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世紀前的獵殺

06-08

對一些英國人來說，8月12日是一年中最值得期待的日子。「光榮的12號」標誌著英國的松雞狩獵季開始了。松雞的飛行速度高達每小時80公里，能夠機智地俯衝、急轉，甚至躲避飛來的子彈。如此棘手的獵物，對於狩獵者的射擊水平要求極高，但一些獵人鍾愛於此。每年松雞狩獵季的第一天，獵人們競相闖入松雞生活的荒野高原。

這只是英國傳統的狩獵項目之一。除了獵殺松雞這樣的鳥禽，常見的還有獵狐、獵鹿等。作為一項上流社會的娛樂活動，狩獵運動數百年來經久不衰。每年一等到合適的季節，狩獵者們雲集在英國各地。他們往往身著紅色獵裝，頭戴黑色氈帽，穿上緊身馬褲、齊膝皮靴,在獵犬的簇擁下，策馬飛奔，追逐獵物。他們在英國鄉土的荒野與叢林間，踏尋祖先的足跡，享受狩獵的樂趣。

1879年，幾年後就將繼位的英國國王愛德華七世，在英國諾森伯蘭郡與他獵殺的野牛合影。英國王室歷史上，多任國王和女王都愛好狩獵，包括國王愛德華七世、喬治五世、喬治六世、女王伊麗莎白一世和當今的菲利普親王。每年聖誕節的第二天，英國王室都會在英國諾福克郡的桑德林漢姆（Sandringham）舉行節禮日（Boxing Day）聯合射獵運動。此項傳統據說就是源自愛德華七世對狩獵的酷愛。每年節禮日之際，都會有成千上萬的英國民眾加入王室領銜的狩獵活動。

英國前首相丘吉爾（右一）一行人在打獵鳥禽。丘吉爾是著名的狩獵愛好者，他還曾為來訪英國的美國總統羅斯福安排過松雞狩獵。17世紀斯圖亞特王朝時期，英國人認為打獵可以使人遠離城市的虛偽與奸詐，與大自然親密接觸，陶冶高尚情操，狩獵因而備受推崇，民眾大量馴養獵狐馬和獵狐犬。17 世紀末至18世紀初，有組織的狩獵活動逐漸成為深受英國上流社會喜愛的休閑活動。狩獵也形成一種紳士文化世襲傳承，日後被視為一項古老的英國傳統。今天英國紳士們最大的嗜好里，狩獵仍然是其中之一。狩獵是像丘吉爾這樣的英國貴族熱愛的遊戲，也是展現其品性的舞台。

狩獵活動古老，但也堪稱奢華。英國《經濟學人》雜誌說，狩獵被人驅趕的松雞，每人每天的花費高達3000英鎊。一家英國狩獵公司的官網報有獵鹿項目收費，不同季節、不同地區、不同鹿種、不同服務價格均不同，粗略估算，最低也要超過500英鎊。這只是租用槍支、配套設備、基本出行收費，住宿預訂、獵物價格還得另算。此外，狩獵者還需要使用過獵槍，否則還得雇請教練。

印度叢林，狩獵者清點獵物老虎。當英國作家魯迪亞德·吉卜林（Rudyard Kipling）在20世紀之交撰寫《叢林之書》（The Jungle Book）時，亞洲大陸大約還分布著10萬隻野生老虎。但數據顯示，今天，這裡也許只剩下3200隻野生虎了，它們零零散散散布在13個國家。導致這些年間老虎瀕臨滅絕的原因，包括印度的狩獵戰利品運動、1960年代西方國家瘋狂追逐皮草的時尚熱潮、屢禁不止的偷獵、老虎棲息地的消失，以及人類活動與自然生態的衝突。此外，中藥需求也加速了這種全球最瀕危的大型貓科動物的滅絕，中醫認為，虎骨、虎鞭，老虎身上幾乎所有的部位都有神奇的藥效。

1911年，英國國王喬治五世在印度狩獵。喬治五世很喜歡打獵，一般人打獵也就是在馬背上，像喬治五世這樣在象背上打獵，還大張旗鼓，就更加罕見了。在印度士兵和英國士兵組成的衛隊保衛下，喬治五世無驚無險地狩獵了好幾隻孟加拉虎。地上躺著的這三隻可能就是他的戰利品。據說這次狩獵活動總共殺死了39隻老虎、18頭犀牛還有4隻熊。英國王室成員普遍像喬治五世一樣熱愛狩獵，但也有例外：女王伊麗莎白二世拒絕參與此類活動，已故的黛安娜王妃和現在的威廉王子妻子凱特王妃都不是狩獵的支持者。這些王室成員認為，無論如何，射獵總歸是殺生，還是有其殘酷性和令人難以接受的地方。

狩獵成為當代富人的遊戲和運動，很大程度上是因為現代社會對狩獵規定愈發嚴苛。英國還出台了專門的《狩獵法》。譬如，在英格蘭和威爾士，法律禁止狩獵時使用獵狗群追殺獵物；來自海外的狩獵者需要提供相關證明；只有在特定條件下如正規獵場、特定範圍，才能狩獵狐、鹿等野生動物，而且需要儘快射殺。如果涉嫌違法狩獵，將被罰款5000英鎊以上等等。

