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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庭黑吧入坑、學校開除勸退,他們是玩遊戲10年的「新城市人」

家庭黑吧入坑、學校開除勸退,他們是玩遊戲10年的「新城市人」

來自專欄遊戲新知

他們是城市裡的外來務工子弟,至少有10年的玩遊戲經歷。父母困於生計無暇照顧、在私立學校讀書、活在城市而難以融入,遊戲曾經是他們暗黑歲月里唯一的曙光。

1

阿秒自小就不太讓大人省事。在鄉下做留守兒童時,常放學後不回家,夜深了就往田埂里躲。爺爺奶奶招呼著鄰里,滿村的找。後來找怕了,9歲的阿秒被父母帶到了城市。

大城市最初給阿秒的印象十分邋遢,阿秒隨他們住在城中村的暗巷裡。

父母給阿秒找了附近最好的外來務工子弟學校,復讀2年級,開始了城市生活。

「5年級左右吧,就比較常去網吧了。」父母忙著經營生計,晚上8點鐘左右是他們的下班時間。阿秒放學之後的那段空餘時間就去網吧。

網吧也不是一般的網吧。住在暗巷的房東有頭腦,一樓三房一廳里留出一間,拉條網線放上8台電腦就是生意。給門口大爺交了1塊錢,穿過他家大廳走進網吧。在那裡阿秒申請了人生中的第一個QQ,5開頭9位數的。

不記得是不是在那間網吧開始玩遊戲,阿秒說反正當時玩《魔獸爭霸》。上到初中的時候,就更喜歡去網吧了,早上也去,玩得起勁了,索性學也不上了。老師打電話給父母的頻率越來越高。先是教育,再是打罵,後來近乎是羞辱,都沒有把阿秒從網吧拉回來。

阿秒永遠記得自己被學校開除的那一天。那是某個早晨10點半,從網吧回到學校的阿秒被班主任叫去了辦公室,叫他順便把書包背上。在辦公室里,班主任說你給班上同學造成了十分不好的影響,以後都不用來上課了。一通電話,爸爸來了。爸爸不斷給老師道歉,並順從的接走了阿秒。臉是鐵青的,一言不發。

第2天凌晨5點,阿秒被爸爸叫醒。他開始去爸爸相熟的一家飲料批發店幫忙搬貨,凌晨去夜半歸。約摸過了一周,爸爸去批發店把他領了回來,問他到底是讀書好還是打工好。阿秒後來想也許是爸爸和熟人約好,拉長他工作時間的,但始終沒有向爸爸證實過這點。

阿秒還是不願意回學校,爸爸用衣架把他狠狠打了一頓,又給他介紹了一份朝七晚四的工作。阿秒回憶,在隨後的半年時間裡,爸爸間斷問他回不回去讀書,並帶著大人物的神氣告訴阿秒,只要他想回去就有辦法讓他回去。阿秒從來沒有過猶豫,久了爸爸也放棄了。

同齡人上初中、高中的年齡,阿秒大概換了十幾份工作。辭職的原因很多,不喜歡老闆、不喜歡其他一起幹活的人、受到顧客的輕視,但更多的時候是因為下班後去了網吧,累到第二天去不了上班,乾脆就不幹了。等網吧吃光他的錢,他就出去找新工作。

阿秒的父母倒是足夠勤快,他們從暗巷中搬了出來,又比多數同學先一步買了電腦。但家裡的電腦並沒有阻止阿秒將自己奉獻給網吧。最高紀錄是在網吧玩了三天三夜,第四天早上走回家時,心跳的聲音好像掛在耳朵上。

「那時候整個網吧都在玩《魔獸爭霸3:冰封王座》,我最厲害的時候可以控制5個英雄。這是我玩得最好的一個遊戲,也是最喜歡的。我第一次去電影院看電影就是看魔獸。」阿秒對自己的網吧經歷表達的很冷漠,唯有講到《魔獸爭霸》,他有一個「網癮少年」該有的激動。

在做「網癮少年」的十多年時間裡,阿秒家裡沒有安靜過。爸爸從教育、咆哮、鞭打到冷漠,媽媽是十年如一日的嘆氣。

大概是在前年,阿秒在網吧花完了自己打工賺的最後一點積蓄,回到家躺了5天。然後告訴爸爸,以後會跟他一起去經營家裡的小生意。阿秒說他從那天起算是正式告別了網吧。

「我真的沒有網癮。」坐在我對面的阿秒穿著一件白色的T恤,牛仔褲、帆布鞋和小短髮。這個25歲的男生生得白凈,笑起陷出兩個酒窩。

「以前不喜歡讀書,所以去了網吧。後來被學校開除了,沒有朋友跟自己玩,就更願意去網吧了。等我的同學開始上高中畢業的時候,我就開始後悔當初不讀書了。但是沒有用,不可能回去的。我每天都不知道怎麼辦,最煩的時候想去跳樓。」阿秒說他最後是想通了,同學也畢業了,他們雖然讀書多,但我賺錢比他們多,我就不算比他們差。

