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位3——尊重一切本來的樣子

一、乞丐與菩薩

從前，有一個乞丐走進寺廟，看到蓮花台上的菩薩被眾人燒香叩拜，心中羨慕萬分。

便拱手作揖，向菩薩說道：「我可以坐坐您這個位置嗎？」

菩薩說：「阿彌陀佛，只要你不開口講一句話，就儘管來坐吧。」

於是，乞丐美滋滋地坐上了蓮花台，整天接受眾人頂禮供奉，燒香叩拜。

幾天內，廟裡行人來來往往，紛繁嘈雜，乞丐在台上看到了很多不公平的事，他也強忍著不說話。

一日，一位富翁知道自己平時的名聲不太好，來到寺廟請求菩薩賜予美德。

燒香叩拜禱告完畢之後，起身便走，把錢包丟在了地上，他也毫無察覺。

乞丐剛想提醒，卻想起了菩薩的囑咐。於是，把已經到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接著，來了一個窮人。他的母親病得快要死了，他卻沒有錢給她救治。他來燒香叩拜，祈求菩薩救苦救難，賜予金錢給母親看病。

叩拜完畢，剛要起身時，發現了地上的錢包。他以為是菩薩顯靈，賜給他的救命錢。於是，再次磕頭作揖，拿起錢包開開心心地走了。

乞丐見狀，又想提醒。但想到菩薩的囑咐，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隨後，進來的是一個漁民。他要出海捕魚，在出海之前來燒香禱告，求菩薩保佑平安歸來。

他叩拜完畢，起身欲離開的時候，遇到迎面走來尋錢包的富翁，被他攔住了去路。

二人為丟錢包的事情吵了起來。富翁硬說是漁民撿了他的錢包，漁民卻稱冤枉根本沒看到他的錢包。

兩人越吵越凶，甚至打了起來，富翁就要拉著漁民去打官司。

乞丐再也看不下去了，大喊一聲：「住手！」

然後，把真相告訴了他們。看到「菩薩」顯靈，二人大為震驚。他們極為相信神靈，也明白了錢包的去向，一場糾紛自然也平息了。富翁趕緊去追窮人討回了錢包，漁民也順利地出海去了。

乞丐覺得做了一件非常公平正義的好事，美滋滋地向菩薩表功。

菩薩卻一本正經地說：「你下來吧，你不適合坐這個位置，還是做回乞丐吧。」

乞丐覺得很委屈，於是問菩薩：「我幫助他們了解事情的真相，平息了一場風波，公平公道地處事，難道不對嗎？」

菩薩說：「如果你沒有開口說話，窮人得到了那筆救命錢，他的母親就可以得到及時的救治，如今他沒有這筆救命錢，他的母親將要死了； 漁夫因為和富人的糾紛，錯過了出海的時間，原本可以躲過一場劫難。而你開口說話，卻讓他取得了出海的時間，陰錯陽差地遇上暴風雨，死於非命。 而富人僅僅是丟了一個錢包， 對他來說根本微不足道， 卻順其自然地幫助了別人，因此而積下了美德。 又何樂而不為呢？」

聽完，乞丐無語，羞愧自己無能。於是紅著臉，尷尬地離開了寺廟。

二、不說話的智慧

在我的記憶中，外公一直是個沉默寡言的人。村裡人以及親朋好友對他為人的總體印象都是——三天不說九句話。

農忙的時候，他在田地里鋤地幹活，撒苗下種，澆水施肥，收麥割谷。

農閑的時候，他總是喜歡砍下一棵竹子，把枝葉剔光，再把竹筒破開，分成一細條一細條，再用刀把它們劈成一根一根薄薄的竹蔑。

然後，坐在堂屋的門口，專心地編織。

家裡用來刷鍋的竹刷，洗菜的菜籃子，淘紅薯用的竹簍，還有幹活挑東西用的竹箢篼，以及高粱桿做的掃地笤帚，都是出自外公的手。

外公還特別喜歡看書，吃過飯的午後，他總是捧著一本書，邊看邊小聲地念出字來，聲音卻小的聽不見。

而這些書呀，都是老掉牙的毛澤東思想，鄧小平理論，和什麼半月談之類的雜誌。我是一秒也看不下去的，可外公卻總是看得津津有味，專心痴迷。有時候，我從學校圖書館借回來的故事書，賈平凹的小說，拿給外公看，他也一樣看得津津有味。好像只要是帶字的東西，哪怕是一張廢舊的報紙，對他來說，都是寶貝。

農村裡的生活，人們經常是為了雞毛蒜皮的小事而產生摩擦，糾紛不斷。比如誰家的雞把誰家的菜給啄了；誰家的鴨子把誰家的穀子給吃了；誰家的豬跑出欄來，把誰家的花生拱了；誰家的牛跑到誰家地里把莊稼給吃了……然後，總是會為了這些小事而吵架，鬥嘴，甚至動手，大幹一場，嚴重的還出人命。

