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關於詞
06-08
(五)關於詞詞是由近體詩演化來的。廣義的講,詞是詩的一種。詞是按「詞牌」填寫的。每一詞牌都有自己固定的句數、字數、平仄要求,並在固定的地方押韻。詞的寫法可以簡捷地概括成一句話:按詞譜填寫。例如詞牌《憶王孫》的格式是:(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仄)仄平平(仄)仄平。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有句號處為韻腳,有括弧者為可平可仄)舉例:萋萋芳草憶王孫。柳外樓高空斷魂。杜宇聲聲不可聞。欲黃昏,雨打梨花深閉門。(李重元)歷代傳下來的詞牌有一千六百多種,一般人不可能全記住,也不必全記住。填詞時可以查閱詞譜。另一可行的辦法就是:熟記若干首著名詞人的佳作,自己寫作時作為參照。雖然說詞的寫法就是按詞牌來填,似乎比較簡單,但是,要真正學會詞的欣賞和創作,有許多知識是必須進一步掌握的。下面講幾點:(01)詞的起源和多種稱謂詞,初見於唐,發展於五代,興盛於宋,傳延至今。有人認為隋時已經有了詞的雛形,亦備一說。詞是詩與音樂結合的產物。最初,絕句或律詩配以樂曲即成為詞,詩與詞的區分不明顯。如李白的《清平調》(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台月·下逢。)既是詞,也是七絕。皇甫松的《怨回紇》(白首南朝女,愁聽異域歌。收兵頡利國,飲馬胡廬河。毳布腥膻久,穹廬歲月多。雕窠城上宿,吹笛淚滂沱。)既是詞,也是五律。還有一些詞牌,基本上是近體詩(包括仄韻詩)增幾個字、減幾個字或兩首律絕疊用而形成的,如《踏莎行》《定風波》等。後來,詞的格式越演變越多,與律絕的區別也越來越明顯。但總的來說,詞仍然是一種律化的詩歌形式。詞,還有許多其他名稱,如曲子詞、詩餘、琴趣、長短句,等等。宋以後基本稱為詞,但其他名稱也偶有使用。毛澤東在給陳毅的一封談詩的信中說:「如同你會寫自由詩一樣,我則對於長短句的詞學稍懂一點。」這裡就用了「長短句」的稱謂。(02)詞的平仄詞的句子,基本是律句,平仄要求很嚴格。詞中的五字句和七字句,用的基本是五言律詩和七言律詩的平仄格式。三言句、四言句,大多也是從律句中截取的一段。需要注意的是,律詩中的變格規則不能隨便套用到詞中來。詞的句子的平仄,每句都要按照詞譜的要求來填寫。例如《雨霖鈴》下闋的第一句「平平仄仄平平仄」(柳永句:「多情自古傷離別」)。在七律中,此種句式的第一字和第三字本是可平可仄、不拘平仄的,但在這個詞牌中不行。句中每個字的平仄都是固定的,包括第一字和第三字。又如《解語花》的第三句「平仄平平仄」(秦觀句:「深院重門悄」)。貌似律詩中的「仄仄平平仄」。但不能通用,第一個字必須用平聲。很多類似的例子說明,律詩中的一三五不論和其他變格規則,不能簡單地拿到詞牌中使用。當然,詞中也有許多律句,其第一字和第三字在詞譜中就被規定為可平可仄,那自然就可以靈活了。詞譜如果標明某個句子是拗句,也就只可用拗句,而不可改為標準律句。不同版本的詞譜,對平仄的規定也會有所不同,可自行選用。其中,龍渝生編撰的《唐宋詞格律》較為受到詩詞界的認同。(03)詞的句子長短詞的句子,不僅有五字的、七字的,還有一字、二字、三字、四字、六字、八字、九字、十字的,還有十一字的長句子。特別需要注意的是,如何斷句。八字以上的句子,詞譜一般給以斷開。但不同的作者有時也可能作不同的處理。