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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摘╱《我相信失敗》嚴長壽:如果我還年輕2015-06-13 11:25:07

嚴長壽 圖片提供/公益平台● 不要只拿到學位就以為完成學業,其實才剛剛開始而已。● 面臨死亡的時候,並沒有給我太多威脅,只讓我更加把握我的時間。● 現在所面臨的競爭不再是學歷,你必須反省自己有沒有能力,在跨國界的環境,去跟全世界競爭。● 做為知識份子,在任何情況必須保持獨立的思考,要有思辨的能力、明辨是非的能力。● 要先確定這是不是你的特質,再看你的熱情是否能讓你打死不退,如果是,這就是你的工作了。● 看到一個目標時,我的動力非常強,當看到學習機會時,就不會覺得那是挫折。陳文茜:青年論壇老找很老的人,但人老的時候,他看著妳們的眼睛都會心想,如果我跟你們同個年齡,該有多好,最近看了一本書,青春不是用來迷惘的,但老年才迷惘,青春是最容許失敗的時期,嚴長壽在人生每個階段都充滿驚喜,曾出一本書叫《總裁獅子心》,創下台灣出版界傳奇,接著就沒戀眷地離開這工作,從美麗的台北別墅,到台東作公益平台,不需要宣告,沒有任何可惜,低調地到公益平台宣布不買房,我到台東去時,連計程車司機都覺得嚴長壽很笨,到處找租屋。如果你可以跟年輕人一樣還是二十歲,你會做什麼?嚴長壽:我那時叫做時勢造英雄,一無所有,卻充滿機會。上個月到美國巡迴演講,也參加一個由美國年輕老師所組成的團體「知識就是力量」(KIPP, the Knowledge Is Power Program,致力於貧困學生教育)召開的高峰會。二十年前,有兩個年輕的老師,都是常春藤名校出身,開始著手偏鄉教學,做了兩年之後,發現偏鄉教育太嚴重,決定要做另類教學。一開始一座學校都拿不到,好不容易找到一間教室辦學,兩個人後來發現只做一個學校是不夠的,其中一個人就到紐約哈林區辦學,現在有九成五的學生是黑人或拉丁裔朋友,百分之八十五是低收入戶,學生進入他們的學校之後,就開始以進大學為教育目標,偏鄉的孩子上大學的機會太少了。

圖為《我相信失敗》書封。時報提供二十年後,這兩個人做到現在,在全美二十州已經營了一百六十二所學校,回到休士頓來開高峰會。如果我現在回到二十歲,我會做類似的教育工作,創設學校,從小學到高中,現在台灣城鄉差距越拉越大,中國大陸的問題更嚴重。陳文茜:你待過美國運通台灣區總經理、亞都麗緻總裁,之後再到偏鄉,可以說是吃過大魚大肉才吃素嗎?嚴長壽:可以這樣說。這次在美國做巡迴演講,在舊金山、洛杉磯、休士頓、紐約,感觸很深刻。我在矽谷的時候,和史丹福的台灣留學生餐敘,都是碩士生、博士生;在紐約的哈佛會館演講,活動結束之後,有一群孩子是從約翰霍普金斯開車幾個小時來聽演講,他們一直等我排隊簽名,最後他們問我:「嚴總裁,我們能為台灣做什麼事?」我的建議是:不要回台灣,台灣這五、六年還安定不了,在國外待久一點,多觀察社會、多受點挫折,多了解一下世界的問題、國際的環境,因為你回到台灣是看不到世界的。相信那時再回到台灣,或許台灣下一任總統已經快卸任了,或許台灣那時候的選民說不定會更成熟,大家會更了解,選舉不是在選總統,還有立法委員,每一個人都是我們一票一票投出來的,最後的成敗是跟自己的選擇有關係。陳文茜:你給的答案,其一:不要回台灣,在台灣看不到世界。其二:台灣有了民主程序,卻沒有民主的結果,台灣選民需要更多次的選舉過程,慢慢成熟;其三:應該多了解國際;第四:應該接受更多挫折,有更好的準備、更好的國際觀,那時候再回台灣。嚴長壽:好不容易出去了,不要只拿到學位就以為完成學業,其實才剛剛開始而已,你沒辦法回來叫台灣的人更了解世界觀,要待得更久,才能了解。我當然鼓勵大家多往國際走,但待在台灣的人,有的時候不必出國也是可以看得到世界的。還有一個故事,我有一個老部下,三十年前移民到紐約,我去跟他聊天,他說他孩子學醫,讀完大學後,到非洲做了兩年三個月的聯合國和平工作團的難民援助,回來後告訴家長說決定要做醫師,但要做的是一個不賺錢的醫生,而且要回到非洲去行醫,還告訴父母:「不要期待我會對你有什麼回報,因為我要去做一些對人們有意義的事情。」