而外公對這些事情幾乎是不聞不問。如果是自己家的家禽家畜吃了別人的東西而挨罵還要賠償，外公沉默不語；如果是別人家的家禽家畜吃了自己家裡的莊稼，外公還是沉默不語，置若罔聞；外婆年輕時性子急躁，爭強好勝。在外跟人打鬧受了欺負，回到家裡，外公還是一句話也不說，氣得外婆直罵他沒用，有時候還把氣出在他身上，對他撒潑打鬧。可任憑外婆怎麼打罵，外公還是如同木樁一樣，一言不發，一動也不動……

久了，知道他是這樣的性格，外婆也不指望他幫忙出頭了，只是當個嘮叨傾訴的對象。所以，家裡吃飯時經常是這樣的畫面：外公只顧低頭吃飯，外婆邊吃飯邊嘮叨一些人和事，不時給我夾菜。我則是邊吃飯邊聽外婆講，偶爾見外婆講完一段不出聲了，「嗯」一下，意思是我在聽……一頓飯吃完了，我們都沒說幾句，外婆卻說了一籮筐，儘管我們沒有怎麼回應，她的煩惱似乎也飛到九霄雲外去了，哼著小曲，心滿意足地收拾碗筷去了。

然而，奇怪的是，在那個缺吃少穿，很多人被餓死大躍進的窮苦年代，外公外婆和四個孩子奇蹟般地生存下來了。

再後來，生活條件越來越好了，一起吃過苦的那些老人，卻一個個地得了絕症或者中風，受盡疼痛折磨，喪盡尊嚴，而離開人世。

外公依然是過著與以前一樣的生活，默默地干農活，專心地編織竹器，安靜地看書，繼續聽外婆嘮叨。一輩子身體健康，很少生病，晚上一倒在床上，就鼾聲四起。

外婆一聽就笑著對我說：你聽聽你外公，一輩子不操心的命，倒下就睡著了。

一直到他八十三歲，在他去世的前五天，他還在照樣挑水，鋤地。

在砍一棵竹子的時候，他不小心掉到了旁邊的水坑裡，剛好坑裡有個大石頭，頭撞到了石頭上。

外婆和鄰居們把他扶回家，換好衣服後，外公向外婆說了一句話：「我睡一覺就好了。」

然後，他就睡著了，睡到第五天，眼角流下一滴渾濁的老淚，再也沒有醒來……

村裡人聽聞外公如此平靜而又安詳的去世經過，都說是外婆這些年吃齋念佛做得好，所以外公才能沒有痛苦又平靜地離開。

其實，他們哪裡知道，這些年來，外公每晚住在供奉著祖宗牌位和土地神位的堂屋裡，對外界，不聞不問，不加干涉，不去打擾，清凈無為，已經是境界很高的人了。

三、不去打擾別人的平靜

曾經看過一個真實的電視報道的節目，有一個孩子，父親早亡，母親改嫁，只剩下他一個人。

母親改嫁時他只有五歲，他一個人在村子裡平安地長到了十二歲，直到電視台去採訪。

這個孩子是怎麼生活的呢？雖然命運坎坷，但他並不自暴自棄，自哀自怨。平時和夥伴們照樣上學玩耍。放學之後，他就去主動幫村裡的人幹活，幫別人家裡割草，餵豬，放牛。誰家有活，一叫他，他馬上就去幫人幹了。因此，村裡人也經常關照他，誰家做了好吃的，也會叫他去吃。。。就這樣，他平安地長到了十二歲。

但是，他的事情被電視台採訪後，孩子的事迹被傳開，很多人為之動容，為他捐款，想要幫助他。後來，孩子被深圳一家福利學校接過去，過上了和城市裡孩子一樣的生活，一日三餐有了保障，有好衣穿，有好飯吃，讀書學習，安定下來。

而這種生活並沒有持續太長久，幾個月之後，孩子所在的當地政府又來找到福利學校。說孩子在當地還有個大伯，政府也一直有給孩子低保補助，還有當地政府收到的捐款等，也需要孩子回去才能處理。

只是這個孩子已經享受到了大城市裡平穩悠閑，不用為了生活勞苦奔波的甜蜜滋味，他再也不願意回到那個窮山惡水的小地方。但是，由於福利學校領養的手續不合法完善，最終，孩子還是哭天搶地，撕心裂肺地被帶回原來的地方。

看到這裡，心裡極為震撼。假如這個孩子還是一如既往地過著條件雖然艱苦，卻擁有懂得去幫助他人，成就他人，實現自我價值的陽光心態，這個孩子長大了，也一定能找到屬於自己的幸福。

然而，在經歷了一番報道，被幫助，被改變，然後又被打回原形之後，我擔心的是：他是否還保持原來那樣平靜祥和，樂於助人的心態？能否繼續過他原本的平靜的生活？對於這種折騰，一個孩子，是否有能力去正確看待發生的這一切，而不會將這些事情和參與事件的人物扭曲？對於他的未來，又會產生什麼樣的影響，一切無從所知。

