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銀河：南方系記者性侵實習生事件點評

南方系記者成某涉嫌性侵實習生，實習生報警後，警方已經介入調查，網上輿論洶洶，眾說紛紜。我研究了一下這個事件，做如下點評：

首先，這是一起非常典型的性騷擾類案件。

提出「性騷擾」這一概念的第一人是美國女性主義者麥金農律師，她致力於造就女性主義的法律理論，推動法律的改革。她使性騷擾在美國成立為犯罪。這一概念的提出，曾經徹底改變了美國法律對待婦女的態度。麥金農為之所下的定義為：「性騷擾最概括的定義是指處於權力不等關係下強加的討厭的性要求。……其中包括言語的性暗示或戲弄，不斷送秋波或做媚眼，強行接吻，用使僱員失去工作的威脅作後盾，提出下流的要求並強迫發生性關係。」

在本案中，成某與實習生處於權力不對等地位，實習證明需要由成某簽字，實習生在這個關係中處於弱勢地位，成某提出下流的要求並強迫發生性關係，顯然構成了對實習生的性騷擾。

其次，從案情看，本案更接近「誘姦」。根據刑法的定義，所謂「強姦」是指犯罪嫌疑人通過暴力方式強迫受害人和自己發生性行為；而「誘姦」是犯罪嫌疑人使用引誘的方式使受害人和自己發生性行為。二者之間的邏輯關係是這樣的：誘姦一定是涉嫌強姦罪，但強姦不一定就是誘姦。強姦是刑法裡面這個罪名的總稱，而誘姦是其中的一個犯罪情節。

在本案中，成某強行取走實習生的身份證在酒店開房，誘騙她至房間，雖然有事後給錢的行為，似乎把事件變成性交易性質，但是案件定案的關鍵點應當在於是否取得了受害人的同意，只要違反了受害人的意願，那強姦和誘姦的罪名就可以成立。

第三，不應當苛責強姦案受害人。在強姦案中指責受害人有「誘惑他人犯罪」的輿論，是各國強姦案處理中男權思想的表現，最典型的就是指責受害人穿著暴露引發了強姦罪犯的強姦慾望，最極端的甚至會把強姦歸咎於受害人長相太美。在本案中，網上有些人指責受害人不該跟那人去酒店，為什麼不跑，為什麼不反抗，為什麼不呼救等等，這對受害人是不公平的。在性騷擾和強姦案中，假如受害人性格軟弱（例如說她怕反抗會被打），假如受害人怕如果不從，對方會利用手中權力做對自己不利之事（比較典型的是害怕不給升職，害怕被解僱等），加害人的傷害難道就可以不算傷害了？就因為受害人沒有反抗，罪犯難道就可以逍遙法外了？

第四，受害人應不應當報警的問題：我認為她做得完全正確。雖然案情不是在月黑風高的陰暗街角用暴力脅迫發生的強姦，而是在酒店客房裡發生的，但是只要此事確實違反被害人的意願，就是犯罪。只要受害人說「不」，犯罪就已經成立了。有些人可能會擔心，僅僅以受害人的意願為依據定罪，有冤枉強姦施行人的可能性，但是如果該行為是受害人同意的，自願的，受害人就不會報案，比如性交易的小姐就不會報案，戀愛中的情侶、性伴侶就更不會報案。報案本身就是申明這樁性行為是她不同意不情願的。當然，警方還會去核實整個案件過程的細節，最終還要經過法庭對這些細節的判斷才能定罪。

總之，我們期待法律機構的偵察取證和最終判決，使得加害人得到應有的懲罰，使得受害人得到公正的補償，使得未來潛在的加害人得到警告，使得未來潛在的受害人得到保護。這是一個法治社會應當擁有的正常秩序，也是每一個守法公民應當享受到的安全的社會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