例如八字句,可斷為「上三下五」(如柳永:「更那堪——冷落清秋節」);或「上四下四」(史達祖:「定知我今——無魂可消」):或「上一下七」(向子?:「但——長江無語東流去」):或「上二下六」(柳永:「應是——良辰好景虛設」)。九字句可斷為「上三下六」,「上五下四」,「上六下三」。十字句一般斷為上三下七,等等。還應特別注意,詞有一種特殊的「單字結構」,也叫一字頓,或一字逗。單字結構或一字頓的特點是,句子的第一個字相對獨立,讀時稍有停頓,但這個字又不能完全獨立出來,完全獨立出來就沒有意義了。這是它不同於「一字句」的地方。這個單獨的字,均為仄聲字,一般為副詞。動詞、形容詞少見。這個單獨的字,可以與幾個字相連,組成「一加幾」的句子形式。1加4:如「嘆年來蹤跡」(柳永《八聲甘州》)。一般的五字句,不論詩還是詞,讀起來多是前二後三。如「春眠不覺曉」(孟浩然詩),讀起來的頓挫節奏是「春眠——不覺曉」。「玉人留我醉(辛棄疾詞)讀如「玉人——留我醉」。但詞中屬於「單字結構」的五字句,其斷句節奏則不同於一般的五字句,它實際是前一後四。如《沁園春》下闋的第三句「仄仄平仄仄」,實際應是「仄——仄平仄仄。」「惜秦皇漢武」(毛澤東句),在「惜」字後面有頓,即應讀為「惜——秦皇漢武」,不能像一般的五字句那樣讀成「惜秦——皇漢武」。同樣,前例「嘆年來蹤跡」,讀的節奏應是「嘆——年來蹤跡」。1加6:如「但寒煙衰草凝綠」(王安石《桂枝香》)。1加7:如「又豈料如今存此身」(陸遊《沁園春》)。「引無數英雄競折腰」(毛澤東《沁園春》)。1加8:如「望長城內外,唯余莽莽」(毛澤東《沁園春》)。l加8的句子,多數是一字之後加兩個四字句。(04)詞的對仗與律詩中的對仗相比,詞的對仗有不同的特點:一是可用可不用。填詞,沒有必須用對仗的規定。即使同一位詩人在同一個詞牌中,也是有時用對仗,有時不用。如蘇軾在一首《水龍吟》中用的是對仗句:「永晝端居,寸陰虛度」,在另一首《水龍吟》中寫的則是「清靜無為,坐忘遣照」。都可以。二是位置可前可後。律詩的對仗,標準位置是在中間兩聯。詞的對仗卻沒有固定位置。凡是連續出現兩個字數相同的句子的地方,都可以用對仗。如「纖雲弄巧,飛星傳恨」(秦觀《鵲橋仙》)——對仗在詞之首。「青雲路穩,白首心期」(趙彥端《芰荷香》)——對仗在詞之尾。對仗在中間某位置的更是很多。三是字數可多可少。只要連續兩句字數相同,那麼,每句字數不拘多少均可以對仗。三字句與三字句可以對。如:「左牽黃,右擎蒼」(蘇軾《江城子》)。四字句與四字句可以對。前面已有舉例,如「纖雲弄巧,飛星傳恨」。五字句與五字句可以對。如:「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歐陽修《生查子》)。六字句與六字句可以對。如「相見爭如不見,有情還似無情」(司馬光《西江月》)。七字句與七字句可以對。如:「忽有微涼何處雨,更無留影霎時雲」(辛棄疾《浣溪紗》)。八字句與八字句可以對。這種對仗,常常是前面兩個四字句與後面兩個四字句相對,而且常常是第一個四字句前面帶有一字頓(第一句實際是五個字,只是首字不算在內罷了)。如:「惜秦皇漢武,略輸文采:唐宗宋祖,稍遜風騷」(毛澤東《沁園春》)「似謝家子弟,衣冠磊落:相如門戶,車騎雍容」(辛棄疾《沁園春》)。四是不要求平仄相對。律詩中的對仗,出句與對句之間必須以平對仄、以仄對平,特別是第二、四、六字和最後一字必須如此。但詞的對仗無此要求。如「花影亂,鶯聲碎」(秦觀《千秋歲》)。「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雲和月」(岳飛《滿江紅》)。