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文濤:一個話癆的十年(新周刊 2008-2-14)
新周刊2008004封面圖
最具平民意識的新銳人物。
——2000年十大新銳人物之竇文濤評語
他讓中國電視開始說「人話」。
——2004年「新銳200」竇文濤評語
「竇氏脫口秀」開啟了中國電視的「三人談」模式,到今天依然是中國知道分子客廳中的功夫茶。他獨創的這種江湖話語,讓F40心領神會,讓F4們耳目一新。
——2004中國電視節目榜之最佳談話節目主持人評語
他有效地令電視與生活中的知道分子們互換著談資和學識,並使各種官方消息和民間話語找到了一個相得益彰的表達出口。
——2004中國年度新銳榜之優化生活特別貢獻獎評語
在眾聲喧嘩的中國電視界,他以清醒的入世精神和默契的談話格調示範了主流之外的觀點價值。
——2004中國電視節目榜之「15年來中國最有價值的電視節目和主持人」評語
談話節目的低成本引發群起效應,凸顯了對主持人內在功力和話題控制力的要求。在這一點上,他與他的同行者沒有被後起者淹沒掉,反而因為對時事和世事的精到點評,繼續贏得意見領袖們的青睞。
——2006中國電視節目榜之最佳談話節目主持人評語鏘鏘經濟學:一張嘴的生產力http://www.sina.com.cn 2008年02月14日10:06 新周刊《鏘鏘三人行》做的是一張嘴的生意,3把椅子和3個杯子的「話癆」節目,十年里套回了上億元的廣告投放。
文/何雄飛
這個世界上有幾種人靠嘴吃飯:老師、律師、成功學大師和主持人。
1989年,竇文濤武漢大學畢業,跑到廣州「抓現金」,廣東電台呆過,廣東電視台干過,屬羊的竇文濤因為做主持人,在羊城捧到了「金話筒」。
1996年3月,竇文濤帶著他的那張嘴加盟剛剛創辦的鳳凰衛視,「從廣州去鳳凰,是因為香港的工資要高好幾倍。」竇文濤說。有一個未經證實的消息說,他的月收入有4萬港幣。
在鳳凰衛視,竇文濤先是主持《相聚鳳凰台》,次年蹦到《時事直通車》報新聞。1998年4月,劉長樂吐出一句「鳳凰于飛,和鳴鏘鏘」,竇文濤坐到《鏘鏘三人行》台前。
脫口秀可能是電視節目中製作成本最低的一種。「為什麼好多台有一陣都做,因為投入少,沒廣告也虧不了什麼。」竇文濤分析。
「小桌子做道具是我想出來的,」導演梁錦暉說,「你注意到沒有,通常香港ICAC(廉政公署)審犯人時,都是用類似三角形的桌子,三個人剛好合用,」三角形桌子不好擺攝像機位,梁錦暉決定把桌角去掉,改成梯形桌,為了做這張桌,梁畫好圖紙,跑遍了紅磡、土瓜灣的傢具店。
竇文濤笑稱,《魯豫有約》有專門的錄製棚,是美國兵,《鏘鏘三人行》與幾十個節目共用20平方米的錄製棚,屬於游擊隊。節目組沒有固定資產,就連嘉賓坐的3把椅子也不是自己的,「後來有個潮州的觀眾看我們窮,自己燒了點瓷器給寄來,說看你們太慘了,老是那幾個杯子。」
十年來,除了背景和音樂換過之外,過節時加點紅燈籠、聖誕樹,《鏘鏘三人行》基本沒有太大變化。做過嘉賓的台灣導演李國修建議,《鏘鏘三人行》要像台灣一些節目一樣,允許主持人跟嘉賓喝酒聊天,「喜歡喝洋酒倒洋酒,喝白乾倒白乾,喝啤酒倒啤酒,一人一邊,敞開了談。」殊不知,《鏘鏘三人行》向來精打細算,並沒有那麼闊氣。主編鄒倚天有一次買了一瓶真的香檳,嘉賓們說:「倚天,我們以前喝的都是假的,就是汽酒。」
