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抱石故居
傅抱石故居門前蔡華偉繪南京,漢口西路132號,傅抱石故居。五十二年前的9月29日下午1時,一個讓南京全城震驚的消息從這裡傳出:中國畫一代宗師傅抱石先生患腦溢血遽然仙逝,享年六十一歲……六十一歲,剛剛過了孔老夫子說的「耳順」之年,也是一個人做事情可以「智能通微」的年齡。可是傅抱石走了。許多人聞之搖首頓足,連呼可惜!就在去世前的一天,即9月28日早晨,傅抱石還在上海為這裡的國際機場大廳的巨幅畫作勞神。故居里有一幅他與江蘇畫院同仁在上海機場準備登機返寧的合影,這張照片把時光定格在了傅抱石忙碌於社會活動的最後瞬間。走進漢口西路132號,需要往西經過一個三十來米的慢坡道,再繞過一個高台,才可以來到傅抱石居住的兩層小樓。據說這裡曾是清代才子袁枚的住所。傅抱石1964年春天搬來這裡,在此僅僅住了一年多一點時間。故居旁有新建的傅抱石生平藝術館,許多珍貴的影像、圖片和實物資料翔實地記述了這位一代巨擘的傳奇一生。1904年10月5日出生的傅抱石,本名長生,後改名瑞麟。兒時的傅抱石家庭窮苦,但自幼聰慧的他痴迷石上治印,喜歡清人石濤的書畫藝術,對愛國詩人屈原更是崇仰有加。考上江西省一師後,讀到太史公《史記·屈原列傳》「抱石自投汨羅以死」這句話,於是便為自己取名抱石,自稱「抱石齋主人」。在貧窮和飢餓的日子裡,傅抱石苦讀書,迷刻印,習書畫,學校看他家境貧寒,讓他幫助整理圖書,每月給他兩元錢的伙食費,他省吃儉用,二十二歲時便寫出了《摹印學》書稿,後來又寫出《中國繪畫變遷史綱》一書。傅抱石時常對人說,自己一生遇到了兩位貴人:一為徐悲鴻,一為郭沫若。1931年盛夏,當時在國內書畫界已經赫赫有名的徐悲鴻來到南昌。經友人介紹,傅抱石登門求教。徐悲鴻看了傅抱石臨摹前人的作品,又看了他用工工整整小楷書寫的四萬多字《摹印學》書稿,還有兩千七百多字的《離騷》全文篆刻,面對眼前這位二十七歲的年輕人,徐悲鴻連稱奇才。於是,他以自己的一幅《奔馬》為代價,請當時國民政府在江西主政的熊式輝撥款相助,讓傅抱石東渡扶桑,留學深造。對於徐悲鴻的知遇之恩,傅抱石銘記終生。故居櫥窗里有一張「傅抱石氏書畫篆刻個展」的請柬,距今已有八十多年歷史。那是1935年5月10日,日本東京銀座松板屋展出傅抱石一百七十五件書畫及篆刻作品。展覽甫一揭幕,民眾便潮水般湧來,一些名流大腕也爭相前來觀看。這是傅抱石留學東京三年後的首次個展。此前,傅抱石通過朋友介紹認識了當時受到蔣介石通緝、正在日本避難的郭沫若。二十八歲的傅抱石風華正茂,正是對學問如饑似渴求索的時候,郭沫若對傅抱石的藝術一邊悉心指點,一邊為他的許多畫作熱情題詩。為了辦好這次展覽,郭沫若和許多中國在日本的朋友開導傅抱石:辦好此次畫展,絕非是你一個人的事情,關係到全體中國人,大家一定要同心協力把此次展覽辦好。抗戰爆發後,傅抱石一家回到江西老家避難。一天,他在一張報紙上看到郭沫若寫的《在轟炸中來去》提到了自己。此時郭沫若已從日本回國參加抗戰,在國共合作的政治部第三廳做廳長。傅抱石知道自己的師長和好友身邊需要人手,便立即攜全家來到武漢,找到了郭沫若。滿腔熱情的傅抱石很快投入到抗日宣傳工作中。然而嚴峻的現實卻是國民政府的不抵抗和節節敗退。在隨三廳撤退的途中,他最疼愛的大女兒又遭遇夭折。傅抱石的滿腔熱情變成了一腔怒火,欲哭無淚,欲訴無言。