同樣是台灣人帶出來的孩子,這樣有使命感,做好了終身的決定,甚至是到一個沒有任何血緣關係的國家。但更重要的是,他的父母接受了他的決定,那孩子在非洲時,父母擔心得要命,孩子好不容易回來了,卻立志要再回到非洲行醫。若我回到年輕時,若我有這個能力,我也會做這樣的事,我的熱忱是天生的、無可救藥的,我很少想到自己。陳文茜:到越大的國家去,越覺得自己與整個世界都有關係;到越成熟的國家去,談的事情越國際化。有次我在北京大學演講,學生說台灣人坐井觀天,這句話我承認。雖然大陸做出來的國際新聞品質好過國際媒體CNN,深入程度很夠,但在北大聽很多人講話,我注意到一個現象:他們問的問題幾乎都還是僅限於兩岸,最後我說:「你們覺得台灣是井底之蛙,我承認,台灣是個小烏龜,不肯看真實世界,但我覺得你們是一隻大烏龜、千年烏龜,也非常本土(local)。」這不是和國家大小有關,而是和文明指標有關。有一個組織叫「無國界醫生組織」(Doctors Without Borders),熱情是無國界的,但在台灣卻提倡完全相反的觀念,台灣回不了過去。嚴長壽:台灣回不了過去,但也不要把自己看得太小。宗教的影響,比如說慈濟,是個民間、國際的紅十字會,志工力量和動員能力相當強,還是有人在影響世界。現在中國大陸在宗教心靈層面的寄託還是很空虛的,外在的表現和心裡想法是矛盾的。台灣從貧窮走向經濟或民主的過程中,知識分子和宗教家的教育,補足了台灣傳統教育裡面所缺乏的,就是對別人仁慈、願意幫助別人這一塊;或是用一個知識份子的良知來面對問題,這些都在影響社會的方向,這都與宗教有關。陳文茜:如果人生重來一次,最後悔的事情是什麼?人生不該做的事情是什麼?嚴長壽:我活到現在覺得生命好豐富,甚至包括得癌症的過程,我覺得我真是一個好幸運的人。最近有個夥伴,面臨癌症末期,我告訴他一件事,有次我坐飛機,有個引擎著火,那是我最接近死亡的一刻,我當時在想,我這一生有什麼遺憾?還有什麼放不下?我後來想,沒有,其實都放得下,小孩大了,公司有人接班。這一段生命是很豐富的。陳文茜:是因為癌症所以離開亞都麗緻的工作?嚴長壽:其實不是,在之前就已經去花東,基金會是後來成立的。陳文茜:一般人得到癌症,都會很緊張,要不要化療?致死率多少?會不會復發?我媽媽就這樣,我就告訴她,你不會因為癌症而死,你會因為緊張而死。嚴長壽:很多人會問,為什麼是自己得到癌症?但我想到的是:為什麼不是我?疾病可能發生在任何人身上,把握生命的每一天是必須要做的事。賈伯斯有曾經說過相同的話:每天早上醒來,這就是我最後一天,我還是會做我該做的事。我關懷花東地區,做了很多的規畫,得病之後的一個月,剛好就遇到八八風災,我帶著藥就去了。醫師打電話來,我說我人在災區,他突然講不出話了。我在人生的每個階段,都很感恩、都很富足,但富足不是來自於財富,而是生命的每個階段都好豐富。面臨死亡的時候,並沒有給我太多威脅,只讓我更加把握我的時間。陳文茜:你到台東做公益平台,台東人何其有幸。你有一個姪子(嚴心鏞)很崇拜你,原本在香港做傳銷,後來回台灣,也從事類似的公益,他把在公益平台中找到的中輟生以及原住民的孩子帶到台北來,成立宿舍,讓他們有個家;開拓一家手打烏龍麵店讓大家好好學習,現在麵店大排長龍,那裡頭工作的都是你從台東帶出來的中輟生跟原住民。這些原住民的小孩證明了一件事情,他們可以勤奮工作、可以很努力,經由麵店的經驗,將來也有能力回到家鄉創業。這洗滌了過去很多人對原住民的成見,你會不會很感動?嚴長壽:我們家族大概都有雞婆的基因,心鏞很容易被我啟動這樣的善念,但其實是他自己去探索這個社會企業,也不單單只是接受花東地區的孩子,也到屏東、偏鄉去開發,關懷偏鄉孩子,都是低收入戶的孩子。孩子來台北後,他就帶著他們,給他們宿舍、合理的薪水。如果還有一些地方需要學習,他就帶著孩子反省今天的工作,看到別人做了什麼對的,也反省自己是不是有做錯的部分。「省己讚人」,他用這簡單的一句話,把他們帶起來,鼓勵大家欣賞夥伴、反省自己,文化就起來了,這點很厲害,是我要和他學習的地方。社會企業的目的就是希望孩子將來能回到自己的家鄉去開店,目前穗科大概有三個品牌,包括一家麵包店。我也很欣賞心鏞,他原本在迪士尼出版公司做總經理,居然去學拉麵,學會了穿上廚師服,做他以前從來沒做過的事情。