與此形成鮮明對照的是,美國《大衛?萊特曼的深夜秀》(港譯名:《大衛牙擦騷》)的主持人大衛?萊特曼,不但年入4000萬美元,節目所佔用的演播室也奢華到令人吃驚:一個金碧輝煌能容納數千名現場觀眾的劇場;主持人舞台旁有大型樂池,10人左右的爵士樂隊現場助興;在二樓還有不小的包廂,包廂里是衣冠楚楚、興高采烈的紳士。
除了道具低廉,《鏘鏘三人行》的人員成本也非常低,竇文濤說正式在編的只有「兩個半人」:一個是自己,一個是在北京負責發通告的助理,一個是同時還要負責《有報天天讀》的鄒倚天,「一個月有十天給我幹活,只能算半個人」,其他幾個是實習生。除此之外,邀請嘉賓既不負責往返機票,也不負責食宿,只有少量的車馬費。
《鏘鏘三人行》開播的前半年,沒見著一個廣告。竇文濤說:「按我們的規矩要撤掉,當時劉長樂在會上講,就說文濤不容易,這個節目給他留著,就這樣又留了一個月,有廣告,能掙到錢了。」鳳凰衛視言論部總監曹景行的解釋是,「台里說,這麼好的節目不急著賣出去。」
竇文濤的一張嘴在《鏘鏘三人行》中一炮而紅,不但順勢衍生出《明星三人行》、《老竇一家親》、《老竇酒吧》、《文濤拍案》等,還讓他一舉獲得《新周刊》2004、2006年度「中國電視排行榜」中的「最佳談話節目主持人」,2004年度《新周刊》「15年來中國最有價值的電視節目主持人」第三名。在2006年,竇文濤以3.2億的品牌價值位列《蒙代爾》雜誌《2006年度中國最具價值主持人》排行榜第三名。
一張嘴到底會有多大的生產力?對《鏘鏘三人行》十年所創下的廣告業績,鳳凰衛視深圳運營中心以及旗下的廣告公司認為這是個「內部機密」不便公開,但是從鄒倚天和竇文濤嘴裡,還是能獲知一個大概。
「廣告收入每個階段不一樣,我知道的一年有過五六千萬,四五千萬,三四千萬,冠名一直都有,不會有特別大的斷檔。」鄒倚天說。竇文濤給出的數字是一年3000萬元,「準確的我不知道,十年下來估計至少有上億了。」
誰在看《鏘鏘三人行》http://www.sina.com.cn 2008年02月14日10:06 新周刊話癆的力量是無窮的,十年來影響了一大批學舌者、販口水族和嘴上杠爺。
文/胡赳赳 柯勇
《美國受眾成長記》一書的作者布茨引導人們發現,正是因受眾的主動性下降、個人空間被割裂得越來越小而產生的憂慮,導致了「對電視品位的不滿」成為人們爭論的「永恆主題」。而竇文濤在《鏘鏘三人行》中開創了一路新的電視文風,你可以稱之為「親愛的壞品位」。在電視上侃侃而談,這種具有紳士風度和正襟危坐效果的局面被竇文濤演繹為談話密宗學和電視私聊家。
竇文濤說人話、鬼話,但不說神話。竇文濤說生活正確的話,但不說政治正確的話。竇文濤說討好的話,但不說賣乖的話。竇文濤說聰明而賣弄的話,但不說愚蠢而不自知的話。竇文濤說庸俗的話,但不說高尚的話。竇文濤說反諷的話,但不說憤怒的話。在娛樂受眾的同時,他自己身心也得到清洗,受眾在被娛樂的同時,發現憤怒已被消解殆盡。
「鏘鏘」的收視率源於竇文濤的「掰扯」,「鏘鏘」愛好者在內地的誕生得益於鳳凰中文台的落地。「鏘鏘」小將們讀王朔的書、看竇文濤的「三人行」、唱周杰倫的歌,嘻皮雅臉,混入社會,長大成人。老「鏘鏘」們則有台必鳳凰、鳳凰必鏘鏘,混跡餐桌、遺情酒店。
「鏘鏘」是最不憤怒的節目。這裡沒有義憤填膺的談話嘉賓,只有強烈表述欲的主角。「鏘鏘」不反智、不反信息量、不反世界觀,不反動。所以,它的智慧是世俗的智慧,是通透的結果。越是俗人,越是有自我批判精神的人,越是把自己姿態放低,越能在這檔節目中找到共鳴。
