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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不大的「巨嬰」很傷人

2017年02月13日培養出「巨嬰」的父母,本身就可能是「巨嬰」,他們不能獨自生活,必須和孩子共生,而且要求孩子一切都得聽自己的。  柳友娟 製圖解放日報首席記者 顧學文《中國式相親》讓「媽寶男」再度成為熱詞,而生活中,我們也經常會遇到一些特別「孩子氣」的成年人。隨著年齡的增長,人本該從幼稚、依賴走向獨立、理性,卻為何總有人「長不大」?人們的追問讓《巨嬰國》這樣一本心理學書籍進入了大眾的視野,書中提出「巨嬰」概念——生理上是大人,但心理上卻處於嬰兒期。中國式家庭中存在的種種問題,無助、不安全感或是自戀自大等種種情緒,難道真如作者所說,都與大多數成年人是「巨嬰」這一基本事實有關?針對現象,我們尋求合理的解釋,但找到合理的解釋並非最終目的。越來越「孩子氣」的成年人很難想像,一個都快30歲的人了,怎麼還自稱寶寶,一點面對挫折的經驗都沒有小雪從事媒體工作,關注每天的新聞熱點是她的工作內容之一。她告訴記者,去年11月27日發生的女記者段某在安徽合肥一處住宅樓墜下身亡一事,給她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根據段某的微博留言,自殺系男朋友婚前出軌。她在微博中寫道:「我瞬間崩潰了,不知道該怎麼辦,原諒我只是個寶寶,不知道如何處理這麼大的事情。」「我也遭遇過背叛,當時感覺生不如死,」小雪對記者說,「但畢竟是成年人了,再痛也要自己熬過來,我很難想像,一個都快30歲的人了,怎麼還自稱寶寶,一點面對挫折的經驗都沒有?」在心理諮詢師武志紅看來,段某29歲成年人的軀體里,住著的是一個小嬰兒。他在其新著《巨嬰國》一書中,對這種「巨嬰」進行了描述——1歲前嬰兒的重要特點是,必須和媽媽共生在一起,生活不能自理;心理滯留在嬰兒期的成年人,在挫折發生時,潛意識中認定自己還只是個「寶寶」,既沒有勇氣面對現實,也不嘗試去解決問題。「巨嬰」的記憶中保留著做嬰兒的甜蜜:一哭一鬧,就有媽媽溫柔的懷抱,他們企圖在成年後繼續享有這份甜蜜:如果我有權,就命令你們聽我的;如果沒有,就攢道德資本,通過讓你們內疚的方式,要你們聽我的;如果還做不到,那就死給你們看,用自殺的終極方式,讓你們「聽」我的。如今在生活中,成年人越來越孩子氣的現象屢見不鮮,「媽寶男」就是一個很有代表性的群體。媽寶男,顧名思義,就是什麼都聽媽媽的,接受媽媽過度的照顧,讓媽媽為自己決定幾乎所有的事。最近在一檔相親類電視節目里,嘉賓帶著爸媽來相親。有人說這是一群「媽寶男」在集體找媽,甚至有人梳理了多位男嘉賓的「經典媽寶語錄」:23歲的天津男嘉賓,自我介紹時說自己是「懵懂無知的小孩」;大連男嘉賓張口就說「喜歡成熟穩重會照顧人的」; 當有位女嘉賓帶著自己煲的湯上台來時,男嘉賓們一口一個「能照顧我,好」。「這就是典型的『巨嬰』,他們言語里都是,『她能照顧我』,這是嬰兒最基本的反應——找媽媽。他們視對方為客體、工具和物品,而沒有把對方當作一個人。這也是嬰兒的特徵:整個世界只有我是人,是絕對的中心,周圍萬事萬物都是來為我服務的。」