自此,他以酒澆愁,酒酣耳熱之際,便左手執杯,右手握管,在一張張宣紙上潑墨狂掃:驟雨,疾風,危巒,奇樹,筆墨之間透出了逼人的氣勢。看到這些「往往醉後」的畫作,傅抱石彷彿才得到了些許慰藉。爾後,他們一家來到重慶郊區金剛坡住下。此時傅抱石已經回到中央大學和國立藝專執教。面對淪喪的山河,報國無門的傅抱石壓住心頭怒火,心中暗暗思索:千百年來逐漸走向末途的山水畫絕不能在自己這一代人手上頹喪殆盡。他決心從自身開始,對正走下坡路的山水畫進行變革和創新,他要開拓出一條新路,賦予它們新的生命。金剛坡下的山山水水常常使傅抱石心醉神馳。以金剛坡為中心的數十華里既有川東群峰的雄奇,又有川西百草的豐茂,這裡溝壑瀑布,雲蒸霞蔚,是大自然賜予的最好粉本。於是,《瀟瀟暮雨》等一幅幅作品紛至沓來,人們驚呼傅抱石為變革中國山水畫出手了一件件巧奪天工的「神品」!新中國成立後,傅抱石的物質生活和精神生活都發生了很大變化。從故居里他與妻子、兒女的一張張合影,可以看出他們一家生活得愉悅而幸福。而1959年則是傅抱石人生和藝術道路上最為燦爛的一年。這一年5月,周恩來、陳毅親自點將要傅抱石和廣東的關山月進京,為人民大會堂創作一幅巨制,迎接建國十周年。這幅畫作寬九米,高五點五米,尺幅之大,氣勢之雄,在中國繪畫史上也屬罕見。周總理接見傅、關二人時說:人民大會堂是新中國的象徵,這裡既接待重要外賓,也是國家召開重要會議的地方,你們就以毛主席的《沁園春·雪》詞為基礎,把祖國長城內外、大江南北的壯麗景色表現出來。傅抱石和關山月「日間揮寫夜間思」,畫面上出現了高山蒼松、長城大河,以及遠處的茫茫雲海,蜿蜒起伏的雪山、平原,還有噴薄而出的一輪紅日。傅、關二人把毛澤東詞作「紅裝素裹,分外妖嬈」的意境表現得淋漓盡致。毛澤東為畫作欣然題寫了「江山如此多嬌」六個大字。其後,傅抱石將江蘇畫院的「老中青」三代畫家組成一個「國畫工作團」,在他的帶領下,走進大自然寫生、創作。三個月的時間裡,他們行程兩萬三千里,走過了六省十一個城市,拿出了一百五十餘幅佳構,在北京舉行彙報展出時,傅抱石的《待細把江山圖畫》等作品引起轟動。評論界認為,這些畫作為中國山水畫的創新和變革開闢了一條嶄新而廣闊的道路。傅抱石也激動地說:「思想變了,筆墨就不能不變。」這是新中國成立前後數十年來他領悟石濤「筆墨當隨時代」警語的感知,也是他對自己藝術行為的概括和總結。大凡到傅抱石故居參觀的人,最後總要到二樓的畫室,感受一下當年傅抱石在畫案旁「橫掃千軍如卷席」的狂狷之態。畫案上的筆筒里倒插著幾支他當年最後用過的「散頭毛筆」,一支支毛髮直豎,彷彿在對參觀者說:「我們當年就是以這樣的身姿聽命於傅大師的調遣,在一張張宣紙上馳騁拼殺……」畫案對面牆上是一幅還沒有來得及最後收拾的「三峽」畫稿:大塊墨色潑出的山石雜樹以及遠處的江水流雲,是他「橫掃千軍」的生動佐證。驀然回首,看到一個發黃了的茅台酒瓶穩然端坐在書櫥上。這是傅抱石的生前最愛。據說當年創作《江山如此多嬌》時,一次周恩來去看望他,傅抱石鬱郁地說:總理啊,家裡的酒票(當時物質供應都靠票證)都讓我用完了,沒有酒我畫不出來呀!總理聽了指著傅抱石哈哈大笑道:好你個傅抱石,你還真要當酒仙啊!第二天下午,工作人員將兩箱茅台送到了畫室,傅抱石高興得手舞足蹈。這件趣事道出了傅抱石人生的另一面:他有時純真、無邪、直率得像是一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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