在新周刊對《鏘鏘三人行》的網路受眾調查中,「鏘鏘」觀眾的男女比例達到可貴的平衡,分別佔到一半(女50.75%)對一半(男49.25%),這個觀眾群體的生態平衡來自「鏘鏘」在嘉賓上的明智選擇:既有聰明男性,也有生猛女人。
有77%的人熱愛「鏘鏘」是因為其話題的熱辣和主持人的風格,同時有78%的人表示,竇文濤離開後「鏘鏘」將再無顏色。
尤其值得濃墨重彩一筆的是,有56%的觀眾認為「鏘鏘」影響了自己生活中的談話風格,教會了他們怎麼有趣怎麼來說、更加願意與朋友交談以及談性不是禁忌。
「鏘鏘」受眾在變化。老「鏘鏘」們為F40,社會影響力越來越大,老「鏘鏘」們追捧三人行。70年代生人從上學時就聽說這一檔節目,一直到行走江湖進入社會,依然買賬。而新的一代小朋友們則在視頻網上能夠輕易捕捉到他們感興趣的話題和節目單,網路電視和即時通信讓他們在觀看和觀感時保持同步。
在地域上,每個城市都有「鏘鏘三人行」,隨時在餐桌上展開話題,在街邊店路演。既有京普,也有粵言。不一定長期固定看「鏘鏘」,但姿態、語氣、語速的拿腔弄調皆已「鏘鏘化」。
繼續消費竇文濤,一檔小眾節目的受眾管理,就在於粗痞地消費後,自個兒遇人鏘人、遇鬼鏘鬼,渾不吝也鏘,越擰巴越鏘。
90%的香港人聽不懂
李錦恆 中華商務網技術總監
香港
《鏘鏘三人行》這樣的節目,只有當你認同它觀點的時候才會覺得開心,它把你想說的話說出來了,它主要是針對國內觀眾,所以它講話的力度還是比較適合的,沒有太激進。社會應該是多元化的,要有一些不同的見解,中國已經有能力面對一個更多元的社會。
《鏘鏘三人行》沒有離開香港和台灣脫口秀的模式,如果香港和台灣的脫口秀節目像《鏘鏘三人行》這樣來講,不要說十年,可能連10個月也做不了,不會有人看的,因為像這樣的信息太多了。香港曾經有個脫口秀節目《風波里的茶杯》辦了快十年,是香港商業電台的皇牌烽煙節目,自1994年啟播以來,一直是十大全港收聽率最高的節目之一。當時的主持人為鄭經翰和林旭華,每天上午8點半左右,大部分人都會聽他的聲音,主持人打電話給某個官員,那個官員不敢不接的,如果他的某一期節目沒有得到政府回應,那麼香港市民都會去譴責政府。這個節目主持人還曾經多次被人毆打,竇文濤好像從來沒有被人打過。
竇文濤的節目,香港人看不習慣。鳳凰衛視代表了內地中產階級和年齡比較大的一代人,在香港,除非他是內地過來的,否則是不會看的,我從來沒有聽說一個香港人有定期看鳳凰衛視的習慣。而且《鏘鏘三人行》是沒有字幕的節目,所以90%的香港人是聽不懂的。
是了解國內現今狀況的一個渠道
李陶 留學生
加拿大 埃德蒙頓
海外觀眾收看中文節目一般有點難度,網上看鳳凰的人很多,也有通過YouTube看的,有衛星天線的家裡一般看CCTV-4的《藝術人生》,還有就是《鏘鏘三人行》,算是了解國內現今狀況的一個渠道吧。
大約十年前開始看這個節目的,兩年前開始用Podcast聽,上班的時候掛個耳機一個人聽,聽Podcast的海外華人遍布全球,澳洲、日本、南非、歐洲、北美都有。這個節目獨特的地方是把大家關注的問題拿到檯面上來,彙集各種人對問題的看法觀點,包容各種見解,並且很隨意、沒有門檻、很輕鬆的閑談。算是國內第一敢說話的節目吧,雖然大部分社會、政治等問題點到即止,但是也已經很難得了。