我也跟各位年輕朋友提醒,現在大家都在談社會企業這個議題,但你必須得先把自己的手搞髒,你必須能夠蹲得下去,這個時候,才能夠真正的深入。心鏞開始做社會企業已經超過四十歲了。我們家的人都是很雞婆的。陳文茜:給年輕人一些建議:要懂得做最基層的工作,去吃那個苦?嚴長壽:現在要讀大學太簡單,進台大也更簡單,十多年前進台大是很不容易的。即使是台大的同學,都要反省,十七年前的台灣出生人口是三十五萬人,台大只有兩萬三千個學生,十七年後的今天,台大有三萬三千個學生,但台灣出生人口現在只剩下不到二十萬人。現在所面臨的競爭不再是學歷,你必須反省自己有沒有能力,在跨國界的環境,去跟全世界競爭。我要勸各位,要認識自己,了解自己的優、缺點,也了解環境的優、缺點,才比較容易找到自己的未來。現在環境的優點是太容易進大學,環境的缺點是進大學以後,太容易畢業了。國外的菁英大學,是兢兢業業,沒有時間去享受所謂大學生的自由,可是台灣卻完全相反,進到大學以後完全自由、放鬆、放任,就失去了競爭的危機意識,台灣太舒適了。第二個部分,是現在的家長沒有我們當時的家長辛苦。我當年第一個工作二千塊錢,我要拿一千塊回家,等到我賺到五萬塊,我還是拿一半回家,這是責任,兄弟姊妹、周圍的朋友,也都是這樣做。反觀現在,學生一個月花五萬塊,兩萬自己賺,三萬塊跟爸媽拿。另外,台灣的政治環境、政治人物給大家太多空間,卻讓大家不必負責任,我覺得這是台灣最糟糕的一件事情。做為知識份子,在任何情況必須保持獨立的思考,要有思辨的能力、明辨是非的能力。現在年輕人卻沒有被教育到這部分,甚至老師、教授本身都沒有被教育到。陳文茜:在台灣太舒適了,但國際大環境不是如此。朋友的小孩申請碩士MBA,我給他的建議是去上海中歐管理學院,不是因為那個學校是他申請到最好的學校,而是因為他在那裡將看到窮苦的孩子是怎麼努力讀書的。他一到那裡去就傻眼了,韓國的學生們數學好,英文也好得跟美國人一樣。大陸的學生也非常用功,所以朋友的小孩一到那裡,只能前所未有的用功。要看清世界上的人是怎麼努力的。如果是你,你會做什麼選擇?嚴長壽:我會把我的老師所教的課程,去比較美國Coursera(美國教育科技公司,與多家大學合作,提供線上免費課程)同一個課程,去找美國最高學府同樣的課程,去看老師怎麼教,第二天再來問老師問題。我會挑戰我的老師,讓我的老師也跟我一起進步;如果我進大學,發現這個大學不值得唸,我會直接放棄。現在進大學像進書店,所以學歷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力。多去上國外的開放式課程,然後拿它來跟我的老師比較,去挑戰老師,如果老師願意接受挑戰,大家就一起進步,如果這個老師的課不值得我上,我就會走了。如果我覺得我唸的科系不對、教授不對,我寧願放棄,重新探索。而現在的年輕人缺乏探索自己的能力。以色列的孩子,十八歲先當兵,在花一年的時間去世界旅行,二十二歲再回來唸書,那學生就會給教授一定的壓力,學生知道他所需要的知識,而教授要想辦法來滿足學生。要讓整個社會進步,就要有這樣的態度。有效的學習,才是現在大學應該準備給學生的。前幾天有個末段班教授寫了封信給我,說他有六十個學生,很多學生都不認識,在教室的學生不是玩手機就是在睡覺,這是雙輸局面。其實不一定要正襟危坐上課,但認真學習是最重要的。陳文茜:在美國,你不一定要正襟危坐的上課,你有學習到就好,我自己在柏克萊上課時,我有一隻博美犬很黏我,我就帶著牠上課,老師發現後也不以為意。嚴長壽:美國高中是很自由的,盡量約會、去玩,到了大學後,就要很清楚自己要唸什麼,目標在哪裡,暑假時趕快累積工作經驗,讓履歷上更豐富。在以色列要當兵,目的是教導團隊合作的重要性,訓練面對挫折和超越自己的能力,跟別人衝突時如何解決問題,在困難環境下訓練承受壓力的能力;接著打工壯遊。人家是進大學前就去認識世界,但台灣教育環境不太一樣,是不夠有效率的,學生是畢業後才打工壯遊,但台灣的教育環境已經是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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