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談和班固對儒家的評價之比較
司馬談和班固對儒家的評價之比較
司馬談是司馬遷之父,太史令。司馬遷在《太史公自序》中介紹了司馬談的「論六家之要指」。其論儒家說:
「儒者博而寡要,勞而少功,是以其事難盡從;然其序君臣父子之禮,列夫婦長幼之別,不可易也。」
意謂儒學廣博但不能抓住要領,花費氣力卻很少功效,因此它的主張難以完全遵從。然而它所序列君臣父子之禮,夫婦長幼之別則是不可改變的。雖然有所肯定,顯然過於貶低。
儒家說廣博當然廣博,說簡單特別簡單,《易經》三原則:簡易,不易,變易,講得就是儒家的特點。論其要領,不外乎中道。堯舜禹湯文武周公諸聖王歷代相傳的就是「允執厥中」的中道。
《易經》說:「乾以易知,坤以簡能;易則易知,簡則易從;易知則有親,易從則有功;有親則可久,有功則可大;可久則賢人之德,可大則賢人之業。易簡而天下之理得矣。天下之理得,而成位乎其中矣。」試問,《易經》這段話,儒道兩家誰更配得上;論歷史性的功德事業,又是誰家更持久偉大?
儒家何以「博而寡要,勞而少功」,後面有解釋:「夫儒者以六蓺為法。六蓺經傳以千萬數,累世不能通其學,當年不能究其禮,故曰博而寡要,勞而少功。若夫列君臣父子之禮,序夫婦長幼之別,雖百家弗能易也。」
六藝指六經,即《易》《書》《詩》《禮》《樂》《春秋》。「儒者以六蓺為法」這句話,無意中說明了唯儒家是六經的集大成者和全面繼承者,高於其他五家,蓋五家無不發源於六經。道家不可能超越六經,而六經則可以涵蓋道家。同時,「六蓺經傳以千萬數」,透露了一個消息:儒經雖只六部,解釋經文的傳則非常多。可見秦始皇焚坑和項羽火燒阿房宮之前,儒家經傳何其豐富。
司馬談認為儒家、陰陽家、墨家、名家、法家等五家都有缺陷, 唯道家圓融周該,盡善盡美。在論道家時又順便批評儒家。他說:
「道家使人精神專一,動合無形,贍足萬物。其為術也,因陰陽之大順,采儒墨之善,撮名法之要,與時遷移,應物變化,立俗施事,無所不宜,指約而易操,事少而功多。儒者則不然,以為人主天下之儀錶也,主倡而臣和,主先而臣隨。如此則主勞而臣逸。至於大道之要,去健羨,絀聰明,釋此而任術。夫神大用則竭,形大勞則敝。形神騷動,欲與天地長久,非所聞也。」
對道家的讚美、對儒家的批評都不副實,將對道家的讚美移置於儒家身上方才合適。道家絕聖棄智,有嚴重的反禮制和反知識傾向,於六經唯推崇易經,於易經只學得半部,怎麼談得上「采儒墨之善」?儒家「詩書禮易樂春秋」六經,統形上形下於一體,集內聖外王之大成,內則格致誠正,外則齊治平,內外統於修身。這才有資格說「因陰陽之大順,采儒墨之善,撮名法之要」也。
《太史公自序》說司馬談「學天官於唐都,受易於楊何,習道論於黃子」雲。唐都是漢代著名的觀測星象的專家,所謂學天官,就是學觀測日月星辰的天文之學;楊河是漢初傳《易經》者之一,《易經》為儒道兩家所共尊。
黃子即黃生,景帝時博士,好黃老之術,曾與《詩》學博士轅固生爭論過湯武革命問題。轅固生認為湯武革命高度正義,黃子則認為湯武革命是篡弒行為,大逆不道。司馬談以之為師,向他學習,立場和見識也就可想而知了。於此亦可見,司馬談應是道家。
司馬談由於偏見作祟,導致學術觀、歷史觀和政治觀有失中正,未能對儒道兩家作出正確的評判,誤導後人不淺,其子司馬遷也在所難免。班固在《漢書·司馬遷傳》中指出:「又其是非頗謬於聖人,論大道則先黃老而後六經,序遊俠則退處士而進奸雄,述貨殖則崇勢利而羞賤貧,此其所蔽也。」
班固是東漢大儒,著名史學家和經學家,所著《漢書》是繼《史記》之後又一部重要史書,「前四史」之一;其編撰的《白虎通義》,集當時經學之大成。班固在《漢書·藝文志·諸子略》中,對儒家、道家、陰陽家、名家、墨家、從橫家等六家亦分別有評論。其評儒家說:
「儒家者流,蓋出於司徒之官。助人君,順陰陽,明教化者也。游文於六經之中,留意於仁義之際。袓述堯舜,憲章文武,宗師仲尼,以重其言,於道最為高。孔子曰如有所譽,其有所試。唐虞之隆,殷周之盛,仲尼之業,己試之效者也。然惑者既失精微,而辟者又隨時抑揚,違離道本。苟以嘩眾取寵。後進循之,是以五經乖析,儒學寖衰。此辟儒之患。」
這是站在中道立場上的評論,相當中肯。
班固認為,儒家出於司徒之官,但經過孔子集大成,就不再限於司徒,司空司寇、從文從武、為臣為君無不宜。所以班固接著說,儒家涵泳於六經文章,特別注意仁義道德,繼承堯舜的道統,效法文王武王的典章,尊崇孔子為師表,以增加言論的重要性,在各派道術中為最高。堯舜的興隆,商周的盛世,孔子的德業,都是儒家之道試驗的成效。
孔子集大成,一是作為「聖之時者」,集伊尹、伯夷、柳下惠之仁、清、和諸德之大成,二是「祖述堯舜,憲章文武」,集堯舜文武之大成,繼承了堯舜之道和文武之制。所以,儒家可以完全代表中道,可以與中道劃等號。
一些學者根據「儒家者流,蓋出於司徒之官」這句話,認為儒家思想只是中道之學的一部分,是斷章取義地狹隘化儒家了。唐虞之隆、殷周之盛是王道的典範,仲尼之業是聖德的體現,內聖外王,可見儒學之全面,非一般司徒之官所能及也。
綜上所述可見,司馬談和班固文化立場不同,司馬談立足於道家,貶低儒家;班固立足於儒家,態度中正,實事求是。2016-8-2餘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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