加拿大脫口秀節目還是比較熱的,但年輕人還是喜歡偶像劇和綜藝節目的多,看《鏘鏘三人行》會感覺很充實,對時政、娛樂、文化動態一舉掌握,而且嘉賓都請得非常好,最喜歡梁文道,溫文爾雅又不失鋒利。
典型河北人說話的風格
王俊嶺 雜誌編輯
北京
《鏘鏘三人行》雖然是個南方的節目,但更加適合北方觀眾的口味,可能與鳳凰的定位有關係,它非常照顧北方人的思維方式和審美取向。我認為南方人很難欣賞竇文濤,因為他北方人的印記太明顯了,跟人寒暄的方式,與人侃的方式等等。他很不嚴肅,你反而會覺得他很真誠,這種態度是北方人很喜歡看到的。他有時候會把一個問題用比較俗的方式來解釋,把體制內的一些話語消解掉。
竇文濤是石家莊人,典型河北人說話的風格,比較放鬆,代表了某種河北人的主持習慣。他長得就比較像河北人,個兒不高、眼睛小,五官比較沒有立體感。和人說起話來侃侃而談、滔滔不絕,用河北話講就是非常「嘎」,但可能他內心會是一個很靦腆、很內向的人,這些都是河北人的特點。
他的主持風格是由河北人做人的態度決定的,河北人最大的特點是老實,竇文濤在節目里表現的那種油滑更多是一種敬業的表現,比較塌實,以前大學招研究生就喜歡招河北的,因為聽話。
老竇是牛人
上海
老竇是牛人,容易讓不同層次的人對他有不同的看法,我身邊的人,有的認為其大奸,有的認為其大善等等,我個人認為他是個非常聰明(或說狡猾)但真實的人,自我的人但不缺乏愛心的人,思維極其敏捷的人,還是他自己在一次節目中說自己比較形象,那就是現代版的阿慶嫂。
最喜歡的嘉賓是許子東,他是個非常真實的人,能夠做自我解剖並和觀眾赤裸相見,印象很深的幾次,他講到自己女兒的時候發出聲聲嘆息,講到他小時候在看著父親被批鬥時的無動於衷而感到內疚和心痛,講到以對工作的態度來劃分新老一代人時脫口而出,「糟了糟了,我是老一代人了」,露出認真可愛的表情。
印象最深刻的還是王朔那幾期,讓人沒有準備的天真的怪笑,加上無所不在的粗口,加上樑文道的瞠目結舌,加上讓很多人覺得比較新鮮的感悟,讓人印象極深。
台灣流行亂講話節目
也芳 電台DJ
台南
在台灣一般有線電視是看不到鳳凰衛視的,就像HBO一樣要另外付費,台灣像《鏘鏘三人行》這樣的節目非常多,每天晚上9點之後都是這種節目,基本上是一個小時,比《鏘鏘三人行》做得更加深入,討論的範圍更加廣泛,時效性更強一些。現在最流行的一個節目叫《新聞挖哇哇》,主持人是鄭宏儀和于美人,一男一女,一個是知名作家,一個是知名的補習班老師。
《鏘鏘三人行》很像《新聞挖哇哇》,每天都會把一些社會新聞拿出來講,討論一些社會現象,比如「為什麼他會開槍殺人,為什麼這一家人會這樣」等等。
現在台灣這種亂講話的節目越來越多,蔡康永在《康熙來了》之前做過一個很紅的節目叫《兩代電力公司》,陶子在台灣主持一個節目叫《你大學生的美》,找來的嘉賓都是一些大學生。現在很多大學生大都很白痴,在看這種節目的時候我就覺得台灣真的沒救了,每個人都順便爆料,這些年輕人都敢於亂講一些男女生活之類的東西,男女開放的關係呀,另外還會請一些60年代的人,他們會表示很驚訝,形成一個強烈的反差。台灣現在的年輕人沒有了拼的狀態,所以他們喜歡看與他的感情生活、物質生活有關的脫口秀節目,年輕人看的就是那些亂講話的節目。
在台灣,脫口秀節目都在9點以後,9點之前不可以講一些奇怪的話題,而且9點之後酒商、煙商就可以進來了,這樣的節目基本上不適合小朋友看的。
