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貴族

近來讀周國平的《歲月與性情》，思緒難平，被他內心的高貴所深深震撼。 　　1968年，周國平從北大畢業以後，被分配到廣西的山溝里，在那裡呆了10年，在縣裡面當個小公務員，用他自己的話說：「那時候我完全是不成功的，是個倒霉蛋。」內心的苦悶是可想而知的。 　　一個北大的才子，被時代放逐到一個偏遠的地方，更要命的是內心理想與信仰的強行被放逐。這對於知識分子來說是難以接受的。機械無聊的工作，單調枯燥消耗自己的生命，壓抑著自己真實的性情。周圍各種世俗的眼光像潮水般地包圍，嘲笑、打擊像空氣一樣無處不在，因為他是一個拒絕同化的異類，個體要反抗集體的同化是艱難的。甚至在他最終離開山溝時，還有人在放言：「周國平想出資源？做夢！」 　　曾經的理想主義者，曾經豪情萬丈的熱血青年一旦接觸環境，靠近現實像五色華麗的肥皂泡一碰即破，在面對各種利益和困難的面前，立即成為庸俗的現實主義者，唾棄一切理想，「什麼理想、事業，有什麼用？還不是一樣在農村呆一輩子」整天談論關注自己的眼前利益。在他面前同樣存在雙重危險：被環境改造成一個像動物那樣活著的人，也可能主動適應環境去追求表面的成功。他們的相同點都是被環境同化。他斷然拒絕了，他認為迎合自己不喜歡的東西就是委屈自己。無論自己的處境，地位有何艱難，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斷提高自己的內功。他說，處境優劣，地位升降，由不得自己，有沒有真才實學，卻在於我自己了。讀書，寫文章，堅守自己的精神信仰。一年如一日，要換其他人，在難熬的環境里呆上十年那就是一日如十年早就徹底絕望或乾脆放棄了生的希望了。從他的「君子敬其在己者，而不慕其在天者；而小人錯其在己者，而慕其在天者，因此君子日進，小人日退。」中看出他何其的信心與定力。 　　自己的同學或認識的不斷有人陞官，其中有不乏善意的提醒，但他發現，他們一如既往地歲精神事物沒有興趣，唯一的變化就是更加世故了。面對如此種種，雖然在現實中還看不到什麼前途，可他仍然堅信自己走在正確的道路上。世故與運氣也許可以帶給他們一個好位子，但永遠不可能使他們真正有所作為。世俗利益面前，他沒有躁動，雖然一時看不到自己的前途，仍然信奉理想主義。他說：「不對，生活有無意義，不決定於環境，而是決定於精神狀態。同樣的生活環境，不同的精神狀態，生活的意義就完全不同。」理想雖然在此時不能變成現實，但仍有作用，就是賦予現實一種方向和品格。以致有同學對說：「我對你的一生，從過去到現在到將來，都表示同情和遺憾。」 　　那時他在日記里寫到：「即使一輩子受冷落，我也寧願做一個默默無聞但有真才實學的人，而決不是做一個沽名釣譽之徒。說請高也好，說這是志氣也好，反正我決定這樣一意孤行了。」「生活苦嗎？環境乏味嗎？但我不羨慕任何人，我為我是我自己而感到幸福。人是要有點精神的，而精神是不能傳染的。我永遠不羨慕那些缺少精神的人，不管他們在別的方面有多麼富有。」在苦悶與壓抑的環境呆了十年，不但沒有挫掉他的銳氣與理想，在信念與信仰的支撐下，這種銳氣變得更加強大，堅韌富有生命力，雖百折也不會撓，把苦變成自己內心的一種定力，面對困難、誘惑執著決不放棄，如果用一個詞來概括他的形象，我想精神貴族是最恰當不過的。 　　什麼是精神貴族呢？所謂精神貴族是指那些有高貴人性的人，有自己的脫俗的信仰和理想，生性高貴、偉大，任何困厄痛苦都不會減損這種高貴的人。特點是生性高貴而無論遇到何種情況也不失去這種高貴。蘇格拉底、尼采、貝多芬、梵谷是典型的精神貴族，他們不隨流俗，在怪異、叛逆甚至粗陋的外表下，有著極富智慧又豐富博大的人性，他們心靈的溫厚、細膩無人可比。 　　精神貴族是指精神上的，物質只是貴族精神的花盆．沒有花盆，花朵一樣可以絢麗地綻放．無論在任何時刻都不喪失自己內心的高貴。這種人在物質上也許是貧窮的，但在精神絕對是富有的。竹林七賢不好似這樣的嗎？統治階級一相情願地認為文人學優不仕則不通，只有死路一條，但他們偏偏打破了這一宿命，在自己的林子里打鐵、喝酒、賦詩，與黑暗充滿陰謀的政治保持距離，活得逍遙洒脫。陶淵園不是這樣的嗎？不為五斗米而折腰，毅然耕種於自己的田園，自食其力，自得其樂，永遠與黑暗的官場保持距離。 　　蜘蛛吐出絲織成自己博大的空間，世人嫌棄其臟，它卻捕蟲捉蚊，獨自唱著自己寂寞卻悠閑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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