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中的各種官位是「多為虛構」嗎？

文/聶橋

虛構，可是小說研究領域的一個時髦辭彙，因為是小說，就可以虛構，尤其是在解決不了人物原型的時候，「虛構」也就成了人們的一塊遮羞布，用「虛構」來否定文學創作中原型的作用也算是紅學界的一大發明，在論證昭容與彩嬪二人來歷時曾有如下高論：

紅樓夢中為避忌諱，並未明言朝代。人物所穿著的服飾和各種官位，多為虛構，盡量不流露出朝代色彩。如賈蓉的「防護內廷紫禁道御前侍衛龍禁尉」官職就是虛構。昭容與彩嬪也是信手拈來的二女官名。

我並不否認，龍禁尉這一官名確實是作者精心設計的，這一長串封號，頗有點清代皇帝死後「溢號」的味道，確實是為死魂靈準備的。但是除了這一官名，《紅樓夢》中還提及了不少官名，如果按照「多為虛構」的結論，那麼這些官名中一半以上都應該是「虛構」的。可遺憾是，我通過檢索《紅樓夢》官名得出的結論卻與之完全相反，《紅樓夢》絕大部分官名都是有原型的，絕非虛構，只不是多為假借漢唐，採取了張冠李戴的方式而已。下面我們就看看我們在《紅樓夢》中所能找到的官名的原型所在：

是第四回「護官符」，「東海缺少白玉床，龍王來請金陵王。（都太尉統制縣伯王公之後，共十二房，都中二房，余在籍。）」太尉：全國最高軍事長官，起於秦，盛於宋；都統制：宋代武官名。第四回亦表寶玉的舅舅王子騰新升「九省統治」。

第四回薛寶釵隨家進京：「近因今上崇詩尚禮，征采才能，降不世出之隆恩，除聘選妃嬪外，凡仕宦名家之女，皆親名達部，以備選為公主郡主入學陪侍，充為才人贊善之職。」才人，封建妃嬪的稱號。始設於晉武帝司馬炎，沿用至明代。

贊善：古代官名，起源於唐高宗龍朔二年（662），明清時分屬左右春坊。

第八回說秦可卿的父親是「營繕郎」。營繕郎：明清兩代設有營繕司，司中有郎中、員外郎和主事等官職。

第十三回，秦可卿去世：「早有大明宮掌宮內相戴權，先備了祭禮遣人來」內相：唐、宋翰林學士別稱。

第十四提及了「守備公子」，守備為正宗的清朝的武官名，屬清朝綠營，該官品為正五品，軍階由高至低分別為提督、總兵、副將、參將、游擊、都司、守備、千總及把總。

第十六回，賈元春被冊封為「鳳藻宮尚書」。尚書一職為古代各部長官的稱謂，一般為男性，東漢等朝亦有女尚書的記載，其職責為管理批閱宮外奏章﹑文書等。嬪妃封為女尚書並無明確的文獻記載，但也並非無考，白居易描寫後宮失寵嬪妃的長詩《上陽白髮人》：中有「今日宮中年最老，大家遙賜尚書號。」因此，這個「鳳藻宮尚書」看似沒頭沒腦，實際上還是有原型的。

第五十三回，賈雨村與王子騰雙雙高升：「王子騰升了九省都檢點，賈雨村補授了大司馬，協理軍機參贊朝政，不題。」都檢點：五代設置的禁軍最高統帥官。宋初即廢。清代借稱提督。大司馬：古代官名，東漢時位列「三公」，後廢，明清時為兵部尚書的別稱。

第七十九說孫紹祖「如今孫家只有一人在京現襲指揮之職」。指揮官一直軍隊中的高極長官。唐中葉到宋明均設都指揮使，為禁衛之官。明代內外諸衛皆置指揮使。清代惟京城有兵馬司指揮，為坊官，與歷史沿革稍有不同，而《紅樓夢》中的「在京」之句也算是忠實反映了這一史實。

下面再來看一下在《紅樓夢》中出鏡最多的官名——節度使。據筆者粗略統計，《紅樓夢》前八十回共出現了四個節度使，分別是：京營節度使王子騰（第四回）；永興節度使馮胖子（第十三回）；曾祖，原任京營節度使世襲一等神威將軍賈代化（第十三回），那節度使名喚雲光（第十四回）。節度使乃是唐代設立的鎮守邊關的武官，唐玄宗的開元天寶年間尤盛，隨著范陽節度使安祿山發動安史之亂，其後，尤其是五代十國時期，節度使開始泛濫，形成軍閥割據的亂局，到了宋朝節度使的權力受到限制，逐漸成為一種虛職，到元朝廢除。

說完了這些官名後，再來解決上面被冠以「虛擬」的昭容和彩嬪兩人。《紅樓夢》中對這兩人的筆墨不多，唯見於第十八回元妃省親。關於二人原型，筆者有專文論述，這裡只簡單介紹一下。昭容為唐代九嬪之一，併兼做群臣上朝的禮儀引導官，杜甫有「戶外昭容紫袖垂，雙瞻御座引朝儀。」之句，以唐代的禮儀官擔當元妃的貼身禮儀官，雖有穿越之嫌，但也算是人盡其才。至於彩嬪，筆者考證其原型為唐玄宗廢妃梅妃江采蘋，采蘋與彩嬪有著非常接近的讀音，尤其是在吳語里「蘋」和「嬪」的讀音都是【pin】，詳情請看筆者博文《紅樓彩嬪，你從哪裡來？》。

最後還要說一下《紅樓夢》中的一個重要人物，林黛玉的父親林如海。《紅樓夢》第二回：「這林如海姓林名海，表字如海，乃是前科的探花，今已升至蘭台寺大夫，本貫姑蘇人氏，今欽點出為巡鹽御史，到任方一月有餘。」

巡鹽御史一般派往主要鹽產區，據《明史》、《清史稿》記載，朝廷通常在兩淮、兩浙、長蘆、河東等地各派巡鹽御史一人。

蘭台，原為漢代宮廷藏書之所，由御史中丞主管。御史中丞兼任糾察，故後世又稱主管糾察、彈劾官吏的御史府為蘭台寺。漢代的班固就曾任蘭台寺令，但歷史並無「蘭台寺大夫」官職的記載，所以脂批說：「官制半遵古名亦好。余最喜此等半有半無，半古半今，事之所無，理之必有，極玄極幻，荒唐不經之處。」這何嘗不是我們上面所列舉的紅樓官名的共同特點呢？「半有半無，半古半今。」正是文學作品「源於生活，高於生活」的最好例證！

《紅樓夢》並非是一部宮廷或官場的小說，因此，書中所涉及的官名是非常有限的，除了各種王公候爵，形形色色的太監這些通用官名外，也只剩下筆者上面所列舉的這些官名了，筆者不敢說是全部，但已經八九不離十的了，不知道我們的各路紅學精英能否再為曹雪芹找出一二「虛構」的官名來。但是，筆者還是再進一言，老老實實去尋找原型才是正道，文學作品是必須有生活原型的，所謂「虛構」只是對原型的合理加工而已，在紅學研究這個領域同樣不應違背這個規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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