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塞爾展，裸體到底是不是藝術？

（導語：2015年6月17日，瑞士巴塞爾VIP預展的風頭被一名女性藝術家徹底搶走，她在巴塞爾進行的創作迅速佔領了國際媒體的頭條位置。藝術家麥洛·摩爾（Milo Moire）帶著她的裸體藝術表演亮相巴塞爾，甫一亮相就引起了現場的轟動。VIP預展進行到第二天，公共廣場上遊人如織，麥洛·摩爾穿著運動鞋向面帶笑容的當地人擺著姿勢，並向觀眾表現她的最新作品：裸體自拍。

藝術家麥洛·摩爾，圖片來自推特。

之前麥洛·摩爾的另一件作品曾經引起巨大的爭議，她將一枚塗色的雞蛋塞進下體，之後一炮而紅。她的助理皮特就此解釋到：藝術不僅僅是為精英人群準備的，這也是為什麼我們要在巴塞爾進行裸體藝術表演的原因。

麥洛·摩爾的名字早已進入了巴塞爾博覽會的藝術家黑名單：在去年，裸露的麥洛在她的皮膚上寫上服裝的名稱，這個行為遭到了會展中心的拒絕；之前幾天她穿著衣服參觀展覽，僅過了幾個小時就被保安強行請出場。

在巴塞爾的購物廣場和餐廳，麥洛·摩爾將相機安裝在三腳架上，在表演開始前她還穿著背心和短褲，當相機就位後，她隨意的脫去運動鞋，並且像狼一樣吹 起口哨來，並且詢問圍觀的觀眾，「有誰願意跟我拍照么？」圍觀者被問住了，在經過了一個尷尬的時刻之後，她又補充說到：「怎麼了，你們都這麼害羞么？」

麥洛·摩爾和作品的觀眾一起合影，布瑞恩·鮑徹供圖。

麥洛·摩爾和巴塞爾當地的電視節目攝製組在一起合影，布瑞恩·鮑徹供圖。

很快，響應的人出現了，而且願意跟她合影的人越來越多了。她開玩笑的環抱住穿著T恤和牛仔褲的男人，咧著嘴笑，當按下快門時迅速豎起大拇指。當一個作者誠懇的遞交一張照片時，麥洛都會擺出一個「cool」的姿勢—轉過身，雙手交叉，背靠背；表演現場的接受者都是男性。

藝術家本人進行這項表演，她的目的是對社會媒體時代的「自我暴露」行為進行爭論，麥洛說，我們都不斷地在Facebook和Instagram中透 露著自己的信息：在哪？是誰？在做什麼？他們通常選擇這些圖像作為自身品質的自我吹捧。當然，麥洛與這些不謙虛的自拍成癮者並不一樣。

即便如此，對於圍觀人群中那些咧著嘴笑到抽筋的痴漢們而言，這個觀點似乎不重要，他們非常興奮因為觸碰到了一個性感辣妹的裸體。這裡面很多人甚至用自己的手機拍照，而麥洛·摩爾迅速中斷了她的遙控拍攝，立刻將作品上傳，而她的藝術作品（包括她的初衷和藝術表達）則迅速淹沒在網路數字洪流中。

中國當代藝術領域裡的「裸體」名作：

為無名山增高一米 1995年 參與藝術家：王世華、蒼鑫、高煬、左小祖咒、馬宗垠、張洹、馬六明、張彬彬、朱冥、段英梅。

蒼鑫 洗澡系列 行為藝術

厲檳源 望京裸奔 行為藝術

「裸體」算不算藝術？

「裸體」是不是就等於「色情」？這是行為藝術在國內最受爭議的部分，也曾有眾多從事此類藝術創作的藝術家因「裸體」而涉「色情」被警察帶走。策展人 張海濤曾在談到行為藝術「裸不裸」時介紹稱，「行為藝術『裸不裸』是一種語言問題，用裸體更多的是身體的體驗藉此表達一種態度和觀念，藝術家作品表達需要 使用這個語言，而不是為了裸而裸，為了嘩眾取寵而嘩眾取寵。在實施中只要不以色情為目的也構不成情色的罪名。至於作品的質量需要根據每個藝術家的理解能力 和作品價值來判斷。」