以上對仗句的句尾都是仄聲字,亦不妨對仗。詞的對仗實際上只要求文字相對,平仄符合詞譜規定就行了。五是有重複字的句子,或兩個均帶韻腳的句子,也可以對仗。這種情形在律詩中不可,但在詞中允許。如:「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蘇軾《水調歌頭》)。「不似春光,勝似春光」(毛澤東《採桑子》),「春到三分,秋到三分」(吳文英《一剪梅》)。(05)詞的押韻律詩的規則是,在同一首詩中,要麼都押平聲韻,要麼全押仄聲韻。而詞則不同。每個詞牌對韻腳都有明確規定。有的詞牌押平聲韻;有的押仄聲韻;有的則是平聲字和仄聲字互相押韻,即韻腳既有平聲字,也有仄聲字。這叫平仄互押,或平仄通押。如:莫恨黃花未吐,且教紅粉相扶。酒闌不必看茱萸,俯仰人間千古。(蘇軾:西江月《重九》的下闋)其中「扶」「萸」為平聲,「吐」「古」為仄聲。還有些詞牌,使用不止一個韻,中間轉韻。如:天高雲淡,望斷南飛雁。不到長城非好漢,曲指行程二萬。六盤山上高峰,紅旗漫卷西風。今日長纓在手,何時縛住蒼龍?(毛澤東:《清平樂·六盤山》)這首詞的上、下闋用的是兩個不同的韻,不僅平仄不同,而且韻母不同。這個詞牌本身要求這樣轉韻。有些詞牌強調用入聲韻,這是必須注意的。如《憶秦娥》《念奴嬌》《滿江紅》等等。詞人們認為,這些詞牌用入聲韻,方能產生特殊的抑揚頓挫之效果,更顯得聲情激越。(06)詞韻前面講過,律詩押韻用詩韻;而詞的押韻則是用詞韻。詞韻不像詩韻那樣具有權威性,因而也不被嚴格遵守。詩曾是科舉考試的項目,詩韻是官定的,作詩不準出韻,要求很嚴。而詞不是科舉考試的內容。唐代以及詞最盛行的宋代,一直沒有關於詞韻的韻書。唐代基本上是按詩韻填詞。宋代突破了詩韻的限制,傾向使用口語,叫「依聲填詞」。明以後,開始有人總結宋詞用韻的實際規律,編寫詞韻。所以,實際上是先有宋詞,後有詞韻。後編的詞韻,當然想要儘可能地涵蓋絕大多數宋詞,但不可能涵蓋百分之百。清朝道光年間,戈載編著的《詞林正韻》,較為精密,為後來詞界所遵用。但對詞韻的必要性,一直有人持異議。《四庫全書總目提要》即主張,要嚴就依詩韻,要寬就「參以方音」,不需要用什麼詞韻來「範圍天下之作者」。事實上,宋、元詞人的作品確有不少並不合於詞韻。但話又說回來,《詞林正韻》問世之後畢竟逐漸得到了詞界的普遍認可,今人作詞不妨參照它。詞韻與詩韻比較,有兩個突出特點:一是韻目有較多的合併。現代人使用詩韻,感覺一個很大的不便之處是韻目分得太細,如「東」和「冬」屬於不同的韻目,不能通押。「江」和「陽「也屬於不同的韻目,不能通押,等等。在詞韻中,則把「東」和「冬」都合併到「第一部」,可以通押;把「江」和「陽」都合併到「第二部」,可以通押,如此等等。當然,並沒有達到完全符合現代語言習慣的程度,例如「東」和「庚」,還是分屬於詞韻的不同韻部。二是按韻母分部,多數韻部中既包含平聲字也包含仄聲字。例如,在詩韻里,「同」字是在上平聲的「一東」韻中:「總」字在上聲的「一董」韻中:「夢」字在去聲的「一送」韻中,「共」字在去聲的「二宋」韻中。如果寫自由詩,這些字都可以押韻。因為以上這些字,在現代普通話里,韻母都是ong,即韻母相同,只是四聲不一樣、平仄不一樣罷了。詞韻把這些字都歸到「第一部」。這樣分類,對填詞很有用處。前面講過,有些詞牌規定,韻腳須用韻母相同的字,但韻腳卻既有平聲也有仄聲,即平仄通押。在這種情況下,就需要從詞韻里選用同一韻部而不同平仄的字。如史達祖《西江月》中有句:「凌波襪冷一樽同,莫負彩舟涼夢。」其中「同」字為平聲,「夢」字為仄聲,但都屬於詞韻的「第一部」,可以互押。