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遠紅評】悲涼的母愛

06-08

審核：司長冬編輯：紅柳

悲涼的母愛

---------說說紅樓夢裡的母子關係

母愛容易讓產生溫暖的感覺。但並非所有的母子關係都那麼融洽和親和，自古就有虐待母親和拋棄子女的很多案例，當然這些忤逆無論在以孝道治天下的過去還是提倡精神文明的現在，都是被人們所唾棄的。紅樓夢裡描寫的昌明盛隆之邦詩禮簪纓之族榮國府里，雖是鐘鳴鼎食，翰墨詩書的大戶人家，劉姥姥羨慕的不得了，說是禮出大家，但縱觀裡邊的母愛，卻是大多是畸形的、糊塗的、甚至是冷漠的。

先說賈母，史老太君給人的感覺是見識廣有修養且性格開朗的老人形象，對於自己的三位子女也有不同感情。對女兒賈敏—林黛玉的母親，「我這些兒女，所疼者，獨有你母」，千金小姐到底還是遠嫁他鄉，生生的離別的回味還沒退去，又換了孤女黛玉的到來-----賈母對女兒的愛全部轉移到自己的外孫女身上啦！對小兒子賈政---賈寶玉的父親，因賈政自幼酷愛讀書，祖父最疼，還是一位禮賢下士，拯溺濟危，大有祖風的正統人物，賈母讓其居住榮國府的榮禧堂內，反而讓襲了官職的大兒子賈赦另院居住。賈政對於母親是處於一種禮教的孝順，不免有些虛偽的奉承成分，記得那次猜謎語的晚會，賈政本意見賈母高興，也想來承歡取樂，但下一輩的小姊妹因賈政在座，反而都拘束起來，心知肚明的賈政故意賠笑向賈母要個謎語猜，還故意裝作猜不出的樣子，自己給母親出謎語，又暗中叫寶玉偷偷告訴母親謎底，見賈母說出謎底，接著就奉承說：到底是老太太，一猜就是！這樣的孝道和王熙鳳效戲彩斑衣如出一轍。但為了取樂於老母親的做法還屬於一種讓人有溫馨的感受，比起大兒子拿偏心眼的笑話來諷刺老娘還是讓人受用的。

同樣是孫子挨打，賈母溺愛寶玉，對兒子賈政的施暴嚴厲呵斥，不留情面，賈政也苦苦叩求認罪。賈赦打賈璉，也是一頓棍棒，卻難見賈母有什麼表態，其實就是因為賈母非常看不上自己這位不成器又好色的大兒子，賈赦雖是襲世爵卻撐不起榮國榮的重任，一味好色，又不務正業，王熙鳳曾對她婆婆邢夫人轉達賈母的話說，「老太太常說，老爺如今上了年紀，作什麼左一個小老婆右一個小老婆放在屋裡，沒的耽誤了人家。放著身子不保養，官兒也不好生作去，成日家和小老婆喝酒。太太聽這話，很喜歡老爺呢？」所以當那個不要臉的兒子提出要鴛鴦做小老婆時，賈母當然怒火中燒，怒斥「剩了這個毛丫頭，見我待他好了，你們自然氣不過，弄開了他，好擺弄我！」賈赦無法，又含愧，自此便告病，且不敢見賈母。不過，賈赦還是找了一個機會當面報復了一下老媽，那次中秋夜一家子聚在一起喝酒的時候，賈赦不僅故意講個笑話說母親偏心眼，還當眾大誇賈環是「一日蟾宮折桂，方得揚眉吐氣」。什麼意思？寶玉才是老太太的命根子，當大爺的沒有讚賞寶玉，卻把個庶出賈環說得「將來這世襲的前程定跑不了你襲呢」這才偏心眼呢！

邢夫人對於賈璉和迎春，咱們從她對迎春的說話中就知道，邢夫人是繼母，原本無兒無女，按理說，她應該對繼子女好一些，也是為了將來有一個依靠。這位只知奉承賈赦以自保，次則婪取財貨為自得的尷尬人卻因兒子媳婦「一對兒赫赫揚揚，璉二爺鳳奶奶，兩口子遮天蓋日，」心中早已不自在，罵賈璉是「沒孝心的雷打的下流種子！」對溫柔靜默迎春則是不聞不問，形同路人，見面時的態度反而是譏諷：你也該比探丫頭強才是。怎麼你反不及他一點?以致賈赦把迎春賣給孫紹祖，作為母親的她根本不在意，只面情塞責而已。對年幼的庶子賈琮，她的態度是：那裡找活猴兒去?你奶媽子死絕了!真是少見的沒有人情味，冷心冷肺的繼母。

王夫人和薛姨媽不愧是姊妹，對待兒子都是一味的溺愛。不同的是，王夫人天天吃齋念佛，是賈府頭一個大善人，但卻敢於拿對兒子寶玉不利的人大開殺戒，她認定金釧和晴雯都是勾引寶玉的狐狸精，芳官和四兒也不是什麼好貨色，不顧兒子的感受，統統排斥出去。其實這樣專橫的母愛只會加重兒子的對立情緒。薛姨媽則是真正不分青紅皂白，對兒子溺愛縱容，遂至薛蟠性情奢侈，言語傲慢。雖也上過學，不過略識幾字，終日惟有鬥雞走馬，遊山玩水而已，一應經濟世事，全然不知，整個一個呆霸王！後來的薛蟠失手殺人也算是意料之中的事，薛姨媽只能是自吞苦果了。