看不出誰是嘉賓、誰是主持
張銀鈴 四川外國語大學南方翻譯學院學生
重慶
從進大學開始看這個節目,經常一個人在熄燈之前看,不太喜歡與大家一起看這個節目,不過之後會與別人討論討論。
正如一個朋友說的那樣,唯一可以看出文濤是主持的跡象便是在他說「鏘鏘三人行,廣告之後見」的時候。但看得久了,慢慢知道了文濤引導嘉賓說話的伎倆,比如將自己放在普通人的立場來講,說出普通人的觀點,讓嘉賓給他啟示或是反駁。
最喜歡的嘉賓是文道,因為他的儒雅、博學,又不失俏皮風趣,不是那種很古板的知識分子,又有點先鋒意識。正如很多鏘鏘的Fans一樣,我也喜歡鏘鏘的經典組合,文濤、文道和許子東。各個年齡段的三個人,各自擁有代表性的時代背景,各自不同的觀點相互碰撞,讓觀者獲益匪淺。
《鏘鏘三人行》的節目形式與技巧http://www.sina.com.cn 2008年02月14日10:06 新周刊
三個人聊了十年
梁文道認為「兩個人聊會很累,三個人就很輕鬆,不用搶著說話」。而另一個常客許子東則發現「其他脫口秀都是說給觀眾聽,我們是聊給自己聽」。
文/胡堯熙
《鏘鏘三人行》的十年,嘉賓像流水一樣來來去去,當中混得最臉熟的是許子東和梁文道。《鏘鏘三人行》主編鄒倚天把這兩個人和竇文濤比作節目的鐵三角,很多臨時發揮的即興話題都不敢交給面生的嘉賓,非要這三個人坐在一起才能指望可以聊出世態百相。
聊給誰聽
比《鏘鏘三人行》早出生兩年的《實話實說》被認為是內地第一檔脫口秀,製片人齊含笑認為是社會變化過快給脫口秀帶來了出頭的機會,因為跟不上變化節奏的人太多,大家面對未來都辨不清方向,這時候就需要有公眾人物來提醒你怎麼做選擇題,「我們的節目很簡單,就是告訴你別人想什麼和怎麼想」。這個初衷一開始就決定了《實話實說》不像是百無禁忌的脫口秀,更像是一碗每周準時煲好的心靈雞湯,人們在崔永元身上尋找社會共識,在嘉賓身上投射自己的人生經驗。
鄒倚天認為「鏘鏘」其實和《實話實說》一樣,也是一場面向觀眾的談話,但道具和形式可能是最簡單的:三把椅子、三個人,圍著一張只能放三個杯子的圓桌討論大千世界、芸芸眾生。沒有熱線電話,沒有現場觀眾,真正能指望的只有鏡頭上的三張嘴。
這種簡易模式的好處是節約了成本,又能真正形成聊天的效果,問題是寶都押到了主持人身上。鄒倚天說:「比如『礦難』出來之後,我們知道這個話題是大家都關心的,希望通過它體現主持人和嘉賓的價值觀,這種價值觀一定要真誠。通常我們都能達到效果,但有時候遇到嘉賓陷在一個問題里出不來,就需要竇文濤把嘉賓的思維揪回來。在這種節目形式當中,唯一不能取代的就是一個好的主持人。」
有時候竇文濤也會放嘉賓一馬,任其自由發揮。鄒倚天說:「很多電影人上節目都希望宣傳自己的作品,我們也樂意配合。」但導演們一旦說起中國電影就會義憤填膺地跑題,有幾次說得興起,馮小剛就脹得一臉通紅,滔滔不絕地表示拍好電影要用心。遇到這種情況,竇文濤就端起笑容,等待對方把話說完,然後開始另一個話題。因為他知道,馮導說的話,其實是電視機前面的人感興趣的,私人聊天中的個人狀態對觀眾來說,永遠是最生動的東西。
自由度的驚喜
有故事的普通人都被請上了《魯豫有約》,在現場觀眾面前和陳魯豫講述自己的百味人生,他們的現實生活則投射在現場大屏幕上,這種雙管齊下很快就能讓觀眾沉浸在節目創造出來的暖色調當中。