武志紅說。「巨嬰」是如何養成的是父親,將孩子帶入到一個寬廣有力的世界。孩子因此認識到沒有什麼獨屬於他。但在中國式家庭中,父親常常缺席有觀眾發現,相親節目里的媽媽們無意中的用詞,充滿著濃濃的溺愛。「大連男嘉賓的媽說:我兒子太小了,他還特淘。我瞬間被『特淘』這個詞打敗了,還淘著呢,怎麼就出來找媳婦了?」孟達在網上發表如此觀感。類似的評論還有不少。問題,還得從根源找起。「巨嬰」是因為成年人的心理固定在了嬰兒期。在中國式育兒過程中,孩子的需求似乎一直被過度滿足,比如長輩對孩子百般溺愛。但這只是表象,被滿足的是物質,未被滿足的是情感。共生與全能自戀沒有被滿足的孩子,一直都在尋找滿足,從而與周圍的人形成病態共生:我要和你在一起,你要聽我的。節目里的一位男嘉賓就表示,自己一心想找姐姐型戀人的原因是缺乏安全感,因為小時候很少得到媽媽的陪伴。那麼,一個嬰兒究竟如何從心理上漸漸長大的?小時候,孩子在媽媽不斷的回應中感受到了安全,慢慢意識到,原來媽媽是獨立於自己之外的另一個宇宙,他的世界中心才會從一個變成兩個,而後可以輕鬆地變成三個、四個,乃至更多。尤其重要的是,在孩子3歲以後,父親更積極地進入到母子關係中,孩子因此認識到沒有什麼獨屬於他,一切都要分享,而最重要的是認識到他自身是獨立的。是父親,將孩子帶入到一個寬廣有力的世界。但在中國式家庭中,父親常常缺席。這甚至在影視歌曲中都有反映,「世上只有媽媽好」、「媽媽再愛我一次」、「小蝌蚪找媽媽」等作品廣為流傳,但談到父親,似乎只有朱自清的《背影》深入人心。還有一個原因是,現在培養出「巨嬰」的父母,本身就可能是「巨嬰」,他們不能獨自生活,必須和孩子共生,而且要求孩子一切都得聽自己的。在另一檔電視節目中,當一位30多歲的媽媽被要求說出自己6歲兒子的三個優點時,這位媽媽是這樣誇讚兒子的:第一,他無條件地愛我;第二,我怎麼發脾氣,他都包容我;第三,他可以為我做一切。在「巨嬰」媽媽的撫養下,孩子被「吞沒」了,不得不學會圍繞著父母的感覺轉。共生中的相愛相殺當母親一而再、再而三地侵入她的空間時,她在越來越深的絕望中交出了自己的生命李燕如今婚姻幸福,但回想起當初父母對自己戀愛的干涉,她仍心有餘悸。「當時爸媽宣布,我們若想結婚,得踩著他們的屍體過去。」其實李燕選擇的愛人各方面挺優秀,並非父母口中的「糟糕男人」。有一天,在父母說了一堆不著調的反對理由後,李燕的母親最後說出了反對的真正原因,「你原來什麼都聽我的,承諾我戀愛前一定會帶男朋友給我看,我同意才繼續發展,可你這次竟然瞞了我半年。」「媽媽說這番話時,那種痛苦的表情和她的憤怒一樣可怕。」就是在那一刻,李燕堅定了離開的決心,「如果不走出這種病態的關係,我會被毀掉的。」李燕說。楊元元則沒那麼幸運。她是2009年的新聞人物。30歲時,從家鄉湖北考入上海某大學讀研,卻最終在宿舍洗手間,以一種常人難以想像的姿勢,結束了自己的生命。最初的輿論認為,是校方不允許楊母寄住在楊元元寢室而造成的悲劇,而楊母必須如此的原因是無家可歸和貧困。但隨著更多細節的披露,人們發現,從楊元元本科大三起,沒病沒災有退休金的楊母就和女兒擠在一張宿舍單人床上。究竟是楊元元盡孝的需要還是楊母共生的需要?自殺前一天,據楊母說,楊元元和她聊天時把從小到大的事情都細細回顧了一遍,並大膽對母親說,如果當年你不干涉我報考哪所大學就好了。