只要不以色情為目的就不構成情色的罪名。這似乎是對「裸體」與「色情」之於行為藝術的最好解釋，但如何判別行為過程當中的「裸體」不具備「色情」的成分？這似乎依舊是一個沒有解決的問題。

在「中國行為藝術30年研討會」上，殷雙喜曾發表如下看法：「我覺得這個脫一定要有來自何處，裸有什麼形式，裸的意義在於什麼，如何去用這個裸，這真的是有一種品位的和品格的高下之分。」

對於公眾印象中行為藝術總是以裸體呈現方式與觀眾交流的這件事，從2014年出版的《中國行為藝術》中由北京大學中國現代藝術檔案編纂的《中國行為 藝術事記初編(1985-2014)》一資料中一一對應查找公眾的印象從何而來？但結果是在這份記錄了從1985年以來在中國發生有關行為藝術近540條 事記中發現，明確記錄以裸體為呈現方式進行行為藝術現場創作的作品不足40件，這樣的數據遠沒有預想中的多。

資料中記錄：2000年前，以裸體方式呈現的行為藝術有15個，主要集中在90年代，其主要代表為馬六明的《芬·馬六明》系列。由於90年代中後期 中國行為藝術多以「暴力」傾向為呈現方式的行為藝術現狀，在2001年文化部發出了一則要求各地堅決制止以「藝術」為名義的表演或展示血腥、殘暴、淫穢場 面的不良現象的《通知》。導致2001-2007年之間，有關部門「打擊行為藝術」就是打擊「黃賭毒」一樣。這期間的行為藝術產量也是相對減少，以裸體呈 現的行為藝術記錄在資料中的也僅2006年5月蔡衛東、黑月、張海濤等人重新體驗創作的《仿·為無名山增高一米》。但在在2008年至2010年期間，多 位藝術家不約而同的又再次以裸露身體的方式進行行為藝術創作，其中有惹人非議的《女體書法》，也有引起藝術圈強烈熱議的何雲昌的《一米民主》。另外在 2011至2014年期間，也有4例。從資料中獲取的信息顯示，在不足十分之一的佔比中，以裸露身體的方式進行行為藝術創作並不算多。

皮道堅就90年代的行為藝術在神農架的研討會上發表過看法談到：「90年代湧現出來的行為藝術家往往採取一種直接凸顯的形式，而且這種凸顯形式怎麼 能夠生效，怎麼能夠吸引眼球，就怎麼做，這個恐怕是和80年代很不同的一個現象。認為中國的行為藝術在公眾那裡的形象90年代就是這一波藝術創作在中國為 行為藝術命名，造成了一個先入為主的概念，好像行為藝術就是驚世駭俗，好像行為藝術就是極端個人主義的行為的抒發。」

藝評家賈方舟曾在研討會上為行為藝術「正名」，認為行為藝術是在遵守學術倫理的前提下對人的精神自由的嚮往，因為自由對於任何人來說都不是絕對的， 其有限性在每一個人的自由只能以他人的自由為界，因此行為藝術的行為只能是自我傷害，而不能是傷害他人，任何傷害他人的行為絕不是行為藝術，藝術當然存在 突破倫理道德的可能性，最終的倫理邊界則是對於人的尊重，對於生命，對於他人的尊重，這是一條絕對的鐵的原則。

除了尊重，賈方舟還認為行為藝術主要是以身體為媒介，通過行為過程實現藝術家藝術意圖和觀念訴求，任何藝術意圖以外的行為不以觀念訴求為指向的行為，以及以明確的政治訴求，社會訴求為目的的行為，都不能算行為藝術。

關注並從事多年女性藝術研究的佟玉潔認為：目前女性藝術家利用身體進行的行為藝術作品呈現出兩大特徵就是身體的社會性敘事和自傳性敘事。佟玉潔表示 從中國女藝術家的行為藝術的案例中可以看出，「作為假想對象的身體在與歷史或者現實的場景發生關係時，構成了身體的空間性、整體性和意向性，製造了不同身 體維度的文化質疑性與批判性，最終在形成的身體權力的微觀政治中，成為挑戰社會宏觀政治的一個重要的力量」。

裸體藝術在中國：

很難想像，中國早在1919年「五四運動」以後就接受了裸體主義思想。一些中國的年輕知識分子在當時向西方學習的社會思潮的推動下，也開始在中國提 倡和實行裸體。然而由於國情特殊，加上內憂外患、國弱民貧的社會環境，國人未能對此作進一步的研究與實踐。而新中國建立後一直到80年代改革開放，裸體藝 術的研究與創作才出現一個質的飛躍。

