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儼少-----別樣的「陸氏山水」

詩書畫三位一體是中國傳統文人的身份識別符碼，詩書畫三絕也就成為評定文人畫的標準。陸儼少以其豐厚的學識、修養和造詣，集詩、書、畫三絕於一身，成為現代唯一被美國納爾遜博物館定位的中國最後一個文人畫大家。

於咫尺之間，寫雲山萬里，是融情入景的詩心，也是以情造境的畫意。西泠名家——陸儼少，一生細研筆墨，磨礪法度；「陸氏山水」水宕雲閑，撼人心魄，其間的古典修養與生活蒙養自不待言，若非他丘壑內營，怎得知見高妙之趣。

安喬·輯

人物名片·陸儼少

陸儼少（1909-1993）字宛若，室名晚晴軒。上海嘉定人，居杭州。1926年從蘇州王同愈學詩文、書法。1927年從馮超然習國畫，主攻山水。1938年到重慶一農場供職，其間先後在重慶、成都、樂山等地舉辦個人畫展，邊謀生邊創作，繪畫大成，聲譽鵲起。1946年回到家鄉，1947年在無錫舉辦個人畫展。1949年後專於繪事，1956年入上海上海中國畫院從事專業創作。1980年起執教於浙江美術學院，1981年 應邀在香港舉辦個人畫展。一生勤奮創作，流傳作品皆精妙，為一代山水大家。曾任中國美術家協會理事，浙江畫院院長，西泠印社顧問等。其代表作品有《峽江畫卷》、《井岡山五哨口卷》、《煙江疊嶂圖卷》、《杜甫詩意 一百幅冊》、《祖國名山圖十六幅冊》等。出版有《陸儼少山水畫集》等，著有《山水畫芻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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窮天人之際 通古今之變

陸儼少，這位當代中國畫壇不可多得的山水畫家，以其深厚的功力、廣博的才識、非凡的創造力，開創了當代山水畫獨樹一幟的藝術風貌。

陸儼少與眾友人

陸儼少在其《自敘》一書中曾說「我認為，在70年代，我的畫風較為縝密娟秀，靈氣外露；70年代以後，日趨深厚老辣，風格一變。」他還說：「我自認為近年來筆力比以前較為雄健，一掃柔媚之氣，然過此則流於獷悍。老年變法，釋回增美，當時時警惕。因為所謂變法，不一定變好，也有變壞的可能。」綜上不難發現，陸儼少畫風的變化是以20世紀70年代為轉折，逐漸形成自己的風格，並且他十分清楚，晚年變法非易事，可能變好，亦可能變壞。

作品 《灕江曉色》

陸儼少的山水畫擬可分成早、中、晚三個時期。早期從20世紀50年代始至70年代；中期從70年代後至80年代；晚期又從90年代始。但期間有個漸變和交錯的過程，所以各個時期又不能截然分開。早期的作品呈縝密娟秀、神韻流動之感，較多地留有古人的筆意，有唐寅、王蒙的遺風；中期的作品呈渾厚蒼潤、獷放簡約，糅南北二宋畫風，個性鮮明，風格獨特；晚期的作品顯得雄健，一掃柔媚之氣。陸儼少畫風之演變，由縝密趨向簡淡，簡淡中又具曠達多變的境界。他的畫既充實又空靈，充實中蘊含著空靈，空靈中飽含真實。這種空靈而真實，自有一種畫外靈氣，一種超邁的人天合一的境界。

作品 《巫峽清秋》

陸儼少認為「筆墨是中國畫創新的首要條件」，他的山水畫，不僅傳統筆墨功力深厚，其形式、章法更有獨到之處，尤其是那巴山蜀水、峽江巫雲的奇譎變化。在他70歲左右創作的山水畫中出現了傳統表現技法上少有的勾雲、留白、墨塊等畫法。這些新的表現手法，不但是他山水畫變法的標誌，更是形成他獨特風格的重要轉折點。