再說趙姨娘，也是兩個孩子的娘，但女兒生下來就被老太太抱過來撫養，在老太太身邊，出落成一朵精明能幹，有心機，能決斷的玫瑰花，但對於親生母親，卻心生輕蔑厭惡，避之不及。電視劇《大宅門》里的楊九紅和她女兒佳麗的故事，應該和紅樓夢裡的探春母女差不多。楊九紅雖是出身娼門，但卻一心想從良進入大宅門，趙姨娘雖然進入大宅門，卻畢竟是一個自私，淺薄又惡毒、簡直一無是處到了極點的女人，王熙鳳敢當面罵她是「糊塗油蒙了心，爛了舌頭，不得好死的下作東西！」就是作者曹雪芹都極其厭惡地冠以愚妾之稱。對兒子賈環，有這樣一位沒有什麼修養，潑婦一般的母親，當然管教不出什麼好菜來。賈環惡意用蠟油燙寶玉的臉，別人首先想到是「養出這樣黑心不知道理下流種子來」的趙姨娘，趙姨娘給不了兒子心疼安撫，給了的只是挑撥謾罵，她只把兒子當作自己爭寵奪勢的籌碼，以為兒子就是爺，母憑子貴，但兒子叫你調教成姦邪卑劣的人，何以為憑？你哪來的貴！趙姨娘可謂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失敗的母親。

同趙姨娘差不多不明事理的還有金榮的母親胡氏，不問兒子的學業如何，也不問兒子在學校為啥受氣，只是勸兒子少惹是生非，對兒子充當薛蟠的男寵所得幾兩銀子，她心安理得地接受，兒子的不長進好像與她無關。

彩霞的母親，早聞得旺兒之子酗酒賭博，而且容顏醜陋，一技不知，只因鳳姐的保媒，滿心縱不願意，見鳳姐親自和他說，何等體面，便心不由意的滿口應了出去。女兒的前程還不如主子的臉面，真是無奈又可悲，可憐的彩霞，林之孝都說，「彩霞那孩子這幾年我雖沒見，聽得越發出挑的好了，何苦來白糟踏一個人！」司棋因和表兄潘又安相愛的書信被檢抄大觀園時翻出來，趕出賈府，司棋的母親沒有給與女兒安慰和憐憫，只有憤怒和丟臉。後來司棋的結局，有一段情節摘錄如下："自從司棋出去，終日啼哭。忽然那一日他表兄來了，他母親見了恨得什麼似的……誰知司棋聽見了，急忙出來老著臉和他母親道:"我是為他出來的，,我也恨他沒良心。如今他來了，媽要打他，不如勒死了我。"一個女人配一個男人。我一時失腳上了他的當，我就是他的人了，決不肯再失身給別人的。我恨他為什麼這樣膽小，一身作事一身當，為什麼要逃。就是他一輩子不來了，我也一輩子不嫁人的。……"他媽氣得了不得，便哭著罵著說:"你是我的女兒，我偏不給他，你敢怎麼著。"那知道那司棋這東西糊塗，便一頭撞在牆上，把腦袋撞破,鮮血直流，竟死了。豈知潘又安忙著把司棋收拾了，也不啼哭，眼錯不見，把帶的小刀子往脖子里一抹，也就抹死了。至此，司棋的母親懊悔起來，倒哭得了不得。唉！糊塗的母親，真的把司棋變成死棋啦！

紅樓夢裡的母親還有很多，像小燕的母親何婆子，是一位「越老了越把錢看得真了」的惟利是命又斤斤計較的人。柳五兒的母親柳嫂子，為給自己的女兒五兒謀個好差事，不惜放下身段，對那些地位低下但卻能說得上話的芳官們極盡巴結之能事，可謂用心良苦啊！又是一位得了好東西喜歡炫耀的人，半瓶子玫瑰露使自己差點失去了差事。被王熙鳳稱為「錐子扎不出一聲兒來的」林之孝家的卻是一位精明的母親，以林之孝夫婦在榮國府的地位，給女兒小紅謀一份好差事應該不是難事，但她卻讓林小紅自行鍛煉，從底層做起，那小紅也真不簡單，不但跟了王熙鳳學些「眉高眼低」，成了鳳姐的大丫頭，還用「遺帕」找了一個好女婿。知女莫如母，襲人的母親是一位有意外之想的人，根本不想贖回自己的閨女，但後來的襲人「誰知公子無緣」，嫁給了優伶蔣玉菡。夏金桂的母親也是一位嬌縱慣養女兒的人，把個夏金桂培養成一個飛揚跋扈害人的母夜叉。那個時代的母親，受了封建禮教的約束，對子女的愛也就只能按當時的禮教行事，怎能怪罪於她們。她們的所作所想，只能符合當時的風俗。

紅樓夢裡最成功的母親就是李紈，李紈雖青春喪偶，且居處於膏粱錦繡之中，竟如槁木死灰一般，一概不問不聞，惟知侍親養子，真是既當爹又當媽。李紈溫良賢淑、忠厚善良、隨和謙讓的個性也影響了賈蘭。賈蘭果然沒有讓母親失望，一舉成名。李紈這個母親形象中也許能帶給今天的母親們很多有益的啟示。

作者簡介

張遠：男，山東濰坊人，《山東紅迷學刊》駐站作家，平台編輯。熱愛文學，喜讀《紅樓夢》，資深紅迷。喜好詩詞創作，東鎮詩社會員，先後發表詩詞文字作品達150餘首。張遠文字筆法老練、點評犀利深刻、觀點鮮明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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