一、大畫家劉海粟打破禁忌陷風波

上海美專師生與裸體模特合影，「裸體」第一次以一種藝術形態出現在中國。

19世紀至20世紀初,西方學術界、藝術界空前活躍,一些前沿性、邊緣性的新學科不斷湧現,如人類學、社會學、文化學、符號學、闡釋學等,它們對藝 術的研究與創作都產生了巨大的影響。尤其應該指出的是,這些研究比以往任何時代都更關注人自身。摩爾根、格羅塞等對古代社會的研究,再現了人類早期的生 活。弗洛伊德等人的學說,直指人類心理深層,展現了一個前所未見的世界。於是對一些藝術現象的解釋又增加了新的途徑。在創作實踐方面,諸流派出現,由傳統 走向現代,呈現出一派喧鬧景象。這些新的學說也陸續被介紹到中國併產生廣泛影響,其中如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學等,在20世紀初就曾引起中國學界的重視。 20世紀初，一些青年學子留學歐美、日本，把西方的裸體藝術連同其教學程式帶回了中國。在學校正式開設裸體模特兒課程,最早源於李叔同、劉海粟等。

1913年，李叔同在浙江第一師範學校任教期間，首次安排了裸體男模特的人體寫生課。1914年，劉海粟在他創辦的上海圖畫美術院也開設了人體課， 因模特難找，剛開始只能畫男童。直到1920年才開始女人體課，模特是位白俄婦女。1920年7月20日，第一位中國裸體女模特進入教室，據說是高薪聘來 的鄉下少女陳曉君，在當時引發了「轟動效應」，劉海粟因此成為上海「三大文妖（提倡性知識的張競生、唱毛毛雨的黎錦暉）」之一。1925年8月24日，江 蘇省教育會議通過了禁用模特兒的提案，時任閩浙巡閱使兼浙江軍務督理的孫傳芳也曾對劉海粟下令通緝，最後不了了之，裸體模特人體寫生也並未遭禁。但這一風 波對當時以及後來很長時期的文化界造成了巨大的影響。

二、瀕臨滅頂的災難

新中國建立後,由於特定的體制和路線,裸體藝術創作樣式被禁止,甚至被劃歸黃色一類,即便是世界名畫,也不能在刊物上發表。1964年8月,文化部被迫據此精神發出了《關於廢除美術部門使用模特兒的通知》,這對美術教學尤其油畫、雕塑教學無疑是一個致命的打擊。

1967年8月4日毛澤東再次批示：畫畫是科學，就畫人體這問題說，應走徐悲鴻的素描道路，而不應走齊白石的道路。毛澤東的有關思想，客觀地促進了 中西藝術的交流與融會，尤其是對油畫、雕塑等在中國的發展，以及傳統中國畫技法的拓展，特別是人物畫的復興都具有根本性的意義。

三、轟動的歲月

唐大禧 「猛士」 雕塑作品

20世紀80年代,是中國知識分子最興奮、最活躍的時期。改革開放，社會環境寬鬆了，中國人的觀念產生了變化，禁錮多年的思想、潛能一下子都迸發出 來。在此背景下，許多領域都出現了爆炸式的發展，得改革開放風氣之先的廣州最先做出了嘗試，1978年,唐大禧的雕塑《猛士》問世，這是改革開放時期、實 質上也是新中國建立以來最早產生影響的裸體藝術主題性創作之一的裸體藝術更是引人矚目。

環境寬鬆，為藝術學科繁榮提供了條件。1988年底，又一件轟動社會的事情出現——油畫人體藝術大展在北京中國美術館舉辦。在此期間，又爆發了一場小小的模特兒風波。因展覽，她們狀告美術學院侵犯肖像權。

從上個世紀初至今，風風雨雨一百年過去,裸體藝術在中國走過了一段不尋常的路程，也留下了一段供後人解讀的歷史。裸體藝術,在藝術多元化的今天，已 經有了它應有的位置。而人體模特兒，作為一種特殊的職業，突破了傳統倫理觀念的桎梏，為藝術事業做出了貢獻。時代變了,大家都待之以平常心態,他們才算真 正地受到社會的理解與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