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帶著對高句麗的仇恨,掀起了一場大東亞的五國混戰
由於地理位置的特殊性,朝鮮半島註定要成為中日衝突的重要戰場。所以,就不能不提朝鮮半島在隋唐時的局勢!
朝鮮民族是中國商周之交的中原移民與半島上的原住民融合而成,據《史記》記載,殷商王族箕子在周武王伐紂後,帶著商代的禮儀和制度到了朝鮮半島北部,被那裡的人民推舉為國君,並得到周朝的承認,史稱「箕子朝鮮」。「箕子朝鮮」在中國秦漢時期為燕人衛滿所滅,衛氏取代箕子,史稱「衛氏朝鮮」。
西漢武帝在公元108年發兵滅亡衛氏朝鮮,將朝鮮半島北部收歸西漢政府郡縣體系之內直接管轄。但魏晉南北朝時期,由於中國各軍閥混戰,朝鮮半島陷入了無政府主義,半島南部百濟與新羅的崛起也加速這個地區脫離了中國大陸的統治 。
百濟以泗沘城(今韓國扶余郡)為都城,領土大致在朝鮮半島西南部。新羅首都為金城(今韓國慶州),最初領有朝鮮半島東南部,後統一朝鮮半島。更要命的是,在朝鮮半島上竟然還有第三股勢力,這就是朝鮮半島北部的高句麗政權。
發源於中國東北的高句麗地方政權,它是一支徹頭徹尾的中國本土勢力,而並非朝鮮土著。當高句麗部逐步統一了散落各處的部族政權,他們向西發展以圖生存,但不巧的是這個時代,中國大陸雖然分崩離析,卻有一位牛人牢牢控制著北方的政權,這個人就是曹操。曹操攻佔遼東的時候,不但粉碎了高句麗的擴張計劃,還一路東奔,一舉打到了高句麗的都城丸都城下。
高句麗國王想做釘子戶,但是曹操可不答應,他手下的「拆遷隊」一哄而上便把丸都古城夷為了平地。
被打得灰頭土臉的高句麗迫於形勢,只好轉向朝鮮半島發展,沒有想到這卻成為了一個嶄新的政權起點。
正是由於高句麗進入朝鮮半島,才最終上演了半島版的「三國演義」,高句麗、新羅、百濟,三方政權,在這座與中國大陸息息相關的半島上相互攻伐,彼此互不相讓。
公元594年,高句麗與百濟、新羅幾乎同時向隋朝朝貢,試圖從大陸政權那裡獲得合法地位,以期對對方形成政治優勢。
但高句麗之後做了一個大膽的舉動,他竟然在公元598年,攻打遼西,公然對抗隋政權。隋文帝大怒,隨即興兵問罪,高句麗王立即上表謝罪,這才讓隋朝罷兵。高句麗的這次冒險絕不是他們腦子壞掉了,其實這是一次很有意義的試探,他們是在試探隋朝的底限和實力。
這一次試探後,高句麗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突厥人牽制了隋軍的主力,隋朝不可能全身心地投入到對高句麗的戰爭中。所以高句麗表面對隋朝表示臣服,暗中卻在勾結突厥的力量反隋,並且屢屢對大隋政權挑釁。
不適合雙線作戰的隋政府,最終被高句麗這隻狡猾的狐狸激怒了,從隋文帝開始,隋朝共發動了四次針對高句麗的戰爭,其中有三次是在隋煬帝楊廣時代發動的。但即便是隋朝傾盡了全力,高句麗就像一塊滾刀肉,你來打,他就跪地求饒,你走了,他站起來就挑釁你,什麼難聽說什麼。
抱著被戲耍心態的隋軍一次次在攻打高句麗的征途中無功而返,強大的國力也被消耗殆盡。隋朝的最終覆滅就和隋煬帝不顧後果三征高麗有著很大的關係。
就這樣,朝鮮半島的亂局,被一直擱置到了唐太宗時期。
到了唐朝,朝鮮半島的局勢又有了新的變化。在一開始的時候,雖然半島三國互有征伐,但大多數時候,是南方的百濟和新羅聯合起來攻打高句麗。但與高句麗對抗的同時,百濟與新羅也在進行著領土的爭奪。
漸漸地,百濟高句麗越走越近,他們開始穿一條褲子,共同攻擊弱小的新羅。而此時,日本方面也有了動作。善於觀察的日本人敏銳的捕捉到了一個信息,那就是朝鮮半島與大唐王朝的敵對,對自己有著莫大的好處,如果朝鮮半島落入了大唐的版圖,那麼中國在東亞的力量將是決定性的,到時候日本也只有給大唐當孫子的份了。所以,讓朝鮮半島保持對大唐的敵對,對自己才有好處。而趁機在朝鮮半島上建立自己的勢力,一直是日本人的夢想,擴張領土的野心在此昭然若揭。
基於這樣的想法,日本做出了一個令人咂舌的決定,那就是暗中幫助高句麗和百濟,打擊新羅。
唐太宗執政初期,中央政府立足未穩,「攘外必先安內」是太宗不同於隋朝統治者的戰略思想,所以他不願對高句麗用兵,形成雙線作戰的局面。當然,起初他也並沒有把問題想的太複雜,也沒有注意到自己那個「好學生」日本的動態,只是覺得朝鮮半島上的那幾個小兄弟又打起來了,還是先去勸勸架吧!
