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尤物

天生尤物，絕色女子自是人間珍品。 自古及今，女中極品多做了君王和權貴的玩物。普通人，享受不到這樣的盛宴。只能在一邊，看他們尋歡作樂，看他們荒淫墮落，看他們灰飛煙滅。「西北望長安，可憐無數山。」長安可傷，那是因為有輾轉的蛾眉在馬前死了。從來君王的愛情，比小民的都轟轟烈烈的多。即便不愛江山愛美人的，那也是，你得有江山做本錢，美人才願意跟你在天作比翼之鳥了。 也有流落草間的美女。煙花里巷，舊時王謝。她們是上天的仙子被謫人間。但問她們自己：願，還是不願，在人世間發生一場風花雪月，還是看故事吧。 一出《杜十娘怒沉百寶箱》，寫出杜麗娘的絕望；一出《桃花扇》，寫出李香君的失望；一出《牡丹亭》，寫出杜麗娘的綦望；一出《賣油郎獨佔花魁》，寫出王美娘的無望。《西廂記》中的張君瑞，固然因為紅娘的幫助偷情成功，鸞鳳和鳴。但碧雲天，黃葉地的酸惻，卻是世俗又現實的結局。張君瑞如果不能博得些個功名，那後果就只能算是與崔鶯鶯有過一次一夜情，連愛美人的資格都沒有。 可惜讀書人不會個個題名金榜，所以懷中抱著的也是黃臉婆居多。如果還要有什麼想法的話，就只好上窮碧落下黃泉，得長得像條蚯蚓，能羅掘及黃泉，看看有沒有仙窟神府；或者鶴唳九天，飛到雲端，在天上找。 有時候還真就讓咱找著了。 《聊齋》中有一篇《仙人島》，寫得煞是羨慕人。說的是靈山人王勉，被一個道士，丟在島上，遇見一個「光艷明媚，若美渠之映朝日」的尤物芳雲。妙的是這芳雲雖孤懸海外，與世隔絕，可對於當時讀書人熱衷的制藝卻洞悉纖微。我稀罕的不是王勉得美婦，而是這美女為何一定要等著天上掉下個窮酸秀才。 大概天上的男人不食煙火氣，更乏味。仙人只好退而求其次。至少知道「黃鳥黃鳥，止於棘。」可以引為知音，不至於太無話可說。可見仙人的愛情並不只是唯美，也有市儈氣。 所以，小民能得到的天生尤物，只在神仙魔道里。《聊齋》里自不必說，小書生的艷福之多，多如星辰，樹、花、鳥、蛙、鼠，皆可作美婦，無論人鬼了。單看看傳奇的故事，七仙女尋著董永，白素貞纏著許仙，就知道天上不如人間有人情味的多。眾美女無法，將就將就，只好嫁了。 有一回，看京劇《白蛇傳》。老實說，看戲看戲，看的成分多，聽起來，卻了了。所以對於養眼要求更高。我不喜歡年近古稀的老人，去裝扮俊俏的女娘——看了心裡酸溜溜的。青年男女的愛情，讓青年男女演更悅人耳目。那一齣戲，許仙年紀頗大，白素貞倒還年輕。白素貞西湖遇雨，撞見許仙，兩人在湖邊一搭一搭地無話找話，眉來眼去。那一剎，我心裡對許仙充滿刻骨仇恨。那個小生（臉上老的肉都松塌塌地）面敷白粉，抹著紅紅的嘴唇，眼神卻靈動飛盼，（京劇小生的扮相色相最重），正拿眼偷覷白素貞，又不禁替白仙人暗暗叫屈：都說是女大當嫁，白姑娘，要嫁，也不能飢不擇食，得嫁個年輕點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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