「《魯豫有約》可以講故事,我已經有你的資料了,只要想從哪幾個角度來問你,片子什麼的組裡的人也都準備好了。」鄒倚天強調的是另一個問題:「從主持人的角度,魯豫比竇文濤輕鬆多了,我們沒故事可講,只有一個線頭,你想把它發展下去,弄成一件衣服,就得自己掏出東西來。」
竇文濤不在的時候,節目組曾經找過陳魯豫和梁文道來代班,播出後反響一般。掏出來的東西多了,節目的個人氣質也就被固化了。鄒倚天也承認這點:「這是他原創的節目,風格特別適合他的氣質和個性,所以後來有電視台模仿,但都超不過『鏘鏘』。」
這種有強烈主持人烙印的節目在美國的代表是奧普拉的脫口秀和大衛?萊特曼的《深夜秀》(又譯《大衛牙擦騷》)。許子東認為,美國的大牌節目和「鏘鏘」比起來,也顯得很有形式上的局限。「美國的談話節目都不是三個人的,要麼是兩個人,要麼是一個圓桌,很多人。歐洲也一樣。美國的電視工業這麼強大,他們一定什麼形式都嘗試過,偏偏這種形式沒有出來。這種形式能在中文電視圈流行,說明電視文化雖然是普世的,但是它畢竟有各個民族文化的特點在裡面。」
和大多數談話節目一樣,「鏘鏘」事先也會給節目設好話題,給嘉賓分配「方向」,但一上了鏡頭,話題就被放開了。有一次何平上節目聊自己的《天地英雄》,但最後在椅子上對中國的發展過快表示憂慮,「我們怎麼就成了睡不著的國家?」這些亮點在梁文道看來都是自由度帶來的驚喜:「大衛?萊特曼那麼優秀的人,但他的脫口秀都是有幾十個編劇給他寫台本。所以美國編劇一罷工,他就有點頂不住。而我們沒有台本,只有一個大致的方向,這反而是優勢。」
沒有一成不變的脫口秀
楊暉曾是湖南衛視談話節目《新青年》的製片人,後來辭職去了上海,為第一財經製作了《波士堂》,談話的主角從上世紀70年代生的普通青年變成了王石這樣的商業巨頭,楊暉稱它是「中國第一檔財經脫口秀」。
《波士堂》的主持人曹啟泰認為自己起的只是引導作用,真正的交鋒在現場的三個觀察員和嘉賓之間展開,財富的話題不一定用財經的方式完成,但專業人士必不可少。楊暉認為,這是由內容決定了形式。事實上,真正的難點在於讓那些商業大佬能夠無所顧忌地表達觀點,楊暉特意在嘉賓的沙發上做了手腳,那張紅色沙發凹凸不平,形狀也不對稱,但是「在牛根生努力調整身位,讓自己坐得更舒服的過程中,他整個人就放鬆下來了」。如果這套行不通,就只能在攝影棚外面想辦法,採訪盛大唐駿的時候,楊暉派了一隊編導去拍他打籃球,玩的人和拍的人都揮汗如雨,出來的效果很讓唐駿驚訝,「你們通過籃球讀懂了我。」他說。
《鏘鏘三人行》遠沒有這麼多機關設計,許子東認為其他脫口秀都還在著眼於還原人和故事,而「鏘鏘」只需要複製一個談話的氛圍,「所有其他的節目都是準備好要說什麼。我們的節目沒有字幕,談話之前並不知道要說什麼。」
楊暉也承認節目內核對形式的重要性:「現在讓我再做《新青年》,我不會重複以前的形式,以前是做給70年代生人看,現在是做給90年代生人看。社會變了,人變了,你也要投其所好。」
事實也是這樣,從社會話題的《實話實說》到催淚型的《藝術人生》,再到圍爐氛圍的《鏘鏘三人行》和財經氣質的《波士堂》,無論是談話節目還是脫口秀,它們的形式變化都是快中國在社會變遷中的鏡像。
《鏘鏘三人行》十年發展史http://www.sina.com.cn 2008年02月14日10:06 新周刊它想要改變一種電視說話的方式,不要按照台本來演給觀眾看,而是很真實、很自然的聊天。所以這個節目經常跑題跑不停,也無所謂,要的就是這個狀態。