唐貞觀元年(公元627年),唐太宗借三國使者赴唐朝朝貢之機,分贈三國國王以璽書,並從中斡旋。誰敢不給天可汗面子?
對於太宗皇帝的調解,百濟與高句麗佯稱順從。但實際上他們是笑著答應,扭過臉就又去找新羅的麻煩。而此時,日本勢力也在蠢蠢欲動,時刻準備著加入這場爭端,力圖分上一杯羹。朝鮮局勢一時盤宗錯節,變得極其敏感起來。
在此期間,雖然李世民也曾經派薛仁貴痛擊過高句麗,但是薛仁貴兵力畢竟有限,所以並沒能達到預期的效果。事情就這麼一直拖到了唐貞觀十六年(公元642年),百濟國王扶余義慈聯合高句麗再次進攻新羅,奪其城四十餘座。後來又奪取了新羅戰略要地棠項城,從此阻絕了新羅向唐朝進貢的陸上通道。
新羅再次向大唐朝廷告急。但此時的唐太宗正進行西北戰事,面對新羅的求救,唐太宗只是派大臣帶著勸和詔書前往百濟進行嚴厲警告。但是,在沒有紅牌的情況下,一張軟綿無力的黃牌,往往不能震懾那些心存僥倖的野心家們,高句麗和百濟絲毫沒有停手的意思。
天可汗面對高句麗和百濟這種明晃晃不拿自己當回事的行為,真的憤怒了!但是他的憤怒卻有著諸多的無可奈何,因為國內的事還沒有徹底解決。而且朝鮮半島的局勢再怎麼惡化,百濟、高句麗包括日本,再怎麼能折騰,也都是芥蒂之害,不疼不癢!在這位偉大的君王面前,尚有無數比這還重要的土地要去收復,總不能為了只蚊子,去放棄捕捉大象的機會。
好在,天下四方很順利地被李世民搞定了,放眼望去,天可汗的眼皮里只有高句麗這一粒沙子了。唐太宗終於騰出手來準備收拾盤踞東北多年的高句麗政權,而且這次他選擇了御駕親征。李世勣(就是評書里的徐茂公)、李道宗、長孫無忌還有我們熟知的薛仁貴等名將,外加十萬雄兵跟隨李世民開赴前線,這完全可以看出李世民消滅高句麗,統一中國的決心。
公元645年,唐軍勢如破竹,衝破高句麗幾道防線,但由於時入冬季,再加上薛延陀叛亂入侵唐朝,唐軍只好被迫撤軍,李世民一征高句麗無功而返。但李世民並未由此氣餒,消滅薛延陀之後,太宗皇帝開始集結陸海部隊準備在公元649年再一次征討高句麗,目標直指它的都城平壤,但這一次唐軍在安市(今遼寧鞍山)就遇到了高句麗頑強的抵抗,這讓戰事再一次陷入了膠著。經過連番的拉鋸,唐軍雖然收復了一些失地,但高句麗依然橫在那裡,不咬人但噁心人!
面對遼東的將士的巨大損失,已經步入晚年的李世民,只能長嘆一聲,做了本章前的那首詩後,便宣布撤軍,天可汗終其一生也為徹底征服高句麗,這成為了他一生最大的遺憾。他甚至在晚年已經有了要組建強大的海軍,從海路大舉討伐高句麗的想法,但還沒來得及實現,就病倒在卧榻上。
李世民再也沒有機會看到他真正平定高麗的叛亂了,在他彌留之際,他把自己的太子李治叫到了身邊,這個看似軟弱的太子,卻讀懂了父皇的用意,原來恨意也是可以遺傳給下一代的。但誰也不會想到,大唐對高句麗的仇恨卻演變成了一場大東亞的局域之戰,在朝鮮半島的戰場上,我們第一次領教了日本的軍事實力,也第一次和這個陌生的對手交了手。
由於唐朝的歷史上發生過很多宮廷政變,所以很多人的實力,被嚴重低估了,比如唐高祖李淵的太子李建成,還有一向以軟弱的面貌出現在大唐歷史上的唐高宗李治。
唐高宗在中國歷史上的地位不能與其父太宗相提並論,但這位看似文弱的帝王,卻也有強勢的一面。在即位後不久,他便發給了百濟國王一份詔書,書中毫不保留地表達了自己的政治姿態,他要求百濟國王立即停止對新羅的軍事行動,並把佔領的新羅國土歸還給新羅,如百濟國王決意對新羅繼續採取軍事攻勢,大唐就將派遣包括契丹籍士兵在內的聯合部隊,經由遼地深入百濟。對於事件後果百濟王可先行自酌,以免後悔!