雲 法

自古畫雲有二法：一是用淡墨烘染，留出白地，或者用粉填，以表現出雲煙之跡象；另一種用線條勾出「芝頭之狀」，即所謂大勾雲、小勾雲之法。陸儼少在長期的生活積累中，對照自然界雲的形態，參酌古法，自創二法。一是勾雲法，一變大、小勾雲之法，打破古代「芝頭」之狀，用不規則的繚繞屈曲之線條，表現雲的陰背面，再以流暢而略帶波浪紋之線條表現雲的陽面，使畫面上的雲，首尾相屬映帶而顧盼有致。此種畫雲法，由於他的線條功夫好，故走筆自如，線條既順暢飛揚，又流暢圓轉，增加了畫面的飛動之勢；二是塊雲法，即以積墨成塊，中間露出白線，計白當黑，如蛇龍起舞，迴環往複，從而達到參差映帶、自然圓轉之美。間用留白之法，於積墨之中，白氣迴環，蜿蜒曲折，得自然之趣。有時勾雲、墨塊兩法齊用，山前墨色涌動，蔥蘢蒼翠，山後勾雲寫出，時出時沒，整幅畫雲氣瀰漫，神采飛揚。

作品 《黃岳松雲》（與唐雲合作）

水 法

畫水之法，古多有流傳。陸儼少總覺古法似太呆板，少有變化，不能表現出山水流動蕩激的狀態。陸儼少早年曾乘木筏險經三峽，在險灘相接，回波湍流，洶湧澎湃的長江上漂流，飽覽了水勢的千變萬化。這段經歷給了他水法創新的啟迪。在陸儼少以後的創作實踐中不斷探索改進，他畫水的線條作半圓弧形，正反相屬，連成一行，行行相併，其中聚散，疏密，變化不一，表現出水勢迅猛，噴薄迴旋而下的氣勢；其漩渦用線圈出，波勢湍急，轉如車輪，飛波四濺，驚湍跳珠，極盡三峽奇險之狀，這些技法，既是他溯往追懷的生活感受，更顯他的線條神妙毫端、出神入化。

作品 《峽江險水》

陸儼少所繪雲、水，同時在一幅畫中出現，更顯靈妙。雲是弧形帶圓，水是弧形帶扁；雲勢氤氳滃勃，水態屈曲流轉。水流瀠洄，用筆繁細；雲色混茫，用筆粗簡；雲水相值，即不相混淆，又映帶呼應，相映成趣。這些絕妙的雲水創作法形成了畫面極富生氣地動態之勢。構成了一種特殊審美意義上的動態之美，為當代畫家中所少見。謝稚柳先生稱譽：「唐宋之際，畫水高手，史不足書，即唐宋高手，亦不足為我儼少敵也。」

筆 墨

筆墨，是中國畫美學中極富價值的內涵之一。

陸儼少山水的奇妙之處，關鍵在於他的用筆。他畫山水，用筆與一般人有兩個區別。一是他畫時，不太換筆，總是以一管中號狼毫一畫到底，有「一支毛筆打天下」之美譽。那一筆中的變化，筆與筆之間的變化，濃淡、黑白、疏密、虛實之間的變化，全憑著這管筆生髮而生髮；二是在運筆中，其中指總是微微撥動筆桿，如此寫出的線條頓挫轉折、波磔相生，具有質量感和厚重感。

作品 《雲山幽隱》

陸儼少作畫從不打小稿，也不用淡墨構稿。落筆之前，凝神靜思，審度部位，先有一個大體的構想或畫題，不須深思熟慮，一筆下去，由小到大，由局部到大片，隨著畫筆隨機應變，有時原先的構思也往往會隨著筆意的流動而發生變化；有時創作同一題材的作品，畫中的章法也會有較大的不同；有時看似畫不下去，而一轉手，又是一番境界。他的創作是一筆下去，筆筆緊跟。千筆萬筆，自然生髮，氣韻漫溢，因此陸儼少的創作不僅僅是筆法之變，構圖章法之變更是氣象之變，意象之變。他的山水畫創作，大大超越了一般畫家的意象思維與技能經驗，這種經過情感改造過的與生活物象相對立的重構形象，實是他內心精神世界的真實反映。故而我們審視他的創作，其章法往往是從小到大，從大到全，加之其獨創的勾雲、划水、潑墨、留白等功夫，使之構圖靈活多變、生動神奇，散發著一種行雲流水般的超然物外的意象構成。

作品 《雁盪泉石》

縱觀陸儼少的山水畫創作，我們可以說，他的畫是一種純正的文人畫，他不但是一位詩、書、畫俱精的文人畫家，而且創造了一個詩化了的畫風，成為當今中國畫壇不可多得的「窮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的一位藝術家。

作品 《梅石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