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中山的憂鬱之八:知識分子應如何紀念辛亥革命?

革命不過是舊的奴隸通過暴力反抗成了新的奴隸主。魯迅在《阿Q正傳》里寫到了阿Q眼中的辛亥革命。革命不過是奴隸攫取「權力、金錢和女人」的手段,用阿Q的話說,革命就是「元寶,洋錢,洋紗衫,……秀才娘子的一張寧式床」和「吳媽」。1936年去世前,魯迅曾說,我的《阿Q正傳》真正意思人們還沒有搞清楚,我寫《阿Q正傳》不是寫20、30年前的辛亥革命,而是寫以後的可能發生的革命,希望那時的革命能走出中國歷史重複的怪圈,中國人從此能擺脫做奴隸的命運,創造出第三樣的時代。(魯迅曾在《燈下漫筆》中指出中國歷史不過是在「想做奴隸而不得的時代」和「暫時做穩了奴隸的時代」)。

所以,最近這段時間,我在反思辛亥革命,第一個想起的卻是魯迅的小說《阿Q正傳》。教科書上說,魯迅的《阿Q正傳》揭示了辛亥革命革命的軟弱性、妥協性和不徹底性,只有某某革命才能救中國云云。現在,作為一個獨立的知識分子,在沒有教科書的指導下再讀《阿Q正傳》,觀照我身邊發生的一些事實,才明白魯迅先生臨死前對這篇小說的命運的擔心,以及先生為何臨死前重提這篇小說的深刻意義。用先生的話說,就是我以前做別人的奴隸,革命後,現在反倒成為他們的奴隸罷了。

真正的歷史是正在發生的歷史。100年前,武昌地區的革命團體共進會和文學社聯合起來,組成湖北革命軍總指揮部,準備發動武裝起義。10 月9 日上午,起義領導人孫武試製炸彈的時候,不慎發生了火藥爆炸。當時的湖廣總督瑞澂得知這個消息後,立即下令全城戒嚴,搜捕革命黨人。劉復基、彭楚藩、楊宏勝三人於10月10日凌晨英勇就義。10日晚,前清工兵第八營一個叫程定國的士兵打響了第一槍。100年後的,萬里之外突尼西亞,一個名叫布瓦吉吉的失業大學生小販在受盡城管的屈辱後點燃了自己,接著是整個突尼西亞、埃及、葉門、利比亞……當今世界的獨裁者們,一個個如喪考妣。與此同時,我聽到我身邊權力者恐懼的呼吸聲。

恥辱者總是通過自己刻寫於歷史的罪證,牢牢地把自己釘死在歷史的恥辱柱上。前兩日是7月4日,美國獨立日,我找到了1943年7月4日、1944年7月4日、1945年7月4日《新華日報》的三篇社論,分別是《民主頌——獻給美國的獨立紀念日》、《美國國慶日——自由民主的偉大鬥爭節日》、《象徵民主自由的日子》。對比我前段時間讀到的一篇《人民日報》海外版的頭條評論《中國不是中東》、《穩定壓倒一切》,使我更加切身感受到魯迅先生在臨死前為《阿Q正傳》正名的意義之所在,同時也不得不嘆服於先生的眼光。

作為魯迅先生的第一位追隨著與傳人,早在革命時期,1947年7月1日,王實味就因一篇《野百合花》被連夜砍殺,掩埋於一眼枯井,而他的妻子劉瑩一直等到七十二歲,1978年才從廣播中得知丈夫已死的消息。然而《野百合花》究竟寫了些什麼?需要一個知識分子來以頭為它祭祀?魯迅曾在《范愛農》中描述辛亥革命說,滿眼是白旗,革命成功了,但是面雖如此,骨子裡卻依舊,只不過是一些舊的鄉村又建立了新政府,而那些革命黨人,最初是穿布衣來的,不到十天就換上皮袍了,儘管當時天不冷。王實味在《野百合花》中寫的不過是差不多的內容。他寫道,「如果一方面害病的同志喝不到一口麵湯,青年學生一天只得到兩餐稀粥(在問到是否吃得飽的時候,黨員還得起模範作用回答:吃得飽!),另一方面有些頗為健康的『大人物』,作非常不必要不合理的『享受』」,等等,一些革命黨人天未冷布衣換皮袍的瑣碎小事。

好在魯迅先生及時地死了。我不知道如果他老人家不提前死,先生的一世英名,可能毀於一旦!就好像他老人家的學生、妻子許廣平,在批鬥魯迅的又一追隨著馮雪峰時,指著馮雪峰破口大罵:「馮雪峰,看你把魯迅搞成什麼樣子了?騙子!你是一個大騙子!」是啊,「你看你把魯迅搞成什麼樣子了?騙子!你是一個大騙子!」都說歷史是任人打扮的小丫環,所以我讀歷史書,總不能全信,只能儘可能多地佔有資料,自己作出自己並不太完全的判斷。

歸結到辛亥革命,隨著我所佔有的史料的增多,我逐漸偏離了我原來被灌輸的看法。去年10月,我去武漢出差,特意去了一趟武昌首義紀念館。事實上不僅僅是辛亥革命,不僅僅是魯迅,如果你願意被灌輸,你就會被灌輸,包括愛國主義和民族主義這兩塊獨裁與專制的遮羞布。作為一個獨立的知識分子,該如何紀念辛亥革命?我所在的這個城市,中山,正進行著一場重大而隆重的紀念活動,各路政客、知識分子和投機家正粉墨登場,一場場好戲就要來了。

來吧,該來的總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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