這封詔書很古怪,百濟王看得挺納悶。
因為李治並沒有發給和大唐梁子結的最深的高句麗,而是發給了百濟。這是大唐要去征伐高句麗前的離間,還是真的要對百濟動兵?思緒良久,百濟王突然冷笑了一聲:「大唐,你能奈我何?」
接下來的事態發展證明,百濟王廷上下對大唐的國家實力和戰略意志評估發生了嚴重差錯,他們認為高宗時代的唐朝雖然已基本完成王朝初級階段建設,處於國力上升階段,但仍沒有擺脫被動處境,認定這個龐大帝國在可以看到的將來仍會繼續韜光養晦隱忍下去。並且百濟繼續用傳統眼光衡量本國處境,因為從地理上來看,百濟與唐朝陸路不通,兩者之間隔著唐朝一直沒有平定的高句麗割據政權,于海路而言,兩國隔海相望,今天的黃海對於公元7世紀的人類來說是一道難以從容逾越的天然軍事屏障,所以百濟王廷才敢對這份警告置若罔聞。
大唐高宗永徽六年(公元655年),百濟與高句麗再次達成戰略默契,從西、北兩個方向夾攻新羅。新羅局勢再次緊張,立即向大唐中央政權告急。
這是典型的拿村長不當幹部!
請所有的讀者記住,唐高宗絕不是大家想像的那種從來只會說對某些事件表示遺憾之類的話軟柿子,要論說干就干這點上,他比起唐太宗還要堅決。他乾脆放棄單純的口頭警告,立即做出實質性應對。高宗派出營州都督程名振、左衛中郎將蘇定方發兵擊高句麗,試圖從陸上減輕新羅的軍事壓力。
這蘇定方是何許人也?
如果各位愛聽評書的話,應該聽過這個名字,在《隋唐演義》、《薛仁貴徵東》中都有此人的身影。
他本名蘇烈,字定方,冀州武翼人。他曾是竇建德的部將,歸順李唐後,又隨李靖突襲東突厥,他當時只帶著二百騎兵,竟然直接闖進了頡利可汗的帥帳,使得他倉皇逃走。後來他又隨程咬金征討西突厥,他又只率領了五百多騎兵,就斬殺了千餘人,但是由於程咬金的猶豫不決,喪失了徹底消滅突厥的機會,但這場戰爭還是體現出了蘇定方良好的戰爭素養。
太宗一朝將星閃耀,蘇定方的才能就被埋沒了,但是是金子就會閃光,唐高宗把東征高句麗的重任交到了蘇定方的手上,就是認可了他的才能。
蘇定方手中的兵馬並不多,高句麗對唐軍以往的作戰經歷,讓他們低估唐朝戰爭決心。結果一場遭遇戰下來,輕敵的高句麗軍隊被唐軍被斬殺千餘人。
但對於唐朝來說,由於所派兵力不足,也沒有達到預期的戰略意圖,新羅危機一直沒有得到根本性解決。但誰也不會知道,這次攻擊同樣也是唐軍的一次布局。因為李治想讓百濟狹隘地認為,打它,唐軍只會從陸地上來。
高句麗軍隊對唐軍的輕視,基於它認識到唐朝戰略重點還在西北方向。大唐高宗顯慶五年(公元660年),唐朝在西北的軍事壓力緩和下來。這年正月初二,蘇定方平定西突厥都曼的叛亂凱旋,唐高宗在乾陽殿召見。
3月,百濟繼續以高句麗為屏障,多次發動對新羅的壓倒性戰事。新羅國王金春秋無計可施,只得通過多種渠道再次向唐朝中央政府派來求救信使。
3月12日,唐高宗下定決心,集結重兵要一舉改變長年不穩的東北局勢,這次遠征以左武衛大將軍蘇定方為神丘道行軍大總管,率左驍衛將軍劉伯英、右武衛將軍馮士貴、左驍衛將軍龐孝公,這次唐朝出兵十三萬,可謂浩浩蕩蕩。
新羅王金春秋收到唐軍出兵的消息,淚涕橫流,由於在此前數十年,唐朝的戰略重心一直未能轉移至東北亞地區,而新羅憑一國之力,應對高句麗、百濟以及日本三國壓力,苦撐局面,大多數時間處於被動挨打地位,大片國土已淪喪,新羅已經到了亡國的邊緣。
金春秋遣將軍金庾信,領精兵五萬在半島南部策應唐軍的行動,這五萬人是新羅最後的有生力量。而就在百濟人還在犬牙交錯的戰場上與新羅對戰的時候,誰都沒有想到,唐軍這次改變以往的戰略。