事實上,楊母對楊元元的干涉不止於擇校,在楊元元兩次考上外省一個小城市的公務員時,楊母都以不是北上廣為由要求她放棄。楊元元在寫給弟弟的一封信里說:「你以後不要聽媽的……」30歲的楊元元,生活被母親完全佔滿了,走到哪裡都有母親跟著,同宿舍的同學「自覺」地搬走了,她連一項集體活動都沒參加過。當母親一而再、再而三地侵入她的空間時,她在越來越深的絕望中交出了自己的生命。一位患有重度「選擇綜合征」的同事告訴記者,自從聽說了「巨嬰」概念,他總算明白了自己的病根——從小,凡事都是媽媽做主,長大後,他不曉得怎麼為自己做主。在嬰兒身上,追求共生不會構成問題,因為嬰兒沒有力量;而在「巨嬰」身上,追求共生有時會「絞殺」身邊的親人。要的是整個世界按他意願轉「巨嬰」要求每件事情,無論大小,都必須符合他們的想像,一旦事情不符合自己的想像,他們就會有崩潰感生活中常有一類人,特別容易歸罪別人。「爸爸永遠都在怪罪別人,一次他飯沒做好,卻怪我礙手礙腳,實際上我都沒進過廚房」;「老公說都是因為我不獨立,使他不能安心在外面打拚」……類似的抱怨在網上有很多。也有網友坦承自己就是個愛歸罪別人的人:「有一天晨跑,太冷,回來氣得摔了家裡的盤子」;「英語考試沒考過,我埋怨同學們太吵了,搞得我沒法安靜學習,其實是我自己不夠努力」;「不小心撞到柜子,我把柜子打了一頓」……為什麼會這樣?武志紅認為,以「巨嬰」的概念去解釋,無非是「巨嬰」不能接受自己的不完美,全能自戀是「巨嬰」的另一突出特徵。「『巨嬰』未能建立起完整的自我。自我完整的人,相信自己基本有能力面對生活的挑戰,如果遇到挫折,也能客觀對待,既不容易歸罪別人,也不容易怪罪自己;『巨嬰』則要求每件事情,無論大小,都必須符合他們的想像,這樣他們才有掌控感,一旦事情不符合自己的想像,他們就會有崩潰感,引起不完整自我的瓦解。於是,他們把引發自己崩潰的責任推卸到外部世界,認為外部世界有一種敵對力量在和自己對著干。」對某些有偏執傾向的「巨嬰」來說,全能自戀容易引發自戀性暴怒,有時會造成嚴重的後果。2013年7月,北京就曾發生過一件可怕的事:男子韓磊在停車時,和推著嬰兒車的孫女士發生口角,韓磊竟抓起嬰兒車內的孩子,將其活活摔死。同一年,61歲的廈門男子陳水總在公交車上縱火,燒死47人,重傷幾十人。因為一開始有報道稱,陳水總多次找相關部門領養老金受阻,網上竟然出現同情之聲。但綜合後續報道可知,陳水總在已有低保的情況下,為早一年拿養老金,而企圖修改出生年月,相關部門拒絕了他這一無理要求,他便遷怒於公交車上的陌生人。據熟悉陳水總的人反映,陳水總平時就愛找碴,和周圍環境格格不入。陳水總沒有能力分化出善與惡,而只能區分「我」與「非我」,他將「非我」之外的整個外部世界視為敵人。他要的,不只是養老金,而是整個世界按他的意願運轉。復旦大學林森浩投毒案,以及10多年前發生的、至今未能找出兇手的清華大學朱令案,讓化學品鉈聲名遠播。鉈,音同它,恰好揭示了這類「巨嬰」做出危害社會、危害他人行為的心理:將他人視為「它」,而不是和自己平等的存在;當發現「它」對自己而言似乎不利,他們可以肆無忌憚地傷害他人。從每個人自己的覺醒開始我們對權利、名聲與物質的需求可以很高,但它們常常是由兩種沒被滿足的原始願望轉化出來的。