文/胡斐
2008年1月16日,《鏘鏘三人行》正在香港鳳凰衛視的攝影棚里錄接下來幾天要播的節目。趁著錄影的間隙,新周刊進入棚里拍攝竇文濤和嘉賓聊天的畫面,孟廣美面對攝影師感到好奇,她不知道為什麼今天突然有人來拍照。竇文濤說:「我們節目到3月份就滿十周年了。」孟廣美和梁文道都大為吃驚,心生感慨,這個他們經常來「串門」的節目,不知不覺就走過十個年頭了。
「很不容易啊。」孟廣美說。竇文濤回應:「是啊,十年了,到處都在變,我們算是以不變應萬變吧。」
聊天,開麥拉
「鏘鏘」在香港的導演黎錦暉負責的是技術活,是除了竇文濤以外,十年來始終一直在和這個節目打交道的人。他的印象里,只有一次他把片頭的音樂重新拿去混了一下音,以及把背後的實景換成了3D背景之外,再沒有大的變化了,始終都是一個鐵打的竇文濤、兩個流水的嘉賓,三個水杯,開聊。
1997年年底,曹景行來到台里,次年3月份開始給「鏘鏘」做策劃。「台里對文濤的潛能是有一個認識過程的,之前竇文濤和吳小莉一起主持新聞節目《時事直通車》,一副一本正經的樣子。」一直到1997年香港回歸的時候,鳳凰衛視做了一個「60個小時說不停」的節目,6個主持人,竇文濤是從頭撐到尾,一人就說了6到8個小時,「台里開始認識到,他說話的本事特別大。文濤當時就跟老闆談,想做一個脫口秀的節目。」
劉長樂替這個節目起了名字,到了1998年4月,節目正式開播。曹景行回憶說,之前只做了一次樣片,並沒有太多的準備,因為這個節目要營造的就是老朋友聊天的氣氛,話題也都是嘉賓提前碰一下,「老朋友聊天還需要準備什麼呢?」
最早的嘉賓組合有三對:張堅庭和李純恩,馬家輝和鄭沛芳,曹景行和潘潔。在節目還沒有正式定型的時候,討論很多都是新聞話題,但是用一種輕鬆的方式。當時作為竇文濤助手的張小蓓說,剪新聞片是她的一項大工作:「每次用的片子要找好,一些新聞片要重新剪接的話都要弄,用的大部分片子都是《時事直通車》的。」曹景行說:「剛開始還很嚴肅,經常討論重大話題,我記得剛開始就做印尼總統蘇哈托下台。」然而這個節目的目的是讓話題更鬆弛,此後就加入了很多軟性的話題。
從小圈子開始憂國憂民
「鏘鏘」現在的主編鄒倚天說,在她還在美國上學那會兒,竇文濤是她的偶像。在她的記憶里,最早開始喜歡「鏘鏘」的是一個小圈子,不是主流人群。「北京那一幫以前在88號里混的人全看這節目,覺得話題全聊他們心坎里去了,終於有一個節目不『裝』了。」 在她開始關注「鏘鏘」的時候,這個節目已經脫離了早期還帶點嚴肅的新聞話題,原來星期六的時候有一個濃縮版,把精彩的片段在星期六重放一次,張小蓓說:「當時文濤對這個濃縮版也感到比較苦惱,因為這就意味著每到周四周五就要把之前錄好的節目再重看一次,看完再剪出來,很辛苦。後來我們就想不如做《明星三人行》試一下。」於是很多天王級的嘉賓,比如王菲、劉嘉玲、黎明、劉德華都來參與節目,一下子就把招牌做響了。
之後有一段時間,竇文濤想聊什麼就聊什麼,很多時候都是聊自己的事,比如昨天晚上在哪兒玩了,遇到了什麼人,這都可以聊一集。那個時候又流行「段子」,竇文濤就經常在節目里引用,「那時候沒有這樣的節目,所以『鏘鏘』一出來給人感覺特別不一樣。有人說讓文濤寫博客,文濤說:『我不寫,我每天都在那兒說半個小時呢。』多少有點真人秀的感覺。靠著一個主持人的魅力來撐起整個節目。」