這次唐朝來真的了!再也不是警告,也不是小股兵力的試探,而是浩浩蕩蕩地向朝鮮開來,這是天兵,連兇悍的突厥人都懼怕的肝膽暴烈的天兵。而且更讓高句麗和百濟沒有想到的是,這次唐軍根本沒有搭理高句麗,而是從海路直奔百濟而來。在唐太宗一朝就已經構想的海軍,終於在高宗的時代出現在了百濟國的海岸邊。
在高句麗與百濟混戰時代,由於高句麗對百濟形成巨大軍事壓力,百濟首都步步南遷,先從慰城遷都熊津城,後繼續南遷至泗沘城。泗沘城依山而建,下臨白江天險,地勢險峻。但百濟可守的地方,卻只有這一座孤城而已。
唐高宗顯慶五年(公元660年)6月,戰機已經成熟,蘇定方從海路率部在仁川附近登陸,新羅王金春秋親自率兵出京城(今韓國慶州),到達今天的仁川以東數十公里的地方。雙方於7月10日在百濟南部會合,他們神不知鬼不覺地繞到了百濟王都城泗沘城的城下。面對十八萬唐羅聯兵突然出現,慌亂之中的百濟王廷立即組織力量在白江口處和沉峴(今韓國大田市西南)以步兵阻擊,但很顯然已經晚了。
百濟的步兵,欺負新羅兵還湊合,但遇到跟突厥、高句麗都不含糊的唐軍,劣勢盡顯無疑。
蘇定方兵分兩路,擊潰了前來阻擊的百濟先頭部隊,直撲泗沘,隨後在距離泗沘城數十里的地方與百濟國主力部隊展開角逐,結果唐軍大獲全勝。泗沘陷入了十八萬唐羅聯軍的重重包圍之中。
在城被圍的第二天,百濟國王扶余義慈帶著太子棄都而逃。留在泗沘城中的王子扶余泰趁機自封為王,太子隆之子扶余文思害怕扶余泰對自己下毒手,經過一番深思熟慮,決定率先向唐軍投降。扶余泰見大勢已去,也率官請降,泗沘城陷落。
7月18日,百濟國王扶余義慈率太子扶余隆及熊津方面部隊自熊津城請降,之後百濟各地紛紛向唐朝臣服。
百濟大局已定,被欺負久了的新羅人終於到了有冤報冤,有仇報仇的時候了。
而搞笑的一幕發生了,不久前還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新羅人終於挺起了腰板,把二十多年的一口怨氣,狠狠地吐了出來。其中最活躍的就是新羅的太子,他責令百濟太子扶余隆跪於自己的戰馬之前,並且厲聲唾罵:「你老爹當年枉殺我妹妹,二十年了,你知道會有報應嗎?你可曾想到現在會落到我的手中!」作為亡國太子的扶余隆伏地無言,只有全身哆嗦的份了。
要按新羅太子的意思,就該把百濟王剁了,但蘇定方可不答應,罵兩句出出氣就完了,這些百濟王族必須押送到長安去由皇帝處置才行。
自3月10日高宗皇帝下發遠征百濟詔書,至8月12日平定捷報抵大唐京城,前後共計五個月時間,割據海東近五百年的朝鮮古國百濟在須彌間灰飛煙滅。
一代將星,在朝鮮半島閃閃發亮,但是沒有想到的是,戰爭遠遠沒有結束。
百濟卻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百濟一位王子扶余豐竟然從唐羅聯軍的重重監視下跑了出來,而他的路線並不是北上投靠高句麗,而是向南跨海投奔了一直暗中幫助百濟的日本。
日本,這股新勢力終於撕下了他們的面紗,正式走到了這場戰爭的前沿,高句麗,百濟,新羅,還有大唐,他們的關係變得更加錯綜複雜起來。
《夜狼文史工作室》特約撰稿人:大鬍子二零 大鬍子二零,原名尹劍翔,著名歷史作家,出版作品有《稗官女史》系列、《青銅時代的妖嬈》、《他們曾經這樣狠》、《曹魏亂世智囊團》,長篇懸疑小說《鑒寶》、《絕望的密室》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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