一個願望是,抱抱我;一個願望是,看著我如何不製造出「巨嬰」?理論上最有效的辦法之一,是構建一個良好的母嬰關係。中國父母總是認為,孩子3歲前怎麼對待都可以,反正記不住。其實,孩子越小,越需要呵護和照顧。然而我們現在,產假只能給媽媽一個身體恢復的時間,中國的老人又習慣將孩子從媽媽身邊帶走,社會與家庭常常一起製造了母嬰分離。即使母嬰不分離,中國式育兒仍然存在著很多誤區。大多數「巨嬰」都有一個極度溺愛他們卻又極度傷害他們的父母。太多的父母把自己的意願強加在孩子身上,把孩子視為自己生命的全部意義。孩子被安排學習各種自己並不喜歡的才藝,度過沒有童年的童年,父母的這種控制可以延續至擇業、擇偶。首都醫科大學附屬北京安定醫院精神科醫生劉軍在接受採訪時說,在中國,很多父母都喜歡捲入到子女學習、工作、生活的方方面面,這也許和中國的傳統有關。但他建議做父母的,在孩子未成年前,不要給予太大的壓力,更要在孩子成年後該撒手時就撒手,「要尊重孩子的意願,給孩子足夠的空間。如果什麼事情都替孩子做主,他們會變得沒有主見、沒有責任、沒有擔當,活到二三十歲,仍缺乏自我成長的經歷。」即便是不分離,也不意味著就有高質量的陪伴。趙女士的兒子讀小學二年級,他在去年母親節那天,寫下了這樣一篇日記。「今天是母親節,我要為媽媽做點事。我先給媽媽講了一個故事,媽媽好像不喜歡,一直在看手機。我想,也許我的祝福更讓媽媽喜歡,於是,我對她說了祝福,可媽媽依然在看手機。我更傷心了,心想,這個辦法也不行,那給她捶捶背吧,但媽媽還是看著手機,臉上沒有一絲笑容。」無意間看到日記的趙女士追悔莫及,她說:「沒有意識到我的行為對孩子有這麼大的影響,以後要放下手機多陪陪孩子。」真正的「聽」在家庭成員之間是很珍貴的,但一旦發生,可以讓心與心,建立起高質量的鏈接。愛是深深的理解和接納,美國人本主義心理學家羅傑斯如是說。同時,也需要社會的反思。上海政法學院社會學教授章友德指出,除了家庭養育不當,「巨嬰」的形成,還與今天中國的教育現狀有關。「如果教育完全以知識傳承為目標,自然會影響學生健全人格的養成。當不健全的具有『巨嬰』心理的個體走向社會以後,他們就會用自己的地位和權力影響他人的獨立生活和工作,易使他人形成依附性人格,而這將極大影響社會創造力的培養。」章友德說。「『巨嬰』還是有成年人一面的,有理性和思考能力,這使得覺知與改變成為可能。」武志紅認為,「巨嬰」走出孤獨的自戀世界,與外部世界建立起真正有意義的鏈接,需要的是愛。「關於安全感,國人容易有單一的物質化界定,比如房子車子。但是有一個基本的真相是,真正能夠製造安全感的只有愛。我們發展了很複雜的行為,對權力、名聲與物質等的需求可以漲到很高的地步,但它們常常是一種防禦,是由兩種沒被滿足的最原始的簡單願望轉化出來的。一個願望是,抱抱我;一個願望是,看著我。」親密和分離,構成任何一對關係的兩大動力。我們需要親密,需要愛與鏈接感;同時,我們也需要分離,在分離中成為自己。解決「巨嬰」問題,需要每個人覺醒到自己身上「巨嬰」的部分,而不是一味指責別人是「巨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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