時間長了,節目又需要轉型。「不能光聊個人的東西,要關心大家關心的事。」鄒倚天說,「文濤說是別人『忽悠』他了,要他憂國憂民,其實也是他們這些知識分子有這個良心和責任感吧,所以現在聊的話題面也廣了,各個層面的人都能找到他們想聽的。」這麼一來,「鏘鏘」的工作量也開始大了,「後來的工作方式就是我先看所有的新聞、事件,然後整理出一個提案來跟文濤商量,不停地溝通不停地調整,一直要到錄像之前才定下來。那時候我們幾乎每周末都要通很長時間話,聊到很晚,星期一一早就來錄節目。」
到首都去
在香港的時候,電視台一直把人手控制得很嚴,鄒倚天說除了主持人竇文濤之外,負責內容的也就是她一個「光桿司令」,而她也是3年前才參與「鏘鏘」。「鏘鏘」真正有了節目組是在2006年春節以後,這個組在北京負責準備資料、聯繫嘉賓和後期合成剪輯,但也只有一個「半脫產」的製片人(他還負責其他節目),加上一個正式員工和三四個實習生。
「這個變動是我提出來的,」竇文濤說,「因為老節目的發展是一個問題,十年來的形式一成不變。過去是『老友記『,天天是文道、子東、廣美幾個人。但人會喜新厭舊嘛,總是這幾個人,會呈現一種穩步下滑的態勢。我們想到北京去找新的嘉賓。」
然而北京的嘉賓不如想像中的好用、好請。一周五集,光是找嘉賓就讓節目組快吐血了。鄒倚天說:「去的時候還想應該很容易,現在除了查建英之外,還沒有特別合適的。很多嘉賓其實是有多方面障礙的,一些北京的嘉賓會迴避一些話題,特別多顧慮;還有一些是緊張,底下聊得特別好,一上鏡頭就不行了。雖然它讓人感覺像是私人性質的聊天,其實不是,這裡面是有技巧的。」
2006、2007這兩年的實驗,讓竇文濤感到「改革也要漸進式的」,重心一下子全移到北京之後,天天都是新嘉賓,過去這種「老友記」聊天的氣場沒有了,找來很多明星、很多「腕」,觀眾又覺得變成訪談了。「所以現在就像鐘擺一樣,要往回退半步,要『坐港望京』,一半保底,一半創新。」竇文濤目前不得不每個月兩次在香港、兩次去北京錄製節目。
十年之後
「現在到了第十年,也挺難的,就是一個瓶頸,文濤覺得沒什麼新意,再這樣做下去有什麼意思呢?收視率也一般,在北京做也不是像想像中的那麼容易,新嘉賓很難找,要依靠原來的老嘉賓能依靠多長時間?要知道美國的一些大的節目有多少人在背後工作?我們就這幾個酸瓜爛棗,挺了這麼長時間。文濤自己有時候都說,能不能不做了?」站在十年的節骨眼上,主編鄒倚天說。「但是老闆不同意,老闆覺得這是一個品牌,而且是完全原創的,怎麼可以隨便丟了呢?能堅持就堅持,對於鳳凰來說,沒有《鏘鏘三人行》,觀眾可能會覺得:鳳凰出事了。」
於是「鏘鏘」還在努力著往前走,「常任嘉賓」許子東說,他覺得這個節目能夠堅持做到現在,回頭看是件極有意義的事:「有的作家,人們對他最高的評價就是:『他幾十年前寫的文章,現在不用改就能出版。』這句話分量很重。因為社會環境、歷史、公眾場合,於公於私,能夠一輩子說的話不臉紅,其實是一個挺高的要求。尤其是面對大眾傳媒,傳媒的口味天天在變,風氣、潮流、口號、政策也天天在變,我們就是以不變應萬變。將來如果人們對這個時代的風土人情感興趣的話,他們也可以看到一些樸素的人,哪怕當時我們的說法都錯了,哪怕我們的見解是非常幼稚的,那也沒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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