近幾十年間，公眾的動物保護意識加強，一些動物保護主義者認為，狩獵活動理應完全禁止。但狩獵之所以仍被允許，一方面因為這項戶外活動已經延續數百年，另一方面也有觀點認為它有利於生態保護。以英國的松雞「運動狩獵」為例，藉助法律制度的保障，此舉不僅為農村地區增加收入和就業，還以籌資保護棲息地的方式保護了生態。松雞棲息的英國荒野，是與熱帶雨林同樣珍稀的自然環境。

1905年，挪威斯匹次卑爾根（Spitzbergen）島，一艘降下船帆的捕鯨船周邊，海面上環繞著幾隻死去的鯨魚。捕鯨如捕魚、打獵一樣，是人類歷史上一項古老的行當，最早可追溯到公元前3000年。捕鯨最初或為鯨肉，或為鯨油，或為其他鯨魚製品。到了19世紀末期，捕鯨業引進了蒸氣動力的船隻，魚叉炮的發明也幫助捕鯨業者更輕易地獵殺鯨魚。之後這一時期鯨魚的濫捕問題極為嚴重，一些被最早盯上的鯨魚種類如藍鯨、長鬚鯨的數量開始銳減。到了當代，為了防止濫捕鯨魚，限制世界各國的捕鯨行為，國際捕鯨委員會（IWC）已經對捕鯨活動作出各種規範。現代捕鯨活動主要仍有三種：為維持生活的土著捕鯨、商業捕鯨以及科研捕鯨。

1910年，英國北什羅普郡，一家狩獵俱樂部的成員們和他們腳下密密麻麻的禽鳥獵物。捕殺一些特定種類的動物，一度是王室貴族才有的特權，到19世紀，英國狩獵活動相關的法律條款有所放鬆，所有平民都擁有了更廣泛的狩獵權利。隨著獵槍的改進，此時期射獵鳥禽變得更加流行，禽鳥成為英國標誌性射獵獵物之一。打獵的「交通」方式，也從步行、策馬追獵，到後期甚至有了駕駛汽車圍獵。狩獵這項曾經一度專屬皇室和貴族的運動，也是從那時候起變得更為平民化。當然，王室貴族的狩獵條件還是普通人難以匹敵的。據稱，英國國王喬治五世曾在1913年12月18日一天，創下狩獵禽鳥超過1000隻、約佔他去的那個獵場禽鳥總數四分之一的紀錄。

《經濟學人》援引英國荒野協會組織的數據稱，英格蘭和威爾士的莊園一年花費5000多萬英鎊來管理100多處松雞獵場，保證了這種英國特有的野生獵禽可持續發展：既避免松雞過度繁殖，也使這種鳥類的種群密度保持每平方千米超過200隻。一旦低於該數量，狩獵活動就會停止。而且，松雞狩獵還維繫了其他數十種鳥類的生存和保護。一些鳥類在松雞獵場的生存幾率要高過別處。

這樣的狩獵運動暫時尚不能為國人認同。此前，阿里巴巴創始人馬雲一行人曾被曝光豪擲數萬英鎊，在英國過了一星期貴族狩獵的生活。他們租用了四架直升機，往來於當地多個著名的狩獵園區，在一周旅程里共獵殺了17隻鹿。這一度引發軒然大波，被批評是嗜血商人的殘忍獵殺。但即便是著名的國際自然保護聯盟（IUCN）也認可，「有節制的狩獵活動不會是對動物的一種威脅」。

1890年，阿拉斯加地區，當地原住民因紐特人獵殺海豹。大多數海豹幼仔都因太小而不能逃生，被木棒活活擊殺。因紐特人在海岸邊安家落戶，寒冷的生活環境里，他們學會了依靠海豹這樣的哺乳動物生存。海豹皮能為因紐特人提供抵禦嚴寒的衣服、架設帳篷的材料。這些土著居民不僅為了獲取食物、衣服和其他用途而捕殺海豹，也會在土著部落間出售、分銷海豹製品而維持生計。當代的一些動物保護組織認為，棍棒追逐活活擊殺海豹，不太可能迅速擊中海豹命門致死。與此相反，海豹反倒會受盡驚嚇，傷痕纍纍，痛苦徘徊。因而動物保護組織呼籲，無論土著居民還是商業機構，都應對海豹進行人道主義的迅速捕殺。據稱，因紐特人現在更多地使用步槍，取代了傳統工具捕殺海豹。

當然，這種動物保護觀念在狩獵的歷史長河裡絕非一蹴而就。曾幾何時，狩獵是人類獲取食物、毛皮等生活必需品，賴以為生的來源。現在，它變成了一項現代社會的規範，甚至部分地區嚴厲禁止的活動。在此期間，狩獵曾經一度是毫無節制的獵殺行徑，以致造成一些令人痛心的物種瀕危乃至滅絕慘劇。這組來自英國人拍攝的百年前狩獵影像，即是這一時間節點的寫照。

文/曾鼎
本文刊載於《鳳凰周刊》2016年第12期總第57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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