裝腔作勢的磊落坦蕩雲水襟懷。

魯迅與自己的學生許廣平戀愛之前，已經有了妻室，且自己的年齡要大許廣平許多，這在當時的社會氛圍中，應該算是很了不得的冒險之舉，也是反潮流的被周作人諷刺為"棄妻"、「討姨太太」、把個人幸福建立在他人痛苦之上的所為追求「新生活」的不道德行為。周作人不是一再說，自己的哥哥和弟弟都是「棄妻」而去，讓他收拾爛攤子嗎？我們一直想當然地以為魯迅與朱安女士毫無感情，魯迅是封建婚姻的犧牲品，但朱安又何嘗不是？魯迅說，無論如何不能讓朱安離開周家，否則她只有死路一條。朱安不能離開周家，只能是魯迅凈身出戶，遠走京華，南下廈門、廣州，再避居滬上，避免尷尬，所謂「孑身出走，流寓廈門」。畢竟有時代的道德壓力，有輿論的無形擠迫，有親朋師友的異樣目光，再有勇氣的魯迅也沒有毛澤東那樣勃然大怒痛斥張聞天等人多管閑事置賀子珍於不顧就與江青堂而皇之地做起夫妻來，魯迅遠走廈門，許廣平則南回廣州，但兩人的心已經緊緊地連在了一起，於是有了《兩地書》的搖曳多姿風情萬種，有了魯迅的柔情似水返璞歸真，為人世間留下一段愛的傳奇的經典範本。

似乎已經意冷心灰的魯迅在許廣平的愛情攻勢之下，也是滋潤之下，晦暗如枯井的心漸次復甦，激發出無窮的激情和旺盛的鬥志，每日牽掛縈懷，蕩漾在心間的不再全是紛爭和廝殺，更多了幾分人間的煙火氣和小浪漫。幾乎在寒冬半夜時分，魯迅還要給許廣平寫信，信的內容則包羅萬相五花八門，上至國家大事政局動蕩，還有文壇糾葛高校內鬥，甚至於家長里短三公六婆，喁喁傾訴的魯迅全無岸然道貌正襟危坐，盡顯其本真與赤子情懷。而許廣平則不愧是魯迅的人生知音患難伴侶，與魯迅的對話交流毫無仰望高山自委塵埃的自慚形穢，雙人之間私密的交流親昵的稱呼也是充滿情趣灑滿陽光，即使在今天看來，仍穿越時空不失熱戀男女的彼此傾心相許地老天荒。

魯迅許廣平的《兩地書》，做為私人書信，起初並無要發表的動機。但刊印出版公諸於眾，便有了種種禁忌，好在趙瑜還是能夠在多種文本中比照研究搜求出蛛絲馬跡，並進行善意地充滿溫情地解讀闡釋。魯迅在寒冬之夜自己上廁所喻之為漫長的「旅行」，把別人孩子的出生稱之為「出版」，並細述自己因為怕冷，在居室的小瓶子里「小便」，都是很讓人感懷的情節。貴為大學教授的魯迅，因房間里有兩個燈泡，而被校方視為浪費電源，要進行摘除，這樣的「軼事」，若不是魯迅在書信里白紙黑字地說出，在當下的我們又怎能想像得出？

做為魯迅夫人的許廣平，此前的印象也就是魯迅夫人而已，但細讀《兩地書》，更有趙瑜的《小閑事》，不能不佩服魯迅的眼力與魯迅的造化。雖然兩人只做了十年夫妻，但這樣的神仙眷侶以沫相儒，比之郁達夫王映霞徐志摩陸小曼不說是絕響，至少也是相當的難得吧？

趙瑜的文字，從容冷靜，著墨講究，每篇都緊扣小事件娓娓道來，體貼入微，引人入勝。涉及到的人物，不管是林語堂、韋素園、許羨蘇、高長虹，甚或周作人、羽太信子，不被人注意的李秉中，當然還有朱安女士，等等等等，都是有一說一，不妄加臆斷。這樣的讀書，這樣的切入，也是很讓人擊節賞嘆的。聽說，趙瑜還有《小憂傷》、《小荒唐》等著作行世，真想都找來，在旅途中，在酣睡前，慢慢品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