詞韻,共分十九部。每一部都包含詩韻中的若干個韻。列舉如下:第一部包含平聲東、冬;上聲董、腫;去聲送、宋。第二部包含平聲江、陽;上聲講、養,去聲絳、漾。第三部包含平聲支、微、齊、灰;上聲紙、尾、薺、賄;去聲置、未、霽、泰、隊。第四部包含平聲魚、虞;上聲語、麌;去聲御、遇。第五部包含平聲佳,灰;上聲蟹、賄;去聲泰、卦、隊。第六部包含平聲真、文、元;上聲軫、吻、阮:去聲震、問、願。第七部包含平聲元、寒、刪、先;上聲阮、旱、潸、銑:去聲願、翰、諫、霰。第八部包含平聲蕭、餚、豪:上聲筱、巧、皓;去聲嘯、效、號。第九部包含平聲歌;上聲哿;去聲個。第十部包含平聲佳、麻;上聲馬;去聲卦、榪。第十一部包含平聲更、青、蒸;上聲梗、迥;去聲敬、徑。第十二部包含平聲尤;上聲有;去聲宥。第十三部包含平聲侵;上聲寢;去聲沁。第十四部包含平聲覃、言、咸;上聲感、儉、?;去聲勘、艷、陷。第十五部包含入聲屋、沃。第十六部包含入聲覺、葯。第十七部包含入聲質、陌、錫、職、緝。第十八部包含入聲物、曷、黠、屑、葉。第十九部包含入聲合、洽。(07)詞的一些專門術語無論是創作或欣賞,對關於詞的一些常用術語都要有必要了解。詞牌:填詞用的格式。最初,詞是配樂演唱的,詞牌就是曲調名。許多詞牌在首創時,所用曲調名和詞的內容有關。如李白的《憶秦娥》,寫的確實是秦娥,開頭就說「簫聲咽,秦娥夢斷秦樓月。」所以這個詞牌也叫《秦樓月》。秦觀的《鵲橋仙》,確實有仙侶鵲橋相會的愛情內容,其中寫道「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但各種詞牌一經創立,後人照之填寫,內容和詞牌名不一定再有聯繫。詞牌純粹成了填詞的格式。有的詞人不按舊譜填詞,而自編曲調,叫「自度曲」或「自製曲」。南宋詞人姜夔稱「余每自度曲」,並出了一卷「自製曲」集。廣義地講,每個詞牌在初創時都可謂「自度曲」。現在經久流傳的詞牌已經很多。按既有詞牌填詞固然受些約束,但畢竟是公認的詞牌,而自創詞牌要寫得好並得到人們的認可,頗為不易。闋和疊:有些詞牌只有一段,叫單調。但大多數詞牌都分段。分兩段的,叫雙疊。上段叫上闋(也叫上片),下段叫下闋(也叫下片)。有些詞牌分三段,則稱為三疊。最長的詞有四段,稱為四疊。為了寫一個內容,把某個詞牌連續使用,叫聯章。小令、中調、長調:這是對詞牌按長短進行的一種分類。小令最短,中調次之,長調最長。但究竟多少字為小令,多少字為中調、長調,其說不一。令、近、引、慢、序、犯、攤破、減字、偷聲、促拍:在許多詞牌中可以看到此類字樣。它們和內容無關,可以認為只是詞牌名稱的前後綴。許多稱為「令」的詞牌,也可以不加這個「令」字。如「三台令」亦名「三台」;「浪淘沙令」亦名「浪淘沙」;「鵲橋仙令」亦名「鵲橋仙」。但又不是所有帶「令」字的詞牌都可以把「令」字去掉。帶「近」字的詞牌也是這樣。如「祝英台近」亦名「祝英台」;「早梅芳近」亦名「早梅芳」。但「訴衷情近」不能把「近」字去掉,因為「訴衷情近」與「訴衷情」是兩個不同的詞牌。許多詞牌帶「慢」字,如「聲聲慢」「卜運算元慢」等等。還有一些詞牌帶有其他前後綴,舉例如:「鶯啼序」、「花犯」、「攤破浣溪沙」、「減字木蘭花」、「偷聲木蘭花」、「促拍醜奴兒」等等。究竟為什麼加這些前後綴,學者們並沒有得出一致而有說服力的精確解釋。大體說來,可能與曲調的長短、字數的增減、樂曲的急緩等因素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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