我問他真的沒有再去過網吧嗎?阿秒說,有朋友約的時候會去的。有時候打得開心會玩到晚上十點多,但不會通宵。怕我不相信,阿秒又補充了一個小事,「有一次去網吧的路上覺得太遠了,我和朋友就去麥當勞吃了個雪糕就回來了。」

阿秒現在每天工作13個小時,一年休息不到5天。一個月的工資比我多一些。

2

龍妙山是真肥宅。

在和龍妙山交談的過程中,看到他的下牙缺了兩顆。他去年想去做牙齒正畸,讓朋友陪著去醫院拔了兩顆牙。拔完牙之後,龍妙山懶得再去了,由它缺著。

龍妙山在朋友眼裡是一個極好的人,沒有脾氣,開什麼玩笑都不放在心裡。缺點是太宅,一年難得出幾次路程超過3公里的門。

龍妙山在讀的私立學校,校風不好。

龍妙山在讀初三的時候,老師在男生性教育課上告訴大家(這個課程,男生女生分開上),有個女學生因為早戀懷孕了,學校為了保護她,勸家長給她辦退學並換個新環境。同學都沒有領悟到這個故事想教育他們什麼,只是很快知道了這個女生是誰。

學校每個學期都會組織一次全校性的旅遊活動,去2小時內車程的遊樂園玩。班主任可以根據班上報名人數拿到一定比例的回報。龍妙山解釋,比如讀初二時秋遊是一個人收120元,一個人班主任可以賺30元。有些班主任為了提高班上的出遊率,還會搞捐款活動,以幫助班裡貧困生的名義讓出遊率達到100%。

欺凌現象也很嚴重。學習成績差、家境差、長得不好看都可以是被欺負的理由。龍妙山家境不錯,人也高大。他被欺負是因為戶籍。鄙視鏈大致是,廣州人在最頂端,廣東非廣州人次之,外省人墊底。

龍妙山說因為是私立學校,班上最多廣州人的時候不過5個。所以更多時候的欺凌現象是廣東人對外省人。而龍妙山是湖北人。

戶籍欺凌並不是每天發生的事情,班級不經常分組,沒人要的尷尬一個學期最多兩次。龍妙山也不愛說話,只有上課回答問題的時候會暴露自己的外省口音,同學也不至於當堂嘲笑。

真正給龍妙龍的人生修個拐彎的是班主任。

到了初三第一學期結束的時候,班主任叫龍妙山出來單獨談話。那天班主任講了很多很多,龍妙山概括了一下,「以你的成績是考不上高中的,到了下學期學校不會讓你參加中考,你現在退學還能替你父母省點錢。」龍妙山回憶起來對班主任有些許感激。因為其他班的班主任都是讓學生們交了定位費(在學期期末要交300-500的定位費,以確定下學期還會繼續在該校讀書),初三中考之前將學生勸回家休息。定位費的提成能拿到,又不會影響學校的升學率。

沒書讀了,龍妙山就去幫爸媽打理家裡的制衣廠。

說是制衣廠,其實是個家庭作坊。龍妙山很小的時候就開始幫家裡剪衣服,再大一些就學了車衣服。

「朋友叫我二次元,沒什麼感覺。只是喜歡那種動漫。」龍妙山為了陪朋友,會玩《英雄聯盟》和《絕地求生》。但他真正喜歡的是《影之詩》《300英雄》這類動漫遊戲,有動漫展的時候他會去參加,也會加很多的玩家群和他們聊聊天。

龍妙山其實只有2個現實生活中的朋友。他說不上最初為什麼會玩遊戲,先前可能是老是要在家裡幫忙,只能玩遊戲,慢慢的網友比朋友多,反而網路和遊戲更加真實。

龍妙山給我的微信發了一張圖片,跟我說他至少中6條。

龍妙山說,家人沒有反對過他玩遊戲。從小就幫著家裡幹活,覺得影響了成績被勸退,總覺得有些虧欠。

「遊戲是會一直玩下去的,身邊的朋友不玩了,網上還有很多人。」龍妙山說,雖然家裡生意好像越做越差了,他對自己的未來也並不擔憂。因為像他這樣的一個熟練師傅,去制衣廠打工至少得8000塊一個月。

末了,我告訴他,去把牙齒弄了吧,有缺口牙齒會全部往那邊倒。龍妙山笑了,依舊露出兩個缺口。並未答應。

3

力哥不太想講過去,他比較想談談自己的現在。

力哥出生於1995年,中專畢業,已經結婚,還有不到1歲的小孩。他問我一般的白領什麼時候結婚的?我告訴他,25歲之前結婚算挺早的,不過一過30歲會有人說年紀大了。

「我性格一直都是這樣,處事也是。」結婚以後,家裡人覺得力哥好像一下子長大了、穩重了、會處事了。

他覺得婚後唯一的改變是再也沒有去過網吧。因為直接把家裡的電腦升級成網吧配置,曲面屏、電競椅、頭戴式耳機、機械鍵盤,齊活。

在結婚以前,力哥在一家手機門店做銷售,對象也是在那裡認識的。工資其實挺滿意的,底薪加提成,一般一個月到手就有五六千。如果能夠一輩子穩定在這種收入水平,還可以。

不過力哥有自己的想法,這家門店位置比較好,客戶比較多,換家門店自己的收入就會大打折扣。

「你只能在這裡領這個工資,那是你吃老闆的。你去了哪裡都能領這個數,那是老闆吃你的。」力哥說這話時,我對他心生敬意,這敬意的由來里包含了對他中專畢業學歷的偏見,讓我略感慚愧。