人受天磨，自有天道，人的命運，自有定數！

所以啊，不要輕易去打擾別人的平靜！

看到一個你覺得很可憐的人，人未開口求助，切莫輕言要幫。

如果實在難受看不下去，就在心裡祝福他安好吧。這種發自內心的善念，也會通過腦電波傳遞到對方那裡，從而給人鼓舞，化為讓人振作的力量。

很多時候，我們都是自作聰明。

我們以為：看到一個年幼的孩子，在工地上幫助父母推三輪車，勞動，幹活，是他的父母心太狠，讓這麼小的孩子吃苦，不懂愛護幼小？

我們以為：看到一個頭髮花白的老人，還穿著清潔工的衣服，在大馬路上掃地，那就是因為他子女不孝，老無所養，晚景凄涼？

我們以為：看到在公園或者街頭，抱著吉他唱歌的年輕人，就是不學無術，浪費光陰？

我們以為：看到一個殘疾人在街上擺著一個個他認真編織的手工藝品，實在是可憐，就應該給他丟下幾塊錢，什麼也不要，擺出一副救世主姿態，理應施捨，然後揚長而去？

我們以為：在炎炎烈日之下，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面朝黃土背朝天，就是最下賤最辛苦的工作？

我們以為：坐在辦公室里，吹著空調，打著電腦，喝著咖啡，才是最悠閑自在，最輕鬆最高級的工作？

…… ……

這些啊，都是我們以為！

而事實上，你可知道？

那個年幼的孩子，在工地上幫助父母推三輪車幹活，他體會到了勞動的樂趣，懂得了賺錢的不易，懂得了珍惜，同時也感受到了父母愛的陪伴，這種內在精神的滋養，哪裡是通過優越的物質生活能得到的呢？

那個頭髮已經花白的老人，雖然是一天到晚在打掃衛生，可是他也因此身體得到了鍛煉，體質得以增強，少了疾病的困擾。還通過勞動實現了自己的價值，可以自己養活自己，不給他人增添負擔。從而不至於無所事事，寂寞無聊，混混度日，埋怨子女。

那個在公園或者街頭，背著吉他唱歌的年輕人，從他的歌聲里，我感受到了他對生活無限的珍惜和熱愛，他不過是隨時隨地在做一件他喜歡到極致的事情而已，又怎麼可以因為他沒有去學校，沒有讀書混一紙文憑，就說他浪費光陰呢？

那個在街頭編織手工藝品的殘疾人，身殘志堅，懂得用自己的雙手或雙腳去創造價值，這是一個多麼高尚又珍貴的靈魂？又怎麼能無視別人的勞動，用自以為是施捨的行為，踐踏別人的認真和努力？

任何能夠創造價值，給人帶來方便，傳播物質能量或精神能量的勞動者，都值得被尊重。

任何一份能實現自我價值，能從中找到快樂的工作，都值得珍惜，值得努力去做好。

勞動，不論是體力還是腦力，都是最尊貴的修行。

夢想沒有貴賤，靈魂沒有高低。

內心對自由，和平，喜悅的嚮往和追求，都是一樣的！

四、當個安靜的過路人

平靜的湖面，倒影出藍天白雲，湖光山色，青翠山林。

清風徐來，微波蕩漾，捎來兩岸花香。

坐在湖邊，抬頭看山，低頭觀水，迎面微風，愜意舒懷。

面對這一切，看看就好。

切莫丟進一個石頭，攪渾了湖水，驚擾了魚蝦。

人生在世，短短數十載，多則一百來載。

感恩，珍惜相遇的一切人，一切事，一切景。

輕輕地來，輕輕地走。

帶走污穢，留下清凈。

帶走傷害，留下祝福。

帶走惡意，留下善念。

帶走紛擾，留下平和。

帶走煩惱，留下喜悅。

…… ……

讓一切，保持你來時的樣子

如果一定要留下什麼，那就留下真、善、美吧！

最後，以憨山大師的《勸世文》作為這篇的結束語。

紅塵白浪兩茫茫，忍辱柔和是妙方。

到處隨緣延歲月，終身安分度時光。

從來硬弩弦先斷，每見鋼刀口易傷。

惹禍只因閑口舌，招愆多為狠心腸。

吃些虧處原無礙，退讓三分也無妨。

春日才看楊柳綠，秋風又見菊花黃。

榮華終是三更夢，富貴還同九月霜。

老病死生誰替得，酸甜苦辣自承當。

人從巧計誇伶俐，天自從容定主張。

諂曲貪嗔墮地獄，公平正直即天堂。

麝因香重身先死，蠶為絲多命早亡。

一劑養神平胃散，兩鍾和氣二陳湯。

悲歡離合朝朝鬧，富貴窮通日日忙。

生前枉費心千萬，死後空持手一雙。

頃刻一聲鑼鼓歇，不知何處是家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