現在家裡的經濟重擔在爸媽身上,結婚、生孩子和奶粉錢還多得他們承擔。力哥想趁爸媽還年輕,趁早折騰個樣子出來。

有個遠方的親戚在城市郊區開了一家買賣醫療器材的公司。爸爸幫忙拉了拉線,力哥就從手機銷售變成了器械銷售,工資縮水成3000塊。這意義卻大不一樣,要全國滿世界跑,往南到海南島,往西到西藏去跑。這家公司本身有點門道,力哥的工作重點有點往培訓器材使用上偏。公司有50多號人,分了銷售、主管、經理和老闆三個層級,剛開始這在力哥看來是明明白白的上升空間。

現在呢?

主管工資五六千,跟他賣手機差不多收入。做到經理得跟老闆有緊密的親戚關係。做老闆吧,這種生意挺看關係和人脈的,力哥不具備自己做的前提條件。接下來還得換工作,只是現在還沒有想好換什麼工作,接著干先。

力哥是一個真正喜歡遊戲。《魔獸爭霸》《DOTA2》《英雄聯盟》《守望先鋒》《絕地求生》等遊戲上,他都投入了很多的精力。

「我以前在鄉下讀書,放學之後可以和朋友去摸魚撈蝦,爬樹也可以。平時課間彈玻珠、蓋牌子。這邊的人都不玩,沒河沒樹,去遠一點要買車票。還是去網吧打遊戲最容易最簡單。沒得選啊。」力哥談起了自己最開始玩遊戲的原因。

在門店工作的時候,十一點關門之後他就往網吧跑。有時候克制一點,玩到凌晨兩三點就回家睡覺。有時候收不住手,通宵完之後回家換件衣服就去上班。

力哥現在的主要娛樂方式還是打遊戲,有時候要看孩子,就把孩子放在懷裡操作。「老婆看著覺得有意思,拍了照發朋友圈,家裡的長輩在評論里留了個[神經病]。」

力哥始終覺得有人喜歡玩遊戲,有人喜歡出去外面跑,都是無聊的時候做的時候,沒有什麼好罵的。家裡人不喜歡,他習慣了關上門玩遊戲,矛盾不大。

4

孟里根最近的一條朋友圈是宣布他有了女朋友。

孟里根對城中村的印象特別深刻,雨後出租屋門口的水泥路上黏黏膩膩,晴天太陽又會把垃圾的臭氣曬出來。

他讀書時住的出租屋是一樓的一房一廳,父母住房間,他住廳里。廳里對著巷路,為了白天省點電費,有人在家的時候,門就開著。路過的人都可以看到他的床。孟里根以前沒有想過有何不妥,上了大學之後回想起來,總覺得有點怪。

打遊戲是他釋放壓力最廉價的出口。

孟里根讀小學的時候,是班上家境最差的學生之一。每次快到期末的時候,老師就會把未交清學費的名單寫在黑板右下角,交清了才能擦去。班上只有3-5個人上榜,孟里根是每個學期都上榜那個。

孟里根會偷父母的錢去網吧,好像只有在那裡,他和其他的男生並沒有什麼兩樣。但不敢多偷,一個月最多去兩次。他覺得他算懂事特別早的人。

這樣的貧窮一直持續到孟里根上了大學。他考上了一所省內大專,開始了住校生活。雖然是申請了貧困助學貸款,這壓力不用放在爸媽身上,孟里根稍微可以心安理得的上大學。

孟里根讀大三的時候,家境雪上加霜。爸爸是送液化煤氣的工人,在送瓶的途中給人撞斷了腿,撞人者沒有抓住。為了救治爸爸,問所有的親戚借了幾遍錢,幾萬塊難過上天,終於還是去治了。

爸媽最艱難的時候,一直租住的一房一廳出租屋,拖欠了兩個月房租之後,連夜撤出。換了個單間。

越是困難越是應該上進,這個道理孟里根也很清楚。在大學期間孟里根大概打了有6份兼職,時間最長的有一年之久,每周末都去。時間短的只有一天時間,比如派傳單。孟里根大二的時候才有自己的筆記本電腦,爸爸托一個親戚組裝的。

挨到孟里根畢業,爸媽就回了鄉下。媽媽去附近飯店做一些洗碗的活,爸爸在家料理一下菜園和雞鴨。能夠維持兩個人的生活,但欠下的債只能等孟里根還。

孟里根在剛畢業求職的時候,幾乎都是奔著包吃包住去的,他不能夠再增加家裡的負擔了。

「現在債還了,長假回家父母安樂。以前不敢想有這樣的日子。」程序員孟里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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